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爸爸妈妈:
今天是月圆中秋,人间这里此时已是明月当空,夜半时分了。经过了一天 亲人团圆、阖家欢聚的幸福人们此时大都带着惬意和喜悦回到各自其乐融融的家中;尽兴畅快了一天的孩子们此刻脸庞上仍挂着幵心的笑容却已进入了 甜甜梦乡……
爸爸妈妈,"今夜灯火人间,今夜亲情无限”。月圆中秋,阖家欢聚。这对千千万万个家庭来说,都是顺理成章、自然平常之事。然而,这顺理成章、自然平常的事情从今对我来说,只能是一个永远的梦了。爸爸妈妈,儿子我少小离家, 孑身一人在外已过了33个中秋节了。但从未有任何一个中秋之夜,像今夜这样使我感到如此的伤感和孤独;也从未有任何一个中秋之夜,像今夜这样使我 对爸爸妈妈有着如此强烈的思念和对我的兄弟姐妹有着这么深切的眷念。
中秋的夜,仍然是那么的静,中秋的月,仍然是那么的圆。在这四围皆静、 万物皆空的时候,我走进这茫茫的夜色之中,在这到处都弥漫着浓浓亲情的中秋之夜,我却在亲情的渴望中苦苦地寻觅。我思念爸爸,思念妈妈,思念我的兄弟姐妹……渐渐地,我整个身心也已溶于这浓浓的夜色里。冥冥之中,我仿佛看到,爸爸妈妈早已等候在家中,围坐在摆满水果、月饼的圆桌旁,目光中充满 期待。我仿佛看到,远在内地的兄弟姐妹,携儿带女,喜气洋洋地匆匆行进在赶来团聚的途中……亦真?亦幻?人间?仙境?
我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爸爸妈妈,我们也来了!”
爸爸妈妈,在这天上月圆,人间团圆的中秋之夜,孤立夜中,有泪无语的我是多么渴望与远离的兄弟姐妹呼应交流,是多么渴望与天上的爸爸妈妈相聚中秋,欢歌笑语,天上人间,共度中秋呀!
还记得小时候的中秋,爸爸妈妈工作再忙,中秋夜都是要回家过的。那夜,院内葡萄架下的圆桌上摆满水果、月饼和各种小吃。难
得回家休息的爸爸妈妈,此时一边陪着奶奶拉家常,一边看我们孩子们表演节目。哥哥的诗朗诵,姐姐的新疆舞,而我最拿手的是模仿孙悟空,翻斤斗,打倒立,挤眉弄眼,抓耳挠腮。大概是我演得认真,也大概是我演得滑稽,看我表演时,爸爸妈妈和奶奶总是笑得前仰后合。记得爸爸还开玩笑地问过我:"儿子,你长大后,准备怎样孝敬爸爸?"我想到爸爸最爱吃奶奶做的白菜粉条炖大肉,就认真地回答:"我长大后,天天叫爸爸吃白菜粉条炖大肉。"爸爸听后,摸着我的头开怀大笑。看到爸爸高兴的样子,我心里开心极了!
每念至此,我总是心痛不已,爸爸当年爽朗的笑声犹在耳边,儿子的机会却永远没有了。30多年过去了,那情,那景,仿佛就在昨天,每每想及,那浓浓亲情,浓浓甜蜜常涌动在我的心头……
然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粉碎了这美好的一切。——爸爸妈妈身陷囹圄;哥哥姐姐上山下乡;年仅15岁的我,被迫一人远走关山万里,从此,与家人天隔一方。后来,仍然是在那场"大革命”中,我的爸爸个革命一生、对党忠心耿耿的老共产党人,正值壮年却悲愤、凄惨地冤死在牢狱之中。爸爸带着对党的忠诚,带着对生活的热爱,带着对亲人的眷恋,心有不甘地走了,留给了我们,留给了所有热爱他的人绵绵的哀痛和无尽的思念……
爸爸走了,在那遭受政治迫害,受尽生活煎熬的日子里,平凡而伟大的妈 妈,用坚韧和刚毅支撑起了这个家。拉扯着我们兄弟妲妹下山东、返河南,历 经了坎坷风雨,迎来了花好月圆。就在儿女们成人成才、儿孙满堂的时候,就 在含辛茹苦、功德圆满的妈妈,应该尽享儿孙绕膝之乐,颐养天年之福的时 候,妈妈却也匆匆离幵了我们。妈妈走得那样匆忙,走得那样坚决,甚至都没 来得及看一眼从万里之遥匆匆赶来的儿子、儿媳和您最疼爱牵挂的孙子。妈 妈,我们知道,您是不愿意拖累我们,您是仍在牵挂着先去的爸爸。但是,妈 妈,您可知道,您匆匆离去,留给了我们儿女们的却是撕肝裂肺的痛呀……!
