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出女性陈少敏》4:听说有个“穷人党”

东东4695 发表于2018-03-23 19:17:56

    正当少敏难于招架的时候,她哥哥突然从法国回来了。这真是从天而降的喜事,像一束强烈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全家的愁云,使全家充满了欢乐。

    她哥哥孙文修是1916年去法国的。那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年月。当时,在山东渤海沿岸,一些反动官员和洋人勾结,招募贫苦的青年农民到国外去当劳工,他们则从中渔利,大发洋财。只可怜苦了这些被招募的穷家子弟。只见他们一批又一批被送走,却很少见到有回来的,大多白骨埋在异国他乡了。尽管如此,一些贫苦的青年农民,为了得些钱,能使家里人活下去,还是被迫走上了这条绝路。所以,华工的家属把得到的一点儿补贴,叫做“卖命钱”。

    那时,孙文修看到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为了得点“卖命钱”补贴家用,也不得不走这条路。

    一天,孙文修风风火火地跑回家,把少敏拉到门外,悄悄地商量说:“二妹子,你大哥没有能耐,让一家人受累吃苦。时下正在招去欧洲的华工,一年内每月可拿十块大洋安家费。大哥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走这条道,还可以给家里贴补贴补。你可帮着我说服爹娘,啊?”

    少敏感到很突然,哥哥怎么会想出走这条道?她心疼哥哥此去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她舍不得哥哥离去,深情地说:“哥,你为什么要走这条死道呀?咱们家里虽穷,总还能活下去的。哥,你别去了,俺多熬点儿夜,多织些发网,多挣点儿钱。”

    孙文修主意已定,他听了少敏的话,感动地说:“二妹子,你够苦的了,小小年纪,受这么多罪。哥哥我对不住你呀!”

    少敏见说服不了哥哥,转念说:“真要去,那也行,就让俺去。哥在家里,帮爹干地里的活儿。”

    “傻妹子,人家不要女的。我走后,你多照料家里吧。”说完,就去报名了。

    少敏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的。要是男的就好了,让哥哥留在家里,好帮着父亲。她真想大声呼喊:“天南地北,俺都不怕!”那天傍晚,突然乌云蔽日,狂风怒吼,暴雨倾盆。孙文修全身湿透,急跑回家,喘着大气说:“爹、娘,俺报名了!”

    全家人正等着他吃晚饭,听了他没头没脑的话,都感到莫名其妙,只有少敏心里明白。

  “你说什么?”爹追问文修。

  孙文修擦着脸上的雨水,朝爹说:“俺报名当华工了。”

  娘这时正一手掀开锅盖,一手拿着碗,准备盛菜糊,听了文修的话,心里一惊,手上的碗掉在地上,“啪!”摔成了两半。她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哇”的一声,放声痛哭:“你为什么要走这条道啊,再穷也不能去,饿死也死在一块儿呀。”

    孙文修急忙劝慰母亲:“娘,不用担心,我一准能回来。我不出去闯荡闯荡,挣点儿钱,咱家可怎么过呀。”

    母亲仍呜呜地哭泣。

    父亲一直没有吭声,眉头皱起个大疙瘩,在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咳!”他长吁一声,接着说:“让他去罢,这也是他对父母的一片孝心,对弟弟妹妹们担的责任,由他去闯吧!”

    一家人谁也没心思吃饭了。弟弟和小妹,在炕上的角落里,瞪着恐怖的眼睛,也不敢喊饿了。

    雨还是哗哗地下着,小黑屋里好几处漏水。少敏找来盆子、罐子,接着漏的雨水。雨水叮叮当当地晌着,更给人们增添了烦恼。透过漆黑漆黑的夜,小油灯闪着微微的红光。母亲在小油灯旁给哥哥缝补衣裤。雨已经停了,但屋檐水还滴滴答答地不断,母亲的眼泪像屋檐水一样,不断地滴在缝补的衣裤上。

