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饥寒交迫的穷孩子到人民解放军卫生战士(文/梁作和)

梁敏 发表于2018-04-22 21:16:42

一、饥寒交迫寻出路,蹉跎岁月枉辛苦

我的家乡是山东省日照县巨峰镇,一家三代贫农。我不知祖父叫什么名字,只听说他在中年时为了摆脱贫困,独自一人闯了关东,最后饿死他乡。父亲梁忠培,1888年出生,是个目不识丁的庄家汉,终年辛勤劳动仍然不得饱腹。在我不记事的时候,我唯有的一个姑姑,自幼远送他乡当了童养媳。听父亲说,还有一个叫梁行培的叔叔,出生后不久也因家境贫穷难以养活,由我祖母作主,过继给本村一户生活略好一些,也是梁姓人家当了养子。

1933年4月,我就在这一户三代贫农的家庭中呱呱坠地,全家人看到这个讨人喜欢的大小子,降临到人间真是喜出望外,指望着孩子长大成人,能够走出一条新路。我妈告诉过我,在我上边曾有2个哥哥,1个姐姐,都是因为贫病交加幼年夭折。在我之后又生了一个小弟弟,就是现在家乡的梁作友,他在年幼时,患麻疹无钱医治,而致左眼失明终身残障。

从我记事起,家里穷极潦倒,吃饭从没炒过菜。与别的穷家邻里一样,天天吃的是父母自磨的地瓜干掺些粗粮烙成的煎饼,煎饼卷大葱加些自腌的大头咸菜,喝些没有煮过的生水,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算是一顿“美餐”了。当然上顿接不着下顿也是常有的事,特别在每年春季青黄不接时更是如此。

然而,父亲在农闲时,也不时到镇里别人家开的饭馆打工,一方面学点厨艺为以后谋生打点基础,另方面挣点小钱补贴家用。母亲虽是小脚女人,为了生活也不时地帮别人推磨磨面或磨豆浆,挣一些麸皮或豆渣,掺些野菜煮熟后供全家人来充饥。我在幼年时和弟弟一起,冒着严寒到地头、林间拣些枯草或树枝,供家中烙煎饼或烧坑取暖。总之,我家五口人仅有河缘的两间土坯草房和一亩半薄地,所谓“薄地”就是土地不够肥沃,种下的种子不怎么打粮食的土地。在这土地上种点小麦、地瓜、大头菜、大葱之类的农作物。我家一年缺粮好几个月。因此总是在缺吃少穿的在争扎中混日子。因此,我也萌思漫想地长大后要有所作为,好让全家摆脱困境能够得到温饱,但路在何方!

巨峰镇也有一个学堂,但我家穷,读书成为我的奢望!我理解父母无能为力的苦衷,对父母毫无怨言,只怪世道不公。我的性格内向不善言谈人很老实,是长辈心目中的憨厚好孩子。

上面提到,我那位过继出去的叔叔梁行培,长大后在家乡务农兼学些手工艺活,他一贯地帮助我小脚的妈妈,几乎全部包下了犁地、耕田、播种、收割等农活。更为可喜的是,我这位叔叔在解放战争初期入了共产党,并连续多年担任中共村党支部书记。他曾组织乡亲做了许多拥军支前的事以及进行新农村的建设,他为革命事业做出了贡献,也为我们晚辈树立了好的榜样。

我在半饥半饱的童年中,已经目睹过国民党军队、伪军和其他杂牌军祸国殃民。这些军队常到各村里派粮派款,或者抢掠钱财,派夫抓丁,骚扰得各村鸡飞狗叫,折蹬得百姓不得安宁。其种种野蛮行径罄竹难书,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记得1941年8岁的我,那年夏天日本鬼子扫荡进村,极其凶恶地实施“三光”,当时群众还没形成反抗能力,人们只能逃难外出暂避风头。父亲带着祖母和弟弟,母亲则带着我各奔外地投告亲友避难。约历半个月,得知鬼子撤离巨峰镇,我们才陆续回乡。我们回村时仅见三户地主的庄园没有遭到破坏,其余庄户人家的家园不是化为灰烬就是只留断壁残垣,就连鸡犬也被杀光吃光。没有出走留守在家的病残老人,有些也惨死在h刽子手的屠刀之下,实在惨无人道,让人目不忍睹。这些罪行是可忍孰不可忍!在那夏天烈日当空的时刻,乡亲们看到此情此境,穷苦百姓无家可居,真是火上加油,顿时群众哭声四起,真有痛不欲生之感。

