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7月苏老出生在山东省乐陵县的黄夹镇,家里一共有四兄妹,苏老排行最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乐陵地处鲁北,与河北沧州接壤。在苏老记忆中,那时的乐陵是一个又穷又土的小县,全县只有三十来万人口,只有一所中学,全县一共八个区,各区都有完全小学,苏老就是在镇上读完小学的。
我们对苏老的采访,是从他谈离开家乡到北平求学的经历开始的。
苏老在山东老家读完了高小课程以后,怀着报效国家的志向,决定外出求学,那时他首选的目标是去北平。北平自明清以来即为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新文化运动以后,文入学者更是云集北平,众多有志于学到真才实学,探索救国救民真理的青年学子从全国各地奔向那里。即使是在30年代中期以后,在日寇的步步紧逼下,华北的形势不断吃紧,这些青年学子的求学热情依然没有改变,他们冲破各种艰难险阻毅然北上。苏老那时即是这样一位有志青年。当时的山东相对于东北、华北来讲,还算比较平静,战火尚未烧到这里,苏老在家乡生活也还可以。但他没有安于现状,不贪图安逸舒适的生活,而是怀着一颗火热的爱国心,走上艰难的求学之路。
俗话说,在家时时易,出外时时难。苏老辗转到了北平之后,随着战事的扩大,在生活上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囊中羞涩,缺衣少食,不得不依靠借钱度日。生活上的困难还算是小事,最可怕的是生命时刻受到极大的威胁。每次出门常常遭遇到日本鬼子的盘查、污辱甚至殴打,说不定哪次倒霉连生命都得搭上。在这种恶劣危险的环境中生存,没有一定的胆魄是坚持不下去的。可以说,当时的苏老并没有想这么多,基于对知识的渴求,对进步人生的一种朦胧的向往,他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
苏老沉思着开始了对漫漫往事的回忆:
我是在1937年的3月在大哥的带领下到北平(今北京市)的,开始准备升学考试。当时华北的形势已经十分紧张,日本帝国主义随时都准备发动侵华战争。
日本帝国主义要变中国为其殖民地,是明治维新以后的国策。自“九•一八”事变占领东北全境以后,日本要实现其大陆政策,并不以完成了对满洲和热河的占领为满足,进一步加紧了对华北的侵略。1935年6月,日本强迫国民党政府签订《何梅协定》和《秦土协定》,使中国在河北和察哈尔两省的主权大部丧失,而国民党中央在华北的势力不得不从平津和河北一再后撤。日本侵略者企图变华北五省为“第二个东北”,成立“华北国”。1935年12月,南京国民政府为满足日本“华北政权特殊化”的要求,在华北成立了冀察政务委员会,由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任委员长。这个政权是当时国民党和日本共同策划的介于中日之间的一个政权。冀察政务委员会名义上虽然隶属于南京国民政府,但实际上具有相当大的独立性,日本帝国主义和亲日汉奸势力对它有很大的影响和控制力。冀察政务委员会的成立并没有缓和中日之间的矛盾。日本帝国主义并不以成立这样一个政权为满足,其最终目的是完成对华北的侵占。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进入北平求学的。当时北平学生的爱国主义思想高涨,经常上街宣传抗日的进步主张。我进入北平以后,考上了一所职业学校。在北平由于受到爱国主义思想的熏陶,思想开始有所进步,学了不少东西,在这大半年的时间内,奠定了我爱国主义思想的基础。
1937年7月7日爆发的“芦沟桥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有计划地灭亡中国的重大步骤。“芦沟桥事变”爆发的时候,我还在北平。事变以后,北平对外的通信中断。7月下旬,日寇调集了大批的兵力,发动对华北更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北平战事继续扩大。日本鬼子打进来以后,我的生活就更困难了。7月29日,北平沦陷。这时的北平,可以说是一片混乱,到处是白色恐怖,到处都有爱国学生、进步分子被抓。当时我也是学生,自己虽然没有什么组织关系,但是也很害怕,可以说,是终日惶惶不安、战战兢兢。生活也更加困难,后来,连起码的生活费也没有了。有一次,我到西直门外一个煤站的同学处借钱,受到日本兵的极大污辱,使我终生难忘。我从同学处借来的钱只维持了几天,又没了钱,生活非常困难。当时我住在一个公寓里,叫西单新皮裤胡同第一公寓。到9月份,恢复通邮了,此时日军大概打到保定、沧州一带去了。通邮以后,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叫家中寄点钱给我。家中给我寄了几十块钱。到9月中旬的时候,终于收到了汇款。我把钱和我的两个同学一起共用,其中一个是我同乡的初中同学,一个是河北南皮县的同学。于是,我们一起用这些钱每人买了件换洗的衣服、一把伞、三双鞋。办完这些事情以后,我们就坐火车从北平的前门站出发,前往天津。9月中旬,我们到达了天津。
在天津火车站,我们一下车,就碰到日本兵检查。当时有几个日本兵把我们围住,我年龄小,个子也不高,看起来像学徒一样,就把我放了。而另外两个同学由于个子高大,日本鬼子就把他们抓到日军的宪兵司令部去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呢?只好就在街边等着,一直等到天黑,他们二人才被放出。我们便一起到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到第二天,大概是9月16日,我们在店里等了大半天,该店的掌柜给我们买到了三张船票。我们乘船从天津经海河到塘沽,又住了一个晚上。到9月18日,我们换乘英轮“岳洲”号,从塘沽出发,经过一昼夜的航行,轮船驶入山东烟台。我们自从登上英轮“岳洲”号,感觉就不一样了,好像是被解放了一样。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解放,(第二次是日本投降;第三次是文化大革命)我的心中特别高兴,如同回到家一样,我们纵情地唱着当时流行的抗日救亡歌曲,从此算是摆脱了亡国奴的生活,呼吸到祖国自由的空气。这样在船上坐了一天一夜,就到达了烟台。这段生活,现在回想起来,算是非常压抑痛苦的一段亡国奴生活,也是开始走向进步的一段生活。
听完苏老对他当时从山东到北平求学,再从铁蹄蹂躏下的北平辗转到烟台这段艰难曲折生活的叙述,我们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苏老几经曲折几经选择,仿佛是山重水复,路遥迷茫,但拨开云雾之后,又一个柳暗花明,使人真的有一种像苏老所讲的“好像解放了一样”的轻松感。这种轻松感源自于一种对自由的永恒追求,源自于一种对理想生活的无比向往。当然,如今我们这些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种年代,体会不出那种背井离乡争自由的感觉,但我们可以通过倾听像苏老这样的老一辈革命者对往事的追忆,用心去感悟那逝去久远的纷飞战火以及给我们的永恒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