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21日,人民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百万雄狮突破长江天险,打破国民党军的长江防御,胜利地登上了长江南岸。我军中路突击集团迅速向安徽广德、浙江长兴、吴兴(湖州)一带推进。
早在渡江战役前夕,中共中央华东局开始筹备解放后浙江省的人民政权建立工作,从山东省抽调大批干部随军南下准备接管政权。
我的父亲陈玉山时任南下干部大队指导员。他们随部队占领了吴兴(湖州),并于4月29日在安徽郎溪、广德地区合围全歼了南逃的国民党五个多军,然后途经德清、武康等地继续向杭州方向推进。
母亲曾回忆说:渡江作战那天还下着小雨,我和你父亲是同一天过的江。当时你父亲他们前一批打过去后,我们后续部队马上就跟着过。父亲他们过江后就追着国民党遗退的部队边打边追赶上去了。母亲她们登陆后一路跟进。在江南行军时,一路上不时有国民党飞机对行军队伍不断地轰炸、扫射。因此,母亲她们白天隐蔽,晚上行军。渐渐地仗越打越往江南纵深地方发展了,国民党的飞机后来也不来了,母亲她们就改在白天行军,一路追歼着国民党的残兵败将。
安徽省的皖南山区盛产竹子,在江南行军作战的途中,父亲他们队伍中也不乏闹出点趣闻。
4月,正是鲜毛笋上市的时候,父母亲这些北方来的队伍从未见过笋,也不知道怎么个吃法。行军途中做饭时,司务长买了不少毛笋,烧的时候生怕浪费,不管是嫩的还是老的一古脑儿切在一起下了锅,结果大家啃不动、咬不烂,几天吃下来都闹情绪,个个“骂”着司务长,人人怀念着山东老家烙的煎饼卷大葱,恋家的同志还想回老家去干。父亲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就召开全体干部会议作思想教育工作。讲着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革命道理。最后,父亲高声地询问:“你们谁不想干革命的举手”,全场静静地没有一个干部举手。父亲又问道:“你们谁不愿意吃笋的举手”,结果,齐唰唰地就好象平地里长出了一片树林子,大家都举起了手臂。父亲这一下了子没折了,只得吩咐炊事班长“烧的时候多放点油”。
渡江战役后,国民党军队兵败如山倒。我军“宜将乘勇追穷寇”,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日夜不停地追歼国民党逃兵。在几天内相继解放了安徽广德、浙江吴兴、德清等地,并于 1949年5月3日解放了杭州。
据说按照原来上级的部署安排,杭州解放后由父亲他们这一部分来接管杭州,但由于国民党军溃逃得太快,父亲他们所在部队又追得收不住脚,一下子打到了金华。母亲她们为此在杭州整整等了一个多星期还不见父亲他们返回。由于当时杭州刚获得解放,国民党潜伏敌特分子和散兵游勇的破坏捣乱,市面上也比较混乱,为了不至于造成刚解放的杭州在管理上的真空,上级立即决定由后续单位先行接管杭州。因此,等父亲他们奉命返回杭州时,上级部署决定,父亲他们一路行军转向临安地区(当时称为第九专员公署),开展了建立人民民主政权、剿匪除霸和实行土地改革等工作。
根据上级组织的部署安排,父母亲和战友们带着满身战火硝烟气息来到了昌化县。
昌化县是位于浙江西北部天目山区的一个山区县。
1949年6月1日,昌化县组建了人民政府,6月5日经省委批准建立了昌化县委,由赵克吉、李子正、聂桂田、王若山和父亲陈玉山五人组成了县委会。县委书记是赵克吉叔叔、县长李子正、组织部长聂桂田叔叔、宣传部长王若山叔叔、父亲担任民运工作部长。母亲那时在民运工作部任干事。
父亲他们接管昌化后的工作是十分艰苦的。由于长期遭受国民党的腐败统治,解放初期的昌化,社会不安宁、市场很萧条,人民生活十分困苦,父亲他们接管昌化后立即发动人民群众进行了剿匪反霸、恢复生产和土地改革等运动。
母亲回忆道:刚到昌化时工作开展非常困难。那个地方刚被解放,群众对共产党和解放军还不了解。国民党特务到处造谣说共产党住不长,国民党马上就要打回来的,再加上那山里的土匪活动十分猖獗,所以老百姓不敢与他们接近。父母亲他们就挨家挨户地上门做工作,双方语言不通就将要说的话写在纸上进行交流。由于群众怕共产党长不了,因此在购物买粮时他们就是认现大洋。没有办法,父母亲他们就找过去的一些保长等头面人物出面打借条借粮食,没有菜就凑合着当地百姓群众吃的酸咸菜下饭。因为北方人没有这种酸咸菜的吃法,母亲一直到了前些年还在说:那咸菜酸叽叽的真是吃不惯。
