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吉安举义旗
罗炳辉入党后,遵照党的“保持灰色,发展武装,待机而动”的指示,以吉安靖卫大队长的身份作掩护,全身心投入到发动吉安起义的准备工作中。
在靖卫大队,罗炳辉利用一切集会和队前训话,向士兵宣传大革命时期孙中山的政治主张政策,民众积极支援北伐及发动起来与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斗争的情形,现实情况与当时情况的天壤之别,以讨论式的问答启发他们的觉悟。并用个人的积蓄,给每人买了1件毛衣,用去1000多元;买了30余支长枪、4支驳壳枪,用去了2000多元。罗炳辉被编遣时变卖了所掌握的部分枪支,这次到吉安靖卫大队任职后才收到所得款项,正好派上了用场。
为争取、控制更多的地方武装,罗炳辉将自己信得过的旧部人员分别介绍到永新、泰和、万安、吉水、峡江、永丰等县的靖卫大队去谋职,以图在时机成熟时联合各县靖卫大队发动起义。他曾设想“准备几个县到总暴动时,最少可成立一个师”。罗炳辉作为靖卫大队长,能在第一时间内得知国民党军政地方当局所掌握的各县乡共产党组织活动的情况和他们的“清剿”计划。一方面,他及时将这些情报报告党组织,使地下党组织能够在敌人开始搜捕行动前做好转移和防范;另一方面,他利用自己的权威向当地机关解释,不要轻易听信各方慌张的报告,以尽量拖延他们的行动。这使吉安和各县的地下党组织有了很大发展。一次吉安县县长接到报告:美而美照相馆是共产党的联络点,其店员王祖辉是共产党员,准备夜间抓捕。罗炳辉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将王祖辉转移。随后罗炳辉又得知有人告密,国民党吉安市党部党务委员兼报馆编辑龚初伯是共产党员,县政府密令逮捕。在罗炳辉的帮助下,龚脱离险境。兴国县的几名共产党员到吉安活动在富田被盘查时被怀疑是东固苏区派来的人而遭扣押,罗炳辉得到报告后,将他们释放。一天下午,驻吉安国民党军旅长成光耀突然通知罗炳辉去开会,罗炳辉到会场后发现参加会议的人员有县长、公安局长、靖卫大队长、旅参谋长、驻吉安市区国民党军团长。会议由成光耀主持,会议开始前,他让所有马弁副官全部离场,以十分严厉的口气对与会人员说:
“(一)今天这个会关系到吉安的安危,到会人要负责的,尤其是保密问题,只有现在开会的人知道,如走漏了消息,由到会的人负责。
(二)赣西尤其吉安一带,共产党活动最激烈,奉上级密令严格剿办。
(三)剿的办法,首先是清查吉安市的户口,凡有可疑的人抓起来,由可靠的绅商作保人才释放,找几个庙和祠堂来禁闭。
(四)使用队伍的时间,到十二时即是半夜,才让营长知道准备队伍;二点钟开始运动部队,才使连长知道;部队分布警戒好了时,四点钟后才使排班长兵知道,完全断绝交通。
(五)组织稽查队,分五组总的领导,下面分小组,参谋长、团长、县长、靖卫大队长、公安局长这五人为组长。”
