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亲郝明甫(写在父亲三十三周年祭日)文/亚山 笑山 毅山(洪山)铁山 倩山

郝言好语 发表于2018-05-13 19:49:52

12月10日是父亲的祭日。

屈指算来,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十三周年了。虽然,三十三年的光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的一瞬。然而,对于我们兄弟姐妹来说,对自己父亲三十三年的思念却是那样的无尽和漫长……

其实,父亲离开我们的时候年仅55岁。而且,在父亲五十五年的生命里,他又无怨无愧地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贡献给了原本是准备追求一生的事业。所以,父亲生前真正和我们兄弟姐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可以说是十分有限的。然而,正是因为十分有限,对父亲当年这些点点滴滴的回忆,今天,对我们兄弟姐妹才尤其显得难忘和珍贵。

在我们童年的记忆中,父亲当年在家里的时间是很少的。尤其在建市初期的一段时间里,因工作繁忙,父母几乎是十天、半个月也回不了一次家。即便是有时回来,也是晚归早出的来去匆匆。说心里话,对父亲,我们小时候一直都是心怀敬畏的。但是,这种崇敬倒不仅是由于父亲当时的工作职务。因为,真正在孩子们的眼里,崇敬父亲的惟一原因就因为他是我们敬爱的父亲。不过,当初我们对父亲的畏惧心理,可能多多少少还是与父亲当初对我们各方面要求的严格是有些关系的。

亚山当年是在四完小上的小学(红旗街小学)。这所学校就在市委对面,不仅条件好,而且离家近。也是当时全市最好的一所小学。然而,父亲在了解到一些情况后,总是对亚山的学习环境不甚满意。因为,父亲觉得在这里优越的条件和家庭的影响,可能会使亚山自觉不自觉地有些特殊化和优越感,而这些又都是不利于孩子学习和成长的。为更好地使亚山得到全面的锻炼提高。在亚山上中学时,父亲坚持把亚山转到了远离市区且条件环境都比较艰苦的一中去上学。父亲在亚山临行前还给他提出了具体要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与从煤矿和农村来的同学搞好团结,在校期间,不许提及自己父亲和家庭,并且按照学校规定每周回一次家。

一次,父亲到一中检查工作,临结束的时候,父亲托校长悄悄将母亲带的换洗衣物转交给亚山。直到此时校长才知道市委书记的儿子也在他的学校上学。可就在校长连忙准备叫工作人员去把亚山找来时,却被父亲制止了。父亲在详细了解了亚山在校的学习情况后,又特别叮嘱校长,为利于亚山的学习和成长,在老师和同学们中间还要对亚山的家庭情况保密。其实,那天父亲在校园里检查工作的时候,亚山也早已远远地看见了爸爸。而很久已没有见到爸爸的亚山,又是多么希望在此时、此地,能单独和爸爸见上一面,知道一下在家的妈妈和弟弟、妹妹们的情况。然而,亚山没有忘记爸爸给自己制定的纪律,所以,当他看到爸爸时并没有迎上前去,而是一个人钻进了教室……就这样,亚山按照父亲的嘱托和要求,坚持远在矿区的一中上学,一直到后来“文革”开始。

直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了,笑山仍然记得当年父亲让她和哥哥亚山、弟弟毅山一起打扫市委家属院公共厕所的情景。一段时间,父亲为使我们避免“骄”、“娇”二气和保持劳动人民本色,特别要求亚山、笑山和毅山每周日休息去打扫家属院的男女厕所。当年的公共厕所都是旱厕,根本没什么冲水设备。况且那时天气已热,厕所里脏哄哄、臭哄哄的环境可想而知。 其实,还不仅如此,要在人来人往的家属区掏粪、运粪、打扫厕所,可能需要的不光是体力,还需要极大的勇气。当然,当年还是“无知无畏”的毅山得此任务,不仅没有“畏惧”,甚至还有些“盲目兴奋”。可是,作为女孩子的笑山就觉得十分难为情了。然而,父命难违。所以,笑山在每次干活,事先总是纱巾、口罩、手套地把自己全副武装一番再出门。后来,百忙中的父亲知道此事后,特别抽出时间给我们进行了一次严肃认真并且语重心长地谈话。父亲告诉我们:“革命工作是没有高低贵贱的。为什么清洁工人干这样的活就不怕脏、不怕臭、不怕难为情呢?因为,他们知道劳动是光荣的。其实,参加这样的劳动,对你们的人生观、世界观就是一次考验和锻炼。经受住了考验,你不仅自己能得到提高,而且还会赢得别人的尊重”(大意)。按照父亲的要求,事后,我们兄弟姐妹还组织学习了当时“宁可一人脏,换来万家净”的全国劳动模范、北京普通掏粪工人时传祥的模范事迹,使我们深受教育。 甚至现在可以说,父亲那一次对我们的教育最终也成为了我们兄弟姐妹受用一生的财富。

