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涛同志是我三十多年前的老首长。他已于今年五月溘然长逝。我悲伤之余,往事涌人脑际,萦绕心头。今特撰此文,谨寄哀思。一九四六年冬至一九五O年春,部队党组织将我调到白涛同志身边任警卫员。我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他对革命忠心耿耿,为党的事业忘我工作的精神和平易近人、艰苦朴素的工作、生活作风,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现将他一些往事的片段记述如下:
亲切的教诲
我是从农村出来参加革命的,家里穷,未念过书,一个大字不识。调到白涛同志身边当警卫员后,他常常对我讲:“干革命必须学文化,不学文化就学不好革命的道理。没有革命理论指导,就做不好工作”。并手把手地教我认字,规定我不是看书,就是写字。经过一段时间,我能识不少字了。在白涛同志的鞭策下,我的学习热情也越来越高,看书识字遇到不认识的生字,就写在自己做的生字本上,待他有空时向他请教。每次他除了告诉我读音还在生字旁边注上同音的熟悉字,便于我记忆,后来我也学着自己注同音字。慢慢地,我认识的字越来越多。我现在能有一些初浅的文化,与白涛同志的谆谆教诲是分不开的。
从不领军鞋
在那战争年代,环境恶劣,各方面条件十分艰苦。白涛同志虽是首长,工作上辛劳严谨、一丝不苟,在生活上也十分艰苦。我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月里,他从来没有用过专门的枕头,都是用白布包裹着换洗的衣服当枕头。脚上穿的长线袜下面坏了,剪掉一截缝起来,又作短袜穿。在战时供给制的年代里,穿的鞋子都是供给部门发的,可白涛同志从未让我为他领过一双鞋,并经常对我说:“应为革命节约一针一线”。他都是用自己的津贴费买鞋穿。他的布鞋破了洞补好再穿,一双鞋往往要打好几次底掌,直到实在不能穿时才丢掉。他的一些重要报告,讲话稿和其他一些材料,都是自己亲自动笔,经常写到深夜三、四更天,不仅没有吃的,当时由于没有热水瓶,连热开水都喝不上。为了使他深夜能喝上一口开水,我想了个法子,每天晚饭后把行军水壶灌满热开水用被子捂紧,水到下半夜还不会凉。这样他工作到半夜时也能喝上热开水了。
雨夜急行军
一九四六年冬天,是国民党军队全面进攻山东根据地的第一个冬天。由于敌人猖狂进攻,部队一天打几仗,老百姓秋种秋收遭到严重破坏。因此,军队和人民的生活十分困难。整个滨海地区已形成了解放区、游击区、敌占区。这时,刘白涛同志任滨海二专署专员兼滨南支前司令部主任,工作更加繁忙。有时通夜不眠,眼睛都熬红了,时间长了实在困的不行,也只是不解绑带,和衣歪在床上睡一会。有一天晚上,他让我把警卫排长牛开文同志叫来,对我们说:“要到前方开紧急会议,马上出发。”这一夜行军正逢北风和大雨,由于翻山越岭,大家身上里面是汗水,外面是雨水,衣服全湿透了。约四更天,到达临沭县离蛟龙汪西南叫桃园的小村庄住下,随即朱廷、郯城、临沭、苍山等县委书记和武装部长都到了,第二天开完会,各县领导同志马上赶回原地。这天晚上,白涛同志病了发高烧。当时无医无药,又不知道什么病,把大家急坏了,不知怎么办才好。白涛同志的病在开会前已经有了,在头天夜雨行军中我发现他时常打喷嚏,可他一声不吭地坚持把会开完。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想起家乡老百姓常用发汗的土办法。我与白涛同志商量后找到老乡家讨了一点红糖、生姜、辣椒,烧成姜汤,又搞了一 些木柴便烧起来。白涛同志边烤火边喝汤。喝完了盖上被子,出了一身大汗病就好了。压在我们心上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下井挖煤炭
一九四七年秋,白涛同志被调到华东局,组织上派他到矿务局帮助搞煤炭生产。煤当时是解放区军工生产最重要而且是最难得的“粮食”。他一到矿务局,马上直奔莒县西北方向的竹园煤矿,这是个土法上马的小煤矿,生产设备简陋,生活条件差,煤炭产量上不去。白涛同志到后,组织刘、祈经理等一班干部,向矿工宣传多出煤炭就是为了支援前线多打胜仗的革命道理,并和矿工一起下井挖煤。在他的带动下,矿上其他领导和机关干部也都下井挖煤。我当然也不例外,不仅同矿工一样用洋镐一点一点地刨煤,还要保护白涛同志的安全。由于干部和矿工的齐心协力,不久,煤炭生产上去了,除了保证军工用煤外,还有多余。白涛同志平日注意了解煤矿周围村庄的老百姓都缺吃缺烧,他和矿上干部商量,决定把多余的煤,拿出一部分解决当地群众的困难。当地群众既无烧煤的炉灶,还不会烧煤。白涛同志又同煤矿干部商量,抽出一部分矿工分成小组,到各村帮助群众砌炉灶和指导烧煤,群众十分感谢煤矿领导,经常派出劳力支援煤矿生产,使矿民关系更加密切。
