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1月3日开始的日本侵略军对我沂蒙山区一次空前的大扫荡,已进行了50多天,我们的反扫荡战斗仍在频繁的进行,斗争十分残酷。这时,我在抗大一分校第五大队政治处工作,参加沂蒙山区军民反扫荡斗争。一天第五大队突然接校部命令,要我五大队跳跃到滨海地区去,一夜必须穿过汶河、沂河、沭河和青临公路、台潍公路,行程约120华里。这是一条危险地带,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方能越过。
12月20日左右,第五大队领导接到校司令部命令,叫我大队全部学员,带着校文艺工作团、供给部、卫生部及轻伤员等,跳到战情已趋缓和的滨海地区去。并指示我们要尽量避免战斗,保证安全到达目的地,要再轻装,带足干粮……。这时我们住在东蒙山东北麓的下佛一带,大队领导详细分析了形势,研究了行动计划,做了周密的布置。21日,大队召开了各中队、各单位负责人会议,进行了传达布置,要各单位严守军事秘密,遵守纪律,服从命令,做好行军及战斗的一切准备。当天下午,开始东进。
已经进行了50多天紧张的反扫荡斗争,大家警惕性很高,行军准备工作容易做好。虽然体力消耗过大,但同志们的意志坚强,斗志旺盛,行动迅速敏捷,顺利的东进到达了汶河边。这时大家不约而同的解绑带、脱鞋袜,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河水刺骨寒冷,冻得腿部麻木,盛上一杯河水边走边喝,好像品尝香茗似的,还不时咬口大蒜瓣,消炎杀菌。过了河,急速穿上鞋袜,打好绑腿,继续前进,到达沂河已是半夜时分,天空拉起了一层厚厚的云幕。沂河与青临公路近在咫尺,幸好敌人没在这里挖封锁沟,很快的越过沂河穿过青临公路。
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阴沉沉、黑森森的。再往前走,向导不熟路了,必须另换人。我们接连叫开几家门,不是说家中无人,就是说生病不能远离,最后总算找到一人愿去带路。这时天上的云层更厚,天更黑了,大家一个紧跟着一个继续行进,谁也不说话,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
不知向导路不熟还是天黑的原因,时常走错了路再折回来。大家对此非常焦急,因为正处在从沂河到沭河间,敌情严重的地段,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当我们还在前进时,突然传来“就地卧倒,作好战斗准备”的命令。原来尖兵班接近一个村子时,发现村内有日军,但日军哨兵没发现我们。我们静悄悄的后退,很快撤离了危险地段。
曲折坎坷的行军,耽误了我们很多时间,这是极其不利的。如果天亮前还走不出沂河到沭河、青临公路到台潍公路这一地段,在这四面临敌的地带停留,必定被敌人发现,后果难以预料。校领导命令:快速前进,黎明前冲过危险地带。校文艺工作团、供给部、卫生部、轻伤病员掉队了,领导很着急,马上派人去找也没找到,但时间不能再拖延,相信他们会应付的,大部队又继续前进。
在这分秒必争的行军中,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行进到离台潍公路10华里左右的毛家堰村时天亮了,这天也正是“冬至”。该村距敌伪据点很近,为了不被敌人发现,我们没进村子,在村北一片洼地里休整。因这片洼地东北角与一条沟渠相连,一旦有情况也便于撤离。在此大队长陈华堂、副大队长严似海开了碰头会,制定了应付紧急情况的措施,命令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吃点干粮,随时做好战斗准备。此处没有水,大家疲劳、饥渴,干粮咽不下去。于是各人在草地上合衣而卧,闭目养神。校里负责人向各中队布置了战斗任务,派出了岗哨。
