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父亲再走南下路(文/杨在浩之子杨建东)

胖胖的a公 发表于2018-05-05 20:20:14

6303.jpg杨在浩简介:

山东新泰人。1919年10月生,1938年参加革命,1939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0年8月参加工作。抗日战争期间历任县各救会干事、抗日军政大学山东一分校学员、区工会会长、区抗联主任、县农会会长。解放战争期间历任县农会会长、县委工作队队长、区委委员、区委书记。1949年2月随军南下。1949年5月至1953年6月先后任浙江省武康县县长、县人武部部长,县委副书记(主持)兼县长、县人武部政委等职;1953年7月起调入工业战线,历任浙江第一砖瓦厂党委书记、省工业厅监察办主任、宁波动力机厂厂长、厂长兼党委书记、宁波市委委员;1958年3月调衢化参加当时浙江最大的化学工业基地——衢州化工厂的建设。历任衢化机械分厂、电化分厂党委书记,衢化党委委员,衢化工会主席,衢化党委常委等职。1983年离休(按地厅待遇)。1991年12月因病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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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杨在浩之子杨建东。老爸一生执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程,还执意再行他当年的南下之路。虽说只有短短的两天行程,却成了我永恒的记忆。

那是1991年11月的上旬。我代表公司带队到山东烟台市参加全国化工年度计划订货会。会议刚结束就收到老爸从老家新泰发来的电报,要我南回时顺路到新泰市宾馆接他,并随我们一行乘坐的商务车同返衢州。好在还有空位,心里也想利用接爸的机会听听他此行老家的所见所闻。爸是10月中旬到新泰的,临行前考虑到他多病的身体,我和妈都劝他别去了,他甩了一句:“我已快七十三了,‘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啦!”,毅然踏上了北行的列车。

此行他又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探访了手足兄弟和出生入死的战友们;祭拜了长眠在崮山之颠的爷爷奶奶,兄弟们重新为他们立了碑;祭扫了新泰烈士陵园,凭吊了安息在这里的战友;还专程去蒙阴参观和瞻仰了孟良崮战役革命烈士纪念馆。兄弟们相聚,畅诉衷肠,无尽的情思如汶河之水滔滔不绝;战友们相逢,度生死平劫波的话语,如东周库湖的清流沁入肺腑。北去南回的一路,他的心更觉得踏实、舒坦,一切劳累和病疾早已抛掷于脑后……

我们于11月15日夜里赶到新泰宾馆,一打听爸还未回房间。由于街店大多已关门打烊,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小饭馆草草用了晚餐又回到了宾馆。推开爸的房门,好家伙!满满一屋子人——我的表哥、表弟和几位堂弟们。由于这些天来爸都是和战友同事、兄弟长辈们相会,小辈们只好排队等到最后了。因为第二天一早要赶路,我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走。此时我发觉老爸两颊泛红十分亢奋。他毫无倦意絮絮叨叨的向我述说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也倾现出对家乡亲友难以割舍的亲情,对小辈们所托与期盼也不时流露出内疚与不安。

翌晨,天还蒙蒙亮,大家赶紧起身洗漱后就退房准备上路,刚走到宾馆门口,看到老爸早已等在那儿。初冬的清晨,市区还笼罩在灰蒙蒙的烟雾中,嗖嗖的寒风刮来,令人瑟瑟发抖。爸衣着米灰色夹克,与围在身边送行的亲友们热烈地谈着话,边说边握手告别。司机大刘对出城南行的路不太熟,爸就自高奋勇坐在大刘边的副驾驶座位上领路。他驾轻就熟地指点着,不一会儿丰田商务车驶出了新泰城,沿着205国道向南奔驰而去。

