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钢访谈录13:“文革”期间历经磨难

LLHJ 发表于2018-04-03 16:56:39

    1966年,正当全党和全国人民完成国民经济调整任务,开始执行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三个五年计划的时候,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文革”中,一些别有用心的野心家凭借他们取得的一部分权力,打着“最革命”的旗号,煽动对毛泽东个人崇拜的狂热,把“左”倾错误推向极端。他们指使和放纵一小撮投机分子、蜕化变质分子,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实行“踢开党委闹革命”,造成一股“打倒一切”的无政府主义狂潮,形成了全国范围的内乱,不但使党和国家的工作、社会正常秩序受到巨大的破坏,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而且许多文化教育界、党政机关的知识分子、领导同志被当作“黑帮分子”、“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而受到批斗、抄家,受到侮辱、殴打和迫害。作为对党忠心耿耿,为党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共产党员,苏老在这场劫难中,也未能逃出厄运。

    1966年5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北京举行。这次会议标志着“文化大革命”的全面发动以及“左”倾错误路线在全党占据主导地位。同年8月召开的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了《关于文化大革命的决定》,把“文化大革命”运动推向了全面发动的轨道。此后,  “文化大革命”运动在全国大规模地发动起来了。

    我当时根本不理解“文革”,概括地讲几句。“文革”使人们精神上很受压抑,思想上非常痛苦,政治上受到迫害,人身失掉了自由。是只准造反派说话。

    我们一家也受到了严重的迫害,几乎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生命财产毫无保障。我老伴在运动中几乎自杀身亡,幸好被我的二姑娘发觉,急忙喊邻居,由邻居徐启文的夫人把我老伴送到医院去抢救,才挽救了生命。我当时不在家,被拉去揪斗了。第二天我向造反派请假去看老伴,她只是两眼流泪,什么也没有说。总之,  “文革”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典范。从我自身体验来看,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发生了呢?我觉得是与毛泽东的“左”的指导思想有关系。“文革”发生的原因,从国际上来说,是毛泽东认为苏联出现了修正主义,他想“反修防修”,以保“党不变修,国不变色”;在国内,毛泽东怕国内也出现修正主义。在纠正“大跃进”的错误后,毛泽东一再强调阶级斗争,从八届十中全会起,毛泽东说阶级斗争要日日讲、月月讲、年年讲。毛泽东说,我走遍全国,只有河北刘子厚和湖南的王延春在抓阶级斗争,很少听到有人讲阶级斗争。这话可以说是对全国各省的省委书记的批评。他觉得实行调整经济的“八字”方针后,出现了包产到户、大自由的思潮、资本主义泛滥等等这些问题。因此,他一直强调阶级斗争,以致后来发展到搞社教、“四清”。他说赫鲁晓夫就睡在我们身边,实际上是讲刘少奇同志。当时刘少奇同志并没有讲不同的意见,刘少奇在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只是讲过开调查会已经不合时宜了。刘少奇同志在1961年下来视察时,确实讲过这话,我就听到过。刘少奇同志说,开调查会,现在已经不行了,过去能开,群众讲实话,现在人一多,不敢讲实话了。只有个别调查,访贫问苦,才会问到真话。据说刘少奇同志的这些话传到毛泽东的耳朵里去了,就认为刘少奇同志是反对他。当然这些只是听说。但是在“文革”中,我们的帽子都是“三反”分子和走资派。“三反”的帽子就是指“反党、反毛主席、反社会主义”。所以,对“文革”,我没有什么根据说“文革”的好话,但有一点,我是受益了。我得益于劳动改造,我原先有失眠的症状,通过劳动改造后,同时又不想工作中的事情,我反而没有失眠的症状了,身体也好多了。当时我们天天劳动,看报就只能看到《人民日报》,《参考消息》、《湖南日报》根本看不到。

    下面我具体谈谈我在“文革”中的经历。

    从1966年《五•一六通知》到6月下旬毛泽东接见我们省委常委为止,我对“文革”可以说是很不理解。我那时正在抓社教,抓农业生产和农村工作。一直到1966年8月19日,中南矿冶学院的学生出来造省委的反,我感到这样造反会把一切秩序都打乱了,会没法工作,就有点反感。8月19日晚上,有1000多学生在省委闹了一夜。省委有些同志呆不下去了,我和王延春同志(省委代理第一书记)去了韶山,张平化同志此时已调到中央。

