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悼念白涛同志(文/张伯扬)

沭河清清 发表于2018-03-04 23:37:27

惊闻白涛同志病逝于上海,真似晴天霹雳,使我悲痛万分。一件件使我永不能忘怀的往事,涌上心头,愿缕陈于后:

(一)一次不平常的初见

赣榆县抗日民主新政府于1940年11月就宣告成立,全县人民欢腾。但不多日新政府就驱逐了六七十名职员。白涛专员(注:当时兼任鲁南区四行署主任)来赣榆检查工作,发现这个问题,认为这是违反党的统战政策的严重问题,立令县委邱书记要把这些被驱逐的职员都找回来。但由于时过半年,都已星散,只找回文教科长范树平(贫农出生,山大学生,中共地下特别党员)。我是被驱逐而坚决不走的人,民政科长徐跃青向外吹说要砍我的头,我听后更坚决不走,我这个赣榆第八区的区长,就是这样赖下来的。白涛同志主持召开3个团结会,有我和范树平参加。我对邱书记提出尖锐的批评,我说:“我坚决抗战,日本鬼子要杀光我,国民党江苏省政府,对我悬重赏,下了全省通缉令。民主政府又不要我们,真逼得我上天无路,人地无门。就因为我这个人敢对领导提意见。”白专员听了,是频频点头的。您是多么平易近人啊!您对党的知识分子政策是多么重视!

(二)我做梦也没想到于1945年被分配到您身边工作

我于1943年就自动要求到山东抗大学习,为了结业之后能离开县,但由于战争紧张,愿望未达。1945年我又主动要求到山东建国学院学习,毕业后,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分配到您的身边,我是多么高兴啊!你叫我搞战时社会宣传教育文艺工作,培训旧艺人,编新词,旧形式,新内容,把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都利用起来。你是没有任何官架子的人,工作是那样的忙,仍抽空和我谈这谈那。你不耻下问,尊重知识,热爱群众,生活上绝不特殊,遇事重调查研究,实事求是,不盲从,更不武断。您喜爱艺术,这对搞政治行政工作的人,是多么需要,它能陶冶性情,增强修养。你的部下同事没有不高兴你的,与你相处就是我一生最愉快的时刻。你对统战工作,更是重视,沭河两岸的社会名流,你都发动起来,为党搞宣传,为党扩大武装,为了救民族,保国土,什么力量你都利用起来。

曾与我一起工作的青年小李,会弹会写,一天下午家里忽然来人,推着小车,小李也忙着收拾行李,要请假回家,说家里老婆要生孩子。我察颜观色,感到不对头,就和他谈心,讲新生力量不可战胜,腐朽力量,虽貌似强大,也终必被新生力量所代替。蒋介石的部队,不管美国新式武器装备得多么好,也终必败。八路军能打败日本鬼子,就是明显的例证。青年要重视个人的前途,走革命道路,切勿一失足成终身恨。小李果然觉悟地向我说了心里话,他的妻兄,当了国民党的大军官现已到徐州,特指派叫他去。这次谈话后,小李的工作更卖力了,我把这事报告给白专员,从此我这个知识分子,更受到领导的尊重。