毛家堰汉奸村长张金声,死心塌地投靠日伪军,他听早起拾粪的人讲:村后沟里驻了很多八路军。张金声为效劳日军,就以筹集给养为幌子,接近岗哨,要求见我们首长,被站岗的战士拒绝,只得怏快离去。随后,他偷偷溜进夏庄据点告密,日军想了解详细情况,可张金声又说不清楚。日军既不知我们的人数,也不晓我们的装备,更猜不透我们的意图,加上此时晨雾越来越大,十步以外看不见人,未敢出动。
此时校直掉队失去联系的几个单位的同志陆续在天亮后也走近了台潍公路,趁着咫尺难辨的晨雾,硬着头皮走向台潍公路。幸亏夏庄据点的鬼子没出动,马坡、赵家岭据点中的伪军,没日军的命令,不会出来找事管。所以,我们掉队的同志从夏庄以南、马坡以北的丘岭地区穿过了台潍公路,渡过了沭河,到达了我滨海抗日根据地。
我们侦知张金声告密之事后,严阵以待,约早9点钟,驻夏庄据点的日军,未见到我们的攻击,仿佛清醒过来,派出一个精干突击队,进行武装侦察,当他们进入我们视线以内时,战斗打响了。雾浓看不清目标,只是向敌人方向开枪,敌人的几挺机枪也射向我们。我们整顿队伍,利用有利地形向东北方向转移,走到沟的尽头,便是一片平原,又快速折向西北行进。战斗进行了半个多小时,日军没敢追赶,一无所获,撤回了据点。
大雾渐渐地消失,太阳露出了笑脸。派出的侦察人员也陆续归来。这时虽然大家觉得又饥又渴又累又困,队伍缓缓地向西北行进。下午三点钟到达圣母冢,校领导下令:在此休息,各单位自找住户,集中各同志干粮袋的小米煮稀饭吃,愈快愈好。并派出两个中队警戒敌人。烧火的同志大把大把的往灶里添柴,大家都在等着饱餐一顿。稀饭快熟了,夏庄、莒城的日军和部分汉奸,分两路从东北、东南向我们进击,监视日军的两个中队已和敌人开火,枪炮声激烈的响着,敌人想在天黑前突破我阵地,炮弹打进村内,我们立即撤出圣母冢,煮的稀饭一点也没有喝。我们撤离后,敌人的炮弹还不时在队伍附近爆炸。急行军10多华里,天已黄昏,日伪军突不破我阵地,停止了进攻,各自撤走。
敌人撤走以后,全体战士、学员集中在八角村外的草地上,清点人数后,立即东进,跨越台潍公路,跳出危险圈。大家精神抖擞,开始东进。经过莒县的王家营子、草岭到达了唐家湖北边的台潍公路,大家一看不禁愕然:好家伙,日本佬手段真毒辣,在台潍路两边都挖了宽两米、深三米的封锁沟,沟岸还翻上高高的一溜泥土。校领导先让几个同志爬到公路上,到了唐家湖借来一个梯子,从梯子爬到公路上,再把绑带解下来结成绳,顺绳滑到沟底,路上的同志再拉着带接力,大大加快了进度。队伍在唐家湖村集合后向东挺进,很快渡过了沭河。至此,跨越三河两路的任务胜利完成。
渡过沭河以后,经过莒县的山疃,到了心河村,这里是老革命根据地,群众工作基础很好。大队长发出命令:就地休息,借锅烧水吃饭,不能睡觉。各组(班)组长,叫开了老百姓的门,烧起水来。一位老大娘见了我们问寒问暖,非要给我们烧水,经过我们再三劝说,才回房睡觉。一个小时后,大家喝过水吃了饭,部队又集合了,在漆黑的夜色中又走了八九里路,到了严家崮西村,大队长下令:在此休息。一躺下就呼呼的睡着了,不觉到了9点多钟。村长一早就给我们筹集煎饼、咸菜,煮的小米汤。吃过饭后,擦试枪支,然后帮房东干活,扫院子、挑水、宣传群众。夜色降临,我们告辞了村干部和群众,沿着崎岖山道向东南方向挺进,到了慕家官庄宿营,这一夜得到了充分休息。翌日天气晴朗,微风习习,一派静谧气氛。大家都哼着小调洗衣服、烫虱子。正巧陡山子逢集,我们政治处的同志,每人从津贴中拿出两角钱,派人赶集买的猪肉、大白菜,熬了一锅猪肉白菜汤。50多天没见肉,吃起来特别香味可口,美美的饱餐一顿。有的同志开玩笑说:这次反扫荡没“壮烈”了,还要好好的吃几顿。滨海专署知道我们在校工作的干部,除一件羊皮大衣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寒冷可想而知了,就动员被服厂加班为我们赶制棉衣。我们又移到杜家岭驻防,快到新年了,周围村的群众送来猪肉、白面慰问。在1942年的元旦这天,我们都穿上了专署送来的新棉衣,又补发了被子,吃上了饺子。当地政府、村干部、共产党员、广大群众对我们的亲切劲难以描述。现在我回忆起来,一股暖流循遍全身,真是亲人情暖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