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秋,东北野战军进行了辽沈战役后,华东、中原野战军又联合展开了淮海战役,接着,东北、华北野战军一起打响了平津战役,胜利的捷报频频传来!
1949年1月,天津解放。1949年1月31日,解放军进入北平,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这个时候,少敏参加了中共中央在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举行的七届二中全会。她坚决拥护全会关于彻底摧毁国民党统治,夺取全国胜利,把党的工作重心从乡村转到城市,以生产建设为中心任务的方针,以及全国胜利后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的总任务和基本政策。
全会结束后,她正想迎接全国解放,施展新的宏图大略时,心脏病又复发了。少敏不犯病时,那硬朗的身体,不论是种地、纺线、骑马、打仗,干哪样都得心应手;一犯了病,就像大树塌了架,什么也不顺应自己了。她对自己恼火、气愤,但都没有用,只好老老实实地又住进了医院。少敏深深体会到:“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身体健康;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不能工作。
4月,国民党政府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上签字,国共和平谈判破裂。
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即于当月21日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解放军百万雄师,浩浩荡荡,强渡长江天堑,于23日占领了南京,宣告国民党反动统治覆灭了。
少敏在医院里,听到这个消息,心情无比激动。她病情稍有好转,就急于想出院,投入紧张的工作。她拿起笔来,给党中央写信:
少奇、恩来同志:
我在此检查的结果尚好,不像过去医生说的那样怕人。我相信这里吴大夫说的,争取六月初出院,请分配我工作吧!
关于工作,在什么地方,和谁一起工作都无意见。但在工作部门上,有个要求。我做不了专门的妇女工作,因为我没有那个耐性;我不适合组织部的工作,因为我粗心,对干部的方法太简单,对落后的要求,一点也不能让步,最容易惹得干部不满意。我的毛病你们是知道的,最好分配我去做工人工作或农民工作(从一个工厂或一个农村生产合作社作起)。最理想的是叫我到一个工厂中去,以工人工作为主联系其他工作:一气儿作上三年、五年,搞出一套经验来。按我的水平和身体条件,作这样单一的工作是合适的,是对党有利的。另外,我还有个理想,是叫我住两年马列学院,学点理论,使我进进步。总之,我的要求提出了。请分配吧,我等通知。
陈少敏
周恩来看到少敏的信后,对她积极要求工作,不顾个人得失、不讲职位高低的精神,非常高兴。本来中央曾考虑给少敏重大的担子,但鉴于她身体状况,还没有定下来。周恩来拿着信犹疑了一下,提笔批道:“安(子文)阅存。少敏同志工作得与少奇同志一商。”
隔日,周恩来见到刘少奇时,讲了少敏对工作的意见,两人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少敏提出做工人工作的意见,决定让她到全国总工会去工作。周恩来亲自给少敏写了回信。
少敏接信后,很兴奋,于6月12日出了医院,即到全国总工会报到。当时主持全国总工会全面工作的李立三,建议她负责纺织工会全国委员会的筹备工作,并转告她,中央通知她先去青岛,以中央特派员的身份,协助青岛市委工作。
青岛是少敏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一搭上去青岛的火车,它那美丽的倩影,立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巍峨的崂山,秀丽的栈桥,碧绿的大海,千姿百态的建筑物……太可爱了!
然而,就是这块美丽如画的地方,多年来却遭受着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的蹂躏。由于它地处山东半岛南部胶州湾东南岸,三面环海,一面接陆,港阔水深,是个天然良港。因此,日本、沙俄及西方帝国主义国家都对它垂涎三尺。1897年11月,德国在俄国沙皇的怂恿默许下,借口山东曹州府巨野县有两名德国传教士被杀害,出兵占领了胶州湾,并与清政府签订了条约。从此,青岛成了德国帝国主义在亚洲的重要军事基地。
以后,青岛又成为日本帝国主义的占领地。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日军才撤出青岛,由国民党政府接管。后经解放军的艰苦’战斗,于1949年6月2日解放。青岛,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终于回到了人民的手里。
火车到了青岛车站,少敏随着人流,徐徐步出了车厢,就看见一大群人拥过来:
“陈大姐,欢迎您的到来!”
“陈大姐,您好!坐车劳累了!”
