济南战役前的遗书(文/李革)

平平淡淡 发表于2018-02-04 14:11:34

  新近在整理书橱的文件资料时,无意中发现一封在济南战役时送华东野战军第10纵队司令员宋时轮将军的决心书底稿。决心书上写着:

    “宋司令员:

    因为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必须做到一切为了人民,为人民而牺牲一切。在今天为打下济南,全歼山东守敌,转变中原战局的战役中,我将用尽一切力量工作着,直至牺牲自己的生命!如果这是光荣的话,这也是党和人民解放军才给予我这个荣誉。

    我遗憾的是牺牲得过早些,过去给党和人民尚无大的贡献,也再没有机会参加比济南战役规模更大的战斗锻炼,这只有待于周围为人民而生的所有的同志们继续奋斗。

    我没别的话要说了,请组织上设法通知我的哥哥梅益同志,他现在中央新华总社工作,请他知道他的亲弟弟,为了履行共产党员的义务,在解放济南战斗中牺牲了;另外,也请告知我的爱人王韦同志,不要因我的牺牲过于悲恸,而应化悲愤为力量,更应努力学习,为党和人民更积极地工作,也希望她在将我埋葬以后,可另外找一个适当的伴侣生活。

  我微笑地庆祝革命胜利!敬礼!

28师83团政治处主任  李革  留笔1948年9月16日”

    这使我回忆起43年前参与济南战役时,那炮火连天、战斗紧张激烈的场面,至今仍历历在目。

    济南战役是我华东野战军第一次大规模围歼敌军主力和解放敌军重兵设防的大城市的攻坚战,是从游击战、运动战而发展为城市攻坚战的重大战略转变。这既是对我们攻坚部队的一次严峻的考验,也是从实战中对我人民解放军今后进攻其他大城市直至解放全中国的实力检验。当时全军上下一致的信念是:“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

    当时,我是华东野战军第10纵队第28师83团的政治处主任。我团经过休整后,上级传达了党中央和毛主席有关“攻济打援一的指示,以及华野和纵队首长的作战部署,全团上下群情激奋。许多干部、战士说,我们团一向以打阻击战出了名,一仗打下来哟,满山遍野不是敌人的尸首和被遗弃的枪炮弹药,便是有气无力举起双手的俘虏。这次可好啦,攻占济南府,让我们也看看大城市是什么个样。有的说,再高的城墙我们也有法子跨过去,跨不过,也要从城外挖进城里去!全团求战情绪高昂,个个摩拳擦掌。临战前的一天上午,按分工我和团长到主攻连第9连去,检查战备和了解战士的思想情况。

    一踏进9连阵地,有的战士便笑着迎上来了,问:“首长,打济南到底什么时候?一听说毛主席已下命令打济南,为什么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急死人啦!”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我也想趁此机会与大家聊聊,摸摸经过攻济动员以后,战士们有些什么想法、打算和困难,便在院子一边的石碾坐了下来,同七八个战士攀谈起来。团长要到连部找连长查问进攻中的梯队组织落实情况,走开了。我说:“打济南这个大城市,可不像过去打阻击仗那样,要用炮火猛烈强攻,连续不断地组织冲击。党中央下了最大决心,华东野战军调集了7个纵队共十几万兵力,团团围攻。但各有攻击的重点,战斗中还要同左、右部队密切配合,协同作战。我团的任务是主攻普利门,你们连准备得怎样,有信心吗?”战士们异口同声有力地回答:“有!一这时,围着石碾的已有二十几个人了。一个战士抢着说:“今天拂晓以前,连长已带领我们3排(突击排)到前沿看过地形,还指定各战斗小组的进攻位置。"一个战士睁大眼睛瞪着我说:“我们连的每个班都写了决心书,有的讲是绝命书,都在自己的姓名下,咬破手指打下血印。”当时我们不提倡这种做法,因为行动比写的要实际:但是当战士们积极地要求这么做,而且不是个别的、少数人的时候,使说的、写的和行动一致起来,成为战前思想动员的群众活动,可以提高战斗情绪,加强战胜敌人的信心,这样当然是一次很好的战前动员。有个叫王得胜的战士郑重地从胸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包,解开一层层的小包布,露出两个锃光雪亮的袁大头,用颤抖的双手递给我说,他家住历城郊区的左儿庄,父已早死,这是参军前妈妈临终时交给他的全家保存下来的财产。哥哥在几个月前被国民党拉夫到济南修工事,至今未回,弟弟还小,自己已报名参加普利门的突击队,万一牺牲了,请首长设法将这两只大洋交给他的哥哥王永来。我当即用小本子记下他兄弟俩的名字,并接受他委托的那只包着银元的小包包。这时,从屋后走出来一群人,走在前头的是刚提升为代理排长、也是9连党支部委员小张,他涨红的圆脸上尚有几分稚气,朝着我走过来说:“支部大会刚刚结束,党员求战情绪非常高,支委和每个党员都作了进攻时带领群众的分工,指导员已到连部向团长汇报去了。竹我站起来向充满着胜利信心的战士们扬起手来说:“到普利门再见!”和小张一起向连部走去。

