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沂蒙山区,清晨还有寒意。我沿着东西寺堡村边的小路,边走边揣摩刚才江华主任讲的话:“要摸清敌人的意图,知彼知己,才好拿出对策、办法来。”是啊!一个凶恶的敌人——日本鬼子怎么会自称是“八路军的朋友”?
我再一次从衣袋里掏出沂东敌工站站长郭中玉送来的报告,又仔细看了一遍:“苏村以西有小股敌人在活动,头头是一个叫水原清的日本人。今年三四月份,在苏村一带出现。头两个月到附近村子活动,找伪村长和群众问这问那。水原清会讲点汉语,他宣传‘和八路军亲善大大的’。他说‘同情共产党,但不赞成共产党的过激行为’。他宣传可以‘同共产党谈合作’,‘不打不抓不骂群众’,‘给群众治病’,‘有困难可以找我’。这股敌人住在苏村西南、沂河边的大安庄。武装班由小林曹长带领,还有几个伪军、便衣,总共不到二十个人。水原清在大安设的‘据点’,没有围子,也没有防卫设施。”
这个报告昨天刘子超部长看过后说:“敌人正在整肃内部,搞第三次治安强化运动,而且正采取一切手段蚕食我边沿区。中央对此(指反蚕食斗争)已有专门指示,指出这是一种新花招,要好好研究它。”我根据领导的指示,当天下午便带一位懂日语的朝鲜族干事黎明,和交通班两人,前往界湖镇。
界湖镇是南沂蒙根据地的东大门,是一个挺繁华的集镇。镇子中间有一条南北大街,商店林立,每逢集市,人来人往,颇有些热闹景象。傍晚我们到达界湖镇的碰头地点——邢作扬当伙计的商店。沂东敌工站郭中玉、贺子周和沂东武工队队长邢子平正在那里等着。邢作扬是我们年初策反他哥哥邢祚光起义的好帮手,相当可靠。我们坐定后,郭中玉汇报了水原清的最近情况。水原清二十八九岁,中等个子,一身农民打扮,表面看起来和蔼可亲,加上“亲善”宣传和给群众看病,颇得一些人的好感。他原来留着仁丹胡子,得知群众害怕,干脆剃了。水原清经过几个月的宣传,取得了一些人的“信任”,已在大安庄住下来了。大安庄原是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与我沂蒙根据地仅一河之隔。大安庄的对面是出金沙矿石的铜井。沂水城、苏村经常有便衣和他来往。那里没有固定岗哨,群众可以进进出出。
我们认为水原清的出现,可能与三月份以来敌人积极推行的“强化治安运动”有关。在泰山区莱芜寨里也有个同类型的“川村实验区”。鲁中地区同时出现敌人的两个“实验区”,很值得研究。看来敌人是企图以软化手段,搞欺骗宣传,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配合推行强化统治制度,得手后,再向边沿地区推进,“蚕食”根据地。经研究,决定马上抓几项工作:一是查一下水原清的来历。二是弄清水原清的人员、武装,和同他来往的人。物色、培训人员,相机打人他的内部,达到逐步掌握、控制的目的。三是摸清水原清进到大安后的活动意图。四是集中力量加强群众工作,揭露其阴谋。我们找伪村长、自卫团头头谈话,警告他们不要死心塌地跟水原清一起干坏事;使水原清感到这里待不下去,必须缩回沂水城去。这几项工作,大家做了明确分工。
我们离开界湖镇,沿着崎岖的山路,向西北方向走了十多里路,在明生北侧金厂庄找到了采金矿的周明局长和侯文升教导员,又一起研究了水原清的情况。他们对水原清的出现,十分关注,因为它首先危及到铜井金矿。当我谈到我们要认真对待水原清时,周明爽朗地说:“给任务吧!我们警卫连的小分队,在沂河边担任警戒,也多次伸展到水原清所在的大安庄一带活动。小分队队长是警卫连副连长杨去飞,他很能干。”我说:“早就知道,群众不是叫他们‘八路飞虎队’嘛!”我把在界湖镇研究的加强宣传、揭露孤立水原清的措施说了一遍。侯文升表示:“我们组织力量参加。”周明说警卫连有个排长的亲属,在水原清的身边跟班,可以通过他去做工作。我们又研究了同敌工站、武工队配合的办法。第二天晚上我们渡过沂河到达张家八角汪沂东武工队驻地,决定在这里活动一段时间。
沂东武工队是从邢祚光起义后整编的独立营中挑选出来的精干人员组成的,有二十多人,队长是邢子平。他们身体强壮,机警灵活,枪法很准,一人两支短枪。近半年来,他们惩处了最坏的伪村长、地头蛇,组织群众,发展党员和民兵组织,为开辟沂东地区打下了基础。
