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区人民代表大会结束以后不久,中共中央发来了在全党开展整风运动的指示,即反对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三风。边区党委即组成整风学习总学委,由李先念、少敏等人负责领导全边区党政机关和部队的整风运动。
少敏指示党委宣传部,将中宣部指定的22个文件编印成册,发给党政军干部学习。之后,为检查学习情况,还组织考试,她亲自主持监考。
边区战斗不断,环境动荡。少敏和其他学委—起研究如何贯彻整风,坚持整风。她认为,必须“把整风和实际斗争结合起来,斗争整风,整风斗争,以整风坚持斗争,以斗争贯彻整风。不能只强调战争不搞整风,更不能停止战斗坐下来整风”。统一认识后,对边区党内整顿“三风”的运动,作了初步安排。
这天,少敏正和党委几个部长研究工作,院子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粗壮的中年男子。他一进门,就大声叫喊:“陈大姐!陈大姐!”警卫员告诉他,陈大姐正开会,让他等一会儿,他却不管不顾直往里闯。两个人就嚷嚷了起来。
少敏听外面有人吵闹,就出去察看。只见警卫员拦着一个腰扎皮带、肩上斜背着个旧灰布包的农民,看样子像个村干部。那人见少敏出来,三下两下冲开警卫员,跑到少敏跟前,哭诉道:“陈大姐,您得替我作主,我冤枉呀!”
少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仔细一看,原来是京山有名的模范支部书记李士民,便关切地问:“士民,你怎么啦?”
“陈大姐,张祥云把我支部书记给撤了!”
“为啥?”
“支部委员谢林富,联络几个党员合着告我,说我有八大罪状!尽是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那些事啊l”李士民感到十分委屈,大男子汉的,眼泪却止不住流出来了。
少敏安慰说:“士民,你先到屋里坐一会儿,等我开完会,咱们再慢慢细谈。”说罢,让警卫员小何领李士民到接待室去休息。少敏目视着李士民的背影,心里想道:“这是为什么呢?全边区的模范支部书记,就这样简单地被撤职了,问题在哪里呢?”李士民的情况,少敏是非常了解的:他雇农出身,工作认真负责,对敌斗争勇敢、坚强。党员和群众都拥护他。要说缺点,也有,曾犯过皮绊错误(男女作风)。对此他从不讳言,检讨过几回,所以大家也都知道。那已经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论经济不清,只挪用过三角钱的“关刀费”,不久就归还了,还是他自己交待的。这能算得上是贪污?
少敏开完会,刚要去找李士民,京山县委组织部的老黄来了。他拿着七人联名告李士民的“状子”,来向少敏请示。
少敏问老黄:“撤掉李士民的职务,是不是经过县委批准的?”老黄摇摇头说:“没有,区委把李士民撤了以后,上报材料,县委才知道的。”
按规定,区委有撤村党支部书记的权力,但必须事先征得县委组织部门的同意。何况李士民又是边区的模范支部书记,怎么能轻易就撤了呢?区委仓促处理这件事,是什么原因?
少敏听说,区委委员张祥云有欺下瞒上的作风。这次撤李士民又是他搞的。如果不是李士民真有问题,就是张祥云在搞鬼。他是被人利用呢?还是自己搞小组织活动?目前党内正在开展整顿“三风”,应该好好抓一抓这件事。想到这里,就对老黄说:“你先回去,我要亲自带领工作组去调查处理这件事。”
党委有的部长听少敏说要亲自下去,就劝道:“陈大姐,您事情很多,身体又不好,为了一个村党支部又何必亲自出马呢,还是让京山县委处理算啦。”
老黄也接着说:“陈大姐,这点儿事甭劳您的驾了,我回去看看,做做工作,如果群众没多大反映,让李士民复职就行了。”少敏听了他们的话,莞尔一笑,站起来说:“我说同志们,我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你们应该看到这件事的复杂性和重要性。别看李士民是一个农村支部书记,要知道只有基层支部健全了,全党才能巩固,党的政策才能在群众中贯彻执行。就是说,基层支部像是一个人身上的细胞,只有细胞健全,这个人才能强壮;如果这个细胞变成了脓包,不及时割掉它,那是会腐蚀肌体的。大家都知道,李士民是个对党忠心耿耿的好干部,如果对他的问题搞不清,我们边区党的基础堡垒组织,就会让人家破坏得更严重!任其发展下去是危险的。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少敏见大家沉默不语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同志们,我认为李士民被撤职的事决非小事。我的意见是,整顿“三风”,正是为了反对官僚主义、反对主观主义和反对宗派主义。我们不能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地处理问题,一定得把是非搞个水落石出。这正是整风运动应该解决的。”
听明白了少敏的观点后,对她要亲自下去处理问题,大家再无异议了。
几天后,少敏带着工作组进村,调查处理李士民被撤职的事件。
对这个村的状况,少敏是了如指掌的。全村共564人,其中共产党员70人,占八分之一。对边区党委的指示,共产党员们总是带领全村群众积极响应,认真贯彻。这个支部是政权建设的核心,支部会议今天作出的决定,明天就能在保政权中实行。村内的农救会、妇救会、自卫军、游击小组等组织都很健全,所以,敌、特、汉奸无法在这个村施展阴谋。村内没有大地主,仅有一户破落地主,还是共产党员的家。有三户富农,种个十亩八亩的,和群众没有大的矛盾。现在问题到底在哪里呢?
