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荣回忆录》三、川陕革命根据地(4)

胡晓林 发表于2018-05-27 21:48:54

镇龙关

1934年4月初,经过休整补充后,敌人展开了第三期总攻,企图东取万源城、西占南江、通江城,为下一步合围红军创造条件。总部为粉碎敌人企图,决定继续诱敌深入、消耗敌人、集中兵力、伺机反攻,命令部队再次收紧阵地,西线收缩至通江城附近的贵民关、观光山、得胜山一线;东线收缩至万源城以南西经镇龙关、刘坪一线。我30军部率88师占领镇龙关、89师占领刘坪一线阵地。

川北到处山高路险、地形险要,镇龙关也同样,它与西面的刘坪隔沟相望,虎踞八方。相传山西边的这条大沟,是大巴山中一个恶龙进出通道,每当恶龙进出时,山洪顺沟咆哮而下,一泻百里,周围一片汪洋,人畜顿为鱼鳖。为拯救生灵,道家的一位高人在沟口的山头上建了一座道观,名为镇龙观,压住了恶龙,拯救了百姓,此山后来因观得名镇龙关。镇龙关是个由东向西折向北再弯向东的U型山,围抱着方圆几里地的小山谷,山外坡度陡峭,易守难攻,山内坡度平缓,便于上下机动,是个理想的防御阵地。我们月初进入阵地后,立即不遗余力地依地形修建了大量的工事,把整个镇龙关变成了一个堡垒。

4月23日,敌新任第3师师长许绍宗率该师和第1、2师的第2、4、5、7、8、9旅向镇龙关发起猛攻,企图取捷径直扑我根据地的腹心通江城,与西线之敌会攻红军主力侧背。为打破敌人计划,红军东线指挥部下达了死守令,据此,军部也给各师下达了同样命令。

在川军中号称百战百胜王牌师的1、2、3师果然不同凡响,进攻发起前的火力准备猛烈密集,飞机炸弹和炮弹像雨点般泻落在我军阵地上,一时间山崩地裂、日月无光,滚滚烟尘完全笼罩着阵地,从军指挥所里根本无法看清阵地上情况,只能凭借敌人的号声判断其步兵行动。烟尘逐渐散去,阵地上枪声已响成一片,这些王牌川军的自动火器很多,他们在机枪、冲锋枪引导下轮番向我军阵地发起连、营级的集团冲击,气势极盛。我军则凭借有利地形和坚固工事,以逸待劳反复进退来敌。连续六天,敌人不断调整部署、变换战术,仍不能前进一步,反而在我军不断反击和夜袭中损兵折将、损失惨重。六天后,敌人停止进攻开始后撤,第三次总攻草草收场。我30军在六天守备战中,歼敌四千余人、缴枪四百多、火炮十门。

自1933年11月中旬到1934年4月底,方面军已先后粉碎敌三期总攻,歼敌三万五千多,打破了敌人三个月内消灭红军的企图。但是由于不断收紧阵地和频繁的战斗,困难也越来越多,首先是军粮供应发生紧张,根据地面积不断缩小,军粮征集日益困难,为保证前方部队,后方人员自愿压缩口粮到每人每日半斤,仍无法保证前线供应,春耕时节,前线部队口粮供应已降至每人每日一斤以下,个别连队甚至发生过断粮;根据地人口的减少,红军兵源日益困难,各部队战斗减员已难以补充;弹药、枪炮消耗已超出兵工厂生产和修复能力,军火供应吃紧;因原料、交通被切断,各类物资几乎断绝供应,特别是医药、食盐、军需器材;没有原料,造币厂的银元、铜元早已停产,部队津贴也已停发,根据地的货币被迫改为内部流通的布币,这种老百姓不愿接受的布片,实际已丧失了货币功能。就在这种困难情况下,迎来了敌人第四期总攻。

令人失望的西线反击

在敌人第四期总攻开始前,总部为解决面临的困难,早日粉碎敌人围攻,决定在敌人相对薄弱的西线相机发起反攻。为调动敌军兵力创造反攻机会,方面军实施了一系列的战役佯动:先是西线我军放弃了位置突出的要点得胜山阵地,接着又主动撤出通江城,摆出主力东撤架势;同时,东线我33军297团则向城口东移,在游击队配合下,击溃守敌攻占城口,造成红军将要经城口出巫溪、奉节转进川东之势。成功的机动使刘湘完全中计,担心丢失老巢的他,急调王牌1、2、3师赶往万源,封锁红军东去之路。