我们到达后,与他们研究了当前的敌情。他们说,库沟有贺子周发展的两个地下党员,一个担任伪村长,一个负责该村民兵工作。不久前,被敌人便衣抓走,后来派人向水原清反映“他俩是大大的良民”,村里愿意担保。水原清便亲自把他俩送回村里,说和“太君”说了情。还有一次敌人向各村摊派粮食,小孙家庄很穷,拿不出多少粮食,也是水原清“说情”给减免了。像这样的事情,有好几起,使一些群众对水原清有好感。奇怪的是那个被释放的村长,不久前,去苏村办事返回途中,却又被人杀害了。当地比较活跃的积极分子被杀害的事也有三四起。邢队长分析:“我怀疑这接二连三的事,与水原清有关系,是不是水原清耍的花招?我们光跟群众讲敌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肠’不行,需要拿出事实来揭露敌人。”我插了句话:“这分析有道理,解开这个谜的办法,就是‘请’敌人出来‘说明情况”’。大高个子小李开了“炮”:“敌人能请来?”邢队长说:“你这个傻大个!科长讲的意思是要抓几个来,你懂吗?”小李一下开了窍,拍着脑袋大叫:“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对!抓水原清身边的人,解开这个谜!”大家都赞成这是个好办法!
第三天,邢子平获得一个情报,水原清晚饭后安排两个人去沂水城送信,明天吃过早饭走。其中的王水正是水原清身边跟班的。这人是水原清从沂水城便衣队带来的,家住苏村北斜午村,是邢祚光的表亲。邢队长认为,如能控制、掌握他,有可能了解到水原清的内部情况。于是决定明天凌晨行动,抓捕这两个人。
午后,我和邢子平队长带队去侦察了行动地点。从张家八角汪到大安,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中间要经过临青公路封锁线。我们一行四人,借着月光穿过青纱帐,向公路前进。这次我们选走大路,因为路口伪军岗楼的分队长是苏村人,经邢祚光建立关系,我们可以通行。我们走到离路口四五十米的地方,伪军岗哨喊:“站住,哪里的?”我们用规定的暗号答:“苏村的,姓邢,走亲戚。”不料碰上个不知情的,便喊:“你们站在那里,我去报告一下。”片刻,分队长走了出来,我们用手电筒横扫了三下,对方大声喊:“过去吧。”邢子平忙说:“我们过一会儿还要回来,麻烦弟兄们了。”我们顺利地走过了公路。我们来到距苏村、大安两头远近差不多的地方,
准备在这里设伏。路南有一间小破屋,屋后东北、西南走向的坡地上有一条低洼的地坎。邢子平说:“沿着这条地坎走,可以到沂河边,对面就是独树村,万一有情况,那里有民兵策应,也便于我们隐蔽撤出。”回来后,我们研究了行动计划,决定由邢队长带一班长小杨、二班副小李,还有一班的两名队员去完成这项任务。他们精明强干,身体健壮,又懂武术。要求不能开枪,设计捕抓,做到万无一失。
傍晚,我们由张家八角汪向北移动,在埠后小曹家营之间的一个村子住下。第二天凌晨,吃了几块锅饼就出发了。我送他们到村后头,嘱咐说:“一定要沉着、机警,力求隐蔽、突然。”他们刚走几步,在身旁的黎明跟我说:“科长,我还是跟他们去吧。信件是日文,别人看不懂;又不能把信扣下,还是我去好。”我与邢队长商量了一下,他说:“去更好。”就这样,黎明也跟他们一块走了。我望着他们的身影,等走远了,才回村子。
我惦念着他们几个人,到村边向北方观察,也没有什么动静。我只好找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整理调查材料。
吃晚饭时,我刚端起碗,就有几个人走来喊“报告”,把我吓了一跳。“我们完成任务了!”一班长小杨兴高采烈地说。接着邢子平、黎明也进来了。邢说:“真有点饿了,边吃边说吧。”我高兴地说:“可把我等急了。饭早做好了,快吃。”
