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出女性陈少敏》1:没有送掉的孩子

东东4695 发表于2018-03-23 19:20:34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中国正处于风云激荡的年代。

    山东省有一条清澈的耳河,蜿蜒曲折,从寿光县与益都县交界处流过。河的西岸有一片茂密的杂树林,环绕着一个幽静的小村子,叫范于村。村北头有一个用泥墙围着的小院子。院子里参差排列着几间又矮又黑的小土屋。这就是陈少敏祖辈定居的地方。1902年阴历4月14日,陈少敏就出生在这低矮的土屋里。陈少敏本姓孙,名叫肇修,小名叫寰子。

    她的父亲孙万庆,八岁头上给地主的儿子当“伴读”。小东家去上学,孙万庆给背着书包,端着砚台,跟在后面。趟水过河时,小东家在岸边一站,要孙万庆背他过去。小东家比他大两岁,孙万庆背着小东家累得直喘粗气。

    孙万庆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他利用几年“伴读”的机会,认识了不少字,学到了不少知识。小东家贪玩,不爱读书,经常让孙万庆代他做功课、写尺牍。

    孙万庆长大后,身材魁梧,还练了几手武功。他性格刚强,为人仗义,不畏权贵,人称“孙铁汉”,虽然家境贫寒,却慷慨好施能助人危急。他不满清室朝廷的腐败,具有民主自由的意识,在范于村,他第一个剪掉了辫子。

    孙万庆成家后,生了一男一女,一家四口,靠一亩半地和半亩菜园子勉强度日。

    好强的孙万庆不甘心总过贫穷的日子。有一年他看到黄烟价高,想靠种黄烟挣点儿钱,就把仅有的一亩半地都种了黄烟。黄烟长势良好,苗肥叶壮,大有丰收之望,孙万庆心中大喜。谁知快到收获的时候,突然一场冰雹,眼看着一片喜人的黄烟,霎时被打成了烂泥巴。孙万庆呆望着这一片惨景,满面愁云,心如刀割:“一家四口,今后靠什么过日子呀?”

    孙万庆东挪西借,总算熬过了漫长的冬天。就在这难挨的春天,小少敏降生了。

    小少敏降不择户,生不逢时。母亲由于缺乏营养,滴奶没有。小少敏吃不着奶,整天啼哭不止,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眼看着面黄肌瘦的妻子和日夜啼哭的女儿,孙万庆手足无措,急得团团转。

    正在此时,庄约(村里管事的)李大肚领着两个村丁,跨了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万庆兄弟,你好福气,又添喜了。可要请客啊!”

    孙万庆一听李大肚话里有话,不高兴地说:“李大哥,你是贵人不踏贱地。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李大肚把脸一沉,一本正经地说:.“万庆兄弟,你算说对了,我是无事不来的。今大清老佛爷(慈禧太后)降旨,为了给外国人赔款,向百姓征收钱粮每人五百文。你家已是五口人了,得交两千五百文。”

    “啊?!”孙万庆吃惊地问道:“李大哥,你说什么?刚刚落生的孩子也要交钱?”

    “人头捐嘛,有几个人就得交几个人的喽。”李大肚不紧不慢地回答。

    孙万庆强压怒火,恳求道:“李大哥,我家实在没有钱。你瞧,孩子娘没有奶,我都愁的没办法哪。请你高抬贵手,让我一步吧。”任凭孙万庆怎么请求,李大肚毫不松口。

    原来,李大肚早就看上孙万庆的一亩半上坡地了。这次上门摊捐,想乘孙万庆困难时,逼他卖地。见他不提卖地,心想,孙万庆是个有名的铁汉,不能逼急了,得慢慢来。便缓了口气说:“万庆兄弟,眼下弟妹正坐月子,就再拖几天,你另想想办法吧。要是实在没辙,就把那一亩多地卖了顶捐吧!”

