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贤,字希堂,化名纪永才。一九一〇年生于今山东省苍山县磨山镇华岩寺村(原属郯城县)一个封建官僚家庭里。
其父陈敬修,字可亭,光绪末年进士,曾任浙江省平湖县县令。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发后,茧命风云席卷全国。陈敬修目睹革命党人势力强大清朝政府岌岌可危,于是就携带家眷仓皇回乡。回乡后,置地八百亩,成了当时郯城县赫赫有名的富户。因此,人们也称他为“陈八顷”。
陈敬修做官之前,娶磨山农家之女刘氏为妻。刘氏生有四子,长子陈耀珠、次子陈耀碧、三子陈耀琨、四子幼亡未立。做官后,嫌刘氏只字不识,言语粗俗,陪他出入官场有失体面,于是又娶临沂富门小姐纪氏作了二房。纪氏生一男一女,男即陈耀贤。
陈耀贤自幼聪明,记忆力超人。三、四岁时,在其母纪氏的启蒙训导下,就能背诵《百家姓》、《三字经》和一些简短的古诗。六岁进学(私塾),先后跟陈忠伦、付洪群、王绍等诸位先生读书。一九一八年,有个叫张烈的武官带领部队到郑城县剿匪,消灭了横行无忌的土匪头子赵嬷嬷。陈敬修设宴相请,表示祝贺。年仅八岁的陈耀贤随侍在旁,即席赋诗歌颂。其诗韵律和谐,顿挫有致,词情奔放。席问众人惊叹不已。张烈更是频须举杯,连声赞道:“奇才,奇才,”并当场认作徒弟。后随带其到郊城县立高等小学读书。
由于陈耀贤年龄太小,到离家六、七十里远的郯城去读书,父母放心不下。因此,在郯城不到一年,父母便把他转到本乡柞城前高等小学。这时教他的老师是王天乙先生。有一次,王先生带着几个年龄较大的学生野外散步,陈耀贤也随在其后。也许王先生想试试学生的认读能力,便把他们带到一座古碑之前,要大家抄记。这时,同学们有的掏出纸笔抄录碑文,有的一遍遍念诵,还有的连声称赞碑刻隽秀、文词精奥。然而,陈耀贤看过之后,却站在一旁含笑不语。回去的路上,同学们仍是议论纷纷,赞不绝口。王先生见陈耀贤仍然默不作声,心里倒有点怪他不够用心了。于是责备他说:“大家对碑文如此有兴趣,你为何不秒不念、不言不语?”陈耀贤见问,急忙答道:
“大家对那碑文一直称颂不迭,以我所见也不过乎常。”接着他把碑文从头到尾背诵一遍,然后逐句评点,并不时援引典故出处,指出何字当为何用,某处行文落俗套等等。王先生听他背诵得流利准确,讲得贴切有据,不不禁暗暗称奇。这时,他才确信人称陈耀贤能过目成诵,八岁赋诗并非虚传。从此,王先生对陈耀贤的教导就更加用心了。
陈耀贤有王先生的特意传授,自然长进更快。因为王先生的学识、人品非同一般,当时他与兰陵的王思衍,临沂的宋仲熙、王思液同称临沂县四才子。他们中有的是进士,有的是举人。清光绪年间,其中的王思衍还曾在京当过刑部主事,这四位才子,不仅学识渊博、书法精湛,而且为人正直,主持公道。思想开明,忧国爱民。有一年,洪水冲塌了枷河桥,当地官府不闻不问。王天乙、王恩衍等人,便不辞辛苦,积极募捐,并卖字筹资,进行修复。这几位先生经常书信来往,或相聚会谈,除交流学问外,更多的是评论时政。一九
一九年“五四”运动前后,王天乙先生曾同磨山华岩寺一带的进步知识分子及青年学生组成“松山学社”,共同研讨新文化运动的理论,探求改革社会的道路。王天乙先生的好友,正在北京清华大学读书的王洪启、王洪贞等人,也经常寄来一些进步书刊,供他们学习。陈耀成虽然年龄还小,但他在王天乙先生和“松山学社”的影响下,也阅读了一些革命的文学著作,如鲁迅先生一九一八年发表的《狂人日记》等。因而,逐渐对自己所处的封建官僚家庭,乃至整个人吃人的社会有了初步的认识。这也是他后来决然背叛家庭,走上革命道路的思想基础。
一九二二年,陈耀贤升入山东省立第五中学(校址在临沂城,一般称临沂五中)这时整个中国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马克思主义广泛传播,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在各地不断发展壮大,反对封建军阀统治的工人运动、农民运动、学生运动如火如荼,国共两党合作,领导的北伐战争正在兴起。在这种形势下,陈耀贤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丰富和对社会的进一步观察,思想上有了新的觉醒。他感到,一个知识青年应该有理想,有抱负,要敢于冲破一切旧思想、旧观念、旧道德的束缚,走自己应该走的路。