邢子平端起碗就打开了话匣子:“我们隐蔽在房后的土沟里,大约八点多钟,看到远处来人了。一班长小杨和二班副小李两人,就走到房子前面,蹲下来摆弄布包里的东西,里面有两包糖和十几个茶叶蛋。这时,水原清的两个便衣走过来了。瞪大眼睛问:‘是哪里人?到哪里去?’小杨回答说:‘我们是大安村的,到苏村走亲戚。’一个便衣贼眼一溜说:‘你是大安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不老实!’‘我倒见过你和太君。’一个便衣正要蹲下来翻小杨手里的布包,小杨顺势用铁臂一下卡住了他的脖子,又用脚向前一插,把他的身子向后一扳,就不能动弹了。小李一脚把另一个便衣踢倒,右手立即举起三八匣子顶住脑袋。在屋后的两个队员也快步冲出来用枪口对准他俩:‘不准动,老实点!’迅速摘下了他俩的短枪。“两个便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蒙了。一个问:‘你们是于什么的?’一个说:‘饶了我们吧!’小杨小李把他俩拉到路边的一块洼地里,我和黎明过来便隔开进行审问。
“从王水身上搜出了水原清写给沂水事务所小林的一封信。黎明熟练地用手沾了几滴露水,把封口湿润了一下,用小刀轻轻地挑开,取出信瓤。黎明看了一遍,过来译给我听:‘此地平安无事,我处影响扩大。不少老百姓对我们有好感,尤其是放了两个人、减免那个穷村粮食,百姓高兴。只是便衣队杀那个通八路的村长动手太早了,他们会怀疑是我们所为。’“王水开始只说‘太君叫我送信,别的我不知道。’黎明对他说:‘你家是杀鬼子起义的那个邢营长的表亲。我们去看过你娘,你娘很有骨气。她说,做人要做个真正的中国人,不能给日本豺狼办事。我儿子当汉奸,他不是我儿子,你看邢祚光投奔八路打日本,多有骨气!乡亲们都翘起大拇指称赞他是英雄。你娘说得多好呀,你不给你娘争气,当汉奸绝没有好下场。’经过教育,王水软下来了。他说:‘水原清是济南特务机关派驻沂水事务所的头头。要我们跟他好好干,干出成绩来,皇军会大大的奖赏。’
“问他沂水便衣抓八角汪的两个村长,是不是水原清的主意?开始他说: ‘我只知道抓人的头两天,水原清到过苏村便衣队部,抓的两个村长后来放了,放前他也去便衣队找过队长,是我送他去的。队长送水原清出来,我听水原清说,干得利索一点。’这时黎明接上说:‘你今天带的水原清的信就写着对那个通八路的村长动手太早了。’王水肯定地说:‘噢!就是了。此事的前前后后都是水原清的主意。水原清还说:感到在大安没有设围子不安全,想到铜井去安据点。’
“我们一再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鬼子迟早总要垮台的,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王水答应帮我们做点事,但不要直接去找他联系,说水原清这个鬼子很刁。最后商定联系办法是找他娘传话。
“审问张小三,只说了一些水原清的一般情况,他反复说:‘确实不知道’。之后,我们又把他俩叫到一起教训了一通,要他们放老实一点,不要跟日本鬼子干坏事,不然就随时叫你们的脑袋搬家。我用枪指着王水:‘你别顽固,要小心一点,死心跟鬼子干绝没有好下场。’然后我说:‘你们走吧。’他俩撒腿就跑了。
“他俩走后,我们迅速离开了那个地方,到小山坡墓地树林子里休息了一个白天。”
我听了邢子平的汇报,夸奖说:“你们不愧是武工队的老将,干得很漂亮。咱们得到了水原清重要的信息,尤其是对王水突击成功,将来很有用处。今晚不出去活动了,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期间,敌工站的工作也很活跃。敌工站在沂东敌占区虽然建立时间不太长,但他们依靠群众,依靠地下党员,站住了脚。他们围绕摧垮“水原清实验区”的目标,做了大量工作。趁水原清扩大自卫班,成立自卫队之机,物色了几个地下党的发展对象,打进水原清内部,获得成功。他们还用邢祚光起义的影响,由邢出面拜访同情抗战的上层人士和开明地主,揭露水原清的阴谋。这一招很灵,敌工站得到了一些开明士绅的掩护。他们有时就住在地主家里,地主怕在家里打起来,不敢走漏消息,反而更安全些。敌工站还以“雇工”、“佣人”身份,开展对水原清的调查活动。通过调查,对敌人第一、第二次治安强化运动在敌占区的实施情况,水原清在这个运动中扮演的角色,水原清实验区的内部情况和活动方式、手段,以及他接触的人和打击的对象等问题都写出了很有价值的材料。
我们从界湖镇回到机关,向刘子超部长作了汇报。他对这一段工作很满意。他指示:“下一步要组织对‘水原清实验区’的政治攻势,声势可以大一点,请地方政府组织群众参加。”不久,山东纵队政治部就发出了《开展对敌政治攻势的指示》。当时青纱帐已经起来,开展政治攻势非常有利。
