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攻势开始了
渤海平原上的抗日游击战争,自从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五年,差不多形成了一种规律,每当青纱帐倒下时,我们就要准备应付敌人的蚕食和扫荡,而青纱帐再起时,我们就组织夏季攻势,打掉敌人的据点,巩固和扩大抗日根据地。这种夏季攻势一年大似一年,先前只是攻打敌人的岗楼和据点,到一九四三年和一九四四年,我们便开始攻打县城,利津、滨县、蒲台三个县城都一度为我们收复,我们的抗战力量一年比一年壮大起来。一九四一年前后,敌人蚕食扫荡,逼使我们化整为零分散打游击的局面已一去不复返了。
一九四五年的夏天,青纱帐又罩住了渤海平原,我们夏季攻势的铁锤,准备首先打在驻寿光城周围的大汉奸张景月的头上。张景月可算渤海最大的一股汉奸,他原先是国民党的十五旅(后又改编为新三师),鬼子入侵以后,他仍然欺骗老百姓说是“抗日”的。但三岁的小孩也知道,他们早已投降了鬼子,变成了人民的死敌。
汉奸张景月在我们根据地的边沿田柳庄,集中几千民工,用一两年工夫修了坚固的工事,建立了据点,并将它的王牌军——马成龙团调来驻守。敌人把这里称为铜墙铁壁,并曾扬言说:假若八路军打开田柳庄,其他据点不用打,可以自动认输撤让。
的确,这个据点虽然不是县城,却比县城难打得多。由于这股汉奸经常和我们作战,他们对我们的战法比较了解,他们除了有应付我们攻坚作战的训练外,工事也是针对我们的作战特点来修的,既坚固而又适合战术要求。据敌人自己评论,张景月的部队,在山东境内的汉奸中要算第一流的。
不打掉这个坚固的据点,就不能制止汉奸张景月对我根据地的蚕食和掠夺。敌人虽然点子多,但我们有共产党的领导和广大人民的支持,办法比敌人更多。经过战前较长时间的研究和准备.全军上下对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都感到有充分的把握。
一夜之间树起了碉堡
攻打田柳庄的战斗开始了。部队、民工住进了田柳庄周围所有的村庄.这是渤海平原上空前未见的一次大战斗。
太阳快下山时,部队开始从四面向田柳庄运动,虽然有青纱帐挡住,敌人看不见我们,然而敌人照例是惊慌地乱喊乱叫,我们连理都不理,沉着地占领了预定的阵地。
村里的民工早就组织好了。经过动员,他们的作战情绪非常高,太阳刚落下,就跟随作业部队开进了作业地点。敌人的子弹头,虽然不停地从头顶上飕飕飞过,不少人的心也在通通乱跳,但他们多半都经过战争的锻炼,知道黑夜里只要不暴露目标,敌人的子弹打得再多,也是白白浪费的。因此大家谁也不管它,仍是按着预订计划紧张地修筑碉堡,搬运器材和挖掘壕沟。汗水湿透了衣裳,流进了眼里、嘴里,谁也不停手擦一擦,还是一股劲地挖。敌火下作业,自然比平时快得多,不多时就挖了一人多深.他们的身体已经坠入到安全的堑壕中了。
过去因为敌我力量悬殊,为避免损失,都是当夜攻击当夜撤出战斗。因此,敌人时刻都准备对付我们的攻击;他们除了盲目射击外,还不断惊慌地乱喊:“这里攻上来了,赶快打!”“那里要注意,已经接近你们了!”这种恐慌举动,真叫我们好笑。他们喊一阵,见没有动静,便停下来,可是停一会就又害怕了,便再喊起来,一直喊到快要天亮了,他们自以为胜利了,高兴地喊道: “快天亮了,你们又该走啦!别想好事了l我们这铜墙铁壁,不打你们,光叫你们爬都爬不上来。”这种高兴劲儿只持续了一会儿,一到天亮,他们看见我们一夜之间修的无数碉堡,便又惊讶地说:“糟糕,他们没走!”