少敏进村后,首先到贫苦农民家里去访问。串了几家,她觉得不对劲儿。以往少敏来,群众都围着她,争抢着和她说话,有的干脆把她拉到家里,请她吃饭,和她说知心话。而这次表面上虽还热情,但说话不多,特别是问到李士民的事,都说不知道。有的群众干脆借口躲着她。
少敏找几个支部委员座谈,都异口同声,说的和“状子”上写的一样。找区委委员张祥云时,他把李士民说得一无是处。几天过去了,一无所获。少敏有些着急了。她信步来到老房东李老汉家里。李老汉是个老实人,有一点事儿,都像竹筒倒豆子似地告诉少敏。可这次,他只是叹气,不说话。少敏问了半天,老汉才说了一句:“难哪,好人受气啊!”
从李老汉的口气中,少敏感到问题很复杂。
不知不觉,又两天过去了。少敏发现,张祥云和几个告状人总围着她和工作组转。她估计,摸不到实情,可能问题就出在告状的委员身上。她决定改变方式,把“原告”撇在一旁,让工作组员分头找联名告状之外的63个党员谈话,同时进行查帐,从作风上、经济上按“八大罪状”一条一条地调查李士民的问题。查帐的结果,没有经济问题。和党员们个别谈话,大家还是反映以前搞过“皮绊”和挪用过三角钱“关刀费”,没有新问题。也有的人反映有问题,但说不出具体证据。
少敏采取这样分散的个别谈话,可把告状人“闷”慌了,特别是组织委员谢林富开始“毛”了。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听工作组的情况,了解工作组对他的看法。
少敏及时掌握告状人的动向,把他们一个一个叫来谈话,让他们提供李士民问题的细节。这一下可露底了,七个人谈了七种情况,彼此说得牛头不对马嘴。越问得细,越不对碴儿。
事情清楚了——全是诬告。但他们为什么告李士民?主使人是谁呢?
这天晚上,少敏正与工作组员在屋里凑情况,谢林富又来偷偷躲在门外窃听。恰被一工作组员碰上了,喊了一声。他拔腿就跑。这一跑,更有问题了。大家立即把他追回来查问。他看已经瞒不过去了,只得把事情原委全端出来。
原来是区委委员张祥云搞的小组织活动。张祥云是这个村的第一个党员。他原是汉流会员,入党以后,发展了许多汉流分子入党。在村子里很有势力。他当支部书记兼保长后,不仅不执行党的政策,反而欺骗党组织,勾结保内的不守法绅士,瞒报田亩,该保实有600亩田地,他仅报280亩。他对当时的支部委员李士民说:“你把田亩瞒起一半,明年少征课,还不好?”
李士民不同意他瞒田亩的做法,报告了上级党委。上级党委在会上批评了他的错误,并将他送到边区党校受训,由李士民担任了支部书记。
张祥云去党校后,又有人揭发他私藏枪支和隐瞒国民党反共顽固派曹勖等人藏下的大批油、盐及电话机等物资,不向上级报告的问题。李士民查证属实后,向上级汇报了。为此,张祥云受了处分。后因他检讨得好,表现积极,当上了区委委员,但一直对李士民怀恨在心。李士民团结全体党员积极努力建成了模范支部,还被评为模范支部书记。对此,张祥云更加不满。于是,他利用过去汉流组织的哥们兄弟,让支部委员谢林富出面,组织了七个人,联名上书诬告李士民。然后,他以区委代表的身份,向其他的支部委员施加压力,要求他们让李士民召开支部大会。在会上,张祥云以诬告信为依据,自行宣布把李士民的党支部书记、农救会长和副保长等职务全都撤掉了。
少敏知道了全部情况后,又把另外六个“原告”和支部委员找来,进行了核实。随后,找张祥云谈话。张祥云在事实和证人面前,无法抵赖,一一承认了。
召开支部丈会的这天,睛空万里,山村显得格外秀丽。会场周围的墙上,张贴了许多标语:
“反对党内小派别活动!”
“发扬批评和自我批评的精神!”“全党要团结得像一个人!”
70个党员,都提前到会。会议开得很活跃,揭发了党内出现的宗派小组织活动,张祥云、谢林富作了检讨,开展了严厉的批评。
然后,少敏讲话。她尖锐地指出:“区委委员指使党员诬告李士民这件事,不是一个小错误,而是违反党的原则、破坏革命利益的一个严重错误。小组织活动的根源,是由于封建思想在支部一些党员的头脑中占据了统治地位,封建关系超过了党的关系,个人利益超过了党的利益。张祥云为了私人的仇恨,拉拢一些人打击李士民,如果让这个小组织活动发展下去,会使这个支部垮台,会使全保的工作垮台,个人和党对立起来,一直发展到公开反对党。所以,我们党对这种以封建汉流关系进行小组织活动的错误,不坚决反对和克服,是非常危险的。这好比是一个人身上长了一个大脓包,不割掉是不行的。”
少敏的一番话,使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受到了_次深刻的党的原则和纪律的教育。
最后,区委书记为李士民恢复名誉,宣布对他的处分无效;张祥云回区委检查,等待处理。
通过对这个支部问题的调查处理,少敏进一步体会到:“农村支部工作是复杂的,又是很重要的。有了健全的支部,党的一切政策和决议,才能得到具体的实现。否则,我们党就没有力量和一切坏势力作斗争。”
为此,在边区党委会上,她全面总结了加强农村支部建设的经验教训,提出,必须“反对封建思想,加强党在农村中的思想阵地;反对自由主义,教育干部遵守党的原则;坚持克服领导上的主观主义和官僚主义,加强对支部的领导;把党的工作与行政工作分开;在党内开展积极的思想斗争”。
边区党委采纳了少敏的这些意见,发出了《关于加强农村支部领导的指示》。
边区党委机关刊物《党的生活》,就少敏深入调查研究的作风和实事求是的工作态度,发表了重要文章,号召地委、县委、区委的各级干部要向陈少敏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