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接到贵州“申云浦同志治丧办公室”寄来的讣告,方知云浦同志于5月10日零时15分与世长辞了!顿时如雷轰顶,心如刀绞。翘首云天,凄然泪下。我为党失去了一个久经考验忠贞不渝的共产主义战士,为自己失去了尊敬的老领导而悲痛。
云浦同志在漫长的革命岁月里积劳成疾。晚年患有严重的肺心病、高血压。1988年秋,又突然出现脑溢血,十分危重。消息传开,牵动着千百人的心。尽管医院为病人贴出“谢绝探视”的通知。但是每天去医院探听云浦安危的人仍络绎不绝。有的在留言簿上表达了对云浦同志的美好祝愿。诗人田兵留言说:“申公不能走,马克思不收,人民挽留。千万事业待他作。中风病虽重,自有回春手,奇迹会出现。自古仁者寿,天地佑。”寥寥数语代表了众多探视者的心声。
我和云浦同志相识于1938年。聊城失守后,中共鲁西北特委机关转移到冠县。云浦同志是特委宣传部长,后改任民运部长,负责鲁西北抗日救国会的工作。我在冠县抗日儿童救国团工作,经常写些关于募捐、慰劳、时势等方面的宣传资料。这些宣传品付印前,都送云浦同志审查修改。工作上的接触,使我们逐渐熟悉起来。从那时起,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几个历史阶段,工作多次调动,地区几经变异,但是在冀鲁豫、在赣东北、在贵州我们始终在一个战略地区,有时在他的直接领导下工作。相处愈久,相知愈深。他那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对党对人民的无限忠心,襟怀坦荡,光明磊落的共产党人风格,对我都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在人生的道路上,我总是以他为师,以他为鉴。云浦同志长时期作党的宣传工作,他的确是个出色的宣传鼓动家。同志们都喜欢听他讲党课,作报告。夸他“口才好”,说他讲话道理明透,层次清楚,语言简练,生动有趣,富有知识性和鼓动性。不论是知识分子或工农干部都把听云浦同志讲党课、作报告,视为“很好的政治享受”。云浦同志天资聪颖,他在校读书时,便以博学善记出名,他有过目成诵的本领。但是最主要的因素是他理论水平高。平时刻苦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在病重卧床的时候也手不释卷,每天看文件,从不间断。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认真备课。在上课或作报告前,对听课人的思想、情趣、水平、要求,仔细进行调查研究。所以他讲课能联系群众的工作、学习、生活、思想实际、深入浅出,针对性强,听起来生动活泼妙趣横生。1955年云浦同志担任贵州省委副书记的时候,无端受到批判。并错误地受到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和降级降薪处分。全家扫地出门被迫搬到市郊居住。当时省委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刘钊同志,把强加在云浦同志头上的所谓“问题”作了实事求是的说明。为此,刘钊同志被视为“反党”,受到开除党籍,撤销职务,降低工资处分。他的家属受到株连。弟弟被关监狱,秘书被送劳教。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张世珠同志,对强加在云浦同志身上无中生有的“问题”,也据实说明了情况。因此,张世珠同志也受到批判,并调离了办公厅。一时气氛十分恐怖,党的政治生活遭到了严重破坏。
云浦同志的家属同样受到株连。哥哥申景璋,长年帮人种地,积极支持弟弟革命。在“莫须有”的罪名下被关牢狱。父亲申汝贤是个深明大义的老人。在战争年代,云浦同志行军路过家门,得知母亲过世。也万分悲痛。老人劝慰说:“自古尽忠难尽孝,忠孝难两全。你在外多打胜仗,穷人早翻身,也是尽孝了。”云浦同志到贵州工作后,老人在家清贫自守,照常在安乐镇街头摆烟摊,卖花生。一天摆烟摊的手推车,被强迫没收。说:“车子”是资本主义尾巴。老人一气之下死于非命。嗣后,他爱人张莹同志,也被戴上“反党”帽子,开除党籍,撤销厂党委书记职务,下放当了工人。这便是贵州第一个闻名全国的冤假错案——“申刘事件”。从1955年8月起,到1979年4月17日中央批准“平反”止,云浦同志蒙冤24年。严峻的现实,要求他用实际行动作出马克思主义的回答。云浦同志被下放到安顺山京农场劳动,开始了农业工人的生活。他积极参加各种农事劳动,尽管累得腰酸背痛,但从不叫苦,从不消极。他以能者为师,学习耕翻土地,播种育苗,栽秧插秧,施肥割草,收割脱粒……凡是农场的活路,他样样都学,样样都干,立志当个熟练工人和生产上的“多面手”。每学会一种劳动本领,都高兴若干天,有次我俩在贵阳大街上相遇,他兴奋地告诉我:“我学会开拖拉机了!”看得出他心里有着按捺不住的高兴。云浦同志是党的高级干部,从在白色恐怖下搞地下斗争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全国解放,他对党、政、军的建设,抗日根据地的建立,解放区的巩固和发展,以及解放赣东北、解放贵州,建设贵州,都有他的重大贡献。他从来不谈个人功勋,今天竟为种地小事如此开心?我问他的想法,他郑重地说:“以前用脑力劳动为人民服务。今天,也能用体力劳动,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了。”云浦同志充满奉献者的愉快。