上交大红马
一九四七年冬,上级调白涛同志和海州市市长于化其同志到中共山东分局帮助进行“三查三整”运动,住在山东分局所在地胶东诸城县南面的许孟。当时开展这一运动的目的是一切为了前方打胜仗,号召后方全力支援前方。白涛同志自动把照相机、望远镜、毛军毯都上交了。最后他决定把跟随多年的最心爱的枣红大马也上交了。我想首长没有马怎么行,白涛同志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马也要上前方,为人民立战功,就送它去吧,有点困难,咱自己能克服。”他这一实际行动,对部队影响很大,有大批的军马和物资支援了前线。白涛同志的行动使我深深感受到,他是遵守我党纪律的模范。时隔不久,我们要远路行军到鲁中南,没有交通工具,只好向供给处领来一辆破自行车,这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当时我还不会骑自行车,白涛同志就将两人的背包捆在车上,平路骑车子,过沟过河和爬山时推着或扛着车子过去,累得汗流浃背,而我只能跟在后面追赶。
当时吃饭是定量的,首长每餐一碗小米加红薯干的稀饭,两个小白面馍馍;战士是两碗稀饭,一个白面馍馍,两个红薯粉做的饼。我见白涛同志不仅白天忙不停,而且每晚都忙到半夜,确实饿得够呛。怎么办呢?当时有钱也不准到街上或老百姓家买东西吃,指战员们也都自觉遵守纪律,不会去买东西吃。为了首长的健康,使他更好地为党工作,我悄悄地将自己每餐定量的一个白面馍馍拿给他吃,他问我怎么多了一个馍馍,我说:“伙房加的,你吃吧。”这样,每餐他能吃上我给他的一个小馍馍。想到自己能为首长的健康尽一点力量,当时心里感到格外高兴。
天明到大岭
一九四八年春天,白涛同志离开华东局机关,调任张博铁路局局长。这个铁路局很小,西面济南,东面青岛都未解放。张博铁路局虽小,但它是解放区独一无二的铁路局,上级对它很重视。要求既要完成运输任务,又要成为培养铁路干部队伍的基地。白涛同志晚上办公,白天步行从一个车站到另一个车站,深入工人中了解情况,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一天清早,我随白涛同志由博山出发,走到大岭车站时,车站站长周西林同志才刚刚起床。他急忙穿好衣服走到跟前笑哈哈地说:“哎呀!局长,你这么早就赶来了,太辛苦了。”我们在车站吃了早饭,开了一个小型干部会,又向另一个车站走去。每到一站,白涛同志对干部和群众,都是亲切地问寒问暖,有的职工说:“局长步行到各站,我们还是头回见”。由于他沿线看望干部和群众,帮助下面解决一些问题,使群众生产积极性更加高了,各项生产指标都超额完成。一九四八年济南解放后,撤销张博铁路局,成立张店办事处,白涛同志任主任,他天天忙于恢复运输生产,忙于大量的军运任务,为解放军全面大反攻作准备。
接管浙赣线
一九四八年下半年,毛主席发出:“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的号召,解放区军民在党中央英明领导下,开始了全面大反攻。刘白涛同志带领军工大队(多数是张博的干部)由济南出发,准备接收青岛铁路。当行至坊子时,淮海战役已胜利结束,青岛尚待解放。上级命令我们返回,南下过江,当时我们部队使用过两个番号:一是三野第十三纵队,一是南下浙赣独立大队。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二日,刘白涛同志率领的部队由镇江过长江,直奔杭州,在行至离杭州还有二百多华里路时,地下党送来紧急情报,敌人要炸掉钱塘江铁路大桥,接到情报后,白涛同志除动员部队高速行军外,他带领先头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杭州,使敌人的阴谋未能得逞。
到杭州,白涛同志任浙赣铁路局军事总代表,我被调到北京中央公安干校(在白云观)学习,从此离开了白涛同志。
每当我回忆起跟我的老首长白涛同志在一起的战斗生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那崇高的革命精神,居高不傲,关心、爱护、教育战士,对人亲切热忱的音容笑貌,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激励和鞭策着我更好地为党工作。现在,我也人到老年,已经退居二线。我要学习白涛同志为革命奋不顾身、全心全意、兢兢业业为人民服务的好思想、好品德,有一份热,发一份光,为党的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于南昌
本文作者戴锡根同志原系南昌铁路局公安处副处长,现已离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