    我团于1948年9月16日下午7时接到纵队和师首长命令,主攻济南守敌的主要阵地城西门户普利门的战斗任务。按照战前部署,我们随着兄弟部队横扫城郊敌人密布的碉堡群,势如破竹地胜利向东挺进,攻占商埠,逼近城下。城市作战,不能挖沟做掩体,只能利用街道的店铺房屋作掩蔽运动前进;发现十字街口地堡火力,还得组织进攻,予以炸毁,以扫清前进障碍。一攻进商埠,巷战就更激烈,要一条街、一条街地争夺。有时白天只能作观察地形,调整兵力部署,试探敌人火力分布,夜间再组织进攻。一到夜里,枪炮声比白天更为激烈,炮弹的热浪从头上或身边抛过,落在不远处爆炸,一股股热浪灼得脑袋发涨,衣服像被熨斗烫过一样热乎乎的,连串连串的机关枪弹在耳边呼啸而过,整个夜空随着枪炮声交织着阵阵火红闪光,子弹在半空中画出火红弧线,交叉成网。战士们个个紧张地猫着腰,提着或杠着各自的武器,沿着街沿在紧闭的店铺面前急促跑步,一小队、一小队向前挺进。我团18日已挺进到径一路、纬二路附近一带,向城西普利门展开猛烈攻击。普利门是敌城防重点防御区,门前地堡密布,城上碉堡居高临下,还有坦克机动巡回,组成立体交叉火力网。这使我正面进攻十分困难。9连在炮兵的密切配合下,经过两天两夜的奋勇攻击,遇到守敌几次出击反扑,被我猛烈炮火压下去,遗弃尸体,慌乱回窜。我部在进攻中,伤亡较大,未能得手。经过调整补充以后,一营预备队已上来,准备好攻城云梯,用炮火摧毁两侧地堡的战术,取得进展。当传来东路军兄弟部队已突破城墙和国民党96军军长吴化文率部起义消息,全团上下斗志更加激昂,再次发动猛烈强攻。这时守敌的炮火已不如前两天那么紧密激烈,两侧地堡已大部被我炸毁。师部命令,发动全团强攻,一时炮弹向以普利门为目标的轰击爆炸声和机关枪射击声震耳欲聋。我从团指挥所出来,侧着身背贴在店铺的门板上,用望远镜向普利门观察到,普利门前及南北侧的街口上堆满着障碍物,横七竖八的敌军尸体也没有拖运走。瞬间,炮声不响了,只夹杂着零星的步枪声,发现2营战士踩着敌军尸体越过障碍,冲进了普利门,越来越多的战士在强烈的“冲呀!……一震天动地呼号声中涌进了普利门。这时,我和团长以及指挥所的其他同志们也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踩着敌军的尸体,越过障碍,冲进普利门。至此,在济南战役中我团奉命主攻普利门的光荣任务已经胜利结束。

    济南战役连续作战8天8夜,共计死、伤、俘敌守军84000余人,战场起义的2万余人,生擒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兼山东省政府主席王耀武。我解放军将士有3700余人壮烈牺牲。在祝捷庆功大会上,我发现上台领受奖状或奖章的英雄们,

神情严肃,有的双眼噙着泪花,内心充满着激情,深深地怀念着在他前面奋不顾身,浴血冲向敌军或用炸药包捣毁守敌地堡的烈士们,好象在默默地悼念着:奖状和奖章,应属于烈士们!

    战斗结束后,在搜索残敌、递解俘虏、清理战场时,得知9连战士王得胜在突击攻战普利门时左肩胛中敌弹负重伤,被担架抬去后方就治。我到医院看望他时,将那用布包着的两枚银元交还给了他。

济南战役-.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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