会议晚8时才散,罗炳辉顾不得通常的联系程序,离开会场后立即去找中共赣西特委领导,可到10点多钟时,一个人也未找着,急得他大汗淋淋。正在罗炳辉感到火烧眉毛时,特委书记刘士奇来了。他开口就问,有什么紧要事找得这样急?罗炳辉将情况报告完后已经11点了。特委机关和各区委支部连夜转移文件人员。到第二天拂晓开始检查,捉获嫌疑犯八九百人。中午时分刘士奇转告罗炳辉,我们的同志只有两个被抓,但他俩都知道罗炳辉的党员身份,如受刑就怕供出来,要罗炳辉设法救出。罗炳辉询问了这两人的名字、职业,即刻写了一张字条去,证明这两人是误抓的,当即释放了。
为了离间国民党军与地方保安武装的关系,从而迟滞他们对红军、游击队的“清剿”行动,罗炳辉向成光耀旅长进言:赣西南一带的民团团长,大部与共党有关系,请不要轻信他们,以免上当。本来就觉得民团在“剿共”中不卖力的成光耀觉得罗炳辉的话有道理,因此指示下属:凡有民团配合的行动,都要留意考察他们是否暗中“通共”。几天后,成属下的4个营开往北路“剿共”,由民团团长带路,因这些民团团长想利用军队过境,顺便回家看看,军队稍多绕了一些路,军官在行军中发现路线不对时,就认定民团团长是“共匪”,这一次就枪毙了两个民团团长。从此以后,民团团长不敢为他们带路了。
罗炳辉入党后的种种表现,引起了敌人的警觉,有关罗炳辉被赤化的传言四起,地方豪绅反对他的人越来越多,吉安县政府也在物色人接替罗炳辉靖卫大队长的职务。他的一些亲友开始为罗炳辉安危和前途担忧,劝他不要放着升官发财、安乐、舒适生活不过去铤而走险。此时朱培德也来信让他回队另有重用。但已经将共产主义作为毕生奋斗目标的罗炳辉完全将个人前途和生死置之度外。他在《四次入赣》一文中对当时的心路历程作了如下记述:
这个时候朱毛红军由井冈山退出后远在福建,力量不过两千余人;彭黄红军②远在湖南,不过千余人;二、四两独立团在赣西南新失败了几次,力量只几百人,各部均正处困难中,消息又不大灵通。
我在千层万网中,这时有两条路,一条是个人和家庭幸福,仍留在升官发财的道路上,过舒适安乐的生活;一条是跳出千层万网,牺牲个人一切利益,卧薪尝胆的走革命的道路,毅然决然的到共产党的领导下来奋斗。平生个性和我一贯的立场,在我的言论行动、生活处理问题等,均是完全是有兴趣的是最后一条。至于前一条,始终我是站在反对地位的。这是因我的出身,与自幼起到当兵时的立场,在我做到中级军官时,根本没有忘去我的本来面目,同时绝对同情劳动的工农大众,因他们的生活痛苦,社会的黑幕过分。明知那时共产党是失败的,尤其处在极端困难中,国民党是形式上已暂告统一,即使是不统一,对“剿共”是一致,各地民团均在增强,我为什么在这种时机来暴动呢?
一、要革命就要在极端困难时去创造。不怕一切困难,要在死中求生,危中求存去奋斗。
二、自己本身正在新的发展中,要有最大决心,坚决,勇敢、毅然脱离个人的幸福。
三、如在某党顺利时去投机,这是可耻人格,因此明知是长期残酷的斗争,同时是在早晚生命难保的战局中,这些问题,在几个月来,经过翻来覆去的思考,最后只有决心,人生早晚总是死,我要为公理正义仁道而死。为了大众的利益而死,这是有价值的。