车子开到了与蒙阴县交界的常路镇附近的一个村庄路口,停在了一个炸油条店铺前,大家围坐在一起用了早餐。我们头一回吃到这么香的油条!是用新花生油炸的。油锅很奇特,长方型状的像个标准的小流水作业线,当地人称炸馃子机,馃子个大面厚出锅快,炸得匀效率高。很快我们9个人就着小米粥,每人吃了两大根油条就饱了,大家不住地夸道:这顿早饭太有味,爽、爽!。老爸边吃边围着馃子机仔细观察,他笑眯眯地向店老板请教馃子机的构造原理和加工方法、讨问机子的产地与购价等等,问得很详细。“这东西很好,南方没有,回去后我要去推广一下,咱们那儿买油条老排长队,忒慢了!”爸道。“我们那儿太精巴,舍得用这么好的花生油吗?还是山东老乡淳朴实在啊……”,“两毛钱一根哪有这么大呀?呵呵!”大家七嘴八舌地笑道。老爸说道,当年参加南下大军离开新泰县时,正值1949年的新年,区委机关和当地群众一大早也是到镇上买了不少馃子当点心为咱们送行。那个又粗又香又酥啊!到了浙江后再也没遇上过。言语间,他又深情地转向北面眺望着。

205国道从蒙阴县城外围绕过便进入了沂蒙山区。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窗外——峰峦如岱的群山绵延不断,薄雾青幔中的山村时隐时现……从1943年到1947年,老爸在蒙阴整整工作、学习、战斗了5年:他率领县农会武工队袭扰日伪军、铲除奸细、挫败还乡团的反攻倒算;他带领工作队和地方武装阻击敌匪进犯,掩护群众,保卫胜利果实;他组织农会发动群众,搞土改分田地开展生产,筹粮募力支援前线……。他的足迹踏遍了沂蒙的山山水水和村村寨寨,这是一片多么熟悉而亲切的地方!突然他指着不远处半山坳的村庄,回过头对我喊道:那是高庄,你胜军大哥就出生在那个村的根据地医院里!我顺着老爸手指处望去,远处的高庄林木蔼蔼,间或传来悦耳的鸟鸣声,在挺拔的杨树和粗大的槐树怀抱下,一户户用山石砌就的低矮的农家院落错落有致地镶嵌在陡坡之中,在冬日的阳光下似有“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情景。听妈妈讲过,根据地医院主要收治部队和地方的伤病员。医院建在此地比较隐蔽,这里原是一家大财主的深宅大院,十几栋宅子被遮掩在高高的围墙里面和茂密的参天大树下。那时妈在蒙阴县妇救会工作,也是非常繁忙。1943年春和爸结婚后就各奔东西从事抗日斗争活动,两人难得见上面。直到1946年11月妈在这所医院里生下了大哥。大哥出生后不到仨月,就不得不寄养在大崮区一个叫“板崮岩村”的山民家里,爸妈又各自投入工作了。板崮岩村地处根据地边缘地带,国共拉锯争夺期间,还乡团常来骚扰,生活十分艰难,常常东躲西藏四处辗转,吃了上顿没下顿。由于缺少营养,大哥身体从小就很弱,有一次还差点儿被还乡团的马车轧死。直到解放后的1951年秋天,爸妈才将他接回到身边。

车子继续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驶,上午9点多快到垛庄时,爸回过头来对大伙说:”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孟良崮呀?就是《红日》电影里的孟良崮。”“好呀!攻下孟良崮!活捉张灵甫!”大家齐声喊道。商务车从垛庄镇向东沿着乡镇公路行驶5、6公里来到新修建不久的“孟良崮战役革命烈士纪念馆”。孟良崮位于蒙阴县与沂南县交界处,主峰海拔570多米,不太高,看看面积也不大。远远看去,山顶上的纪念碑像三把利剑直插云霄。相传北宋杨家将下属主将孟良屯兵于此地而得名。由于地处交通要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孟良崮战役革命烈士纪念馆”就坐落在半山坡上,纪念馆大门正前方的广场矗立着陈毅元帅和粟裕将军的花岗岩石雕像,威武的将帅们守护着2800多位烈士的英灵,守护着沂蒙大地!老爸对大伙儿说:从抗战到解放战争我多次到过这里,也在这一带工作与打仗。1984年纪念馆兴建到建成以后我是第3次来这里了!说完话,他就带我们参观了纪念馆内的战役厅、支前厅、英烈厅,如数家珍似地向大家介绍当时战役的情况,尤其是动员和组织当地群众支前和保障后勤、打扫战场的经过。