    我们从韶山回来后,当时在湖南蹲点搞社教的中南局书记王首道同志还没走,还在湖南搞社教。他也不理解,说:“这怎么办,怎么可以随便造反。造省委的反就是造共产党的反啊。”对此,省委讨论了一个晚上,讨论怎么处理这件事。从那以后,我觉得是只准造反派讲话,不准我们讲话,这不公平啊。当时,省委的一个秘书处长叫王力康,他跟我一起到韶山。我对他讲,能允许我们讲实话就好了,他们讲他们的道理,我们可以说我们的道理么?应该允许辩论。只允许你讲话,不允许我讲话,这不平等。言论自由应该是大家都有自由。我是讲过这样的话,后来这些话王力康造省委的反时揭发了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从8月19日学生造反,我就感觉不对头,更反感了。后来打乱省委的正常分工,要我和副省长尚子锦同志去韶山组织农村工作小组,管管农村工作,主要是征粮。虽然是搞“文革”了,但还是要吃饭,造反也不能不吃饭。造反也要吃了饭才能造反,粮还是要征。我们在韶山待了半年,在这半年中间,我还可以有工作上的自由。当时省委本身已经无法正常工作了,王延春、华国锋都住到医院里去了,李瑞山调到陕西去了,省委事实上很少有人在主持工作。在这期间,造反派之间的派系斗争激烈起来了。当时长沙有一个叫“湘江风雷”,是工人造反组织,还有一个叫“六号门”的,是码头工人造反组织。各派之间乱打乱闹,但其共同的矛头是对准省委的。具体是对准张平化、王延春和苏钢(即张、王、苏三家村),中央是打倒刘(少奇)邓(小平)陶(铸),北京是打倒邓拓、吴晗、廖沫沙三家村;这种情况一直延续着。这时候,我家发生了老伴被逼自杀的事情。她为什么要自杀呢?当时我老伴觉得批判她没有什么道理。中南矿冶学院的学生批判她,长沙一中的学生也批判她,斗来斗去,她觉得没有尽头,就自杀了。幸好发现得早,被救了过来。

    当时,有一对造反派夫妇住在我家里,他们是中南矿冶学院的,就住在我原先住的那间房里,我则住到旁边另外的小屋子里。

    湖南的这种混乱局面一直延续到了后面的所谓夺权的“一月风暴”。

    1967年1月,王洪文等在张春桥、姚文元的策划下,召开打倒上海市委大会,以夺取上海市委大权,即刮起了所谓的“一月风暴”。随后,在中央文革的鼓吹下,夺权之风席卷全国,从而使中央到各省市的不少领导干部被打倒。上海“一月风暴”那天,我和张平化、王延春、万达正在湖南大学接受批判。全省的县委书记、地委书记以及省委常委全体都在接受批判,都戴高帽子。批斗完后,我们就睡在湖南大学一间房子里的地上,各地地委书记和县委书记则被各地造反派押回去了。就在那天晚上,我们听到广播,听到说上海夺权了。那时,张平化同志就说,这下麻烦了,上海可以夺权,那么其他各地也可以夺权。情况也是如此,紧接着全国各地都夺权了。湖南省委也就更加处于瘫痪状态了。

    那时的批斗是分战线批斗的,我是在农业战线被批斗的。当时农业战线的造反派头头是毛华初,他是毛主席的远房侄子,是毛泽覃夫人的干儿子。我从那时起就一直挨批,但还可以回家睡觉。

    1967年夏天,有一次造反派之间发生武斗,是残废军人学校和造反派发生武斗,打死了人。我那时正在省委院里摘棉花,突然接到通知,要我到省体育馆开批判大会,我们这些走资派都要去。王延春、周礼、许启文等都去了。我们被强迫跪在那里,造反派一面开会一面还打我们,这样整整搞了一个上午。造反派说这次武斗是我们走资派的阴谋,其实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散会后,我们出来时,我不知道是什么人,用枪托打在我的额头上,当即被砸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我穿的衬衣也被染红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急忙把我弄到一个货车上送回家去。我到省委医务所缝了几针。就在我回家后的那天中午,造反派又通知我下午还得去开批判会。我说我被打成这个样子,能不能下午不去,请个假。我老伴去向他们请假,造反派不允许。这样,当天下午我又得去陪斗。下午的会是批斗省军区的参谋长段炳善同志,我们则陪斗了一个下午。1967年9月的一个下午,有一个叫“孙大圣”的造反派组织的造反头目,把我们弄到一辆车上,还叫我们带上被子、钱、粮票跟他们走,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后来才知道我们被带到省水电厅的一个地方被关押起来。当时一同被关押的还有省政法委书记,省公安厅长等人。我们吃饭是从职工食堂送来的。这样哪儿有批斗会我们就到哪儿去,来回都是造反派接送。