1929年10月上旬,赵醒吾又一次从南昌来到吉安与罗炳辉见面,向罗炳辉传达了中共江西省委指示,让罗炳辉加紧武装起义,起义时间预定在“十月革命”纪念日即11月7日前后,以吉安靖卫大队为基础,联合吉水县靖卫大队杨必恭所掌握的力量,在江西红军独立第2、第3、第4团的配合下,举行以吉安为中心的数县总暴动,以打开赣西革命斗争的新局面。罗炳辉听后十分兴奋,就起义的时机、组织方式和指挥提出了建议。为实现起义计划,他加强了靖卫大队的整训,并加强与介绍到吉安周边县靖卫大队人员的联系。
正当吉安暴动准备工作秘密进行的时候,共青团江西省委书记曾道懿(化名张铭传)被捕后叛变,中共江西省委机关遭到破坏,在被查抄的文件中,发现有“罗杨两部要加强工作”的内容。南昌的一个小报还披露了一则从当局情报部门得到的消息:“赵某往来吉安策划,罗杨有异动,希吉安当局予以关注!”随后赵醒吾在吉安当局组织的一次大搜捕行动中被捕,他在敌人的酷刑审讯面前严守党的秘密,保护党的地下组织和罗炳辉等正在准备起义的共产党员。在罗炳辉发动吉安起义后,于1930年2月被敌人杀害。
吉安当局内部,对罗炳辉是否可靠的质疑越来越多,但是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又担心说罗炳辉被赤化是共产党方面的离间计,因此没有对罗炳辉采取行动。这时靖卫大队各中队主要驻扎在值夏一带,吉安只有罗炳辉和大队部少数随员。由于吉安当局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给靖卫大队发饷了,部队正在闹饷。吉安当局要求罗炳辉回去稳定部队,并在闹饷平息之后,将分散在各乡镇的靖卫大队集中到吉安城内整顿,其实是想将靖卫大队置于吉安驻军的监视之下以防不测。
罗炳辉觉得这正是自己离开吉安组织靖卫大队起义的好时机,即提出士兵拿不到薪饷,部队就没有办法带,必须发给部分经费才能回部队去。当局同意拨给3000银圆,驻吉安国民党军第48旅旅长成光耀派自己的副官随罗炳辉同行,名义是派驻靖卫大队的联络官,实为考察监视罗炳辉的行动。
罗炳辉离开吉安回到靖卫大队值夏驻地后,在公开场合,要求部队听从指挥,尽快做好回吉安的准备,将带回的3000元用于补发所欠的部分薪饷,稳定部队的情绪。对成光耀的副官热情招待,他到部队和当地民众中了解情况时,听到的都是对罗炳辉的赞扬,很快打消对罗炳辉的怀疑,一周后即回吉安了,他临行前对罗炳辉说:外面的谣言不可听信,回去会帮罗炳辉澄清受诬蔑之事。
为准备起义,罗炳辉召集可以依靠的骨干开会,请赣西特委书记刘士奇来和大家见面谈话。刘士奇走后,罗炳辉在加紧起义准备中等待着特委的指示。但因中共赣西吉安特委机关一部被吉安当局破获,此后两个多星期没有特委的消息。正值罗炳辉焦急万分等待特委消息的时候,中共赣西特委委员曾山转来了特委指示信,告知特委机关已经从吉安转至北路,罗炳辉后来在回忆文章中对信的内容作了如下记述:
(一)目前敌人已实行更残酷向革命进攻,并破获了几个重要机关,被捕去的同志均知炳辉是同志,一旦受刑有招认的危险,特委本身无法在吉城立脚了!
(二)资产阶级正走向崩溃中,革命各方面均在向前发展,尤其赣西南党的任务更重大,要建立革命的根据地。
(三)党最希望炳辉同志高举义旗,早晚准备起义,成为历史上伟大光荣的领导者,成为工农群众的领袖,党正在准备号召广大群众热烈欢迎,预祝胜利万岁!
致以布礼!