1947年3月起,为了粉碎国民党军队对陕北与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我华东野战军遵照党中央的指示,在陈毅、粟裕、谭震林的组织指挥下,集中优势兵力精密部署5个纵队(相当于5个军),从5月13日到5月15日经过阻截、攻击、分割、包围,于5月16日一举歼灭了蒋介石的王牌军——新编74师32000余人。在战前和战中,爸组织县农会和区中队负责所辖战区的疏散群众、组织民工、防区保卫、跟踪敌情等工作。为配合与保障战斗的胜利,“我几乎3天3夜没合眼,也没吃上完整的饭。实在困了就靠着老榆树根下打个盹儿,饿了咬几块煎饼。记得战役接近尾声时,正巧工作队搞到一匹被炮弹炸伤的马,就把它杀了,烧了几大锅马肉。开始大伙儿不敢吃嫌马膻味,可实在犒得慌,我对大家说:吃了才有劲儿干活!大家一哄而上吃了个尽光,还挺香!哈哈!”老爸回味着当时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战役刚结束,立即接到军区和县委的指示,部队马上转移,必须迅速配合打扫战场。各县、区分片包干,清理战区遗弃的枪支弹药,火炮辎重、被褥杂物等等编册上交;将战场上牺牲的将士遗体收寻、集中、整容、确认、登记后安葬立碑:对死亡的敌军官兵尸体集中拉往几处深埋安葬。接着,他带我出了展厅的后门,出了门就看见烈士陵园。陵园正中矗立一座墓碑,紧挨墓边的一棵老松树,粗大的树枝斜仰衬罩着墓堫,那是粟裕将军一部分骨灰安葬处。他生前就有遗愿要在死后与孟良崮战役牺牲的同志们为伴。“当时看到满山遍野都是尸体,到处是血迹、断臂残肢,敌军丢弃的火炮车辆……仗打得真惨烈!那么多的18、19岁20来岁的战士啊!敌74师官兵确实很顽强会打仗,消灭这支部队几乎付出一对一伤亡的代价!那时也听说攻上孟良崮的我官兵打红了眼,也没有想方设法决意去活捉敌师长张灵甫……这场胜利不容易呀!”凝望这一座座的烈士坟茔,他叹了口气.

午后才赶到新沂市区用午餐。饭后小憩间,老爸娓娓谈起1949年初在临沂地区南下工作大队集中培训、行军的经历。1948年12月底淮海战役已近尾声全国胜利在望,时任中共新泰县城郊区委书记的他已几次参加了县委动员会议。会议号召广大干部积极行动起来,投入到随军南下解放全中国、建设新政权的斗争中去。后来,爸妈都报名参加了县南下干部中队。经调选,新泰县南下干部中队由90余人组成。1949年1月淮海战役胜利结束,新蒙地委南下干部大队成立。大队下属蒙阴、新泰、沂水、沂南等中队。南下干部大队先集中在南辰村、北辰村进行动员学习,由地委董琰书记作了动员报告。他分析了解放战争即将全面胜利的形势,阐述全国解放后迫切需要大批干部建设新政权的重要意义。他风趣地说;“你们要去的可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鱼米之乡啊!有鱼有虾大米饭管饱!那儿的特产可多啦,杭州的文虎酱鸭、嘉兴的肉粽子、绍兴的老酒、金华的火腿……”那几天,大家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动员学习结束后,大队步行军经泗水、曲阜到滕县,坐上了南下行驶的“闷罐子”列车。爸妈都是头一回坐火车感到分外新鲜,一路欢声笑语,伴随着“咣当咣当”的车轮声到了薛城。到薛城后,各中队按军队编制开始为期一个月的整训。中队下设分队、班或组,中队设党支部和政治委员。每个成员都着军装佩解放军胸章,配发必须的装备如旧军被或棉毯、装满小米的干粮袋、腰带等,原有的便装如大衣棉袄等一律弃置。有作战经验的同志都配发武器弹药,老爸佩戴的是廿响的盒子枪,另外还随身携带了一支他在区里工作时就已有的勃朗宁手枪。这支德国造的勃朗宁是他在一次战斗中缴获后配发的,一直珍爱地带在身边。记得在1966年“文革”前夕,为防止意外,才交给衢化总厂人武部统一保管。

