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告别中央苏区
1934年9月上旬,各路国民党军对中央苏区的进攻日趋猛烈,积极寻求红军主力决战,以实现其占领兴国、石城、长汀、会昌,然后总攻瑞金的计划,红军在苏区内部打破“围剿”已没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博古、李德被迫放弃在苏区内部抵御国民党军进攻的计划,决定于10月底或11月初实行战略转移,到湘鄂西去会合红3军、红6军团。据此,从9月8日起,中革军委开始对战略转移进行了一些准备,但并不充分。特别是没有在部队和地方领导中进行必要的解释和教育工作,甚至在政治局会议上也没有提出讨论,“关于为什么退出中央苏区、当前任务怎样、到何处去等基本的任务和方向问题,始终秘而不宣”。
10月上旬,国民党军北路军和东路军加紧对兴国、古龙冈、石城、长汀的进攻,南路军由筠门岭向会昌推进。10月6日,国民党军占领石城,并拟于14日总攻瑞金、宁都。这时,博古、李德决定提前1个月实行战略转移。然而,许多党政军高级干部都不知道,对于战略转移没有思想准备或者说准备很不充分;部队未进行必要的动员和休整,从阵地刚撤下来即要匆忙踏上征程;新征集的3万名新战士尚未完全集中和进行必要的训练,有些新兵在开始转移后才陆续补入部队。这些,都表现了不应有的仓促从事。
尽管如此,从9月下旬以后的军委来电中,罗炳辉已隐约感到红军要有大的行动了。9月25日,中革军委致电各兵团领导人,指出在以后的战斗中,各军团一方面“应给敌人相当的损失和抵抗,另一方面应很爱惜的使用自己的兵力,并且应坚决避免重大的损失,特别是干部”;“在飞机轰炸、炮兵集中所威胁不利的条件下,及我们T事不十分巩固时,指挥员应适时放弃先头阵地,以便于我们[在]阵地的纵深内实行突击”;“在失利时,应有有组织的退出战斗的计划”。ql l0月5日,中革军委还致电罗炳辉、蔡树藩,指示“李敌明六日进攻河田,我军不应与之进行决战”;“在有利条件下应进行侧击,不利时则九军团、二十四师应撤退到河田以北及东北地区”。接到这些久违了的符合战场实际的指示,罗炳辉十分激动,这与以前要求红军死打硬拼的指示不同,红军可能有新的行动了。
9月29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人民委员会主席张闻天在《红色中华》报第239期上发表了《一切为了保卫苏维埃》的署名社论,指出:“为了保卫苏区,粉碎五次‘围剿’,我们有时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压迫之下,不能不暂时的放弃某些苏区与城市,缩短战线,集结力量,求得战术上的优势,以争取决战的胜利。”“国内战争的战线是延长在全中国。在各个战线上,我们依照当时的具体环境而决定采取进攻,反攻,防御以至退却的斗争方式,一切这些斗争方式的运用,都是为了实现党的总的进攻路线,争取苏维埃革命的全部的胜利。”这个社论,实际上是中央红军准备实行战略转移的第一个公开信号。红军总政治部10月5日专门就此社论印发了供干部讨论会用的详细讨论提纲。罗炳辉、蔡树藩利用战斗间隙,组织干部对社论进行了讨论。他们在讨论中感到,红军可能要进行战略转移了。
在此期间,按照上述指示精神,罗炳辉、蔡树藩不断调整着部队的部署。9月28日,他们率部在大坑嵊、白衣洋以西地域阻击敌人,并准备在敌人向钟屋村前进时,突击其先头部队。9月30日,罗炳辉、蔡树藩重新调整部署:第3师以1个团位置于大田吴,第24师以1个团隐蔽于南山坝,各派出1个营对的名义敌占领阵地警戒;第3师和第24师主力就地集结整理,并以2个师的工兵连在坳头岭等地构筑野战工事和伪装堡。此时,党政机关和负责人已转移到河田。10月2日,罗炳辉、蔡树藩按部队及地形实际情形再次进行了调整:以第8团守备坳头岭,第9团第1营在大田吴,第72团第3营在南山坝,第24师主力移岭下,第3师主力移马坑,均于当晚运动进到隐蔽位置。与此同时,其他后方机关亦撤往河田。10月6日,按照军委侧击向河田进攻之敌的指示,罗炳辉、蔡树藩以1个连沿河田大路分成数小股,实行运动防御,并破坏至长汀一切桥梁,侦察连在敌两翼侧后活动;主力在河田东北面适当地域隐蔽集结,准备有利时侧击敌先头部队,外翼条件不够时不动,日间看清敌人部署,准备夜间坚决袭击。