实事求是地讲,由于当初的家庭教育,我们兄弟姐妹从小就没有什么家庭的优越感和个人的特殊感。可能从小到大惟一的特殊,就是我们兄弟姐妹要按照父亲的要求,在学习、劳动、思想作风和艰苦朴素诸方面,比别的同学标准要更高,表现要更好。记得那年全国学习党的好干部焦裕禄模范事迹的时候,私下里我们几个孩子有个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爸爸和焦裕禄叔叔不仅都是山东人,而且,在对我们孩子的家庭教育上居然也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比如,定期参加劳动、穿补丁衣服、看戏买票、帮助困难同学等)。这不仅使我们对爸爸更进一步有了崇敬之情,同时又让我们为自己有这样的爸爸感到骄傲和自豪。其实,现在看来,在当年那个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年代里,像焦裕禄,包括像我们父亲这样的干部,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一批人,而是整整的那一代人……

当然,无论任何的家庭,也无论任何时代的家庭,她们曾经的快乐都是相似的。尽管当年父母因工作原因,在家与我们兄弟姐妹朝夕相处的日子不多。但是,即便在这不多的时间里,其乐融融的温暖和快乐,也是从来不曾缺少的。

毅山至今还记得在哥哥、姐姐的帮助下,当年曾经同自己的小伙伴儿们为父亲和“其他市委领导们”组织的一场家庭晚会。那段日子,刚上学不久的毅山和小伙伴儿小毛、妮娜、现役等商量,想把在学校学会的节目向家长们做一个“汇报表演”,一来想让自己的爸爸、妈妈有一个放松和休息的机会,二来也是向“市委领导们”汇报我们的学习成果(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我们想得到爸爸、妈妈们的夸奖和表扬)。在哥哥、姐姐的导演和协调下,一个周末的晚上,正式演出在我们家院内的葡萄架下拉开“帷幕”。记得当晚观看演出的有爸爸、妈妈和我们一家、段松会叔叔一家、常继忠伯伯一家等。虽然,我们那台节目不敢说是丰富多彩,但也基本上是应有尽有。什么唱歌、跳舞、诗朗诵,快板、相声、翻跟斗。尤其当看到我们这些孩子在台上极其认真的态度、充满稚气的动作和夸张可笑的表演时候,坐在台下的大人们高兴的前仰后合、开怀大笑。演出结束后,兴致勃勃的“市委领导们”还一同上台接见了我们全体小“演职人员”,并对我们当晚虽不算精彩,但十分成功的演出,表示了热烈的祝贺。

……

然而,世事难料。一夜之间,忠心耿耿工作了几十年的父亲,竟从我们市“最大的革命者变成头号走资派”。紧接着,我们兄弟姐妹也随父母“理所当然”地搬出了原来的家,住进了两间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平房内。不过,在我们孩子们当年认识的世界里,可能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对我们兄弟姐妹来说,虽然市委书记打倒了,可是我们的爸爸回来了。这才是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

最初的那段日子,父亲每天都是“两点成一线”的在外挨批斗、在家写检查。记得那时父亲一直坚信自己只要认真深刻检查自己工作中的缺点错误,就一定会得到组织和群众的谅解和信任,重新返回工作岗位继续为党和人民更好地工作。于是,父亲每天挨完批斗回到家里,便又开始不停地写检查、改检查。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疯狂的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疯狂的打倒。又有谁会顾得上去听、去看父亲的检查呢?然而,在这个问题上,父亲当时却是显得有些执拗和简单。