特委
根据特委的指示,罗炳辉采取以下5个方面的措施:集中部队;将存留在吉安的武器弹药和款项等陆续运出;调配人员,将可靠的骨干配备到关键岗位上,防止不可靠分子觉察,亲自检查全队人员来往信件;派出人员对吉安国民党军队的动态进行侦察;加强对士兵的政治教育,启发他们的政治觉悟。“每日与部队讲革命问题,工农兵的痛苦问题,资本家军阀官僚豪绅地主等不劳而获的问题,由此逐渐触动了大多数人的感情,在回答对‘剿共’的认识时,一般的有了同情共产党方面的主张了。”
11月11日,罗炳辉在检查信件中,发现一封吉安地方绅商署名给第2中队队长的密信,说罗炳辉已“赤化”,望注意。罗炳辉将此信扣下,派人监视此人的行动。15日凌晨,罗炳辉得知第2中队队长带着两个人跑了,觉得事态严重,果断决定立即发动起义。他立即通知第1、第2中队全副武装集合。因第3中队多数为地方土豪劣绅的亲信,则通知他们徒手集合,将他们武器全部收缴。
全队集合后,罗炳辉情绪激动地对大家说:“吉安地方绅商说我罗炳辉和我们靖卫大队已经被‘赤化’,前些日子就要骗我们去吉安城内去缴械,见我们没有去,现在又要派军队来剿灭我们,我这里有一封他们写给第2中队队长的信,就是要他监视我们,配合他们的行动,现在2中队队长带人跑了,再过5小时后,围剿我们的部队就能到达这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我带大家回吉安城,把靖卫大队交给他们,证明我罗炳辉和靖卫大队苦心为地方的事实;另一条我们找别的出路,大家看怎么办好。”
队伍中有人回答要回到吉安为大队长伸冤,立即遭到罗炳辉早已布置人员的反对,他们拉开机枪说:“回去缴械就是送死,那不行!哪个再说回去,就枪毙他!”当即将提出要回去的人的枪缴了。这时大多数人要求:请大队长想办法带走队伍,生死大家在一起。
看条件成熟,罗炳辉即提出前往东固与红军联合,但有一部分人担心红军不会相信他们。罗炳辉对大家说,那里有自己的朋友,并说明共产党的主张。随后,他立即带领队伍向富田方向进发,同时派人往陂头给特委送信。走到万福桥时,又有部分人提出吉安当局不一定会危害他们,应该把情况搞清再说,投靠红军方面危险多。罗炳辉担心强行命令效果不好,因此让部队暂时原地休息,同时找到当地一个村民,给了20元大洋,让他按照吩咐做。过一小时后哨兵将这个人带上来,他说自己是从吉安方向过来的,罗家圩集结了许多军队,大约有1个团。
罗炳辉立即集合部队向大家通报这一“敌情”,说明情况十分危急,不能再有一分一秒的耽搁了。队伍中心有疑虑的人被说服,立即出发,当晚赶到新圩宿营。这时,中共赣西特委刘士奇、蔡升熙、曾炳春、江汉波、曾山等同志均早已来此等候迎接起义队伍。当晚,中共赣西特委开会讨论起义队伍的编制和起义后的行动计划,决定成立中国工农红军江西独立第5团,下属2个营,6个连,罗炳辉任团长。16日,罗炳辉集合部队正式宣布起义。他首先取下青天白日的帽花对大家说:“让青天白日见鬼吧,工农兵受尽痛苦,而军阀、官僚、豪绅地主享不尽的福;从今天后,我们就是为工农大众谋利益的红军战士了,工农兵全靠自救自家,打倒地主、资本家、帝国主义!”大家当即将帽花拆去,随着罗炳辉高呼口号。刘士奇、蔡升熙、曾炳春分别讲话,对靖卫大队的起义表示热烈的欢迎,并宣布成立红军江西独立第5团的决定及编制和干部配备,全体起义人员表示热烈拥护。
18日,起义部队开回到值夏,中共赣西特委在此举行欢迎起义部队的群众大会,有数千人参加,场面极为热烈壮观。罗炳辉被群众发自内心的欢迎所感染,他在会上说:“同胞们,三天以前我们是吉安靖卫队,在‘剿匪’安民,今天打着红旗变成‘共匪’,你们不怕烧你们房子,杀你们的人,为什么还来欢迎我呢?”台下大众异口同声地答:“你们不是‘共匪’,是我们工农的武装,是红军,是为痛苦的工农谋解放的。”
罗炳辉感动而坦诚地告诉大家:“今天是我又悲又喜的时候,悲的是过去我是一个小小的刽子手,误杀了我们工农同胞,喜的是今天还不晚,今后只有为劳苦工农的利益而奋斗到底,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来打倒豪绅地主、资本家、帝国主义,以求社会主义的实现,完成人类争自由幸福解放的使命。”说到此泪如雨下,再也讲不出话来了。会场上的群众深深为罗炳辉赤诚所感动,震天的欢呼声响彻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