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敏在磁县六河沟煤矿时间不长,1937年初,即到延安中央党校学习。
1936年12月的“西安事变”粉碎了亲日派的阴谋,蒋介石被迫停止内战,实行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共产党在民族矛盾已成为国内主要矛盾的新形势下,制定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路线。为了使广大干部从思想上作好迎接大转变的准备,中央党校吸收大批长期在第一线战斗的干部,进行培训学习和交流经验教训,使之能适应这个新的重大变化。
一到延安,少敏就沉浸在阶级情谊的汪洋大海之中。领导接见,同志问候,无不饱含深情。在这个革命的大家庭中,她觉得延安的山,延安的水,延安的宝塔,延安的人都像欢迎前线归来的英雄那样热烈、沸腾。这种幸福感,是语言难以表达,笔墨无法记述的。少敏终日乐滋滋地合不上嘴,脸上总是绽开着从心底发出的欢笑。
这天早晨,党校通知她说:“毛主席要见你,一会儿有人带你去。”
少敏兴奋极了,早饭都顾不得吃,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当她被带领到一排整洁的窑洞前,见一个身躯魁梧、穿旧灰军装的人正笑容满面地迎接她。带路人告诉说:“你看,毛主席在门外等你呢。”
少敏一听是毛主席,激动的心“咚咚”地跳起来。她快步奔向前去,兴奋地说:“毛主席,您好!”
毛主席伸出大手,紧紧地握住少敏的手,热情地回答说:“欢迎你!”然后带她走进窑洞。
“你受苦喽!”还没有坐下,毛主席就说话了:“听说你在白区工作表现得很坚强,为革命受尽了磨难,党中央感谢你啊!”受到毛主席的表扬,少敏不知说什么好,憋得满脸通红。呆了一会儿,才说出句“我没有做什么”。
毛主席请她坐下,和她闲谈几句,看她情绪已经缓和,才慢慢地说:“少敏同志,我有件工作想交给你办。徐特立同志需要回湖南去组织抗日工作。你知道,徐老在湖南是很有威望的,国民党很怕徐老回去,一定沿途设防通缉。我想请你化装成徐老的夫人,设法掩护徐老回去。完成任务后,再回来学习。”
听说要她扮成徐老的夫人,少敏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毛主席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便霍地站起来说:“请毛主席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毛主席看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高兴地笑了。又嘱咐她说:“你一定要扮得很像个贤妻良母,不能有丝毫破绽,才能完成护送任务。你有丰富的白区斗争经验,一定会成功的。祝你顺利!”毛主席又紧紧地和她握手告别。
她刚回到住处,中央办公厅就派人来向她介绍沿途的敌情,告诉她西安、郑州、武汉敌人有重兵把守,而且车站、公路都盘查很严,要逾越这些关卡,困难将会不少。特别是进入湖北、湖南一带,敌人很熟悉徐老的特征,更要十分小心。
中央考虑徐老年事已高,一路上衣食住行也得倍加照料,还派来了小孙和小赵协助少敏。少敏和小孙、小赵一起,作了充分准备。
徐老也是一个急性的人,听少敏说已准备妥当,就起程了。他是以商贾巨头华南贸易公司总经理的身分出现的,身边除了“太太”少敏以外,还带了两个“随从”。
到了西安,少敏不愿让徐老多露面,就在近处找了一家阔气的旅馆歇了下来。她吩咐小赵到火车站去买票,又让小孙去叫饭菜,送到房间里吃。在吃饭前洗脸时,徐老非要自己去打水。少敏赶紧小声说:“徐老,这一段路上,你一定要摆出阔老爷的架子来,否则,露了‘馅’可不得了。”
徐老无奈,摇了摇头,只好服从了。
吃过饭,离上火车还早。少敏怕徐老坐了一天汽车太累,让他躺在双人床上休息。徐老不干,反而让少敏去休息。少敏严肃地对徐老说:“毛主席把您交给我,我要对党中央负责。再说吧,生活上的事,老爷是该昕‘太太,安排了。您六十出头的人了,坐了那么长时间的汽车,该躺下歇一会儿,不然累病了不是更麻烦吗?”