来迎接的人,实在不少。青岛市军管会、市委、市政委、市总工会、中纺公司等单位的负责人都来了,可以排成夹道欢迎的队伍了。
少敏一看这个气派,心里就有些不快,立即回过头板着脸对陪同来的于桂林说:“谁让你告诉这么多人的?净给人家添麻烦!”“陈大姐,我是按您的意见,只通知了王伯泉同志。”于桂林辩解说。
筹备青岛纺织工会的负责人王伯泉一看大干挨批评了,赶紧出来解围说;“陈大姐,是我报告市总工会、市委和军管会的。我们青岛来了中央委员,我敢不报告吗?”
少敏这才缓和口气,笑着对大家说:“同志们,你们工作都很忙,我是来工作的,不是菩萨下凡,也不是外宾来访,咱们就免了这一套浪费时间的迎来送往好不好?咱们今天就说定了。以后再不要讲这些礼节,免除领导的陪同,让我自由地到各处去活动、去工作,行不行?”
军管会主任向明连连点头说:“行!行!一切都照陈大姐说的办!请您上车吧。住处我们都安排好了,在八大关招待所。”“向明同志,谢谢你了。我不去八大关,住厂子的招待所随便些,那里接近群众,工作更方便些。”少敏知道八大关是解放前达官贵人们的高级别墅。
“那怎么行?工厂还是挺乱的,保卫工作不好办。”
“不用担心,我和工人在一起,不会出事的。”不管向明怎么说,少敏坚持不去八大关。
向明无奈,只好由她。
少敏吩咐与她同行的人先去工厂招待所,自己带着大于要和向明一起直接去军管会和市委。向明劝她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工作。少敏是个闲不住的人,哪里等得及,当天便一头扎进繁忙纷乱的工作中去了。
这天,少敏身体又不舒服了。本来她的病没有完全恢复,就急着出院的;再加上这些天紧张的工作,身体还没有适应,太累了。她回到住处,勉强吃了点儿午饭,准备休息一会儿。
突然,一个年轻的军人,跑进来报告:“陈大姐,军管会急着等您去开会,车在外面等着。”
“出了什么事?”少敏问。
“听说中纺四厂罢工了,部队已出动了。”
“啊?快走!”少敏听说,拔腿就往外走。保健护士小张,见陈大姐往外走,紧紧跟在后面说:“陈大姐,您刚犯过病,不能去!”少敏回头瞪了她一眼:“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养病的!”说完,出门了。
小张一看拦不住,回身进屋背上药箱,跑出去跟着少敏上了车。
小车飞快疾驶。
市军管会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少敏快步推门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陈大姐,就等您了。中纺四厂罢工了!先听杨林说说情况吧?”向明征求少敏的意见。
“好!”少敏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大家也都陆续坐下来,听中纺四厂军代表杨林汇报:“今天上午,听说织布车间有些工人关车了,我急忙赶去。刚走到细纱车间,只见门口围着一大群织布车间的工人。他们一面往细纱车间里扔梭子,一面大声叫嚷‘关车!关车!不给他们‘共产共妻’的干活!’细纱工人不听他们的叫嚷,抡起纱管打织布工人。我立即上前劝阻。但是没有用,织布工人越来越多,相互的冲突也越来越厉害。我看这样下去要伤人了,便调来护厂的军队,把闹得最凶的抓起来了,才制止了事态的发展。但织布车间有一半多的工人停机走了,罢工了。我们已经派出干部,分头到罢工工人的家里做工作去了。”
“中纺五厂也有罢工迹象,工人们说,只要四厂一罢工,我们也跟着。”听完杨林的汇报,市总工会主席孙刚插嘴说。
“究竟为什么?”少敏问。
“据我们了解,有坏人造谣,企图破坏。有人说共产党要扣回国民党撤走时发的‘应变费’,奖金也取消,还说要抓工人去当兵。有的干脆说共产党长不了,国民党准能回来,凡是给共产党干活儿的,到时候都得杀头。”
“工人信这个?”向明问。
“有些工人不信,但有的工人相信,所以就闹事了。”
大家感到问题很严重,而且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必须及早采取措施,制止事态恶化。多数人主张动硬的:“谁罢工,就开除谁!罢的多了,干脆关厂,反正现在棉花不够。”
“抓起一批坏人来,把领头闹事的毙几个,就镇压下去了!”也有持不同意见的:“急着抓人,恐怕不好。这是火上浇油。”