罗炳辉回忆起这时的情况时曾说道:“我指挥的部队摆在外边,目的在于迷惑正在攻打汀州的一股敌人。当敌人到达汀州附近时,我们就溜开,到瑞金去同主力部队一起开始长征。”
这时的幸世修年仅19岁,刚从红大毕业,被派到红9军团第3师第8团当政委。因为年纪小,第8团团长杨梅生有些看不起他,说:“一个小孩当什么政委?”罗炳辉则十分尊重中央和军委的决定,专门对部队说:“你们别看新政委年纪小,他可能打仗啦!”此后,幸世修率领部队在钟屋村一带和国民党军激战了4天3夜,表现得十分勇敢,还负了伤。战后,罗炳辉称赞说:“你们看,他很能打仗,就配当政委嘛!”杨梅生也不再轻视这个年轻的政委了。幸世修回忆道:“罗炳辉对党中央的政策、命令是坚决执行、拥护的,对党和毛泽东、周恩来、朱德派去的干部,他是很爱护的。他有远见,特别对青年人的培养和提拔,传帮带,搞得很好。”这就是罗炳辉的风格,他只要发觉谁会打仗,打仗勇敢,他就提拔。
幸世修还回忆说:“罗炳辉同志亲自在前线指挥(在一线和二线),他就在我们这个阵地上,右面掮着左轮,左面经常掮着个皮包和望远镜,他的皮包曾被子弹打穿,地图也打穿了。后来到了遵义,他送皮包给我作纪念,因这个皮包被子弹打穿了两个洞,我一直保存到延安。”
10月7日,中革军委下令地方部队接替各线防御任务,主力红军撤到瑞金、雩都、会昌地区集中。当天lO时,罗炳辉、蔡树藩接到军委来电,要他们立即率红9军团秘密移动到长汀地域隐蔽集结,8日向古城、瑞金间前进,并特别嘱咐:“九军团的移动应在二十四师掩护下保守绝对的秘密,除二十四师首长可知道外,不得使其部属知道”;“九军团的移动必须在黄昏与夜间行之。如行至早晨尚未到达目的地时,必须采取办法使敌人空军侦察不能知道九军团的移动”。罗炳辉、蔡树藩随即率部队撤至长汀地域,同时指示部队保守行动秘密。由于严格保密,直到10月17日酉时(17时至19时),国民党“围剿”军东路军总司令蒋鼎文才向“委员长南昌行营”报告:“罗匪炳辉佳日(9日)率匪二千余、轻重机枪二十余挺西窜。”
10月8日,中革军委完成了参加战略转移的野战军编组,并拟定了人员、武器、弹药、物资补充计划。其中,红9军团,军团长罗炳辉,政治委员蔡树藩,参谋长郭天民,政治部主任黄火青。第3师,师长罗炳辉兼,政治委员蔡树藩兼,下辖第7、第8、第9团;第22师⑦,师长周子昆,政治委员黄开湘,下辖第64、第65、第66团。补充后人员共1.1538万人;步马枪3650支,刺刀1679把,子弹16.9250万发;手枪197支,子弹3715发;重机枪42挺,子弹1.4988万发;轻机枪36挺,子弹9656发;冲锋枪20支,子弹1.1078万发;迫击炮2门,炮弹104发;手榴弹9942枚;马刀82把;梭标1023支;土工作业器械1290件;骡马29匹;冬装9500件;食盐1250公斤;经费20.1万元;医药26担。10月13日,为保守军事秘密,中革军委重新规定了各军团、各师的代号,其中红9军团代号汉口,第3师代号洛口,第22师代号巴口。
就要离开闽西根据地了,罗炳辉实在舍不得。部队快要出发时,他想起了住在福音医院的老部下刘华香、杨梅生、肖兴怀等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革命的宝贵财富,必须安排妥当。他让侦察科长曹达兴把他们接来后,征询他们的意见说:“现在要转移了,要转进湘南,把你们送到家里去怎么样?”肖兴怀等人均表示不愿离开部队。罗炳辉见他们态度坚决,伤又不算太重,就同意了。