云浦同志在领导岗位上的时候,从来以普通劳动者的姿态生活在群众之中,没有半点“官气”和同志们相处,推心置腹,肝胆照人,热情宽厚,平易近人。很多老同志按照山东阳谷的风俗,尊称他“申二哥”。现在他是个劳动者,和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更是亲密无间。对工人兄弟的生活处处关心。每夜醒来,都要给蹬落被子的工人扯盖好,遇有生病的,更是送饭送水,嘘寒问暖,十分关怀。他像爱护手足一样,爱护着同志,他也赢得了大家的“爱”。生活在“爱”的海洋里,任何人没有理由不愉快。一次,农场里养的小猪崽被附近农民偷去了。农场工人很生气。有人主张惩罚偷猪人。云浦同志说:“工人农民是一家,我们农场有责任帮助农民致富。”说服了工人兄弟后,又请农场工人给那位偷猪崽的农民送去了两只猪崽。这位农民愧悔交加,感动得热泪横流。送猪的工人还把工农一家,互相帮助的道理进行了解释。有一次,农场的红薯被盗,在云浦同志的劝说下,农场不仅没处罚两位偷薯人,反而叫这两人挖了两挑红薯挑回去。这两件事情在农场和周围农村传为佳话,大大增强了工人和农民的感情,摆正了周围农民对农场的关系,提高了党和政府在群众中的威信。
云浦同志调离农场的时候,牵动了场内外广大群众的心。工人、农民、干部对云浦同志恋恋不舍之情难以形容,群众按着当地习俗,送来了两大挑子袜底。袜底上绣着五颜六色的图案和一些祝福文字。什么松、竹、梅,“福寿双全”、“长命百岁”、“逢凶化吉。”“社会主义好”“共产党万岁”等字样。反映了千家万户群众的心愿和感情。人民的公仆人民爱,人民的干部爱人民。云浦同志用自己的行动,在群众中树立了一个优秀共产党员的形象。
云浦同志蒙冤期间,多次改换工作,从农场到工厂,从工人到干部,从不计较职务大小地位高低,不论担任何种工作,都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积极工作团结同志,出色地完成任务。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流露过个人情绪,没吐露过个人冤屈。光明磊落,坦荡无私。能忍人所不能忍,能容人所不能容。这正是云浦同志党性坚强的表现。我妻严兰赋诗赞日:“襟怀坦荡天地宽,无私无畏爱直言;只求真理春常在,身坠冤海仍泰然。”1979年,他和刘钊同志的冤案,经省委决定和中央批准得到了彻底平反,恢复了政治名誉。1979年3月,他重新担任了省的领导工作。
1982年,为实现贵州领导班子的新老交替,他率先退居二线。但他仍然十分关心贵州的发展和建设。继续完成了省委交办的大量重要工作。他参与创办了贵州老年大学、红学会、老年书画协会。他还担任了中共冀鲁豫边区党史工作组副组长,具体分管编辑工作,并兼任冀鲁豫边区党史工作组文艺组长,为党史工作付出了大量心血。他不避寒暑,不顾年老多病,经常往返于冀鲁豫之间,在党史工作组领导下出版了《中共冀鲁豫大事记》、《冀鲁豫革命史》、《冀鲁豫党史资料选编》以及金融、财经宣传、群运、战勤、文化、教育等资料不下数百万字。出版的文艺丛书有《范筑先将军传》、《鲤鱼湾的故事》、《地狱归来》、《渔火》、《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战斗在冀鲁平原上》、《乱世姻缘》等不下四百万字。这是中共党史工作组集体领导下的成绩,其中云浦同志起了重要作用。当他在病榻上十分危重的时刻,还勉励党史文艺组同志,一定要搞好文艺出版工作“只要一息尚存,此志不懈。”他已病到不能间断输氧的情况下,他还请医护人员,携带氧气瓶、急救药物,把他抬到老年书画展览会上,亲自看看展厅的书画,见见与会的老年书画家。春蚕到死丝方尽。云浦同志与世长辞了,他那为党为人民忠贞不渝,无私奉献,襟怀坦荡,光明磊落,清正廉洁,艰苦朴素,顾全大局,任劳任怨,宽厚待人,联系群众,作风民主,平易近人,刚正不阿,敢说真话,敢担责任等高尚品德,以及他那博学多识,才思敏捷,达观人生,诙谐多趣等等优点,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我永远学习的榜样。他的去世,使党失去了一个优秀党员,使我失去了良师益友。悲哉!
云浦同志千古!
1991年8月13日于四川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