妈妈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姐妲含着泪给我详细讲述了妈妈生前的一些情 况。姐姐说:"妈妈虽然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多年了,但人们对她老人家的尊 敬,儿女对她老人家的孝顺,使德高望重的妈妈晚年退休生活充实而又愉快。 尤其是我们兄弟姐妹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成绩,家庭和睦,事业有 成,这更使妈妈感到自豪和欣慰。妈妈生前惟一的牵挂也就是远在新疆的你们 了。"姐姐告诉我,妈妈退休后的几年里不止一次地给姐姐说:"现在看到你们 兄弟姐妹家和事兴,我也心满意足,没什么可操心的了。我惟一惦记的还是少 小离家的毅山。在那个非常的时期,无依无靠的他,小小年纪一人独闯新疆,远 离家人至今30多年……"听罢姐姐的讲述,我已是泪如雨下,痛哭失声了…… 妈妈,做为儿子的我,没能对您老人家有一天的侍奉,没能对您老人家有一天 的孝敬,反而是妈妈您对我们儿女们有着一辈子不尽的操心,一辈子不了的牵 挂呀!
有人说:时间是治愈心灵伤痛的灵丹妙药。我却以为,其实那种所谓的"伤痛”,原本就是孱弱者无病呻吟的造作和矫情。须知,有一种伤痛是永远无法忘 却的,也是永远不可以忘却的,这就是一个人失去父母的伤痛。这种伤痛,伤及 骨髓,痛及生命,是人生至悲,是人生至痛。
在爸爸妈妈离开的这些曰子里,无论我在何时何地,也无论我是喜极悲 极,我都会忽生出这种失去父母的大悲大痛。这悲,悲得寒胆彻肝。这痛,痛得刻骨铭心。在我哽咽无语、伤心不已的时候,我更是在悲痛最深处,感觉到了一种坚定,一种支撑。大悲大痛中,我真切地感觉到了生命的厚重;大悲大痛中,我学会了对待人生的从容;更是在这大悲大痛中,我完全彻底地感悟到幸福的全部所在——平平凡凡、普普通通。我清楚地知道,这是爸爸妈妈在用尽心血,用尽生命,用尽之所能用,在悲痛中教育着我们,护佑着我们,使我们兄弟姐妹,我们每一个人信步在这人生单程路上,无论面对怎样的风风雨雨,无论面对怎样的坎坎坷坷,都能遇事不乱,临危不变,宠辱不惊。
爸爸妈妈,小时候常听奶奶讲:"人都是要死的,但去处不一样,是好人都会上天堂的。”当时,少不更事的我对此并不以为然,但,今天我却对此笃信不移。爸爸妈妈都是好人,好人是应该同日月,共天地的。正如我们当地的老百姓所说:我们的老书记、老市长是天间人世都需要的好人,既使在天堂,他们也会保佑我们的。是的,我们的爸爸妈妈从来就不曾离开过我们,过去,现在,将来。无论任何时侯,爸爸妈妈对我们儿女的那片牵挂,那份关爱,都将伴我们一世—生,一路同行。
亲爱的爸爸妈妈珍重!
儿毅山
此文刊登在2002年9月19日河南《鹤壁日报》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