向明是反对抓人的,可他不愿急于做决定,想先听听陈大姐的意见。他抬头望着少敏。
少敏听着大家的发言,默默地沉思着两种不同意见的利弊,看到向明正注视她,就不紧不慢地说:“同志们,青岛刚解放,有潜伏下来的特务,也有一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敌人,暂时隐蔽下来了。他们造谣捣乱,煽动工人闹事,制造混乱。广大工人对我们还不了解,有些人听信了他们的话,是不足为奇的。工人罢工闹事,我们不能急于抓人。否则就中了敌人的圈套,反而使事态扩大。至于停工关厂,那就更不应该了。关了厂,工人的生活怎么办?我的具体意见是;一、不能抓人,把抓的人马上放了;二、市、局各位领导要亲自深入到基层,给工人上大课;三、马上组织一批干部,对重点部门的重点人进行家访。我们要向群众反复宣传党的政策,揭露敌人的谣言,深入细致地做思想工作,提高工人的觉悟。工人的觉悟提高了,不仅不会再闹事,还能揭发出藏在后面造谣破坏的敌人。”说到这里,少敏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停下来喝了两口水,又接着说:
“同志们,咱们大都是扛过枪、打过仗的老兵,但是现在搞生产建设,这个仗和以前的仗不同,这个仗可不是明枪明炮能打的,事情要复杂得多。这是一场没有枪声的战斗,咱们可要多动动脑筋呀。”
少敏讲完以后,向明又征求了一下大家的看法,见都没有什么意见了,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杨林回去放人;市里再抽调一些人,加强做重点人的工作;军管会、市委、市政府的向明、赖可可以及公安局、市委工业部等负责人次日都分头到各厂去宣传党的政策。
少敏自己提出到中纺九厂去。大家知道她身体不好,不适于大会讲话,不同意她讲,只同意她帮助驻中纺九厂工作组组织上大课。
次日清晨,天气突变,刮起了台风。天际阴晦,乌云滚动,狂风怒吼,暴雨倾盆。
少敏病情并未好转,护士小张让她躺着休息。她听听屋外的阵阵风吼,计划着一天的活动,见已6点多钟了,就起来吃了点简单的早餐:一碗小米粥,两块烤馒头片。放下饭碗正要出发,她又回去脱下军装,换上便服,这样接近群众方便些。
司机小刘,像在战场上冒着枪林弹雨一样,瞪大了眼睛,顶着狂风骤雨,把稳方向盘,减速前进。
少敏先到中纺四厂,见工人们正在开大会。她和于桂林悄悄坐在后面,听市委工业部负责人郎清荣讲话:“现在,国家的困难是挺多的,南方还在打仗,解放军还在流血、牺牲。我们必须恢复生产,支援解放军。大家都知道,帝国主义封锁我们,海外的棉花运不来了。党中央关怀我们青岛的几万纺织工人,特地从山东、河北、安徽等地调棉花来,我们不坚持生产,能对得起国家对我们的关心吗?再说,如果我们停产了;那我们几万纺织工人吃什么?有人说,要扣回‘应变费,,这是没影儿的事!共产党从来说话算数,说不扣就不扣。我们没有一个领导人说过要扣,你们听谁说要扣的?那是造谣!”
工人们听到这里,使劲儿鼓掌。
少敏看看周围工人们欣喜的脸色,听到有的工人在窃窃私语:“不知是哪个嚼舌头的,尽造谣!”
“人家说得对呀,只有恢复生产,我们的生活才有保障。背着一袋子钞票,却买不到一袋子面的日子,才过去几天,难道就忘了?”
少敏看到郎清荣的讲话深入人心,工人们的情绪已经稳定,便悄悄地招呼大于,站起来离开会场,直奔中纺九厂。
由于释放了被抓的工人,市里领导又亲自来讲大课、开座谈会,还派干部到工人家中访问谈心。经过这样广泛的动员,细致的工作,中纺四厂织布车间的生产恢复了。
其他正在酝酿罢工的厂子,也都稳定了下来。
正确处理内部矛盾,防止内部矛盾激化,一场没有枪声的战斗胜利了!
但是,敌人还在,他们心不死。不久,一场轰轰烈烈的镇压反革命分子的运动开始了……
三年以后,少敏接到青岛国棉四厂工会一封信,说:“有个织布工人,近两三年表现非常突出,工人群众几次推荐他当劳模,但他自己总说不行,说他在解放初期领头闹过罢工,对不起工人,对不起共产党。今年工人又推荐他,怎么办?”
少敏当即提笔复信:“当时一些工人闹事,是受了坏人的骗,镇压反革命时,不是把坏人揭发出来了吗?受骗的工人,后来觉悟提高了,表现积极就好么!看一个人不能从一时一事下结论,只要够劳模条件,就可以评上嘛。”
这个织布工人被评上了劳动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