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3月18日,我已过了73周岁的生日,这就是说,我这个贫农家的儿子已在人世间过了73周年了。73周年在历史的长河中是极短暂的瞬间,但对人的一生来说就接近了同大家永别的时候。在73年中,除了童年、少年读书的日子,我自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以来,在党内已经生活了57个春秋,且不说抗战以前。就“七•七”事变以后,1937年到1940年,我由一个普通党员提为县委书记、地委书记、区党委部长。南下到贵州以后,又由省委宣传部长提为省委副书记、副省长、省政协主席。在这57年中,历经坎坷,大体经历了三起三落。最大的一次弯路是1955年我当省委副书记兼省政府副主席时,受到错误的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处分,由行政八级降到十二级,受到不公正待遇长达1/4世纪的时间。直到1979年才宣布平反,恢复到副省长职务,工资由十二级恢复到八级。1955年我被错误的定为反党集团首脑,下放基层锻炼。先后在安顺山京农场任场长,贵阳矿山机械厂任第二厂长,贵州省电缆厂筹建负责人(1958年下马)等。1963年把我提为省机械厅厅长,工资由十二级调为十级。当了3年厅长。1966年开始文革。在十年动乱中,受冲击最厉害。1972年解放,当调研员。1979年平反当了副省长。1985年被选为省顾委副主任。1987年因超过70岁,辞去党内外职务,转入二线。
古人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毛主席生前也说:“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
我在这里,写了我的大半生,其中有对革命有益的经验,可供后人参考;也有走弯路的教训,可供后人借鉴。
我的童年(1916-1929年)
阳谷是山东的一个县城,它坐落在黄河之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历史上这里曾是英雄辈出的地方,武松景阳冈打虎就在此县份上。1916年3月18日(阴历丙辰、农年闰二月二十八日)这天,在阳谷城东北35里一个较大的集镇,安乐镇北街一个贫农的家庭里,一个男孩诞生了。
父亲生前对我说,我祖父是个破落小地主,当里长、抽大烟,把全部家产都抽光了。祖父去世后留下两件遗产:一件是大烟盘,一件是古董陶瓷壶。每逢过春节父亲就拿这两件东西教育子女。父亲说,第一不能抽大烟,不要像祖父那样把整个家产都抽完了;第二要会过日子,不要像祖父那样铺张浪费买昂贵的古董陶瓷壶。父亲十七岁丧父,兄弟二人,由他带一个弟弟度过艰难的日子。开始,我父亲买了个小驴贩卖粮食;后来小驴被人偷走了又改为做饭卖,卖绿豆元子、松花酥肉饼及馄饨,经常和人家合伙拉车、赶集、赶会搭棚卖饭。随着岁月流逝,年龄渐大,兄弟两人都结了婚,添了孩子。按平常人家总要准备一些小衣服、虎帽、虎鞋之类东西,因家境贫寒,我出生时只有破烂尿片,下床以后,包裹的布片都没有,母亲把我装进上面是破背心,下面是连衣土布袋里。天气暖和后,把我从土布袋里抱出来放在破席面上,没有人抱我,两只脚常蹉炕席,磨得露了骨头,脚后跟蹉起了一个疤。母亲常说:“天下大乱以后,我找我的儿,他脚上有个疤,这是见证。”我三岁会说话,大人把我放在土布袋里背着去赶集,到读书前还没有名字,因生于丙辰年,最初叫我小辰。到七岁要上学念书时,我父亲找人给我取了个名字,按排行,我属景字辈,前辈见我这孩子很聪明,便取名叫申景玮。(玮即美玉)我属老三,大哥叫满囤,二哥叫二猪嘴;我叔叔那边生了一儿一女。全家四个大人,五个小孩,九口人,有五亩地,每年要遭水灾的蛤蟆坑,一家人不能吃饱穿暖。那时除了灾荒,鲁西边境还常闹土匪。我父亲带着一家人到姑母家去种地(相隔三里),我父亲吃不饱饭,每顿是高粱面煮南瓜,每一抬土筐满眼是星星,妈妈也到地里干活,把我放在地头上,饿得我又哭又闹,父亲心烦意乱,提起我两支瘦弱的小腿,想把我摔死。
当我初步学会吹笛、唱小曲、演地方戏时,处于家庭的穷困,被迫下关外沿途吹笛要饭。到了东北哈尔滨,学会了熬糖技术。从东北返回家乡后,我父亲同叔叔兄弟二人从此由卖饭改为卖糖、卖花生,同时种地。我父亲卖了一辈子的花生和糖,直到80岁。1958年,在极“左”路线下,要没收他老人家赖以为生推着卖花生的小车,他不让没收,工作组强迫没收,一气之下,心脏病发作,也没人抢救,就这样去世了。
1923年,我满7岁时上学读书,直到13岁在本镇读完了小学。高小毕业后,有钱的子弟都到聊城进了中学。我也闹着升中学,父母为此事而暗自流泪,家里穷,借一块钱都借不出来。1929年春,阳谷县成立了师范讲习所,每月有一块钱的补助,自己带粮进城,两年毕业后教书。我入学时只有14岁,见我的同学比我的父亲年龄还大,没等毕业,于1930年8月我考入聊城师范初级部第八级。每月有5元补贴(生活费三元零用二元)。我的童年是在动荡的旧中国渡过的。黑暗的旧社会,民不聊生,哪有我童年的幸福和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