徐老听少敏说得在理,就合衣躺在床上休息。
少敏靠在沙发上边休息,边考虑着路上可能出现的情况,突然听到“笃、笃”的敲门声;以为是小赵买车票回来了,便起身去开门。
谁料刚开点儿门缝,就见一个纸条掉下来。少敏机警,急忙出门观看,但已不见人影了。不知道送纸条的是什么人?
少敏回屋,展开纸条一看,上写:“有人盯稍,急速离开!”少敏吃了一惊,骂道:“狗特务,鼻子还真灵哪!”随即走过去对徐老说:“徐老,有情况。来,我帮您换装!”
少敏以麻利的动作,把徐老的一身西装脱去:给穿上一件青粗布大袄,中间扎了根蓝腰带,头上戴顶破毡帽。煞时,他变成了一个“老农”。
少敏自己也换上旧粗布深蓝色长袍,头戴一顶破风雪帽,扮成了一个青年农民。
徐老和少敏,彼此间由原来的“夫妻”,霎时变成了“父子”。他们悄悄离开了旅馆,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小孙、小赵俩。
事情还算顺利,上火车时,不三不四的人眼睛总盯在穿着考究的老年人身上,对徐老和少敏他们这些“老土”连看都不看一眼。
“虚惊一场,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但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少敏正想着,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一屁股坐在少敏他们对面,眼睛注视着徐老,搭讪说:“老爷子,您到哪里去呀?”
少敏发现那家伙的眼睛尽在徐老的脸上打转转,忙说:“这位兄弟,我家老爷子有病,不愿意说话。”
那家伙冲着少敏问:“他是你什么人?”“是我爹。”
“你们要到哪里去?”“陪我爹去郑州治病。”“治病?他得的什么病?我看他满脸红光,不象有病的样子。”
少敏想,这家伙还真不好对付呢。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附着对方的耳朵,装着怕周围的旅客听到的样子说:“实不相瞒,俺村里人说他得的是麻疯病。他脸发红,肉发虚,正传染人呢,他出气儿都传染!”
那家伙听到“麻疯”二字,惊恐万状地跑到远处坐着去了。少敏见那家伙中计,暗自好笑。
过了一会儿,郑州车站到了。
男女老少,下车的人流,各自带着大包小箱的,向出站口拥去。
少敏扶着徐老,夹在拥挤的人流里走着。小孙和小赵提着行李,和少敏他们拉开距离,跟在后面。走着,走着,车上那家伙又跟上来了。少敏一看不好,如不甩掉他,出站以后,他们人多,就麻烦了。她回头看看小赵和小孙,向那家伙一呶嘴。赵、孙两人会意,就向前紧奔几步,揪着那家伙大声喊道:“他是‘小偷’!偷那两个乡下人的钱,快抓住他!”两人一面喊,一面上去就打。少敏也回身喊:“他把我的钱偷走了,别让他跑了!”
人们对小偷特别恨,都围上去不分青红皂白,拳打脚踢起来,出口处顿时乱作一团。
维持秩序的警察,一看乱了阵,急忙过去将那“小偷”拽住,架到站房里审问去了。
少敏趁乱,扶着徐老,快步走出站口,闪进了人群。
前面不远,有个理发店。少敏想起徐老的胡子,是显著的特征,怪不得那家伙总盯着徐老的脸。她对徐老说:“您理个发吧,把胡子剃掉算啦,免得它给咱们找麻烦。”
徐老犹豫了一下,然后果断地说:“行,剃掉吧!”少敏回头打发小赵去办理转车手续,让小孙在门口察看,自己陪徐老进了理发店。
晚上9点多钟,少敏、徐老他们又坐在火车上了。不过这时已不是“农民父子”了。只见前面坐着一位神父。隔开几个座位,坐着一位阔太太,跟着两个随从。
原来,少敏怕那个家伙再跟上,她眉头一皱,想出了个新的“点子”。她让小孙到店里买了一件神父穿的黑长袍,找个僻静处,给徐老换上。自己则换上旗袍,变成了一个有钱的城市妇女。少敏好象若无其事,悠闲地看着窗外,实际上她心里很紧张,因为过了武汉,就快到徐老的家乡了,认识徐老的人很多,她时刻准备着对策。
火车终于抵达长沙,车站上的特务瞪着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拽着学者模样的人,盘查不休。可是,“神父”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地过去了,谁也不敢盘问。
徐老安全到家。少敏完成了护送任务,与徐老告别,要回延安。徐老紧紧地握着少敏的手说:“谢谢你了!你沉着、冷静、机智,真不愧是白区工作的行家。回去告诉毛主席,我一定尽全力把抗日统一战线工作搞好!”