整训是严格按部队军政训练的方式进行。除了军事训练之外,同时还要学习和了解党对新解放的城乡各项政策要领、原国统区的舆情及对策方法、南方的习俗及民情特点、自我保护和敌我识别的方法技巧等等诸多内容。宣传标语口号、鼓动方式、歌咏曲艺表演也是必备的。“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你是灯塔∕照耀着中国前进的方向∕你是舵手,掌握着前进的航向∕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你就是舵手∕你就是方向∕……”“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嘹亮的歌声此起彼伏,回荡在营区,回荡在南下的行军路上。

整训结束,南下大军随即开始了徒步行军。从山东的薛城到江苏的高邮整整走了半个多月。沿途满目疮痍!随处都是淮海战役后战场遗弃的杂物,撒落在弹坑、壕沟里。坍塌的碉堡、缠绕着铁丝网的堆垛、东倒西歪的水泥桩……,还时时见到水田、沼泽与河浜里漂浮着肿胀的尸体,被出没在田野沟壑中的野狗撕咬着。温暖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阵阵恶臭扑面而来,令人恶心。队伍在途中的村庄宿夜时,还常常遭到小股敌匪的骚扰,甚至有的分队找的带路向导或指路的人中就混有敌特分子,为此还付出惨痛的伤亡代价。老爸在中队部的工作十分繁忙,白天协助队长政委组织行军、管理好分工的内务;分析甄别敌情、夜间负责执勤巡查和保卫;夜里常常被叫醒去处理一些突发的事务、带队迎击骚扰的匪特等等。“快到高邮的前两天,我已连续发高烧,头晕得不行,但我咬着牙坚持行军没有掉队。到了高邮,因体力实在支撑不下去,大队休整时我倒下了。浑身烧得不能动弹,像得了瘟疫一样。队部领导专门到附近村镇里找到一位老中医请他诊治,连续服了四副中药仍不见好。可大队马上又要出发赶路,队长和政委请示了上级后,决定让我与其他伤病员乘木船沿着大运河继续南行”。

  “就是这条大运河!”突然,他手指向车窗外。呵,车子好快,过了江都。江都——可是当年蒋军固守长江天险的前防重鎮啊!由于里应外合很快就被我军拿下,为渡江作战的胜利创造了重要条件。“当时大队人马也是沿着运河与我们伤病员同行的,为了防止走散,还专门叫民工在岸边牵着缆绳拉着我们的船走。我看着岸边的同志们心里急得慌,祈盼身体快些好起来。船快到扬州时,身上的热度总算退了,我赶紧回到中队继续与大家一起赶路。记得4月23日一早,我们接到上级指示:南京于22日全部解放,国民党政府垮台!命令南下大队于24日下午正式渡江。听到南京解放的消息,大伙儿心里那个高兴啊!都蹦了起来……”

丰田车沿着运河边的205国道急速行驶。老爸闭上了眼睛,似在瞌睡,似在沉思。是啊,有多少战士、多少亲友、多少同志为了这一天,前赴后继浴血奋战,从井冈的星火到延安的窑洞,从长城的硝烟到淮海平原的冲锋号,从泰山巨响的春雷到孟良崮英雄们的震天呐喊!这就是脊梁,这就是方向,这就是百折不饶的信念与理想!我看着老爸满是沧桑的脸庞,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个英武的指战员,站立在颠簸起伏的船头上,沐浴着江南的春雨,伴随着胜利的号角和嘹亮的歌声渡过了浩渺的长江。山东南下的各大队集结到扬州的六玙等渡口,由一艘大火轮牵引,拖着连锁在一起的木船队,一批一批地向南岸进发。

“4月24号下午,大队开始渡江。天下着小雨夹着风,吹得一个个木船摇荡不止,大家头也抬不起来衣服全湿透了。我们都是头一回坐这样的船渡这么宽的江,不一会儿有的同志呕吐起来,你妈也吐的很厉害。可兴奋激动的心绪把晕船与寒意全然抛在了脑后,大家手搀着手围在一起,互相不断鼓励,高唱着《团结就是力量》这支歌曲,一直坚持到达对岸。船在江面上走的很慢,到了天黑才抵达镇江市东岸渡口。”老爸回忆道。