    孙万庆一听要他卖地,脑袋“轰”的一下子,像要炸开了一样。地是祖辈留下来的命根子,卖了地全家人怎么活呀!他压着火气说:“李大哥,地我是不卖的,只求你宽限些日子,我走走亲戚朋友借一借,把人头捐交上就是。”

    李大肚一看再硬逼也没有用,只好腆着大肚子走了。

    李大肚走后.小土屋里可就像塌了屋顶一样。小少敏啼哭不说,她娘生怕把地卖掉,也不禁大哭起来。两个孩子文修和玉珍看娘大哭,也都跟着哭。

    孙万庆看老婆孩子一起哭,好像乱箭穿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劝妻子说:“他娘,别哭了。为了你们,说什么也得把钱凑齐。我求借去。”说完,他转身出门走了。

    孙万庆四处奔波,一连三四天,东求西借才凑够了两千文钱。眼看宽限的日子快到了,还差五百文,怎么办?愁得孙万庆整日双手捶胸敲头,怨恨自己无能,连老婆、孩子都养不了。

    少敏娘眼看丈夫愁苦难挨,而且整天只给小少敏喂点汤汤水水的,怎么养活呀?她琢磨来琢磨去,就狠狠心,流着泪对丈夫说:“他爹,眼下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已有一男~女了,这孩子也难以养大,还是送人吧,也好让她逃条活命。”

    孙万庆听了老婆的话.柱石般的身躯,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紧握着两个拳头,牙咬得格格作响,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妻子,一言不发。

    少敏娘看着丈夫这副神态,知道自己的话伤了他的心;后悔莫及。文修和玉珍怕失去妹妹,胆怯地望着父亲。小少敏这时居然停住了啼哭,不知是她哭得疲劳了,还是在静等这决定她命运的关键时刻?

    屋子里静悄悄、死沉沉的。几双眼睛都看着孙万庆。

      突然,“咚”的一声巨响,孙万庆猛地一拳击在破桌子上。他多么想击碎这不平的世道呀!

    “万庆呀,万庆!你整日累死累活的,怎么就甩不掉个穷字呀!穷人真是没有活路了!”他两眼流着连串的泪水,攥紧的拳头依然停在落下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孙万庆缓缓地转过身来,无可奈何地说:“他娘,就依你说的办吧。唉!”铁汉子耷拉下-了脑袋。少敏娘眼含热泪,撕了个红布条,扎在小少敏的脚脖子上,作个记号,又找出一块干净的垫布,将小少敏裹紧包好,这才难舍难分地抱给孙万庆。

    趁着月色,孙万庆木呆呆地抱着小少敏走出家门,过了一片荒野地,来到土地庙前。

    据说这个土地庙的土地爷十分灵验,白天黑夜都有四周村落的善男信女来烧香取“仙丹”。孙万庆把小少敏轻轻地放在庙前一块平地上,自己悄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静候着有人把她抱走。灰暗的月色透过蒙蒙的夜幕,照向庙前空旷荒凉的大地。土地庙黑沉沉的阴影,像个怪兽卧在地上,吞没了小少敏小小的身影。只有她阵阵嘶哑的哭声,震撼着死一般的沉寂。

    声声啼哭,就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孙万庆的心窝,他几次想冲过去,把小少敏抱回家。可是想到孩子的未来,想到人头捐就要到期,不由得身子又瘫软下来。由于几天来的愁苦和奔波劳累,孙万庆又困又饿,等着等着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惊醒了孙万庆。他侧耳一听,没有小少敏的哭声了。一阵恐怖袭上心头:“莫不是被狼叼走了?”他猛地爬起来,冲上前去,一看小少敏睡着了。他抱起小少敏就急急跑回了家。

    孙万庆进门,将小少敏往炕上一放,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老婆说:“不送了,不送了!勒紧裤腰带,也要把她养大!”

    孙万庆坚定的言语,立即把一家人脸上的愁云吹散了,连文修和玉珍的脸上,也消去了恐惧,直望着妹妹的小脸蛋发笑。

    然而,孙万庆的愁事还没有消除,明天李大肚来催交人头捐咋办呢?!

    第二天,孙万庆只好将菜园子里的菜全割下来卖了,凑足了两千五百文,交了人头捐。一家五口,天天用野菜、树叶拌糠充饥。

    挨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家人艰难地度着苦日子。在苦水中泡大的小少敏,渐渐地也能跟着姐姐到地里挖野菜、拾干柴了,穷人家的孩子干活儿早啊!

    一天,小少敏挽了个小挎篮,从地里回来,篮子里装满了挖来的野菜。她不顾姐姐走得慢,自己蹬蹬蹬小跑着回到家。进门看见桌子上有两个糠面饼子,她正饿得慌,就伸手去拿。她娘赶快过来阻止说:“这是给你爹留着的。他得吃点儿干的,种地干活儿才能有力气。好孩子,你懂事,不能吃!”