少敏回到延安,毛主席和党中央其他领导同志,对她圆满完成任务,都非常满意。毛主席亲自送她到中央党校,并特意对党校负责人说:“我给你们送来一个好学员,白区工作的红心战士,无产阶级的贤妻良母——陈少敏同志。”
少敏在白区整整苦斗了十年,“挨饥受饿,居无定处”的地下生活现在总算告一段落,可以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学习一段时间了。她被编在第十二班。这个班的学员大多数都是来自白区的地下工作者,有搞工人运动的,有搞农民运动的,有搞青年学生运动的,有搞妇女运动的,也有搞敌人情报的,无所不包。少敏看到有些同志的理论水平、工作经验都比自己高得多,她暗下决心,一定认真向这些同志学习。她深感自己基础差,就“笨鸟先飞”,每天早起晚睡,发奋学习。
上课的老师都是中央的领导,毛主席、刘少奇、朱德、张闻天等都来作报告。
她系统地学习了党关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理论和政策,进一步提高了马列主义的理论水平,对中国革命的历史和现状有了较深刻的理解。她的斗争实践经验从理论上得到升华,增强了运用革命理论去独立思考、分析和解决各种实际问题的能力。
1937年5月的一天,少敏参加了中共中央在延安召开的党的白区代表会议。
刘少奇在会上作了《关于白区的党与群众工作》的重要报告。之后,有人提议,请少奇同志专讲一下白区工作的具体经验。刘少奇笑了笑,注视了一下少敏,然后对大家说:“这个我可讲不具体,你们这里有很多行家,我给大家推举一个人,就让陈少敏同志讲讲她的斗争经历吧!”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转向了少敏,接着又热烈地鼓起掌来了,有的人还大声喊:“欢迎少敏同学介绍经验!”
少敏在工农群众面前讲话,从来没有含糊过,而且讲得非常生动,有声有色。现在要她在中央首长面前,而且是向这些有丰富经验的领导干部讲话,真还是头一次。她的脸刷地红了,头也不敢抬了,心里说:“少奇同志怎么能把我抬出来?我怎敢向这些大干部讲经验。真是糟踏人。”
刘少奇看她窘得不行,笑着劝说:“讲吧!有啥说啥。地下工作十年,献上丈夫、女儿,吃尽千辛万苦志不移,这本身就是一段白区工作的好经验嘛!”
少敏一看,不讲不行了,心一横,鼓足了勇气,站了起来。她从闹学潮吓走美国校长李恩惠开始,讲到在青岛组织人力车工人家属请愿;从如何接受特殊任务,说到失去丈夫、孩子;从在狱中如何斗争,到发动马家沟煤矿工人罢工;从如何深入沙区发动群众斗天主教坏头头,到组织武装斗争……并从自己复杂曲折的斗争实践中,总结出经验和教训,特别是“左”倾冒险主义搞“苏维埃运动日”的沉痛教训。
她的讲话没有华丽的词藻,却是可歌可泣的战斗历程,充分表达了少敏十年斗争中坚定、勇敢、斗志昂扬的革命精神。她的讲话,不断引起大家的笑声和阵阵掌声。
通过对刘少奇报告的学习讨论,少敏对过去在青岛、天津、北平、唐山、沙区等地工作的情况,进行了深刻反思,联系自己执行“左”倾错误政策的教训,提高了认识。
白区党的代表会议结束后,少敏专心致志地学习,认真地探索着实践、政策、理论的统一。
7月7日,芦沟桥响起了隆隆的炮声,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妄图灭亡全中国的侵略战争,中国人民伟大的抗日战争开始了。中共中央通电全国,号召各党派各阶层一致抗击日寇,把侵略者驱逐出去。
“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抗日的歌声令人热血沸腾。“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辱,国不可丢!”全国的爱国志士,怀着报效祖国的决心,纷纷奔向抗日前线。
中央党校的学员,也纷纷要求到抗日第一线去。
为了适应全国抗日形势迅猛发展的需要,中央党校提前结业。学员们相继奔赴各抗日前线!
少敏被分到江西南昌去开辟工作。再见吧!延安——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