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88岁高龄老人了,人生过得真快啊。虽然往事如烟60年过去了,但回想起当年抗战的烽火岁月,至今仍然刻骨铭心。
我们村叫赵家营村,我在家乡私塾读了7年书,在村里也算是个小知识分子了。我们村有 60多户人家,共产党在我们家乡活动很频繁,县委有时也设在我们村,基本上每户都有共产党员和青年救国会员,故我们村有“小莫斯科”之称。我是在1938年的抗日硝烟中加入中国共产党的。
1937年的秋天,日军进攻山东,不久占领了我的家乡寿光县。我那时才19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那天,我与同伴见日本鬼子进村了,拔腿赶紧跑。我在沟里跑,我的同伴在垄上逃。结果他被鬼子开枪打死在洋槐树下。这件事对我的刺激极大,我想与其坐以待毙被小鬼子打死,还不如奋起来反抗,也许还能死里逃生,这是我最原始的抗日动力。
因我们的武器装备和武装力量有限,所以只能躲在暗处不断地骚扰日本鬼子和国民党伪军,尤其是严惩那些为日寇效命的汉奸。抗日战争期间,我们很艰苦,缺吃少穿。我至今还记得我们武工队员对晚上睡觉的形象描写:一更鲤鱼打挺,二更弯弓上弦,三更狮子滚绣球,四更猴王坐殿,五更火烧天宫。
这段顺口溜说的是冬天我们队伍晚上睡觉没有被子盖,一更刚吃过饭睡下去像鲤鱼一样挺直,到二更冷了就像弓一样弯了起来,到了三更就像狮子滚绣球一样来回翻身,至四更只能坐起来了,以至到五更开始烤火取暖。虽然那时生活很艰苦,但大家都不怕苦,用幽默的手法和生动的文字来描写那段艰苦的日子,可谓革命的浪漫主义。
虽然我们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罪,但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来,还是算幸运的。我们村共出了13个抗日烈士,他们死得很惨烈,也很悲壮。以下是我回忆抗日期间的三个故事,时间虽久远,但记忆犹新。
青纱帐里突然闪出神勇的武工队
1940年,我被调到寿光县任公安局侦察科科长。我们惩处的第一个对象是敌伪政工团第一团团长吴继亭,他是个共产党的叛徒,投敌后紧随日军狐假虎威镇压共产党,残害老百姓。于是县委决定铲除这个祸患。那是1941年的初春,地里的高粱还刚露芽,还不能轻易行动。高粱长得茂盛,我们行动后才易于撤退。那时没有现代化的汽车,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夏天到了,高粱秆长高了,行动开始了。吴继亭驻扎的星姚据点有一个敌伪团,硬打不是办法,乱打找不到目标。他何时从据点里出来还不清楚。我负责摸清吴继亭的行动规律,我派出了四五个线人经过半年观察,终于摸清了吴继亭逢农历每月初八、二八、三八的日子,只要不下雨,早晨8时左右,他都骑车到镇里赶集,且都是走一条线。他每次出来有四辆自行车同行,第一辆是保镖,第二辆是吴继亭,第三辆是保镖,第四辆是火夫;同时了解到,他一是去菜场买菜,二是到货郎店玩女人;其特征是戴一副宽边墨镜。
情况都摸清后,便组织力量行动了。农历七月初八,我们派出了七名同志,基本上是两个对付一个,尤其是第二个吴继亭一定要打死。由于枪少,我向地委书记请示后,他爽快地借了五支勃郎宁手枪。于是七人惩恶小分队借着月色出发了,我们头戴芦苇笠,每人背一只竹筐,枪藏在筐里,于拂晓之前赶到了赶集的必经之地,我们埋伏在高粱地里,等待着目标的出现。早晨8时许,吴继亭一行果然出现了,两人一组分头行动。当吴继亭一行来到身边时,刘敏政队长打暗语道:“买了吗?”行动组各自对准目标一阵扫射,须臾,人仰车翻,一片惊叫。此时有人高喊:“八路来了!”路人四处逃散,行动者趁机钻进青纱帐溜之大吉。
婚礼上新郎官神秘失踪
