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由於敌人的扫荡破坏与经济封锁,抗日军民的物质条件,进入更为困难的阶段。如何发展抗日根据地的经济建设事业,以克服困难,便成了当时的严重任务。记得当时部队已经普遍唱着这样的歌曲:
“抗战第四年,需要打算盘!不怕艰和苦啊!节约运动没困难!戒酒少抽烟哪!吆嗬”…吆嗬”…”
其实,这不仅是没烟抽的问题,也不是只从节约方面所能解决得了的,不过节约是一个重要方面罢了。困难实际严重得多,必须从根本上加以解决,物质上的严重困难。
当时的困难状况,是现在很难想象到的。棉衣两年一套(地方三年),单衣一年一套,根本谈不上衬衣,一般是单衣冬天成了衬衣,换洗是很困难的。有毛衣的同志还是战前的东西。再加冬天洗澡困难,所以不生虱子的同志几乎是没有的。我洗冷水浴就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冬天有大衣的无被子,有被子的无大衣,干部两者都有是优待。1940年冬天,我没有穿上棉裤,多亏部队后勤部门给了我一件狗皮大衣(那时为便于部队夜问行动,普遍打狗,收购狗皮),得以度过冬天。至于毛巾更是靠不住了。一条毛巾用破了,就当擦脚布,洗脸的毛巾又用破了,还弄不到新的,直到破得没法用了,发现擦脚的比洗脸的还好一点,又把擦脚毛巾洗干净,再掉换过来洗脸用。冬天无棉鞋,夏天无蚊帐,到1942年才每人发三尺蚊帐布遮掩头脸和上身,比没有好得多,但也挡不住蚊虫的袭击。我这个有失眠症的人,听到蚊虫的声音就睡不着觉,所以弄得疲惫不堪,在两年的冬季和秋季发过两次疟疾。因挨蚊子咬而患疟疾的同志很多。每人一个月发津贴费二元五角,是买不了什么的,战士一月发半斤黄烟不够,年令大的同志没办法时就检芝麻叶、豆叶吸。
子弹、西药、电料更缺、当时每人有十几发子弹就很好了。行起军来,看每个战士的子弹袋横在腰间,披在肩头,都是满满的。其实只有胸前或腰间两三格是真的,其余都是把秫楷杆截成子弹大小填满的。每逢作战时的口号是“三发子弹解决战斗”,结束战斗时还要照交弹壳。部队靠近战夜战、刺刀、手榴弹发挥威力。因为西药缺乏,不得不发挥民间单方验方的作用,如接骨丹等。作外科手术时无麻药,有的单位便采用“催眠”办法,伤员实在太痛苦了。电台发电报,完全靠手摇马达发电。所以子弹、电料、西药基本是靠战斗缴获和通过敌区商人的物物交换来解决。
至于纸张、油墨等印刷及办公文化用品也很困难,能得到杭连纸、白报纸就很好了。我们为解决小学课本、田赋税收票据等问题,不得不采用雕刻木板印刷办法。办公纸用两面,旧报纸糊信封,用桑皮纸印书、报、文件。可以说一切可以用的办法都用上了。
1941年春荒期间,又当春旱,青黄不接,敌区灾民又逃来根据地需要安置,军食要保证,贫苦军属要有饭吃,灾民要救济,除了群众团体发动群众向富裕户有组织地借粮外,地方机关提倡吃粗吃稀。那一段,带皮的糁子和大麦带芒烙成的煎饼,成了主食,但比起鲁南天宝山区用柿子皮推的煎饼还是好得多的。
农业生产的基本问题
敌后抗战靠农民,农民生活靠农业。所以农业的稳定与发展,是关系抗战军民的根本大计。但是,由於战争带来了若干情况的变化,农业生产是降低了。就莒县来看,1928年蝗灾之后,有十年未遭灾荒,日寇入侵以后的几年,一般收成不好,只1941年秋谷子、高粮糁子特别丰收。而1941年和1942年的小麦、1942年的高粮、糁子却因冰雹和旱灾特别歉收,农业受自然灾害的影响仍然是很大的。同战前比较,农业生产的社会条件却大大变化了。除了日寇的扫荡、抢掠、破坏所加给的困难之外,主要是:(1)抗战负担增加,农民生活较前困难,生产能力减弱,生产热情降低;(2)农救会游击小组等群众活动占去拾粪和一部分耕作时间,如大店区下河村游击小组,一个月中开会二十九次之多,还不包括解决其他问题和个别谈话等占用的时间,各村干部耕作情况都很不好;(3)牛少、猪少,喂得不好,肥料减少,狗都没了,粪也没的拾了。(4)吃食条件降低,吃不饱,营养不良,种地气力小;(5)有些青壮年参战,人力减少(多的村占壮丁的十分之一,一般占百分之三、四),但也有另方面的情况:(1)已开始减租减息、改善雇工待遇,部分佃农、贫农和雇农的生产热情高,了;(2)代耕互助解决了不少问题;(3)外出谋生更困难,不能下关东了,只好在家种地;(4)粮贵生活困难,只有好好种地,二流子少了。