另有一件事情,就是飞机飞临上空时候,我们那种胆战心惊的情境,时至今日仍然记忆犹新。事情也是发生在1941年,一天只有我和祖母在家。突然间鬼子的飞机又再飞临村子上空盘旋嗡嗡作响。吓得我们祖孙俩人浑身发抖,不敢作声。祖母情急之下急中生“智”,随手拣起一个纸油桶,麻利地扣在我的头上,接着按着桶子要我蹲在木桌底下,再用双手和身躯全力保护着我。这就是奶奶忘我护孙,不惜自我牺牲的慈爱精神。事后,我们意识到这种形似“双保险”的应急防空措施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在那时却也消除了祖孙俩人的某些恐惧情绪。祖母那种发自内心深处地爱,那种伟大而温馨地爱,那种舍己保护孙儿的精神。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我成长的全过程,使我铭记在心永志不忘。

鬼子侵略中华大地,杀我无辜掠我财富,使我民不聊生,经济一片萧条。人民生活毫无例外地陷入更大困境。1943年初,我才10岁,父母预感着我们全家将会面临被饿死的边缘,在这万般无奈之下,父亲经旁人介绍,携我一起到县城,在国民党杂牌军连长王信福家,找了一份糊口的工作。父亲为他家做饭,我给他的二姨太当起“小帮手”。我的具体工作是照顾他那五个月的胖小子,还要兼管烧水、打饭、洗碗、扫地……等勤杂活。他们藉口我的年纪小,只管饭吃不给工钱。那年胶南县的鬼子出兵扫荡,正好与王信福连相遇。令人惊讶的是,王信福等闻风丧胆,竟像一只缩头的乌龟,不敢迎战而是丢盔弃甲换上便衣躲藏,全连人马四散而逃。以后,王信福带着他连剩余的人马,投奔驻胶南县泊里镇的伪军头子、纵队司令李香斋。他这邦人被编为伪二营二连,王信福被委任为伪连长。

这个王信福个高体肥,一张螃蟹脸,乱蓬蓬的头发和浓密的络腮胡,一副凶神恶煞的丑像,令人望而生畏。我也从不正眼瞅过他。他脾气暴躁,经常打骂士兵。有一天清早,我抱着小孩在操场边看他们出操。其中有一名士兵向左转,方向转错了,王信福立即走过去,猛踢那士兵的双腿肚,使那士兵向前倒地。接着他又解皮带猛抽那个士兵的脸,叫人看了实在与心不忍,当时吓得我抱着小孩跑回屋里,再也不想也不敢继续看他那幅凶像了!

我为他二姨太抱胖小孩,累得我经常胳臂酸痛,有时太累了就把胖孩放在床上,求得休息片刻,可是,二姨太听到胖孩的哭声,就恶狠狠地训斥我,我虽憋了一肚子气,但又不敢吭声,也不知向谁倾诉!我只得忍气呑声,故意装作镇静无事,免得父亲为我心痛。

伪连长的客人与二姨太经常在晚上搓麻将。我也得烧开水、泡荼、倒水侍候他们。为了随时侍候人家,我得守候在伪连长和二姨太等人的周围。我年小有时因熬不了长夜,困极了坐在角落打瞌睡,常遭到二姨太恶狠地训斥。还有一桩事,我也深恶痛绝。那就是他们在夜深人静时,支使我到外面街上为其买香烟。那时辰街上漆黑人静,我这小小的岁数,独自一人摸黑外出,实在害怕得毛骨悚然,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这些差事,如此日复一日往复循环,使我的心灵不断受到伤害,尝到了奴隶般的童工清苦味和寄人篱下的悲惨生活。我只有欲哭无泪忍气吞声,暂且用沉默装傻予以抗争!

二、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1945年11月我党领导的八路军,二次攻打泊里,12月28日夜,攻克了泊里镇,活捉了伪司令李香斋,伪连长王信福也乖乖地成了俘虏。我们解放过来的弟兄们,除极少数老弱病残者,按志愿遣散回乡务农,其余人留下补充部队。父亲、我还有其他约350人,一起报名参加了八路军,成为光荣的人民子弟兵。父亲分配到滨海军区警备十旅十九团,在团部当了炊事员,而我从12月1日起,被分配在团卫生队当了一名看护员。

1946年1月10日,国共签定了停止军事冲突的协定。当月13日团奉命向日照县碑廓镇开进,行军第二天卫生队就宿营在我家巨峰镇。正在这时,卫生长(当时卫生队有“卫生长”的编制,直接领导三个卫生班)徐志华对我说:“回家看看吧!”我听后高兴至极,响亮地回答“好!”。就这样,卫生长陪我回到阔别已经二年的家,亲切地见到了奶奶、妈妈和弟弟。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到异常兴奋。亲人们也领悟了我成了八路军的一员,找到了大救星——共产党,全家成了光荣的“军属”。徐卫生长虽然只在我家逗留了短短几分钟,但也看到我家的实情,这对帮助我以后发展成长颇有助益。第三天,我随部队继续行军到达目的地——碑廓镇,开展了前所未有的“百日大练兵”。这时除了进行国共合作新形势的教育外,着重于教我们“丢掉幻想,准备斗争”。我们还开展了忆苦思甜,控诉国民党反动派和地主、资本家,压迫剥削人民的罪行。认识到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决不会放下屠刀,还政于民。根据毛主席“针锋相对,寸土必争”的指示,和“有备无患”的指导方针,我们要立足于打,苦练杀敌本领,以迎接国民党军队来犯。就卫生队来说,开展了战地(野战条件下)救护训练,如四大技术(止血、包扎、固定、搬运),以及消毒、换药、打针、护理,医药常识和应该掌握的基础医疗技术。