通过深入发动群众,剿匪和实行土地改革运动等,人民政权站稳了脚跟,人民政府赢得了民心,工作打开了局面。
但由于刚解放不久,土匪活动十分最猖獗,他们在工作中经常受到流窜土匪的骚扰。6月上旬,土匪袭击攻打了昌化县城。当时县委县政府安置在原国民党县政府内,一群土匪混进城里摸掉哨兵,攻进了城里杀人抢劫,并占领了办公楼。父亲曾回忆这次事件时说道:当时有些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同志没经过这个阵势,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可久经沙场的父亲却镇定自若,他和南下干部、警卫战士们一起向土匪发起反击,有一股土匪占据着二楼,父亲曾回忆道:当时有个警卫班长将机枪的皮带挎在脖子上,端着机枪冲上楼梯对着上面就是满满一梭子,一下子打死了好几个土匪。这一仗击退了土匪偷袭,还俘虏了不少,狠狠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母亲说,自从那次打退土匪的袭击以后,县里还开了一个公判大会,一次就枪毙了十多个土匪,以后就昌化的社会就比以前太平多了。
那个时候昌化的山区老林子里常有豺狼和野猪等出没。有一天晚上,父亲带着通信员董福财叔叔行走在山里,看见前面山林子里有一双闪着光的眼睛在瞪着他们,父亲取过小董叔叔的枪瞄准了就是一枪,第二天找人弄下山来一看是一只豹子,后来都纷纷传说是父亲一枪打死了一只小老虎,夸他的枪法好,那个时候也没有野生动物保护的规定和观念,大家都觉得皆大欢喜。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父亲和母亲在昌化县迎来了新中国的建立。
胜利了,散尽了烽火硝烟,远去了鼓角争鸣。当战争的硝烟过后,当黎明静悄悄地来到父亲身边时,这一时刻他在想些什么?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父亲参加革命经历了十多年的浴血奋战,他有不少战友为此付出了宝贵的生命,而相比之下,父亲感到自己是一个战争的幸存者。因此,在以后数十年的工作中,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和困难,父亲总是能够用一种很豁达而淡泊的心态来坦然处置。他始终感到:想起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友,我们活了下来是很幸运了,比一比他们,我们又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呢。
父亲曾在建国初期的个人学习总结中写到:“自我们渡江后由于胜利形势迅速发展的影响,革命在全国范围内迅速取得了胜利,这会对新的形势则缺乏明确的认识,因而会产生骄傲自满的情绪,由于这种骄傲自满的作崇会以至于严重的脱离实际,犯错误,使工作走上弯路,使群众遭受损失,在新形势下,在新的环境里我们需要有新的工作方法和新的工作经验,而我们缺乏这些,仍然带着异常浓厚的老区老一套工作方法在新形势下的新区工作。”
为此,父亲对自己的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今后只有坚决地改正错误和缺点,才能将工作做的更好一些。一是要认真而虚心地学习上级的政策、方针和指示,更坚决地执行政策、方针和指示。二是虚心和耐心地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从政治上理论上提高克服自己狭隘的农民思想,而锻炼成真正的无产阶级思想。三是克服经验主义和主观主义的工作态度,办事争取主动和通过调查,掌握新区的工作环境特点,并抓住群众的迫切要求开展工作,深入群众、了解情况、掌握情况,研究问题、解决问题,并及时总结工作,总结经验。”
父亲是这样说的,而且在今后几十年的时间里,尽管他的工作和职务变动了无数次,但父亲始终是这样做的。
1953年,当临安地区建制撤销时,地委给父亲的鉴定是:“对党忠诚,思想意识正派,主持正义,工作积极深入,艰苦朴素,责任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