夜里,我们一行在南京市一家旅店住下,父子俩同住在一间。安顿下后,老爸又继续述说着,“我们南下大队在镇江市休息了一天,26日临时安排坐上开往无锡的装煤的棚车,到达无锡后大家一个个成了’煤黑子’,脸上身上都黑黢黢的。那几天一直下着雨,下车后又冒着倾盆大雨继续赶路。”我问道:从无锡出发沿哪条路走的?当时刚打完仗,沿途有没有敌人呢?爸继续讲述着:是啊,我们沿着太湖岸边的大路向浙江进发。由于渡江战役刚结束,沿途地区新政权还没有建立,到处都有散兵游勇。而且路上车来人往十分拥挤。向南的多是进军沪杭的作战部队、民工运输队伍和南下干部大军;向北的多是疏散的、遣返的、停课回乡的、经商运货的、做工帮杂的、逃离躲避的等各类人群;其中不乏有敌特匪徒,情况十分复杂。我们南下大队行进速度是严格按解放大军推进的幅度跟进,经常是夜行日宿并且等先头侦查分队传来的情况来决定。记得5月初大概是5月4号凌晨吧,天还黑漆漆的,大队刚进入湖州市郊外,迎头遭遇上一股国民党残匪。这些被打散逃窜的残兵败将见来不及躲藏,慌忙举枪就向我们射击。我们立刻散开卧倒回击,我们中队的几个领导分别带一个小组从两边包抄合围,战斗刚打响不到几分钟,这些残兵吓得嗷嗷直叫唤,四处逃散跑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也就是11月17日,我们的商务车过了南京市的马群镇就径直上了104国道。中午从宜兴沿着太湖一路疾驶。老爸望着眼前浩瀚碧波的太湖仿佛又回到南下行军的时景。他回过头对大家说道:那时我们就是沿着这条路进入浙江,从无锡起我们一路徒步行军。从山东到浙江我们不知走烂了多少布鞋,脚上也不知起了多少泡,不少同志尤其是女队员脚都溃烂了,身上生了疥疮,可没有人叫苦。大家始终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没有一个掉队,伤病的同志也是靠顽强的毅力和大家的帮助赶上了队伍。也许老爸更有感触:眼下这条104公路已完全是水泥或沥青浇筑铺就的一级国道,战时那条坑坑洼洼满是泥泞的土路早已不见踪影。4、5月的南方,沿途尽是金黄的油菜花,沟壑凸处长满了青草,岸边起伏的芦苇,纵横交错的湖河水道,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鱼腥味,那感觉可真不一样!这就到了江南水乡啊。但要让这块土地重新回到人民的手中,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建成美好的家园,还有更多更艰苦的工作等待着大家。

1949年5月3日解放大军攻下杭州城,美丽的天堂回到人民的手中。南下干部大队也于5月9日抵达杭州拱宸桥待命。5月中旬老爸接到上级的命令,到5月2日刚被解放的武康县任新中国第一任县长。他与一同南下的强世贤叔叔(任县委副书记,主持)等一班同志,带领新组建的政府机构人员去那里组建新政权。记得老爸路上跟我说过,接到命令第二天,新的大队人马就步行赶往武康,与在那里临时驻守的“金萧支队”会合,进行交接。5月21日中共武康新县委和新县政府正式成立。当时县里秩序很乱,逃往山里的国民党残匪、土匪恶霸、反动道会沆瀣一气,为非作歹四处作孽,一些留遗的旧政权公职人员、乡公所村保甲长们也在消极对抗,多数群众也在观望。南下的队伍接管政权后,立即深入到各乡发动贫苦农民团结起来废除旧保甲制,组建农会和民兵队伍,与县武装大队一起狠狠打击敌匪的嚣张气焰。通过剿匪和镇反斗争,稳定了社会秩序稳定了人心,进而为尽快恢复生产提供保证。紧接着新政府在肃敌镇反取得胜利的基础上全面发动群众进行减租减息,继而开展土地改革实现耕者有其田农民翻身做主人。全县人民积极性空前高涨,很快使该县经济迅速恢复,市场开始繁荣起来,这个1700年前就已设县的历史名城——武康县,在人民当家作主的年代,又重现江南鱼米之乡富庶、兴旺的盛景。有一次在专区开会,时任杭州市公安局长的王芳同志指着老爸开玩笑说,你这个老乡(他也是新泰籍)可要把武康这个县太爷当好呀,武康靠着莫干山,不能有差错哦!后来爸才知道,莫干山是中央首长来浙江和杭州时必去的地方。