    10月24日,造反派开纪念大会,他们把这一天当作湖南省委一年前“镇压”造反派的周年纪念日。大会是在东风广场开的,有10万人参加。我们被强迫跪在麻石上,跪了整整一个上午,把我右腿神经都跪麻木了,直到现在,对我的右腿神经还有影响。但所幸还没有挨打。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被送回了家,那是因为省里要筹备成立革委会。省委常委赵炳岩同志通过省工业部长杜一夫(也是一个造反派)的关系把我们弄回来,暂时呆在家里。

    1968年4月,即湖南省革委会成立的前一天,造反派把我们关在文联的一个院子里,单间禁闭起来。从此我就正式被军管会关了起来,直到1972年8月正式解放。关我的房子的隔壁住的是周立波同志。在当时那种政治氛围下,除毛主席的著作、《人民日报》外什么书报都不能看。有一天,我听到隔壁有人在读毛主席诗词,才知道关在旁边的是周立波同志。我们被关起来后,有时要写检讨,有时则看毛主席的著作。在文联关了几个月后,我们又被移到省公安厅去了,此时的公检法都被砸烂了。这里成立了一个保卫部,管得更严格了,是一个人一间屋。王延春、周礼、许启文,还有湖南大学的党委书记张建等都被关在里面。每个人让家里送了一个痰盂、一床被子。一天放出去大便一次,小便则是在屋子里拉,饭是送来吃的。有人调查则进屋调查,平时不让家属、子女见面,完全与外界隔绝。1968年,毛泽东巡视大江南北,据说毛泽东有个讲话,说不要老是关着他们,他们是走资派,让他们出来见见风雨、长长见识,不见世面长不了智慧。于是在1969年初,又把我们送到原来的省委党校,那里有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也是半禁闭状态。我们和那些所谓的特务、有政治问题的人关在一起,叫做专政班。一有批斗就得出去,这时有军管会管我们,不让造反派打我们,只让我们弯下腰接受批斗。我们可以自己出去打饭吃,吃完饭后就去岳麓山挖防空洞,因为毛主席提出过“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口号,我们挖防空洞,工具不好,又没支撑,很危险,好在没有塌方。挖了一年的防空洞,虽然精神上受折磨,但身体经过劳动后却好起来了。那时我们是六人住一间房子,同屋关的还有会计、出纳、工程师等。

    到1970年初,又把我们送到“五•七”干校劳动。我被下放到湖南省衡东县草市的一个农场。我是在专政班。一般干部是下放锻炼,我不是下放干部,而是下放的专政对象。那时一个连有一个专政班,我则属于我们这个连的专政班。监督我们的是过去的一个国民党员,他是一个会计,林业厅的一个小技术员当排长,而一个造反派护士则当我们连的指导员。

    我在草市一直劳动改造到1972年8月。第一年,我们主要是种水稻和喂猪,其次是挑大粪。开始我挑不动这么一大桶,但挑不动也得挑啊。修房子时,让我们每次挑四个土砖,总共有120斤重,又叫我们去粪池中捞积好肥的稻草。生活上平时是米饭和蔬菜,一星期有一顿肉。后来,又叫我们去果园,干松土、除草、剪枝等劳务活。在草市劳动的这一段时间,每年的春节,我儿子都要来看我。每次来都是在火车上过大年三十的,初一到了草市,我们见面说话时,那个监督我们的会计就在旁边看着。后来我的老六、老七姑娘也来看过我。我和老伴则从1968年至1972年整整4年时间没有见过面。