半夜激战
我们以碉堡对付他们的碉堡,以壕沟来对付他们的围墙,由于越来越多的碉堡把田柳庄快包围起来了。敌人看出我们进攻战术上的改变,坚守的信心大大减弱,马成龙数次向张景月告急,要求赶快想办法。渤海军区司令部向部队发出了命令,要求主攻部队加紧准备,以争取早些解决战斗,同时要求包围和牵制敌人的部队,要严密布置,加强工事,防止敌人逃跑。各个部队都进行了动员和准备.等候着敌人逃窜时消灭他们。
夜幕覆盖了大地,除了从远远的打援方向不断地传来几响枪炮声外,双方都一枪不发。田柳庄周围死一般地沉寂。这种沉静更增加了夏夜的闷热。我们的指挥员和老战士都在判断说:这不是正常现象,敌人一定在搞什么鬼名堂!”但时间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的过去了,总未发觉敌人围寨内有什么动静。
忽然,西南角上激烈的枪炮声打破了战场上的沉静。部队马上都跃进自己的工事,准备好步枪和手榴弹,等候消灭出来的敌人。西南角上的枪声愈响愈急,后来并有排子手榴弹响,无疑是在与敌人进行近战了。但是其他方面仍未发现敌人有任何动静。派人接近围寨侦察,敌人仍占据在上面一点也不动。不一会,西南角上枪声停止了。我们想,可能是敌人逃跑未成,又被我们打回去了。但是到了天明,才得知夜里是敌张景月派他的副师长,带领一个多团的兵力来增援,已经冲到围寨里头去了。同志们听到这个消息说:“这样也好,我们打下田柳庄的时候,倒可以多捉些俘虏!”
第一次攻击
经过几天的准备,我们的碉堡已按预定数目一个个的站立起来了。这些碉堡与挖的壕沟工事,已联合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碉堡成了压制敌人火力的制高点,壕沟既可作为阻挡敌人逃窜的障碍,又可作为我们来往交通的安全大道。在碉堡的墙壁上以及来往交通的路口上,都贴满或树起了红红绿绿的大字标语,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 “打开田柳庄,活捉马成龙!”这些口号已成为所有参战军民的奋斗目标。
担任主攻的部队,根据上级的作战方案,在阵地上进行了反复的民主座谈,他们不但讨论了作战顺利的一面,同时注意到战时每一步发展中可能遇到的困难,然后又想出了排除这些困难的具体办法。根据他们讨论的结果,在送给上级的保证书上说:“只要爆破开个缺口,我们一定能够爬上去,保证圆满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战斗任务。”
炸药是攻坚战的法宝。攻打有一般工事的据点,只要用它实行外部爆破,就可打开突破口。但田柳庄与一般据点不同,它的寨墙都是用一个个泥丸垒起来的,很坚固。因而,仅靠外部爆破不易奏效,我们就改用坑道作业,把地洞挖到了敌人围寨里面,实行内部爆破。午饭后我们的平射迫击炮开始向预定突破口猛烈射击。太阳快落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寨墙倾倒了,突破口上浓烟弥漫,我们的突击部队冲了上去。架设在周围碉堡上的轻重机枪一齐开火,迫击炮也连续地向围寨里发射排炮,整个战场上枪炮声响成了一片。敌人除无目标地向外打些手榴弹以外,许多火力点被我们压制的连一枪都打不出来。
军区首长与主攻部队指挥员都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突击部队的行动,全体参战人员都捏着一把冷汗希望他们突击成攻。可是等到浓烟消散,只见我们的突击部队被阻在第二道高大的围墙下,突破口没炸开,登墙云梯只能搭在围墙的半当中,很明显,我们已失去了进攻的条件,军区首长果断的命令停止攻击,收回了突击部队。
战场上接受经验向来是快的,大家马上研究出了爆破未能有效的原因:围墙太厚,爆破时不但要向里放,还要向围墙的上面放才能成功。作业部队立即按着总结出来的经验,着手准备,同时与主攻部队共同提出延长一至两天攻击时间的要求,并保证端掉这个据点。打援的部队对付张景月是有把握的,就是张景月援兵来犯,他们也能保证打住,但大家担心的焦点是怕汉奸张景月将他于老子日本鬼子请来增援,那一来就不好办了。 .