之后,又接到沂东敌工站的报告:“水原清身边的王水,通过他母亲和邢祚光的工作,已策反成功,投奔我军。王表示要杀敌立功,报效国家。”王水参加沂东武工队活动后,在邻近几个村现身说法,揭露水原清先抓、后放、又杀库沟村长的铁的事实,剥开了所谓“亲善”“和气”和“不抓、不打、不杀”的画皮,使群众看清了这个凶恶敌人的本来面目。经过一个月的对敌攻势,收到了很大成效,群众对敌斗争的积极性大大提高。“实验区”的影响日减,为开辟沂东敌占区的工作,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就在这一年夏天,水原清放风要见八路军王建安司令,不久他真的写了信,要求拜访。纵队首长决定要敌工科直接和他接触,摸清底细。于是,我带了科里的黎明等两个干事立即赶到界湖镇做准备。经与敌工站、武工队和采金局的同志商量,决定由我、黎明和武工队的几个精干人员前往。采金局的武装小分队在水原清本部附近策应。
我们利用夜暗抵大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顺利到达水原清的住处。这是一座四合院,水原清住在堂屋里。他站在门口“欢迎”我们。交谈中我单刀直人地说:“你写信要拜访王司令,王司令派我们来了。有什么说的,你就说吧。”水原清说:“哪里,我钦佩司令官阁下的为人。我们先撇开日本军阀的那些话不说,我是讲友善的,联络联络,认识认识。”他操着日本腔,躬着腰,带着毕恭毕敬的样子。“你们日本入侵略我们的国家,屠杀我们的人民,从哪里去谈什么友善?”“别生气,别误会。我不同意日本军阀的武士道,凶残,那个不好的,但‘王道乐土’、‘同文同种’、‘大东亚一体’是好的意思。”他又讲“同情共产党”、“共产党过激也不好”等等一套骗人的话。我们直截了当地用已投诚的王水作见证,狠狠揭露了他在“亲善”幌子下,抓人、放人、又杀人的阴险毒辣行径。水原清坐不住了,站起来摇着手说:“误会,误会!不是那样的。中国人就是恨日本人,我说也说不清楚,只是不要误会我的好意。”我们要他把“好意”表现出来,他声称:愿意保持联系,提供“情报”,并保证联络人员的安全。很显然,他是在“实验”他的以“第三者”的面目,取得“实验”的条件。
谈话中,黎明听出他有很重的朝鲜口音,便说:“你不是日本人,你是朝鲜人。”“我在朝鲜出生,是朝鲜人。”随后黎明即用朝鲜语同他交谈。黎明了解了他的身世,摸了一些情况。离开前,我警告他别到沂河以西来,否则将受到我军的打击,并要他尽快撤回沂水城去。我们离开那里后,第二天返回机关,把情况向纵队领导作了汇报。纵队首长指示,要继续和他保持接触,套取情报,在群众中揭露他的阴谋和欺骗手法,坚持把内部打人工作做好,控制、监视其行动。
一九四一年九、十月间,水原清送来一份交王建安副指挥亲收的情报,主要讲日本华北方面军第十二军所属的三个师团以及四个混成旅正在调整部署,要向我军“扫荡”,重点是滨海地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企图迷惑我们。为了对付敌人,将计就计,由山纵罗舜初参谋处长主持研究起草了给水原清的材料,说我方将参照水原清提供的情报,调整部署。虚实兼有,以造成敌人的错觉。之后,“情报”有来有往,打了一阵子情报“神经战”。
这年冬天,敌人对沂蒙山区发动了五万多兵力的大“扫荡”。在“扫荡”中,敌工站经请示上级同意以联络方便为由,向他要了两个“派司”(通行证)。这是水原清的一张名片,水原清在上面写了“联络员,准予通行”,并盖了手章。经使用确有通行作用,敌人重兵“扫荡”南沂蒙期间,我们持“派司”与山东分局书记朱瑞保持联系,及时向他报告有关情况。在日军“扫荡”期间,边沿区群众由于受水原清的欺骗宣传,到“实验区”去“避难”。敌工站、武工队人员相机在“避难”群众中做了敌人“扫荡”必败,我们反“扫荡”必胜的宣传。后来,这些群众都陆续返回家园。投奔水原清那里干事的人,经过工作,大部分人也都回来了。我们有目的地选留了几个,放在水原清身边,后来成了控制水原清自卫队的内线力量。