    谁也睡不着,骨肉将要分离的悲痛,沉重地压在心上。天地之大,却使得这一家人透不过气来。

    哥哥出洋后,像石沉大海。一年过去了,杳无消息。虽说每月多了十块大洋的安家费,家境稍有好转。但是,家里像蒙上了一层阴影,并不愉快。弟弟妹妹们的嘻闹声也消失了。

    特别是,过度的劳累和忧伤,使得父亲明显衰老了,而且变得脾气暴躁,经常发怒、骂人。母亲常常在深夜里哭泣,终日眼泡儿红肿。    ’

    少敏很想念哥哥,但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设法拨开笼罩着家里的阴云。她除了尽量担当起哥哥干的活计以外,在父亲烦躁时,让父亲讲他最荣耀的革命军战绩,使父亲心情舒畅些。母亲哭泣时,她百般慰劝,努力使家里愉快一些。

    岁月在愁苦中挨着。

    孙文修出国已经两年多了,一家人默默地想念着他。但谁都闭口不提他的事。在大家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孙文修却平安地回来了。

    孙文修的回归,解救了家里的危难。一家人,犹如在茫茫大海中,突然望到了彼岸,有了希望。

    孙文修用积蓄的钱,给爹娘和妹妹治病。还买了两亩地、一头牛。他担起了地里的活儿,少敏又与母亲摇起了纺线车,一家人总算能过得下去了。

    孙文修回来,少敏更是特别高兴,因为文修给她带来了一个“偌大的世界”。少敏以前爱听父亲讲辛亥革命军的故事,缠着父亲不放。现在却抓住哥哥,让他讲在国外的见闻。

    孙文修去法国当了两年多苦工。当时,德军正重点进攻法国东北边境的要塞凡尔登,英法联军在北部发动了索姆河战役,双方伤亡惨重,处于相持局面。法国由于消耗了大量的财力,人民生活极其贫困。

    孙文修说:“外国的政府、老板,和中国的政府、老板一样坏,欺压工人心狠手黑。工人只好抱成团,团结起来,同他们作斗争!”他说:“天下的穷人是一家,这次能活着回来,全靠法国的穷哥们帮忙。”

    他还说:“俄国出了个‘穷人党’,领头的叫列宁,他们赶走了地主老财,穷人自己组织政府,大小事儿都由穷人说了算。法国也正在成立‘穷人党’……”

    少敏听得入了迷,对“穷人党”尤其感兴趣,问:“哥,俄国的‘穷人党’有没有女的参加?”

    孙文修对这个问题不大清楚,只好含糊地说:“我想应该有。”少敏想,若是中国也有一个“穷人党”,该多好呀!

    一天,天刚蒙蒙亮,少敏就大声嚷嚷起来:“爹!哥!俺做了一个梦,梦见中国也有了‘穷人党’。爹、哥和俺都加入了‘穷人党’。”

    逗得一家人都哈哈大笑。

    少敏一家,这样过了两年轻松、舒心的日子。到1921年,深重的灾难降临了,使这个家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她父亲病重,终于被疾病夺去了生命。父亲在弥留之际对守在身边的少敏娘说:“他娘,看来,我快不行了!我对不起孩子们,没有给他们上学。你遇有机会,一定要让孩子们读书。”“嗯。”少敏娘流着泪,点点头。

    “还有,要让他们找‘穷人党’!”孙万庆睁大眼睛,看着少敏他们,那目光中,寄托了无限的期望。

    父亲去世,是少敏生活道路上经受的第一次沉重的打击。

    少敏很爱父亲。她敬佩父亲的勇敢,理解父亲的脾气,信任父亲的教诲。她发现,自己同父亲有很多共同点。但是,父亲已去世了,永远离去了!她深深怀念父亲,眼前常常浮现出父亲的音容笑貌,耳边经常响起父亲临死前的嘱咐。

    少敏还没有从父亲去世的悲痛中平静下来,新的不幸又接踵而来。

    病人膏肓的妹妹,继父亲去世不久,也离开了人间。

接着,范于村一带,发生了瘟疫,传染很快,死亡率很高。哥哥和姐姐相继得病,不多时日,也都相继死去了。(注:关于陈少敏大哥孙文修的情况,本书所写去世时间不准确,参见其弟孙聿修写的《历史思想自传》一文:“哥哥孙文修,欧战应募为华工,一九二一年回国即务农,于一九三五年病故。他对我影响不大,只是他回国后多次的讲述欧洲文明和欧洲情况,使我知识开化了一步。”)