当时的临沂五中,既有共产党的宣传,也有国民党的宣传。究竟哪个党的主张正确?与陈耀贤关系密切,思想接近的刘皋言、、付伯达等同学经常在一起谈论这个问题。陈耀贤说:“要想弄清谁是谁非,必须多读他们的书。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嘛!”于是,他们设法弄来了《共产党宣言》,进行了认真的学习。据刘皋言生前回忆说:“陈耀贤很快就把《共产党宣言》背诵下来了。”他经过反复学习,研讨,终于得出了结论,那就是: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一九二六年,陈耀贤中学毕业后,考上了北京大学。这时,北京的段祺瑞政府虽然已被国民革命军推倒,但北京却又陷入了奉系军阀的黑暗统治。据有关资料记载:“奉鲁军进入北京后,疯狂地劫夺民财,杀害无辜,蹂躏妇女,无恶不作。”“北京城里呈现破败萧条景家。”陈耀贤到校不久,国文教授出了一个“游长城”的题目叫学生填词。当时在学生中既有风花雪月的公子、小姐,也有顺时应流的墨客,因而也就出现了不少娓婉靡丽,乃至为军阀涂脂抹粉的词作。但是,既没有游过长城,也不知道教授出此题目是何用意的陈耀贤,却以他那忧国忧民之心写下了慷慨悲壮、思强图治的《贺新郎·游长城》一词。兹录如下:
贺新郎,游长城(下?不全)
落日风尘起,对长城荒凉突兀,予怀靡已!霸气中华归销歇,却忆骄威秦纪。凿山鞭石成何事?只留得往事遗迹,供诗人吊古登临耳!攻守势,有谁理。却怜北地轻侠子。忆昔曾吹茄汉月,饮马寒水。
在当时的情况下,象这类词作确实是少见的。因此,他的这首词便被刊登在北京大学学报上,在校内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后来,陈耀贤经常以陈希堂署名在学报上发表诗词和文章,引起了学校共产党组织的重视。原来出题叫学生填词的那位教长正是共产党员,陈耀贤在他的培养下,不久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一九二八年,陈耀贤按照学校党组织关于要在农村发展党员的指示,利用假期回家的机会,在本乡老屯村发展了他的妹婿王以仁入党。王以仁后来又发展了本村吴敬坡入党。一九二九年,老屯一带党员人数已具备了建立支部的条件。他们经陈耀贤同意,选举吴敬坡同志为书记,遂建立了中共老屯支部。
一九二九年陈耀贤大学毕业以后,到山东省济南市一家报馆当了记者。他与党组织取得联系后,便全力投入了党的活动,并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经常在报上发表文章,宣传共产党的主张,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及国民党反动破坏国共合作、镇压革命运动的阴谋和罪行。同年,陈耀贤回家与王洪倩结婚,并动员家庭出钱支援抗日,资助革命。这时,陈耀贤的父亲已故,家庭由其嫡母刘氏、生母纪氏二人主持。但她们不仅不愿意出钱,而且还一再阻拦陈耀一贤参加革命。陇耀贤一气之下,在家住了几天就返回了济南。同年九月,党组织派他去青岛与杜光联系工作,不料杜已被捕叛变,联系地点被敌人监视。因此,陈耀贤刚到青岛就被敌人逮捕,接着解往济南,押在国民党的山东省第一模范监狱。陈耀贤虽几经审讯,残遭肉体折磨,但始终没有招供。在狱中,他写下七律一首,深切表达了他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僧恨、对国家沦亡的哀痛以及革命尚未成功,自己死不甘心的悲壮心情。其诗如下:
七律·在狱中(不全)
灯窗鬼影暗眈眈,自笑平生生太贪。
十有九年人似梦,百无一就死何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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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地酣歌当痛哭,兰成辞赋哀江南。