在“避难”群众中,有个沂水刘家店子的妇女叫刘静媛。她被水原清看中,成了水原清的姘妇,群众叫“太君夫人”。敌工站郭中玉认为有争取的条件。根据朱瑞书记的指示,我带敌工科一个组到了沂东,听取郭中玉提供的情况,我觉得争取这个妇女对控制水原清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决定到水原清那里做这个妇女的工作,名义是去和水原清作联络。
我和黎明干事到水原清处后,当黎明和水原清谈得入神时,我趁刘静媛去备茶,便端着杯子跟过去,在屋子的一角谈起话来。我问她:“是哪个村的?”她说:“是刘家店子的。”“怎么跟水原清搞在一起呢?”“我是被引诱失了身的。无别路可走,跟了他豁出去了。”我告诉她: “日本人长不了,要给自己留个后路。你是根据地的人,不要忘记共产党和抗日政府关心、爱护百姓的恩情,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经做工作,她答应愿意将水原清的情况向我们报告。然后我又回到原来位置,听他俩谈话。这次接触一切都很自然,没有引起水原清的猜疑。
在会面中,还有一个小插曲。水原清身边有个便衣叫王二皮,我们想借水原清的手把他弄走。这家伙总鬼头鬼脑地听我们谈话,刁难盘问我们的联络人员,他发现“避难”群众中有像“八路”的,就向日本人报告。这一次他先在门口探头探脑,后又进屋站在我们身边。黎明脱口而出:“这不是常到武工队的那个吗?”水原清疑惑地说:“他常去……”黎明接着说:“随便啦啦,没事。”我说:“下次再谈吧。”我们便告辞了,以后再没有看到王二皮。
十一月下旬,水原清在我针锋相对的斗争下,感到在大安已经蹲不住了。他在“扫荡”期间西进铜井,把“实验区”本部搬进了“乌龟壳”。至此,水原清精心策划的那一套“不靠围子靠人心”的试验已经破产。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中旬,我反“扫荡”斗争取得了节节胜利。经我多方面工作,进一步加强了该据点自卫队的内线工作。这时,经请示山东纵队批准决定抓捕水原清。
我们以黎明的名义写了一封信,交敌工站郭中玉送给水原清。信上写道:“久未联系,有点事要找你商谈,我即日晚在铜井南岭岗哨等候,并望带点有关太平洋战争的资料来。”武工队、采金局派出的武装小组监视铜井据点敌人。进村前,我们先派两个人前面侦察,黎明带一人跟进,同时让联络员与水原清联系。侦察人员报告说:“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只看到有两个人出村北去。”黎明进村后,并和郭中玉、邢子平等随即封锁了村子。联络员见到水原清说:“黎明君叫我来联络,他在外面等你。”水原清说:“好,我们走。”小林曹长也跟着出来了。走到据点外壕,水原清让他回去。黎明迎上去说:“好久没有见面了。”互致问候。然后他俩漫步走了一段山路,进村来到一间房子里。刚进门还没坐下,邢子平他们就跑步过来说:“村子里发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到前面那个庄子去吧!”黎明对水原清说:“好,我们走吧,反正很近。”便簇拥着一起向南走去。水原清没弄清怎么回事,行动有些犹豫,我们就将水原清扣留了。
在金厂庄,由黎明牵头,对水原清进行审查,生活待遇从优。水原清写了日军和日本特务机关以及他的“实验区”的材料。他写道:“由我设计并由济南总部(指华北派遣军济南特务机关)批准的和平进军瓦解(蚕食)抗日地区的新实验,开始进展十分顺利。我满怀信心,上方也夸奖。但后来由于种种事件相继出现(指我政治攻势、武装小分队活动等),我之计划施展困难,而且八路游击小组时常在我实验区进出,安全无法保障。为此,我遂改变计划,请求派日军掩护西进铜井,设立据点……”经一个多月的审查,决定将其逮捕,移交纵队锄奸部。
一九四二年秋,根据水原清犯下的罪行,将其处决。不久,铜井敌据点被我四团在敌自卫队内应配合下拔除。经过一年多的斗争,我们终于取得了摧毁“水原清实验区”的彻底胜利。与此同时,出现在莱芜寨里的“川村实验区”也销声匿迹了。
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五日于福州
(刊登于《战斗在敌人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