回忆往事,还在给王信福的二姨太看小孩时,亲身目睹国民党、伪军头目唆使他们的“大兵”,向老百姓进行反动宣传:诬称“共产党是‘共匪’”,说“共产党八路军共产共妻、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等。与我所见到的国民党汉奸队伍里,等级关系森然、军阀作风严重、吃喝玩乐、赌博嫖娼,以及弟兄们之间互相欺诈、压迫掠夺平民百姓,无所不为的种种暴行正好相反,在我参加八路军后,亲眼看到我们的队伍拥政爱民、官兵团结上下一致,同志间阶级友爱亲密无间,兄弟般的深情厚谊等事实。与蒋伪军对比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确实有着天渊之别。部队开到日照县老解放区后,我们看到八路军与老百姓鱼水深情,听到军民同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的嘹亮歌声,扭起庆祝胜利和期盼未来的欢快大秧歌。我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置身其中了。当我穿上不太合身的大军装,成为八路军的一名小战士,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无限的自豪感由然而生。心里琢磨并开始意识到,我的苦难童年将伴随蹉跎岁月而结束,生命的曙光就在前头。

我们这些新入伍的同志,经过阶级教育,政治觉悟不断提高,后来又经历次战斗洗礼,不少人成了我团的骨干力量,有的还成为战斗英雄或工作模范。我的亲密战友,华东二级人民战斗英雄,曾任过二七三团参谋长的秦嗣照,就是具有代表性的典型人物之一。

截至1977年,我已从军52载。在革命大家庭里,通过边工作边学习(边学习边工作),从识字入手到学习“为谁当兵”的道理,既学习到了文化,又提高了政治觉悟。此间,学习了战伤场救护和以后多次专业学习(累计六年)或临床进修,不断充实和提高了医学理论水平和医疗技术技能,成绩不斐,使本职工作(卫生防疫和临床医疗)逐渐充实和成熟。在战争年代或以后的建设时期,工作一贯积极认真,任劳任怨,善于在实践中不断总结经验。顺序被上级提升任命为助理军医、军医、师医院正副所长、第九四医院门诊部主任、第九四医院医训队(医训队系福州军区卫生部定点单位,设在南昌由九四医院代管,负责福州军区范围内工农兵大学生的回炉补课)队长等职。我军1955年实行军衔制,同年12月被授予“军医中尉”,1960年5月晋升为“军医上尉”,1963年晋升为“军医大尉”。1980年根据全军实行的《专业技术职称和技术等级评定办法》评定为技术级别8级,最终技术级别7级(行政16级、正团职待遇)。1984年10月离职休养。但仍老当益壮、不断求知、兴志昂然,保持晚节、晚霞常虹。曾经在原单位及地方参与医防事业建设。以后的连续12年,是在《江西老同志大学》渡过的,学校中所开课程多数都曾涉猎,诸如家电、摄影、法律、文学、历史、舞蹈等课程,也都有过自己的足迹。

在参加战斗方面,历经胶东保卫战和济南、准海、渡江、上海、福州、漳厦、东山岛等诸战役(战斗)。

以往战争时期以至建国后,因战斗勇敢、工作积极,先后获“团工作、拥政爱民模范”称号1次,并荣立过“二等功”1次、“三等功”5次、四等功4次。1956年被第三十一军党委授予“模范共产党员”称号。曾分别获“准海”、“渡江”战役纪念章各1枚,授予“解放奖章”、“胜利功勋荣誉章”各1枚。

下面用我习作的一首“新体诗”,概括一下自己的成长,并表达对党的感恩之情:

回忆成长史 更爱共产党


(一)

忆起童年苦,仇恨涌胸膛。

祖父闯关东,一去音眇茫。

父亲去寻找,重病在远方。

饱尝饥寒苦,难得返故乡。


(二)

乌云遮青天,满目皆凄涼。

一声春雷响,重见天日光。

父子同参军,卫国保家乡。

历经五十战,立功美名杨。


(三)

背上急救包,奔忙在沙场。

练兵兼识字,扫除大文盲。

学习白求恩,救死又扶伤。

医术专业深,幸有党培养。


(四)

转眼六十年,离休在南昌。

暮年上大学,谱写新乐章。

生活多情趣,幸福乐无疆。

回忆成长史,更爱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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