    少敏眼见热热闹闹的七口之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相继死去了四口,只剩下母亲、她和弟弟三个人了。(注:应为相继死去三口)

    他们的眼泪流干了!家里凄凄惨惨。本来开始兴旺起来的家业,又沦落了。代耕地退掉了,自己的地卖了,牛也卖了……他们娘儿三个.白天耕耘菜园,晚上编织发网、花边,日夜不停地苦干,又挣扎在困苦的生活中了。

    失去了丈夫和三个儿女的母亲,受到沉重的打击,精神空虚,无所依托。正碰上外国基督教传教士来传教,她去听了几次,就加入了基督教,成了虔诚的教徒。

受父兄新思想影响很深的少敏,已经是一个农村的大姑娘了。她不满足于平庸的生活,不愿走农村前辈妇女的老路,要另辟蹊径,自己闯一条路。她要继承父亲的理想,为国为民干一番事业。她决心实现父亲临终前的嘱咐:“要上学!要找到‘穷人党’!”

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封建礼教仍死死地束缚着广大妇女,“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腐观念充斥各个领域。少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怎么也进不了学校。她跑遍了方圆百十里的所有学校,要求上学。但这些学校都拒绝收女生。

    她心中的希望之光,虽经多次冷水泼来,但却越泼越旺。她坚信总有一天会实现愿望。父亲的教诲,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使她产生了无穷的力量。

春光难留,一个又一个春天匆匆逝去,转眼少敏又增加了两岁。

    喜讯终于来了!

    这天早晨,少敏和娘正在菜园子里浇水,于春台蹦跳着走过来说:“寰妹,黄家庄成立了教会女子高等小学,只要父母是基督教徒,就可以报名。”

    少敏一听,高兴极了。

    她顾不得和于春台多说话,把扁担一扔,回头对娘说了声:“娘,俺去了!”就匆匆回到屋里,换上那件过年才穿的粗布花褂子,带上两个掺菜的窝窝头,快步迈出了又矮又小的土屋。

    少敏急急忙忙赶到那里,报名倒是挺顺当的,凭着少敏娘是基督教徒,一说就成了。但学费昂贵,少敏家哪里拿得出这许多钱。少敏眼看好事要成为泡影,像霜打的庄稼,一下子蔫儿了。她呆呆地坐在报名处的长条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直到报名处的先生催她时,她才抬腿往家走。

    于春台还在村口等着,柳树旁刚现出少敏的身影,他就急急的迎上来说:“寰妹,报上名了吗?怎么去这半天?”

    “报名倒不费事,可学费那么贵,俺家哪里付得起。”少敏有气无力地回答。

    于春台听了,也一阵心凉。既同情少敏,可又无能为力。两人良久不语。

    突然,于春台一拍大腿说:“有了!”

    正在沉思中的少敏,被他吓了一跳:“什么呀?你吓死人了!”“寰妹,一你那么想读书,能吃得了苦吗?”于春台一本正经地问。

  ~“俺什么苦没吃过,俺什么时候怕吃苦了?”少敏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了呢,不想却说了句这样不上不下的话,便淡淡地反问;“好!咱们种地人有换工的,你也给他来个换工。”

    少敏不明白,瞪大眼睛看着于春台。

      “你给学校干活儿,顶替交学费,这样换工,不成吗?”于春台解释说。

    少敏听了于春台出的主意,觉得有点儿门道。她想,兴许能成,但又觉得不保险,可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几天里,少敏吃不下饭,睡不稳觉,干活儿也心不在焉。她一心在琢磨于春台出的主意能不能成功。想着想着,她终于坚定了信心,自言自语地说:“不行也得行!”    一

