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加入中国共产党
罗炳辉任吉安靖卫大队大队长后的言行引起了中共赣西特委和江西省委的关注。他们认为罗炳辉出身贫苦,对劳动人民有着极大的同情心,在国民党军中因为不愿意同那些克扣士兵薪饷、勒索地方百姓的人同流合污而被告发是共产党,遭到编遣;任吉安靖卫大队长后,严格要求部属决不能有侵扰民众的行为,在奉命参与“清剿”红军、游击卫队的行动中有明显应付差事的做法。各种迹象表明,他的内心深处是认同共产党的政治主张的,只要经过启发引导,就有可能走上革命道路,于是决定派赵醒吾去做争取罗炳辉的工作。
赵醒吾,云南宾川人,1922年在云南政法学校即将毕业时因从事爱国学生运动和宣传俄国十月革命胜利被昆明当局勒令校方开除出校,后奔走广州,在驻粤滇军杨希闵部任参谋,不久送人滇军将校队学习,1924年9月加人中国共产党,后被调入朱培德部任参谋。在滇军杨如轩、杨池生部投奔北洋军阀吴佩孚被合编为第6师后,赵醒吾利用自己与杨如轩的同乡关系,只身前去做杨如轩的策反工作,被任命为中校参谋,最终促使杨如轩在北伐军攻占江西时放弃抵抗,所部被朱培德部收编,杨任第9军27师师长,赵醒吾在杨如轩师任上校参谋。赵醒吾与罗炳辉北伐前就同在朱培德部任职,后又同为杨如轩的部下,两人相交甚厚。罗炳辉十分佩服赵醒吾的才华、政治理论上的深刻见解和人品,赵醒吾也为罗炳辉刚直不阿、英勇无畏的品质所折服。因此,中共江西省委选定赵醒吾去做争取罗炳辉的工作。
1929年7月上旬,罗炳辉收到赵醒吾的一封来信,信中说,从报载得知罗炳辉就任了吉安靖卫大队大队长,他很赞成,希望罗炳辉站在人民立场上办民团。强调说,民团练得好,就可以为国家民族、地方人民谋幸福;办得不好,就可能成为豪绅地主封建势力的帮凶,遗害国家民族人民的利益。还在信中介绍了一些国际国内的政治情形,最后提出希望和罗炳辉见面。
罗炳辉看到老朋友赵醒吾的信非常高兴,因当时不在吉安,复信说抽空回吉安定邀请相聚。
这时,值夏、富田等区的豪绅地主数百人,向吉安驻军成光耀旅长请愿,说罗炳辉的靖卫大队按兵不动,任意纵容“共匪”在其驻地附近烧杀抢掳。罗炳辉被旅参谋长召去,责问他:为什么地方武装不遵从民众要求,努力“剿匪”?上有匪情还按兵不动是不对的!罗炳辉一听火冒三丈,气冲冲地回答说:“你又不了解实际情况,就听一些人的胡说八道来训人,有本事请你带兵去负责清剿,看又如何?你可以派人去接替我的职务。老子在国民革命中九死一生地奋斗,到了今日还什么气都要受,我可不做你们这些人的出气筒!”说完立刻起身就走。接着他去找旅长成光耀。罗炳辉在北伐军从广东出发前就认识成光耀,他说明情形后,成光耀温和地安抚罗炳辉说:“我清楚你罗炳辉和靖卫大队是尽责的,今后依靠地方的事还很多,我的部队也需要靖卫大队的配合。今天的事一定是我的参谋长不对,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解决问题好了。”
不久,罗炳辉接到了赵醒吾的第二封来信,信中主要介绍当时国内政治经济情形,如工人失业、农村经济破产,人民的生活之极端困难较之民国革命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良知的人应该想一想原因究竟在哪里?信中提出的问题,也正是罗炳辉反复思考的问题,但一时还未有明确的答案,他后来的回忆对这一时期内心深处的思考和忧虑作了如下记述:
在四乡又闹的紧急时,我亲率部队下乡“清剿”,总感觉“剿”不是根本问题,主要是政治问题,三民主义、三大政策早已付之东流,重重黑幕压迫剥削,使人民痛苦不堪,贪污腐化有些胜过北洋军阀,政府军队已失去革命性了,中国革命非重新革过不可。但又回想到历代的革命,首先均是以人民利益为号召,各地人民纷纷响应,流血拼命推翻旧政治,一旦成功,又变成少数军阀官僚的天下,人民成了猫翻盆子替狗出力自己反受危害。要得到彻底的平等自由,工农劳动大众得到幸福,全靠工农自己救自己。共产党的口号是工农自主,虽其内容究竟是怎样的我是不知的,但我已有倾向的思想了。
赵醒吾也了解到罗炳辉近期的情况,为不失时机,他又接连写了几封信,说有要事必须与罗炳辉面谈,如果推迟恐怕将来会面就困难了。于是罗炳辉决定抽身回到吉安,写信邀请赵醒吾即刻动身来见。
赵醒吾到达吉安后,按照党组织的安排,先到吉安白鹭洲阳明中学与地下党员李老师取得了联系,听取有关情况的介绍,将住宿安排在大陆旅馆。为防止意外情况的出现,将美而美照相馆作为第三联络点。
大陆旅馆是一座二层楼的四合院,地处市中心赣江边,临街即是闹市区,离吉安靖卫大队队部不远,一些绅商常在这里开房会客谈生意和打牌娱乐。旅馆里有两个店员思想进步,正在积极争取入党,必要时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这些为赵醒吾和罗炳辉的秘密会见提供了掩护条件。
赵醒吾人住大陆旅馆后,即前往靖卫大队大队部找罗炳辉。两个朋友相见,亲热极了,罗炳辉畅谈近两年的经历与感受,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国民党军政当局的不满,对包括自己曾经十分推崇的朱培德等军政要人不抱任何希望。赵醒吾试探性地问:“你觉得今后应该怎么办?”罗炳辉说,自己位低权小,只能在自己分管范围内为老百姓做点事,还能有什么办法。
赵醒吾说,其实只要每个人都尽自己的努力去抗争,这个世道是可以改变的,满清皇帝、北洋军阀不是都被推翻了吗?