车子在德清境内的三桥埠停了下来。老爸一下车看到村口一位老汉悠闲地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就走了过去。“这里过去是武康县管辖的吧?以前我到你们三桥埠来过几次,那时发动群众分田地搞生产,你们这里可是县里的先进区呢!”爸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问道。老汉见了很诧异,“您是不是杨------”“是啊,我当过武康的第一任县长,哈哈!”“您就是杨县长!我那时还在读小学见过你到我们学校来。我的父亲、爷爷一直讲,共产党、杨县长领导好啊!翻了身分了田,贫苦人当了家做了主。我家里至今还保存着当年共产党分给我们家田地的房产土地证,上面盖的就是您杨在浩名字的大印呀!”他硬要拉老爸到家里做客,老爸推辞道:“我也是农民出身,为了翻身解放参加革命。当县长也是为人民谋利益,要记应当记在咱们党的功劳簿上!我们还要赶路,以后会有机会来的。”“你们是往南走的吧?那应当去一下武康镇您工作过的老县委看看,那里快要拆了。听说德清县城和县府都要搬到武康镇来了。”老爸赶紧与我和司机大刘商量,去看看久别的武康。是啊,抚今追昔能不去吗?车子很快驶进了武康镇。老爸熟门熟路穿过几个弄堂就到了老县委大院的路口,我们几个紧随在旁边。呵,映入眼帘的一座凉亭矗立在那里,那么熟悉!我多次在老照片上看到它!当年,老爸和他的战友们在这座凉亭下议事、开会、作报告、合影的场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我赶紧掏出相机按下了快门。可惜眼前的凉亭和老照片上相比,已破旧多了:石墩裂开了,亭顶长满了青苔,座靠与栏杆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从台阶到亭子四周杂草丛生。“这个亭子年代很久远啊,清朝以前就有了。武康的‘两桥一亭’很古老,它们见证了武康的历史,应当保护好啊!”老爸惋惜道。这时遇上两位干部模样的同志走过来,“你们大概是外地的老领导到这里重访故地吧?”,我赶紧把老爸介绍给两位。“哎呀,是老县长来了!我们俩是这里现任的镇长和镇委书记”,他们紧紧拉住老爸的手不知说啥好。两位镇领导向老爸介绍了武康这几年的发展,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惊人变化,边谈边一同到了老县委大院。县府大门已不复存在,大院已被施工的护栏紧紧围着进不去了,里面正在撤除。院子里堆满了建筑施工的设备器材。这里将要建成德清县的核心城区。老爸指着里面一幢二层楼的破房:“那就是当年的县委县府办公楼,咱们家也一同住在里面共5个年头啊!你也是在那里生的,还没满月爸就调离武康,去嘉善干窑浙江砖瓦一厂任职。从此转入工业战线了……”

光阴荏苒,转瞬40载。眼前是一片繁忙、欢快、奋发的景象,推走了废墟和瓦砾,建起了崭新的城池、漂亮的村庄。人们期盼安居乐业,人们齐心协力奔小康……。我顿然感悟,父辈当年走的南下路,就是为了铺就人民走向这辉煌和幸福的康庄大路呀!这就是创业者的路。

老爸次日回到衢州。欣慰、满足、笑意伴随着他走完了这最后的一程,一个月后他永远离开了我们。

20年过去了。清明那天,我又来到老爸长眠的墓地。看着墓碑上老爸的遗像,还是那样坚毅、执着。我又回味起同行南下之路的那两天。此时此刻,一个伟大的声音始终缭绕在耳际——“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我们就不会为它的重负所压倒,因为这是为全人类所作的牺牲;那时,我们感到的将不是一点点自私而可怜的欢乐,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万人,我们的事业并不显赫一时,但将永远存在;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马克思语)

谨以此文献给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

杨建东2011年5月于巨化 

作者杨建东,男,1953年生,中共党员,高级经济师, 现任巨化集团公司物资装备分公司党委书记、衢州市物流行业协会第二届理事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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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杨建东陪同父亲杨在浩1991年11月16 日参观瞻仰位于山东蒙阴境内的“孟良崮战役革命烈士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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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回复
  • 大庆

    2018-08-07 17:49:03 大庆

    今天的辛福生活是革命先辈用鲜血和身命换来的,来之不易我们一定要永远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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