    黄家庄教会女子高等小学,是该村基督教牧师黄乐德办的。1924年的8月初,学校正式开学了。一个个妙龄少女,身穿漂亮的服装,徐徐步入学校。

    这一天,少敏起得特别早,她穿着自家织的土布衣,着一双青布鞋,背了个油布裹着的铺盖卷,来到学校。她大大方方地和那些衣着艳丽的女学生一起,进了校门。

    少敏进门后,一不去寝室,二不去教室,却向门房打听厨房在哪里。

    看门人看了看她,以为是新来厨房做饭的,告诉她说:“厨房在后院,从左边进去。”

    少敏按照看门人指点的方向,七拐八拐来到后院厨房,见有两个厨娘在干活儿,就楞头楞脑地对她们说:“俺是来换工的。俺要念书,交不起学费,俺帮学校里干活儿,顶学费。”她让她们给她分派活计。

    两个厨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听管事的说起过要来新人,只好去告诉管事人。

    说来也事有凑巧,正好校长黄乐德有事到后院来,路过厨房,听到里面有人大声说话,就走了进来。

  •两个厨娘见校长进来,对少敏说:“黄校长来了,你有什么事,对他说吧。”

    黄校长注视了少敏一眼,见是一个穿着俭朴的二十多岁的姑娘,问:“什么事?”

    少敏走上去,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说:“俺叫孙肇修,是到这里来报名读书的学生。俺家穷,交不起那么多学费,自愿换工,帮学校干活儿,顶俺的学费,行吧?”

    黄校长听了“换工”两字,不觉一笑,说:“学校可没有这个先例。”

    少敏一看黄校长要不收她,急了:“俺要读书,已经等了两三年了,周围的学校,俺都跑遍了,可他们都不收女生。好容易盼到这个招女生的学校。黄校长,您可不能不要俺呀!”

    黄校长看这个学生很有个性,又如此上学心切,特别是知道她娘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后,就同意收留了她。

    就这样,少敏终于留在了黄家庄教会女子高等小学,半工半读。

    少敏本来在父亲的教育下,已经有相当的文化基础,再加上她的天资和刻苦,上学以后,学习成绩优秀,连连跳班。做工也认真努力,校方很满意。

    她通过学习文化科学知识,开阔了视野,凡事都用心思索、分析,从不入云亦云,更不迷信鬼神。

    一天,少敏听人们纷纷传说:“寿光县西南出了神仙。”

原来,在寿光县西南,离县城二十多里的地方,路旁竖着几块石碑。其中有一块非常奇怪:平时,这块石碑和其他几块一样,没有什么异样;但到了阴天,这块石碑的正面就显出一片湿润,从正面看去,像一位老人,低着头,躬着腰站着。

    过路的行人看了,无不称奇。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而且越传越神,越说越怪,都说是有神显灵了。一时间,弄得有些人惶惶不安。一到阴天,不少人纷纷去烧香磕头,求神保佑。胆小的过路人,夜里都不敢走这条路了。

    少敏听到这个传说后,不相信有鬼神,但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想看个究竟,弄个明白,就决定去实地考察一番。在一个大阴天的日子,少敏约了一些同学,去看那块石碑。她们走到那里一看,果然是在一块石碑上,有一个老人的影子。这一下子,同学们像炸了锅一样,嚷嚷开了。

   这时,少敏沉思不语。她从石碑前看到石,碑后,从碑上面看到碑下面,仔细地打量了很久,还用手摸摸这块石碑,也摸摸别的石碑。然后,果断地说:“大家不用奇怪,根本就没有什么神!古人云,‘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在下雨以前,空气中水分多了,遇到冰冷的石块,就成了小水珠,所以石头就潮湿,有湿影。这是一种自然现象。”

    有的同学问她:“那为什么只有这块石碑潮湿,旁的就不潮湿呢?”

    “这块石碑质地比较坚硬,温度较低,所以返潮比旁的石碑明显。不信,你们仔细摸一摸。”

    她一面向大家解释,一面领着他们摸摸这块石碑,再摸摸别的石碑。同学们和围观者听她讲,又亲手摸着,比较着,觉得很有道理,非常信服。

    在寿光县风传一时的“神显灵”,被少敏戳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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