两方面情况对比,突出的是生产热情问题、负担问题和耕牛问题。占人口百分之六点四八的地主,却占有百分之五十三点八二的土地。而占有全人口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贫雇农,却只有百分之十四的土地,他们在抗战以来还继续受地主的剥削和压迫,生产热情怎么能提高!抗战负担完全靠土地,除公粮外,田赋也占全部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六十七点九。由于征粮办法照顾生产积极性不够,很多中、富农卖了土地改营商业,大批解雇工人。关于耕牛,一是大量走私,赣榆海头,一天之内即向敌区走私八十头。二是大量屠宰,莒中小店子,一百六十户居民中,宰牛的即有十一家。这都是因为草料贵,喂养不起。当时这些都是急待解决的问题。
农业方面的几项措施
一切政策措施的出发点,是认真执行党的经济政策,调动群众的生产劳动积极性。
(1)随着减租减息改善雇工待遇工作的开展,佃农、贫农和雇工的生产劳动积极性大大提高,已另作叙述。
(2)调整负担政策,使中、富农能够多劳多产多得,以调动其生产积极性。把雇工作为雇主家人口计算负担,以解决富农乐于雇工经营生产。另凡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所得每人产量总数先打八折,除去百分之二十的农本,然后再计算负担。这样就使生产农民大大减轻了负担量。例如某一农民收入五百厅,不八折,征收率为百分之二十九,应征公粮一百四十五斤,八折后再计算负担,则为四百厅,负担率降到百分之二十三,应征公粮八十八斤,少负担五十七斤。对生产农民来说是很有鼓励生产意义的。
(3)贷款扶持生产:从1941年起至1943年止,全区先后发放春耕、棉种、麦种、凿井等贷款四,一八五,一一七元,油业、纺织等贷款及生活救济款均不在内。对农民起了相当的支持作用。1943年以后,虽无资料可查,因为大生产运动的开展,数目是不会少的。
滨海区向无种棉习惯,自1941年开始提倡种棉,当年推广二千九百八十亩,四二年为六千九百二十七亩,1943年发展到一万零八百四十四亩,但产量仍低,亩产只二十多斤。
(4)奖励开荒:规定生荒无偿垦种, 抗属、贫民有优先权,按照不同情况确定三年至五年不纳负担。四年内先后开荒一万五千二百七十五亩。
(5)兴修水利:共凿井四百七十九眼。筑堤三处,共二十五华里(一般宽八公尺高四公尺)保护良田四千九百八十亩。开渠两处,长十二华里,受益田二万零六百亩。
莒南沟头区八里湖,有两万亩低洼良田,每年受灾,只能收一季麦,是周围十六个村群众百年来的大患,从来无人解决,旧政府根本不管。1942年春,我们派人勘察后,由政府召开了十六村的代表、村长及各团体的会议,研究了开渠办法,十六村群众全体参加开渠,占用士地折价付款,由受益土地照情节轻重、远近区别负担。计用地十一亩折款八百八十元,每受益亩最多负担三元。以同样办法,又在临沭八里庄至沈马庄开渠一道;沭水陈家庄至尤窝村筑堤一处。
(6)禁宰耕牛,严禁耕牛出口,提倡伙养牛:专署布告保护耕牛,禁宰耕牛及耕牛外流。老牛需要宰杀要经区政府批准,不得私宰。走私耕牛,查获后即予没收,照民兵:游击小组查获后走私物资规定给奖。
伙养牛在群众中有习惯,与搭犋队、包工队、互助队等均有发展,但已无统计资料。
(7)提倡植树:1943年春共植树二十七万一千六百六十八株,成活率百分之八十。因苗圃太少,树苗不足,尚未形成植树护林的群众运动。但是,在战争中能开展植树工作,可以说明根据地人民对战争胜利的充分信心。群众在打长谱了。
发展纺织业与手工业生产