    在我劳动期间,林彪叛逃的“九•一三”事件发生了,但我们不知道,只是觉得1971年的“十•一”国庆节中,怎么没有看到林彪出来,就很纳闷。这期间,有一次碰到我们原来省科委的副主任,两人对面走过时,他轻声告诉我,说林彪出事了。但正式的消息直到1972年我被解放出来后才知道林彪事件的真相。在劳动期间,我们对外边的事是一无所知的,只是一天到晚劳动、批斗,按专政对象对待。在这段时间中,唯.的收获是我的身体好了,可以挑100多斤的担子,推小车可以推200多斤。有一次,叫我们上山运木材,从早上4点出发,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回来,每人带着大饼充饥。我们推小土车,运木材。我觉得我这一生除了平时自己爱运动和战争年代行军打仗外,那一段劳动使我的身体确实是受到了锻炼。因此,这一段时间可以说是赚了一个好身体。

    我觉得自己可能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这时候张平化同志,即原湖南省委第一书记,他已经被解放出来,调到山西太原,担任山西省委书记处的书记,我就给他写了一封信,但是没有回音。到后来我又听说,湖北省省长张体学同志,原来我在大冶地委工作的时候,他担任地委书记。听说张体学同志给中央讲,说苏钢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湖南不要他,那么我们要,我们还要他来湖北工作,但是这都只是传说。最终还是到了1972年6月,有消息说是要准备解放我,这时候我就有点自由了。我的两个小姑娘来看我,她们在我这里住了几天。我就给她们讲,现在对我已经不专政了,已经叫我看文件了,叫我看有关林彪叛逃的文件了,平时我只做一些旱地的劳动,比如管理果园等,比过去在水稻田里劳动轻松多了,也不叫我挑担子、捞猪草了,也不干重体力劳动了,一些文件、报纸也有点解禁了,可以看到《参考消息》和本省的《湖南日报》了,生活上松散一点,不那么紧张了,队长、指导员也不把我作为敌我矛盾来看待了。

    到了8月份,那时气氛已经不那么紧张了,我老伴就告诉我,我的老岳母,一直很不放心我,担心我是不是还活在人世,老是很挂心,叫我回老家一次。这时候我虽然已经不再属于敌我矛盾了,但从没有离开过干校,我就试着请假看能不能批准,结果我一请假就批准了。这时候我和我的老伴,我的儿子,一共3个人,就从草市出发,先坐公共汽车到了衡山,再由衡山坐火车到长沙,到长沙后我们就住在一个老战友家,是我南下的时候在一个地委工作的老战友,他那时侯担任地委社会部长,我担任地委宣传部长。他给我买到了火车票。我们又坐火车到了山东济南。这时候已经发全工资了,经济上就比较宽裕,有钱买票回家。我们回家住了有10多天,当时山东的生活比较好,经过“一打三反”,社会秩序得到改善,生产也恢复到一定程度。10几天后我们又自己买车票回来,我又回到了草市,是我儿子送我到的衡山,我老伴在武汉就下车了,她要到湖北省委去看望一些老战友。我在长沙也没停留,就一直回到了草市。

    回草市后我叉住了些日子。我就想请假到老伴那里去看看,她当时在资兴,我就自己坐公共汽车到了衡山,又从衡山到了郴州,是和我的两个小姑娘一起去的。在郴州下车后,我们在车站外遇到了我的老五姑娘苏安娜,她也准备回资兴去看妈妈,然后我们就一起坐公共汽车到了资兴。我们在资兴住了两天,在资兴县委住的时候,就接到省委组织部发来的电报,告诉我被正式解放了,让我到省委湖南宾馆去报到,这是在1972年的8月。

    这次解放是苏老一生中的第三次重要解放,第一次解放是前文提到的从日寇铁蹄蹂躏下的平津南下至烟台。解放了,就意味着自由了,而获得自由应该是最幸福的事情了。第二次解放是抗战的胜利,苏老和全国人民一样,感受到百年屈辱一朝得雪的喜悦。在革命战争年代,苏老他们是背井离乡争自由,为国家民族争自由,为人民大众争自由,当然,也是为自己争自由。全国解放了,当年争自由的人已经当家作主,成为社会主义的劳动者、建设者,然而,历史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和平建设时期,还会因人为的作用而使人丧失自由,这种和平时期失去自由的滋味远比以前难受。因此,当苏老接到被“解放”的通知后,那心情应该是十分欣喜的。我们想,欣喜之余更多的应该是百感交集。然而,苏老没有更多的考虑个人的恩怨得失,而是毫无怨言地接受了新的任务,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踏上了新的征程。