一段时间里,因我们家经常被人突袭检查和抄家。父亲惟恐自己用尽心血所写的检查被抄走(记得当时父亲的检查,前前后后的草稿、改稿几乎已装满一箱),便想如何将它安全地掩藏起来。于是,为不被人发现,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父亲悄悄叫上亚山、笑山和毅山把床下的地砖一块块起开后,用小铁锨小心翼翼地挖了一个半米多深的土坑,然后把装满检查的箱子放了进去。待一切掩埋好后,才又将一块块的砖铺成原状。然而,我们发现被父亲视如宝贝的那些检查材料掩藏好后的那段时间,父亲却是更加的沉默和郁闷了。因为,父亲此时可能也隐隐感觉到,随着自己用心血和忠诚写成的检查埋在了地下,他所十分渴望的早日检查、重新工作的机会,也将可能是更加的渺茫和无期了。

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渐渐地由茫然、郁闷而又感到了无奈的父亲也作了最坏的打算。记得那时他经常和母亲提起,大不了以后回山东老家去种地,原本自己就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当农民也算是落叶归根了。而且,那时父亲不仅给母亲讲,有时对孩子们也经常流露出这样的意思。一次,父亲和毅山、铁山一起在院内挖菜窖,看见毅山干活时双膝顶着铁锨费力地挖土,父亲不满地说毅山:“看你哪像个干活的样子。把铁锨给我!”只见父亲接过铁锨像老把式一样地在左右手心啐了两口后,便曲身弓腿地挥锨干了起来。毅山和铁山记得菜窖“竣工”后,父亲还开玩笑地给他们说:“我种地的功夫还在吧?以后当农民也不会饿着。你们这样可能就不好说了!” 

倩倩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当时的她也只有六、七岁的年纪。但是,至今倩倩仍清楚地记得小小年纪的她和铁山,曾经在那段日子里经常给父亲理发的往事。当时的那个环境下,父亲已经没有条件、也没有可能再去理发店理发了。每次父亲需要理发的时候,我们总是到邻居家借个理发推子,回家由两个不满十岁的“理发师”——倩倩和铁山负责这项工作。其实,当年给父亲理发的技术要求并不太高,因为在那个年代里,父亲对理发的要求只是勤推就行、推光即可。倩倩和铁山每次给父亲理发时,不仅理发、洗头的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而且,还经常会帮父亲揉肩敲背。而每次在两个孩子的玩笑嬉闹中,都会让当时身处逆境的父亲有了一刻难得的开心和轻松。其实,当年父亲的每次理发,也就是他在那个时期惟一的休息放松的方式了。遗憾的是,随着父亲被送往“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父亲这个惟一的休息放松的方式也就没有了。

现在想想,那一段日子的确是艰难的,但是,同时也是快乐的。因为,无论面对任何艰难困苦,只要有父母与家人相依相伴,本身不就是一种幸福,而且是一种大幸福吗?!

毅山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1973年的5月份(离父亲去世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也是毅山当年悄悄远走新疆当兵后的第一次探亲。那时,父亲和家人已搬往焦作。两年多不见,当毅山见到自己几经生死的父亲,正值壮年却已经成了一个病残老人的时候,眼泪不禁夺眶而出。那段时间,毅山每天都陪着已经行动不便的父亲上街散步。而当时心情和身体一样糟糕的父亲,每天散步时也总是寡言少语地不太说话,只是有时偶尔地问起毅山一些新疆的风土人情和部队的情况。当时看到父亲那样的状态,毅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一次,父亲看似无意地对毅山说:“听说新疆的姑娘都很漂亮,你以后找一个在那里成家也不错……”。当时还不满十八岁的毅山以为父亲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并没过多在意。直到几个月父亲去世后。毅山才明白,父亲之所以当时给自己讲那些话,其实已隐隐地有了一种预感。

……

父亲至今离开我们已经有三十三年的时间了。然而,在我们兄弟姐妹的心中,父亲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他帮助我们成人,他护佑我们长大,他给了我们现在所有的一切。尽管三十三年后的今天,我们兄弟姐妹也已都是五十岁上下的年龄了。但是,在情感上我们对自己敬爱的父亲仍依然有着孩子般的依恋和不舍。当然,我们今天在怀念自己敬爱父亲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痛苦的滋味,而完全是一种幸福的感受了。其实,无论任何一个人,只要你永远记住了自己的父亲,你就一定会是永远感到幸福的……

2006年11月17日

文/亚山 笑山 毅山(洪山)铁山 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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