但对于伤重住院的老部下曹鸿胜,罗炳辉却无能为力了。出发前夕,他去看望曹鸿胜,对他说:“我们最近要出发了,去开辟新的地区,你安心养伤,听从组织安排。”曹鸿胜流着眼泪说:“军团长,你不能丢下我呀!我要与你们一道去。”罗炳辉说:“你的伤还未好,咋个走得动呢?如果抬着你走,牵累战士,你也不忍心呀!同志,就安下心来吧!”听罗炳辉说得如此恳切,曹鸿胜忍住眼泪,送罗炳辉走出了病房。此后,曹鸿胜在陈毅领导下,参加了南方三年游击战争。
这天上午,在长汀的西郊,罗炳辉紧锁双眉,走到部队前,语调沉重地说:“敌人炮火打到瑞金的大门口了,我们一年的苦战失利了。”听到这话时,许多干部战士的心像刀扎一样,有的落下泪来。罗炳辉倒背着手,在队伍前踱来踱去。沉闷的空气,像山一样压着每个人。过了片刻,罗炳辉戛然站住,用力挥动着手臂大声说:“同志们,我们要大转移,离开多年战斗、生活过的红区了。我和你们一样难过,很舍不得这洒满烈士鲜血的红色土地呀!可是,请大家坚信,革命一定要胜利!我们一定要打回来!今晚我们就要离开长汀到瑞金去,各单位抓紧时间检查一下执行群众纪律的情况,做好出发的准备……”
就要走了,整个下午,群众川流不息地来到红9军团驻地慰问,送来了苞米、南瓜干、番薯干、鸡蛋等。区、乡苏维埃政府干部挑来一担担布鞋、草鞋,有许多鞋上还沾着泥巴,显然是刚从脚上脱下来的。他们说:“鞋来不及做了,把这些穿过的鞋拿去吧,行军打仗少不了它呀。”
时间过得飞快,部队整装待发,长长的送别人群涌来,军民们眼含热泪,相互叮嘱,难舍难分。
罗炳辉站在一个石墩上,大声说:“乡亲们,回去吧!红区人民热爱共产党,热爱红军,是革命的人民!只要我们紧紧团结在共产党周围,敢于斗争、善于斗争,最后胜利就一定属于我们红区人民!红军是一定要打回来的!”
10月10日,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从瑞金出发,率领红1、红3、红5、红8、红9军团及军委纵队、中央纵队共计8.6万余人,开始战略转移,向湘西迸发。
当晚,红9军团第3师向武阳围前进;第22师主力位于站塘,其第65团则在茶梓地域肃清土匪。11日晚,红9军团继续出动,向会昌之北塘坊、珠兰埠、木西坝地域前进,到后休整部队,补充兵员供给。13日,按照中革军委命令,雩都之补充第1团拨给红9军团。罗炳辉立即派人员到雩都接收,并进行了紧急训练,加以巩固,于15日晚开往会昌,随红9军团行动。14日,红9军团第22师(缺第65团)转移到麻州地域。此后,红9军团转入渡河准备工作,至18日完成一切渡河准备。18日晚至19日凌晨5时,罗炳辉率红9军团由珠兰埠和会昌间的石桥、兴公埠至桂林江间的第6号徒涉场渡过雩都河,转移到桂林江、茶梓、河石地域,第65团亦归建。别了,中央苏区;别了,父老乡亲。对革命事业充满信心,对革命前途充满信心的罗炳辉,像许多红军指战员一样,默默地念道着,惜别着。他坚信,分别只是短暂的,最长也不过几个月,红军主力肯定会杀回来的。革命暂时受挫,主力暂时转移,这在历次反“围剿”作战中,并不是没有过。尽管如此,望着将要离开的红色故土和亲人,大家还是感到依依不舍。罗炳辉深知大家的心情,来到干部和战士中做工作:“我们退出苏区,开创新的根据地,有劳苦大众的拥护和支持,革命是会胜利的,我们还要回苏区来的!”听了罗炳辉的讲话,指战员们不再犹豫,坚定地踏上了征途。然而,罗炳辉没有想到,所有的红军指战员直至中共中央领导人,谁也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这次战略转移,等待他们的是历时两年之久、行程数万公里的空前大转移——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