滨海区抗战前没有机械工业,手工业比较普遍的是榨油、酿酒,手工造纸、织布、制鞋,食品也只是糕点、酱菜、冬莱、农村副业也不过是编席、织蓑衣等,矿业生产有小煤窖采煤及晒盐等等。抗战爆发后,除了酿酒、榨油及家庭副业之外,基本上都已停止。特别是织布业,农村有靠织布为生的机匠,也因棉纱被敌封锁而停业。日照申家村二百多张织布机,维持生产的仅四十五张;莒南三百多张织布机,活动着的不过百张。当地又不产棉花,形成了布价高涨,与粮价悬殊过大的剪刀差。照战前粮、布比价,一般是一升粮(五斤)一尺布,到一九四二年则形成了二升粮一尺布。不但部队用布问题很大,农民更是忍叫身上多几个补钉,也不买布做新衣服。到1943年小麦特别丰收时,夏天出门无上衣穿,宁肯披着蓑衣。所以当时流行着一句俏皮话:“穿着蓑衣吃馒头”。
为了解决穿衣困难,一九四一年即提倡纺线织布种棉。1942年为了开展纺织事业,专署成立了纺织局,以路雨亭同志为局长, 领导纺织工作。
首先解决棉花供立。从沂蒙武装护运棉花四万多斤,后又从盐城运来十余万斤,以棉作款贷给纺户,每户三斤;每张布机,铁机贷款不超过四千元,木机不超过一千元。当年铁机发展到五百五十八张,木机发展到一千零四十二张,纺车发展到二万二千九百八十五张,弹棉弓六十四张。
其次是随时收购产品,提高纺织积极性。学手好坏纱照收,每斤棉纱加工费由三元到八元。并组织纺纱小组、纺织业联合会。解决工作中的具体问题。在莒南、莒中、临沭等地分设土线土布市场,由银行设商店收购土布,供应部队采购。
据莒南延宾区略庄调查:纺车平均三天纺线一斤,每斤加工费八元,可维持一口人的生活,织布机一张木机三天可织布一匹,按一九四二年秋天价格,每匹三百元,除四斤线的成本约二百二十元,计盈利八十元,按当时粮价,可买高粮二十六斤,能养活四至六口人。该村有布机一百零四张,每张机需三个人;一张机用线,需有五辆纺车供应,一百零四张布机,至少要有八百人从事劳动。因此,除本庄人力外,还要外庄供纱。只织布盈利一项计算,全庄每月收入七万至八万元,全村共贫民一百户,生活可以解决。又泉龙头杨玉祥五口人(两大三小),无一亩地,只有一张木机,即能维持生活。
这种情况,大大推动了纺织业的发展,到1943年末,已达到铁机六百二十张,木机一千六百四十五张,弹棉弓八十五张,纺车二万六千一百四十一辆。全区年产土布五万匹,供给了全年用量的三分之一。打破了土线不能织宽布和毛巾的观点,提高了生产自给的信心。五万匹布,群众可得到加工费二千五百万元。莒南邢家水磨,一年得到百万元,妇女的地位也提高了,丈夫婆婆转变了态度。
群众性纺织业的发展,还起了如下几个重要作用。
一是,在对敌经济斗争上减少了入超。即是说有相当于五万匹约值四千多万元本币的交换物资节省了。
二是,平抑了市场物价.按照一九四二年七、八月间的市价,洋布每匹由六百四十元涨到八百二十元,土布由六百二十元涨到八百元。市场如无土布,洋布将继续看涨。
三是,刺激了睡眠资金投入纺织事业。按每张布机最低周转资金为两千元,两千多张布机需资金四百万元,纺织贷款只贷了二百二十万元,最低有私人资金一百八十万元投入了纺织事业。
四是,推动了植棉。一九四三年植棉一万零八百四十四亩九分,照莒南平均实产量二十一斤半计算,共可产棉二十三万三千一百六十五斤,数目虽小,但已是空前的了。
公办手工业工厂
当时专署自办织布厂一,毛巾厂一;沭水县办织布厂一;日照县办鞋厂一,袜厂一;赣榆县办织布厂一;临沭县办鞋厂一,纸厂一。1942年专署布厂、毛巾厂,日照、临沭鞋厂均先后停办。原因是:布厂、毛巾厂原料棉纱靠进口,成本太高。如毛巾每打三十八元,比市场贵百分之五,不得不停业。其次非群众性生产,也是成本高的原因之一。结果不得不贷给群众生产,共贷出五万多元。
工业实验室
工业实验室在日用品方面,从实验制肥皂开始,1941年实验成功,1942年试产,原料就地收集牛油,购进一部分盐,方法简便, 日产二百条,共产一万二千条。价格低于市场。还制造了提水工具鸳鸯罐,每日能灌田五百亩。
此外,还扶持群众合作打油,贷放油业贷款四十万元,以解决军民吃油问题。
开发盐田与发展盐运事业