罗炳辉点头表示赞同。
赵醒吾进一步引导说:“你是个带兵的人,明白枪杆子的重要性,枪杆子只有掌握在真正替老百姓说话的人手中,这个世道才能变好。那些过去高喊为三民主义奋斗如今大权在握的人,他们都在干了些什么?孙总理的三大政策还要不要,救国救民的真正出路在哪里?怎样才能创造一个真正为工农大众谋利益局面?我们都应该好好想一想。”第一次谈话之后,罗炳辉的思想受到很大触动,他反复思考着赵醒吾提出的问题,觉得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当今社会的问题所在,但自己应该怎么办,一时还想不明白。同时罗炳辉也敏锐地感觉到,赵醒吾这次来和自己见面,绝不是一般的朋友叙旧,而是有政治目的的,但对赵到底是为哪个党派说话还把握不准。好像是国民党改组派,但又有些帮共产党解释的地方。这使罗炳辉对赵醒吾之行的意图给予了强烈的关注。
第三天他们继续就第一天的话题进行交谈,这时罗炳辉从赵醒吾的言论和立场中,大致确定他是共产党员。因此他问赵醒吾:“你是共产党吧?”
赵醒吾一怔,随即坦然地承认他是中共江西省派来的,并笑着对罗炳辉说:“我可是提着头来找你罗炳辉的,你这个靖卫大队的职责是‘剿共’的,现在我这个共产党员就坐在你面前,是生是死由你定夺了。”
罗炳辉严肃地回答:“醒吾,你拿我当什么人看。如果我是卖友求荣的,用不着在这里了,你是清楚我的,只要稍微能应付一下,不要特别的讨人厌,那么旅长都当上了,最低限度十来万元是早就不成问题的。通过杀人、放火能谋得一官半职的不是罗炳辉所为的,必要时为你替命亦可做得到。”
赵醒吾赶忙解释道:“我是和你这个老朋友开玩笑的,不了解你的为人,我就不来找你了。”他还告诉罗炳辉,共产党的组织也了解罗炳辉,认为罗炳辉在许多方面均是彻底革命的,只要把共产党主张弄清楚了,肯定会走上革命道路的。
罗炳辉不解道:“说共产党组织了解我恐怕是空话吧,我不但不是共产党员,而且是为‘剿共’出力。共产党主张工农劳动大众的真正解放,我是同意的,但乱烧乱杀我是坚决反对的。”
赵醒吾说:“党是绝对反对乱烧乱杀的,这只是一部分暴动农民的报复行为。”接着他向罗炳辉介绍了共产党的党纲理论。过去罗炳辉在国民党那里听得最多的是对共产党的攻击和诽谤,虽然在北伐军中和共产党员接触时留下的印象不错,对共产党的口号也认为是对的,但并不了解共产党的党纲、理论,经赵醒吾一说,罗炳辉有一种自己心灵终于找到了归宿的感觉。
赵醒吾问罗炳辉:“你觉得现在是哪个党的势力大?”
罗炳辉不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国民党大了,党政军经济一切权力在国民党的手里。但潜在的势力还是共产党大,广大的工农劳动大众都拥护共产党,一旦组织发动好了,就像挖墙脚,国民党是一座大洋房子,共产党把墙脚刨空了时,大房子就会倒下来。”
赵醒吾对罗炳辉有如此认识非常高兴,就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愿意加入共产党去组织人民群众挖国民党这座大楼的墙脚吗?”罗炳辉坚定地表示:“当然愿意!”两人一直交谈至深夜,都非常兴奋。离别时,赵醒吾告诉罗炳辉,这两天另外有人找你谈话。
两天后,中共赣西特委书记刘士奇①、中共江西省军委书记蔡升熙②分别与罗炳辉进行了三四个小时的交谈,罗炳辉谈了自己的经历和对当今中国社会政治时局的看法,对他们的提问坦诚地说了自己的观点。
谈话考察后,刘士奇和蔡升熙都认为罗炳辉立场是站在人民大众一边的,有鲜明的阶级立场和一定政治觉悟,而且很勇敢,一致同意吸收罗炳辉参加中国共产党。接着,赵醒吾给罗炳辉介绍了入党的手续和条件,在罗炳辉正式提出入党申请后,刘士奇让罗炳辉填写了入党申请表。刘士奇、蔡升熙、赵醒吾3人担任罗炳辉的入党介绍人,并主持了罗炳辉的入党仪式。罗炳辉在党内的化名为罗南煌。大约一星期后,赵醒吾告诉罗炳辉,中共江西省委批准他为正式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