    “娘,俺饿。”小少敏忍不住,哭着说。

    娘把她搂在怀里,流着泪安慰说:“乖孩子,不要哭,忍着点儿,等一会儿菜粥熟了,给你吃。”

    听了娘的话,小少敏竞放声大哭起来,喊着:“我不喝菜粥,菜粥吃不饱,俺要吃饼子j”

    父亲回来了,看见小少敏正哭,问明原因以后,伸手掰了半个饼子给她。小少敏拿着饼子,不哭了,大口大口地吃着。母亲在一旁,看着这情景,偷偷地擦眼泪。

    小少敏一边吃饼子,一边问父亲:“爹,咱家为啥老吃菜粥,不吃饼子?”

    “咱家粮食少,吃饼子费粮食,吃菜粥可以省点儿嘛。”

    小少敏一摆小脑袋,指着父亲说:“你哄我。俺看见了,咱家打那么多粮食哪。”

    父亲爱怜地摸着她的头说:“孩子,你还不懂,那是咱家租种人家的地,打的粮食,得交很多很多租子给东家,咱家剩不下多少,得省着吃,要不就没吃的了。”

    小少敏噘起小嘴,气呼呼地说:“那咱家总得吃菜粥了?俺吃不饱,俺要吃饼子!”

    父女俩正说得热闹,少敏娘见玉珍没有回来,问小少敏:“你姐呢,咋还没回来?”

    小少敏一听,咧嘴笑了:“俺姐那小脚,哪追得上俺,俺把她落下好远啦。”

    少敏娘一昕“小脚”两字,低头看看小少敏的两只脚丫子,迟疑了一阵,抬腿进里屋去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团布条子出来,朝小少敏喊着:“寰子,过来!”

    小少敏抬头一看,见娘手里拿着一团长长的布条,胆怯地问:“干啥?”

    “寰子,刚才你提醒了俺。你也不小了,该给你缠脚了。你过来,俺给你缠上。”

    小少敏见娘要给她缠脚,吓了一跳。她想起了娘给姐姐缠脚时,娘也用这长长的布条,把姐姐的脚趾头往下折过去,缠得紧紧的。姐姐真可怜,疼得直哭。小少敏不懂为什么娘要把姐姐的脚给缠起来。她以为是姐姐做了什么错事,娘不让她走路了,才把姐姐的脚给缠上。小少敏看姐姐哭得怪难受的,也陪着一起哭。后来,姐姐能走路了,但和娘一样,都把脚裹得像个粽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走得很慢。她和姐姐一块儿到田里去挖野菜,总得等着姐姐,真急人。

    姐姐赶不上她,在后面喊:“慢点儿走,等等俺。”小少敏回过头去,冲着姐姐眨眨调皮的眼睛,嚷着:“扭呀扭,扭断了脚趾头。

    疼呀疼,疼得两脚挪不动!”

姐姐生气了:“小丫头,也有你受罪的那一天!你不用美。”

  这一天终于来了。小少敏想到姐姐缠脚时痛苦的样子,急得哭喊着:“俺不缠!俺不缠!俺没干坏事!”她哭着跑了。娘的脚小,追不上她。

    过了几天,娘把她关在屋里,劝她说:“寰子,女孩子都得缠脚。你忍着点儿,过些天就不疼了。不缠脚,长大了没人要。嫁不出去,谁养活你一辈子呀?”

    倔犟的小少敏,说啥也不让缠,冲着娘大声喊:“没人要也不缠,没人养活,俺自个儿挖野菜煮粥吃!”

    娘含着眼泪,把她摁在炕上,拿笤帚打她。她两脚乱蹬,一下子挣开娘的手,跳起来,在炕上、地下转圈圈跑着。娘逮不着她,气得直喊。

    小少敏也又哭又叫:“就不缠!就不缠!缠上脚和姐姐一样,挖野菜都走不动了。”

    娘听了这话,心想也是个理;可又掂量:如果不缠脚,街坊邻居瞧不起不说,往后真的嫁不出去,那不害了孩子一辈子吗?她感到左右为难。

    少敏爹是个开通人,又心疼小少敏。听娘儿俩又喊又哭又闹的,就劝她娘:“咱们穷人家的闺女,要干活儿,要下地,就免了孩子受这份罪吧。”

    小少敏有了靠山,就更觉得委屈了,大声哭喊起来。娘无奈,叹口气,只好由她了。

    小少敏的脚没有缠,一天比一天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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