1942年秋,成立盐务署后,即废除了旧政府统制盐产办法,原来旧政府是限制盐田开发的,开发权操纵在富豪手中,群众无开发自由。在我控制区,由灶户自由开发,对沿海贫民,举行低利贷款,或合资经营,扶持其发展。我只分五个等级累进征收救国公盐。一九四二年,从拓汪以南、北至安东卫沿海二十个村庄,扶持了一千一百六十七户盐民,新开盐田一千九百零五亩。发展盐运事业。滨海产盐,行销鲁南、鲁中及晋冀鲁豫边区,为我友邻抗日根据地军民食用所必需。抗战爆发后,运销不畅,再加敌人的破坏与控制,各处盐槽子层层剥削,盐的运输、交易,很受影响。因此,在我控制区发展盐运事业,很关重要。
为了发展盐运事业,首先改造盐槽子,建立盐业交易所。海陵、赣榆、日照、临沭是盐运要冲,在农历二、三、四、九、十、十一月旺季,运盐的驮子、小车络绎不绝,地霸流氓在沿途设槽,强迫交易,从中剥削。收百分之二十的手续费;并在每百斤盐中挖出一碗,叫做“挖汤盐”;大秤入小秤出。以致盐价步步提高。我们经过1941年的登记整顿过渡,1942年完全取消,而以盐业交易所代替。交易所由政府举办,统一分运单,手续费定为百分之六,买三卖三,从中提百分之十作为奖金。全区在九条运盐路线上共设交易所三十处。并吸收农救会员成立盐业合作社,收集市上停滞的食盐,以调剂买卖余缺。
由各县农救会、职工会组织运盐队,解决小车及运盐资金,从赣榆到日照,由东而西的九条线路上展开活动。日照全县即有二十三个运盐队,二百一十人参加,解决了被雇主解雇的工人冬春季生活困难、活跃了工会工作。日照工人赵吉利,当雇工七、八年,1943年下工后,全家四口,又患伤寒病,只剩二斤地瓜干,眼看一家过不了冬,工人运盐队帮他治好了病,参加了运盐队,每月收入二百五十元,解决了全家一个冬春的生活。其他各县大体相同。赣榆十九岁的姑娘运盐队员董力生,身材魁梧,一车推六、七百斤,表现很好,被评为滨海区的劳动模范。
奖励劳动模范
以上这些,不仅生产了财富,解决了生产生活上的需要,增强了对敌斗争力量,同时也解决了群众的生活困难。据1942年不完全统计,兴修水利、开荒扩大耕地面积,开垦盐田、纺纱织布以及减租减息。、改善雇工待遇等等,共解决了三万五千人的生活问题,约占根据地人口的百分之二强。虽然为数不大,但是,已经有了良好的开端。
为了推动大生产运动的开展,区党委、专署于1943年秋收后,召开了全区的生产展览会和生产座谈会,有各县劳模一百零三人、军队劳模八人、机关部队团体八个生产单位、群众集体二十七个生产单位代表参加,并有十名妇女劳动模范参加了大会。在座谈会上交流了经验,宣布了各自的生产计划,提出条件,挑起竞赛。
省行政委员会主任委员黎玉同志到会作了报告,指出了生产的方向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组织起来”,并提出每亩地多打五至七斤粮为1944年的奋斗目标。
劳动模范除在会上受到口头表扬以外,并得到物质奖励。特等劳模老红军、荣誉军人、原二旅四团团长王永禄同志,莒南的郑信各奖骡子一头;王殿信奖大、小牛两头;甲等劳模刘兴义等十二人各奖马一匹;妇女劳模陈大娘、 董大姐(力生)各奖驴一头。乙、丙等劳模也各有物质奖励。二十七个劳动互助组织也分别奖励了牲口、旗子或三至五百元钱。发奖时,劳模们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有的只高喊了一声“好啊”。观众有的低声说; “这是真事吗?”这是前所未有,也是群众根本想不到的事情。
经过这次大会,提高了劳动者的社会地位,教育了群众,提高了人们的劳动观念。劳模回乡途中,沿途各村群众锣鼓喧天欢迎他(她)们,男女老少争看戴着大红花,牵着骡、马、牛、驴、荣誉回乡的劳动模范,鼓舞了劳模,也教育了群众。劳模在回村的欢迎会上,介绍开会情形和自已的生产计划,鼓舞了群众的生产热情,打好好干,明年看吧!”
劳模回去之后,既是劳动生产的积极推动者,也是各项抗战工作的带头人,陈大娘亲自送子参了军。
经过各项工作的发展,再加选模奖模,推动了群众生产热情的向前发展。
(成稿于一九八五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