家中得悉陈耀贤被捕以后,其母纪氏去临沂城找他中学时的老师孙石(又名孙景宣)帮助营教。这时,孙石任国民党法院律师,其外甥李景仁(系共产党员)在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任实业厅厅长。纪氏通过孙石的关系,到济南找到了李景仁。李景仁非常热诚,甘愿作保,可是国民党山东省党一部书记长张苇村却不肯放人。按说张苇村是郯城柞城前村(今苍山县)人,还与陈耀贤家有亲戚关系,理应通融。但一是,他反动透顶,又且贪财心黑,对纪氏空手来找,拒不接见。纪氏无奈便回家卖掉了三百多亩地,筹得巨款,几上济南,托情送礼,又加上李景仁从中辗旋,时经三年,才使陈耀贤得以获释。
一九三一年冬,陈耀贤出狱后,纪氏在济南请客答谢。宴席间,张苇村假惺惺地答应纪氏,愿意留陈耀贤在他的党部工作。可是陈耀贤却在宴后填词一首,明确表达了他不与豺狼为伍,坚贞不谕革命到底的决心。其词是:
醉落魄·宴后
葡萄酒冽,佳人妙舞风迥雪。怎奈此时心情劣。总觉繁华,不为穷人设。
此生自分欢情绝,年来偏爱经摧折。牙根咬定休重说,多谢殷勤,炼得心成铁。
陈耀贤入狱三年之久,与党失去了联系,出狱后一时难以找到党的组织,又因母亲、妻子盯住不放,只好暂时回到家乡。在此期间,他一方面寻找党组织,另一方面打算自费办一处学校,借以为党工作。但是他的想法却遭到家庭的百般阻挠和反对。两位母亲甚至对他忿忿地骂道;当初供给你上学,实指望你以后能升官发财。不料你却是个败家子:凭着正路不走,偏要去闹共产。家里为了救你,卖了三百多亩地。你看,你把家共成什么样子了?难道你觉得啥这点家产来得容易吗?陈耀贤也毫不让步,他说:“一个人不能光为自己。为了自己去剥削人、压迫人是可耻的,天下的土地,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世界上的人,不管穷人、富人都有一份,一切财富都是劳动人民创造的。我觉得一切好逸恶劳,不劳而获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才是真正的败家子,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官吏才是真正的不走正路。至于说共产共妻,那是国民党反动派的无耻宣传。”他还说:“你们念母子之情,不避风险,不辞劳苦,花钱救了我,我终生不忘.可是,你们为救我一个人舍得把那么多钱拱手送给张苇村,却不舍得给我很少的钱办学,去救救很多很多的穷人。这真使我不明白。”从此,家庭矛盾和斗争愈来愈激烈。陈耀贤便决然离开家庭,又回到济南,终于找到了党的组织。
一九三四年,陈耀贤、张智雨、丁梦孙、翁运庆、丁适存、王汝琪(女)、陈传纲、高凌久等人,在济南市贡院墙北路东翁之泉铨家的小楼上秘密开会,共同发起成立了“众鸣文艺社”。他们以研究文艺为名,学习革命理论,讨论时事政治,宣传进步思想。当时办了一个名叫《一线》的刊物,因反动当局不予登记,只出了三期便被停刊了。据离休干部丁适存同志和郑仃云同志回忆说,当时陈耀贤吃住多是在丁梦孙家,由丁适存供给他一些零花钱。他是个心中象有团火一样的革命青年,并且理论水平高,富于文采,又善词赋,所以宣传文章_多出自他手。
一九三六年初,他们在“众鸣文艺社”的基础上,又秘密组织了“反蒋抗日同盟”,积极进行反蒋抗日活动。五月一日,国民党山东省军法处派出军警特务,逮捕了丁梦孙、丁适存、王惠南、李志华、丁培棠(女)、张敬坡、郑仃云(女)和金x等十七人。于是,陈耀贤改名纪永才,与王汝琪(女)、陈传纲同志一起奔赴上海。丁适存同志经我党营教出狱后,于一九三七年元旦也来到上海。在陈传纲、王汝琪(女)同志家中与陈耀贤他们会了面。彼此谈起了分手后的经历,分析了“西安事变”后的革命形势,共议抗日救亡大计。从此,这些患难与共的战友,为着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又汇集在一起共同战斗了。
一九三九年秋,陈耀贤家中突然收到他约一封信,大意是:“现在日寇猖獗,我要领兵打仗,居无定址,以后不再通信”。此后再不知道他的下落。
附:我们在调查整陈耀贤革命事迹的过程中,受到临沂地区党史资料征委会,郯城县党史资料征委会,临沂市党史资料征委会及苍山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苍山县华岩寺三村党支部的热情支持和帮助,离休干部丁适存,郑仃云、陈向平,付伯达等老同志也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宝贵的回忆资料,在此一并致谢!
刊登于《苍山文史资料 第4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