    当然我家里人都很高兴,我们老两口就到了长沙。当时的省委组织部长是赵处琪同志(后来担任省委副书记),他找我谈话,分配我去涟源钢铁厂工作,让我担任革委会副主任,也没说恢复党籍的事,也没说是否参加党委。当时我想分配工作总是一件好事,虽然没有恢复原来的职务,以前我是省委候补书记,当时我就向赵部长提出来,说我还没有恢复党籍,不是党员,不能参与一些党的工作,怎么能到涟钢去工作呢?赵部长回答说,你不存在恢复党籍的问题,原来就没有开除你们,恢复工作就是恢复党籍。当时和我同时解放的有30多人,都是厅局级以上干部,包括当时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公安厅长等一大批干部。当时全国也形成一种大气候,成批地解放老干部。

    从1967年至1972年解放,中间经过批斗、被夺权、改造,时间长达6年之久。我被解放的时间恰好和邓小平同志被解放的时间差不多。

    到后来,有人给我透露,为什么他们关我那么长的时间呢?原因有两条:一条是1961年我搞包产到户。其实并不只是我一个人搞包产到户,还有张平化、华国锋、王延春等人。第二条是在1961年6月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中,决定下放食堂,侵犯农民利益的要退赔。当时全国从“大跃进”开始算起侵犯农民利益不下200亿元人民币。会议精神是由李先念同志传达的,说古今中外,最大的恶霸也没有剥削农民达200多亿元。我当时跟张平化同志去参加会议,由我作记录。“古今中外最大的恶霸”这几个字我是写在笔记本的边上,忘了勾进去了。造反派抄我家时,把笔记本也抄走了,说我这句话是反对毛主席。所以,对包产到户这个问题,我是记忆犹新。1977年我调到贵州后,仍然对搞包产到户思想上有顾虑,就是因为有这段历史,有很深的记忆。

    “文革”期间,就我而言,是被关押、被迫害的历史。到1972年我被恢复革命干部的身份,虽然未恢复到原来的职位,但对我来说,已完全知足了。

    我在涟钢工作3年,从1972年到1975年,先担任革委会副主任,原来的448厂厂长、党委书记担任涟钢厂长、党委书记,后来他调到省经委当主任。他调走以后,我就担任党委书记兼革委会主任。在这3年中,有时候省委把我调出来到外面去做些工作。当时邵阳地区两派武斗很厉害,这时张平化同志已经调任湖南省委书记,华国锋已经调到中央工作。我就和原来的株州市委书记马壮坤,一起去解决邵阳的问题,由省军区的张政委担任组长,我担任副组长,还有新提拔起来的两个省委常委。我们在邵阳待了半年,解决完问题后又回到涟钢。在涟钢一直工作到1975年夏天,省里在长沙举行农业学大寨会议,交流安乡县的经验,我在参加会议后就留在省委,重新等待分配工作,有一年多的时间。

    1973年,张平化同志又调回湖南省委后,曾提议我去省委担任省委宣传部部长,我拒绝了。我说,姚文元在中央当宣传部部长,主持中央宣传工作,我怎么能当好宣传部部长呢?后来他又提议我去娄底地区担任地委书记,我没有拒绝,但最后这件事情也没有办成。直到1975年我才离开涟源钢铁厂,回到长沙等待组织分配。

    那时又有消息说组织上有意让我去浙江担任省革委会副主任,并参加省委常委的工作,实职是杭州市委第一书记。当时是王洪文和纪登奎主持改组浙江省委,他们让我去。后来因为我病了而没有去成。不过,张平化同志替我向华国锋说了一句话,说我去浙江,也不一定能搞好工作。我自己也感觉到幸亏没有去。因为是王洪文、纪登奎主持改组浙江省委,而浙江造反派又非常厉害,确实难以搞好工作。1975年秋,又说调我到新疆担任革委会副主任兼任计委主任。当时赛福鼎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杨勇则是鸟鲁木齐军区的司令员。那时候上面已打招呼说要批邓(小平),我也没有去成。1976年,江西正在批“江、白、黄”的时候,又要调我去江西省委,后来华国锋讲江西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因此又没有去成。直到粉碎“四人帮”后,我才被分配到湖南省省委经济小组担任副组长,组长是于明涛,另一位副组长是孙国治。孙说叫我当第一副组长。但是,我还未上班,中央又有命令叫我到贵州来工作。