日本鬼子投降了
忽然,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的消息象春风似的从军区传到了田柳庄阵地。由于平时对国际消息知道的较少,大家都感到这个消息来的十分突然,部队的干部和战士一见领导机关下去的干部就拉着问,这消息是否真的。当大家知道这个令人万分鼓舞的消息是千真万确时,一霎时就传遍了整个战场。战士和民工们三五成群地在狭窄的战壕里兴奋交谈。大家谈起了过去八年抗战的艰苦奋斗,谈起了城市和交通线,谈起了以后的和平生活……,他们谈起了一切一切,从每个人的脸上都可看出打内心发出来的无比的喜悦。儿童团和妇女会到前线来慰问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高兴的跳起舞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娘满脸笑容,但却含着盈眶热泪地对同志们说:“现在苦日子可算熬到头了,等你们再把田柳庄这些杀人抢东西的汉奸收拾了,咱们老百姓可就该过过太平日子了。”话虽出自老大娘的口,但她道出了渤海平原全体乡亲们对八路军的愿望。
我们的对敌政治攻势小组,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便马上在田柳庄周围的碉堡里、堑壕里向汉奸们喊一会话,说一段大鼓书,采用了各种方式将鬼子投降的消息告诉敌人,又把他们的前途以及我们的政策向敌人反复说清楚。敌人开始还答话说: “你们不要梦想了,这是你们的上级欺骗你们!”但是后来就静静地听我们的喊话,再也不作声了。
前线上的全体指战员与民工,并没有因日本鬼子投降而产生半点松懈情绪。阵地上到处都张贴出: “坚决打开田柳庄来庆祝抗战最后胜利”的标语。主攻部队在这个口号的鼓舞下,又加紧了攻击准备,包围与牵制敌人的部队,也作了新的动员与准备。他们提出的口号是:“决不让敌人逃跑一个。”
活捉马成龙 吓跑张景月
日本鬼子已投降,盼鬼子来增援的梦幻破灭了。很明显,敌人已经发觉自己成了瓮中之鳖。所以他曾组织了敢死队向我们阵地出击了几次,这是他们临死前的挣扎和失掉坚守信心的表现。
就在我们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的中午,天气正热,敌人组织了强大的部队向我南面阵地施行突击,企图打开一条逃窜道路。白天正是发扬火力的好时机,我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敌人一片片地倒下去,有些汉奸兵畏缩不前,但是敌人军官在前面督战,硬逼着他们向我们不顾死活的冲锋。一直冲到我们的战壕边,轰!轰!轰!排子手榴弹又打在敌人的中间……。在战斗万分紧张的当儿,我们东南面和北面的部队看出了敌人恐慌动摇的弱点,即乘机攻上了围寨,控制了数个制高点。这时的敌人要向前攻,攻不动,向后退.他们的阵地已被我们攻占,便混乱成了一团。在我火力猛烈打击和政治攻势下面,他们只得全部停止抵抗,规规矩矩的当了俘虏。号称“青年战将"的马成龙和来增援的张景月的副师长孟祝三也被活捉了。“铜墙铁壁”的田柳庄被打开了,渤海人民数年来的眼中钉拔掉了,这是渤海人民一次很大的胜利。
我们的部队向来是有连续作战的本领的,稍加整理后,立即向南出发,继续攻打张景月的其他据点。但田柳庄一战,已经吓破了张景月的狗胆,我们每到一处,他就吓得逃跑一处,真是望风而逃。被张景月控制压榨下的广大人民,很快获得了解放。我们部队继续向胶济线,向大城市反攻前进。《渤海铁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