(三)白涛同志是我终身难忘的救命恩人

白涛同志能了解我是一般人做不到的。1946年滨海行署来令调我到文教处,我不愿走,领导不愿放,但下级服从上级,是铁的纪律,我只有去了。在1947年土改时行署组编土改T作队前,前往各县推动和帮助工作。真是意想不到的巧,又把我分到白涛同志身边了。在国民党大军压境,省方左的布署,各地区更左的气氛,而白专员能冷静细致地来指导东海石门村土改工作,既充分发动群众,提高阶级觉悟,又对对象作了细致了解,恶霸非恶霸,恶迹是什么,民怨程度如何,都作了具体分析和区别对待,他掌握的运动基本是平稳的,无形中符合了中央政策。忽然我县公安局派人持逮捕令来逮捕我了。说我是什么“政治犯三青团员”。在那左的形势下,政府交权,农民当家,又运动从反特人手,这还有什么考虑余地,只能叫来T作队抓我的人捆绑带走,交村里一棍子打死而已;在那种形势逼人的情况下,谁还敢顶上峰不怕丢官为我着想,而白专员却不那样,他又沉静地来分析问题,对干部负责,对中央政策负责,写信叫县里先处理我的政治问题,但他知道在我村的土改T作队长,却是行署的人事科长,他命令不着他,他嘱咐来捕我的孙班长,要极力帮助他实现先交县的愿望。一般逮捕犯人哪有不铐不绑的,但他叫孙班长不要绑我,给我这个知识分子以体面,他深深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士可杀,不可辱”。他对革命的知识分子竟达到这样的爱护,一路上群众纷纷北跑,我在难民群里钻。和我誓不两立的我县反共头子顽县长徐达人,来进住我县墩尚、沙河了,我村逃亡的大恶霸地主大汉奸张统伸伪区长也进县了。今天正是我要和这些害国害民贼搏斗的时候我却被陷害了,不禁感慨万千。至本村后,孙班长叫我在室外等候,他进屋向王队长交信,我听见王队长说,“这事不好办,群众正要他呢。”我心里暗想,“到明天我就要完结生命了。”和豪绅恶霸地主、国民党反动派斗争了这些年,我死后也要当鬼雄,击碎他们的头脑,我在心里编好了死前口号,我要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我死的冤,死后请党给我重作结论!”因为我知道本村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群众是拥护我的,篡权的豪绅地主狗腿子后代只是两三人。我死就死了,但想到这会使进县的国民党反共顽固派和我村的伪区长张统伸开庆祝会,还能向顽省领取十万元的奖金大发洋财,不禁心如刀绞。董毓佩疯狂反共时期我是冒着生命危险为党做地下工作的。我动员部队起义,组织反顽活动,救活被捕党员,董终受我骗,因为我说“要带区队夜间去投他”,他信以为真,把当晚的口令告诉我,我交我军司令刘海涛,刘就用这个口令,进入敌指挥部,董贼是出来迎接我时被擒枪毙的,顽省长韩得勤失掉一个陇海路北、反共前哨的一个忠实走狗,才恨我并悬赏十万元下全省通缉令抓我的。孙班长也很了解我,所以坚决照白专员的嘱托,和王力辩说“你不先弄清政治问题,一棍子打死,这个责任由谁负?”王不得己,才同意由孙班长把我带回县的。我一听这话就高兴了,一到县我就要求见县委卞书记,我说,我要求你,把逮捕我的消息要绝对保密,勿叫进县的伪县长除达人知道,叫他用我作反宣传资料,‘看张拍扬为共产党拼命的下场,被共产党逮捕了’,借以巩固他的部队。卞书记说:“照你这样说法,你不就没有事了?”我说:“我要求你,就是没有事了。”他说:“你去艰苦一段吧”,一进公安局,咬我是三青团员的张志才也翻供了,他是被打求活才咬着我的,他本身也不是三青团员,都是捏造的伪案,对我政治陷害,同时我党中央也下了指示,令山东停止错误的打杀政策,我就得救了。本村篡权者张统化、张锡富,几次到政府要我回村一棍打死,政府也不给了。原来张统化和汉奸区长张统伸早已勾结在一起,认为共产党必败,国民党必胜,张统伸回八区干区长,张统化就长期巩固的统治我村,他们为了保统治权,须先除掉我,历史上的敌人,都是通过内奸除掉忠良的,张统化奉命打死我,还要打死我的全家老少,像贫农张世经式的好群众多得很。工作队一进村,就宣布以我为土改重点,张世经就起来反对王队长说,“他是个小学老师,以工资收人为生,怎能是土改对象?他是为穷人长期遮风挡雨的人。”王队长说,“你是他的狗腿子,再为他说话,我撤你农会小组长的职。”张世经就说,“就是撤我职,我也要说话,你们要打死他,首先就打死我,我马在他身上,先打死我。”这样群众的语言,他们就是听不进去,若果打死我,张统化也不能留着张世经,以巩固他的反动政权,那种可怕的敌人高兴的景象,白专员给压下了。你不仅救活了我,还救活了我全家,还救活张世经式的不少的贫下中农,你曾说过我们的工作,不能让敌人高兴。这正是你做的事实!我和我村人民,永远也不能忘记你。

1983年你从北京去上海,在济南小住,谁还能想到你还没忘我这个小部下,你一个警卫也不带,竟来我家看望我,你还是那样的相互诚恳,虚心待人,对我问这问那,你还说“你给我刻的一方印,结构很好,我现还用着。”你爱好艺术的思想至今没减。你说“你还写字吗,给我写点。”我说“我一定给你写,但我不能当面给你写,以后我寄给你。”因为我要给他写的字,当面他是不要的,我写了两个径米的大寿字,我的救命恩人,写两个字就是表示祝愿您长寿再长寿,也写了一副对联“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您怎能同意我写这个呢,但我是寄去了。聊表谢恩的心情,谁知这就成了永别!痛哉!

1985年6月

注:本文是作者寄给白涛夫人李秀芝的悼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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