打死吴继亭后,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维持会长陈官。1943年9月6日,5万日军对解放区进行了合围大扫荡,大扫荡后敌伪就组织维持会。陈官去维持会前,我对其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是给我们送情报;第二是不准干坏事;第三是如果抓到我们八路军工作人员,应设法保护。他点头哈腰什么都同意,但一上任就将我们的忠告置之脑后。不但鱼肉百姓、干尽坏事,还找了个漂亮的民女逼其为妻,最后我们决定对其实行镇压。
陈官家住北抬头,他准备明天举办完婚礼后住进山羊头据点,那样再处决他就困难了。事不宜迟,我们几个人当机立断,冒充参加婚礼的人,来到了婚礼现场,只见房间里放满了圆桌,前来道喜的人大声吆喝,酒气冲天,烟雾缭绕。我的搭档也端着大碗米酒上去道喜:“陈区长,恭喜!恭喜!”他一仰脖子一口喝完酒后,用手捂着嘴悄声对其道:“有人在村南头等您,要送您大笔彩礼。”陈官高兴地问:“谁?”“您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对方果然中计,也不顾这么多前来参加婚礼的人,便随其来到村南头。当他晕晕糊糊见来人就是我时,满是堆笑的脸一下子僵住,酒也醒了。他刚想开溜但已来不及了,几梭子弹已穿进了他的胸膛。然后,我们在其身上贴上布告,上面写道:汉奸陈官胡作非为,死心塌地为日本鬼子效力,今天对其执行枪决。希望其他维持会的会长引以为戒,停止与人民为敌,悬崖勒马,改邪归正。否则,将与陈官同样的下场。
杀一儆百后,其他几个会长果然老实了许多,不敢再胡作非为,并且及时给我们通情报。
五十里奔袭擒回敌伪团长
第三个对象是伪团长崔光亭。他是三青团骨干,专门组织清查共产党,他先后在20多个村里清查出几十名共产党员,有次在我家乡一下子给他端掉了8个共产党员,还杀了支部书记。为此,组织决定将其清除之。
这个对象居无定所,骑着马带着老婆和两个警卫到处打游击。为了找到崔光亭的踪影,我找了一个线人让其摸清情况,但对方有些后怕,犹豫不决。为此我与他谈条件,他担心自己和家属今后的安全问题,最后我们同意事成之后帮他和家属转移到我根据地,并每天给予口粮直到抗战胜利。最终达成协议。
经过一段时间侦察,终于摸清了崔光亭暂时住在二黄庄,他的住处周围都是据点,离我们距离50里路,经过反复论证,晚上出发赶50里路,到那里战斗只有半小时时间,否则就难以脱身。
这次与以往不同,要生擒活的,因为他身上掌握着许多日军的情报。要活的自然难度就大,但大家不畏艰难。1944年阴历三月底,20多人的行动小组借着月色出发了。一夜急行军,来到了崔光亭的住地,先来到马厩听他的马是否在,只要马在说明其人也在。月色下扔一块石头,马立即嘶叫了起来。
于是,立刻来到宅子里,事先已摸清崔光亭住北屋,警卫员住南屋。特工队先将囤粮食的“竹帽子”将南屋顶住,然后几个人一脚踢开北屋的门,崔团长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厉声问道:“哪一部分的?你们知道我是谁?”黑影大声道:“特工队的!就是冲着你来的,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否则小心掉脑袋。”
崔光亭也知道特工队的厉害,见半夜三更如此之多的人,便识时务地随其而去。武工队又将两个警卫带上,对其老婆宣传了一番党的政策将其放行。
我们从马厩里牵出三匹马,将三个被捆绑的俘虏押上马后,带上大批的文件和缴获的枪支穿过了敌区凯旋而归。
抗日战争中还有许多生动和艰难的往事,难以一一赘述,总之,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是难以忘怀的,正值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我特意写下这段文字以示纪念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和为抗日牺牲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