    那是1977年的春节,恰好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中央发了个电报,叫我去北京谈话,我和老伴,还带了个秘书,一起去北京。谈完话以后,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在河南参观了红旗渠,又去新乡到毛主席曾经视察过的七里营公社参观,这时候贵州省委催我赴任,参加工业学大庆的会议。我们就赶紧回到了长沙。

    听完苏老对他在“文革”期间所受到的不公平遭遇的回忆,我们都沉默了很久,苏老作为忠心耿耿为党工作几十年的老党员、老干部,在“文革”中受到了极不公平的对待,他和家人所受到的精神上、肉体上的折磨是我们所难于想象的。可是苏老在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是那样的平静和坦然,没有流露出丝毫因为所受到的委屈而对党可能会产生的怨言,我们不禁深深地为一个老共产党员的这种坦荡胸襟所折服。

    更为可贵的是,在“文革”期间,苏老全家不但在精神上受到极大的折磨,而且在生活上也是异常的艰苦,工资、生活费锐减,从1968年到1971年,全家10来口人每人每月只有15元的生活费。但是他们还是咬着牙坚持过来了。到1971年下半年的时候,由于政策落实,给他们补发了几千元的工资。别小看这几千元,在当时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这对苏老一家十分拮据的经济情况来说,真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啊。然而,苏老没有把他应得的这部分薪金用来改善生活条件,而是把它作为党费全部上交给了组织。岳母不理解,子女也想不通。但苏老有他自己的想法

    在“文革”初,也就是1968年以前,我们都是按照工资的一定比例交纳党费。我当时还在发全额工资,拿的是10级工资,月工资是199元。湖北的10级是215元,湖南由于地区类别低的原因,加上毛主席又几次号召干部减工资,所以要少一些。大概是在1968年,差不多是全国同时一起,把干部的工资都扣了,只发生活费,每人每月15元,家里有几个人就发几个人的生活费,我们家人口多,那时候有10个人,就发150元。而以前我们老两口就有300多元工资,我是199元,我老伴是13级工资,有130多元。为什么要停发工资?据说是给走资派发全工资,他们就会有阴谋,就会把钱拿去支持保守派捣乱。所以工资就一直停发到1971年左右。到1971年下半年,我在衡东草市“五七”干校劳动时,才补发了过去的工资。后来我想,我们党的政策是按劳分配,你付出多的劳动,为人民服务,原来就发10级工资。那现在没法为人民服务了,只能够在“五七”干校劳动,我们现在的劳动价值不值那么多工资,只能拿实际劳动的工资。我想到这一点,就在补发了工资以后,把工资都交了党费。具体多少钱已记不清了,从1968年到1970年,有两三年的工资,大概总是有几千元peo

    工资交了党费,家里人知道以后,就不赞成,说我们生活这么苦,每个人一个月只有15元,而且都在下放劳动(当时我有三个孩子被下放到洞庭湖地区;有一个孩子被下放到陕西的合阳县,是从中央二机部下放的;有两个孩子被下放到五岭山区的资兴,这是两个最小的孩子,她们和我老伴在一起;另外一个孩子已经是工人了,就没有下放)。我的岳母,年纪也大了,看到我的这种情况,就回老家了。孩子们不理解这个事情,那时我儿子年年春节来看我,他那时有十七八岁了,正在读高中二年级,他来看我,我就给他讲为什么把工资交了党费的道理,他给我老伴讲了自己的想法,我老伴就对他说,你爸爸有他的想法,自己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不要干涉他。当时我自己内心的想法,是从补发工资这件事,可以看出,我们党、毛主席对我们这批老干部,还没有忘记,还不是真正想打倒这批老干部,总是对这批老干部还抱有希望,所以才会对他们补发工资。

    对于整个“文化大革命”,我认为是“左”的指导思想的结果,讲指导思想不能说毛主席他没有错,但下边搞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毛主席不一定都知道,包括中央、地方重要干部的被迫害,毛主席也不一定完全清楚。

    苏老的观点是正确的,他对“文化大革命”的看法,对毛泽东的评价与许多在“文革”中受迫害的同志一样,没有因“文革”受到巨大的委屈而感情用事,去不负责任地随意评说。正如《关于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所作出的全面分析、评价,“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发动领导的,对于这一全局性的长时间的“左”倾严重错误,毛泽东负有主要的责任,但是毛泽东的错误,终究是一个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所犯的错误!

浏览:2310次

评论回复
最新来访
同乡纪念文章
同城纪念文章
人物名单
首页
检索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