这时敌人的第四期总攻也已开始。是役敌集中一百四十个团,在刘湘道家师傅刘从云老道(刘神仙)指挥下,准备集中兵力夺取通江、万源后,由西线部队沿川陕边界向东横扫,一举全歼红军。针对敌人部署,总部决定利用万源附近的有利地形,集中红25、88、12师和33军一部实施坚守防御,以求吸住敌军主力,大量消耗敌人,为西线创造反攻条件,这一防御模式,被徐总称为决战防御。当敌人在万源城下集中了五十个团准备发起进攻时,西线我军对敌展开了反攻。

1934年6月27日,方面军西线集团集中主力十几个团在分水岭地段向敌发起反击,计划在击溃敌第一路邓锡候部后转入全线反攻。当日红军在击退敌第一路进攻后立即向敌发起反击,分三路突破敌前沿,达成了战役的突然性,可是随后的发展显现了四方面军几次“肃反”造成的后遗症。现任的各级指挥员军事学术水平低下,他们只熟悉战斗而完全不了解战役,造成部队行动中战术行动丰富多彩,而向敌实施大纵深迂回穿插的战役机动完全没有。西线红军突破敌人前沿后,指挥员眼中全盯着敌人重兵防御阵地,完全看不见敌人纵深内的空虚要害,致使反攻战役演变成了战术反击。我右路兵团在敌战术纵深内合围了敌两个团于官田坝,中、左两路英勇顽强地向前猛攻,经一昼夜激战,拿下敌十几道阵地(堑壕),但前进距离十分有限,尚未攻至敌人主阵地。一天下来,敌我双方在浅近纵深顶牛式的厮杀,形成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会战,双方指挥员可在山头上肉眼纵观全局。28日,暴雨骤至,道路泥泞,小通江河水猛涨,严重影响了我军部队机动和后勤运输,迫使方面军首长决定停止反击,部队撤回小通江东岸,与敌隔河对峙。

西线反击计划的夭折,促使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在万源城召开了师以上干部军事会议,在张国焘主持下,检讨了分水岭反击战的经验,达成了如下共识:

(1)东西两线相比,东线地形更有利于我军反击

(2)针对敌人乌合之众的阵营,反击重点应放在刘湘部的第五路身上,一旦得手可收“树倒猢狲散”之效果

(3)敌人兵力尚众,反击时机还未成熟,须通过决战性的防御作战熬垮我军反击对手,为全面反攻创造条件。

(4) 刘湘主力第五路已云集万源城下,我军应充分利用当地有利地形,实施坚守防御,把刘湘的主力熬小熬垮,待机反攻。

根据以上判断,会议决定:当前红军已退至根据地后部,不宜再退,必须以坚守防御大量消耗和疲惫敌人,为反攻创造条件。命令东线主力红4、9、30军各派一个主力师占领万源一线有利地形实行坚守防御。各军主力均撤至二线进行休整补充,随时准备发起反攻。

红30军88师在余天云率领下,于1934年5月上旬进入万源西面南天门阵地。我们左邻依次为红9军副军长(兼25师师长)许世友指挥的25师、红4军军长王宏坤指挥的12师及红33军一部,在万源南面自东向西构成了一个弧形防线。整个防线依托有利地形,形成北高南低、易守难攻的理想阵地。我们进入阵地后,按照余军长命令立即抓紧抢修工事,利用地形构筑了有地堡支撑的五道堑壕,并把山南坡的树木悉数伐倒,使敌人进攻方向的山坡成了光秃秃的开阔地。为加快土木作业,军部直属队在我率领下全部参加抢建工事。

海拔一千多米的南天门,山势陡峭、沟壑纵横,满山的原始森林遮云蔽日,林中几抱粗的大树比比皆是,山南坡林木尤其茂盛,在大树之间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灌木丛,茂密的枝条相互缠绕,难解难分,给我们伐树带来不少麻烦。好在敌人集结展开时间缓慢,给我们留出了充足时间,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部队终于满足了余天云的苛刻要求,完成了工事构筑。其间,为使工事强于兄弟部队,他多次派我到友邻25师“看看那个‘酒肉和尚’(许世友)搞些什么鬼名堂”,以偷取好经验来修改自己的方案,当我随余天云验收阵地时,不禁为这壮观的工程惊叹:堑壕内都用原木加固,交通壕修建了顶盖,通道和路口全用原木纵向堆建了五米厚的火力支撑点,通过壕沟相连,绵绵不断,环绕整个山头,远远望去,南天门已成了一座城堡。在一线阵地后,还修建了有三、四道堑壕组成的二线阵地,各堑壕之间构筑了大量的地堡式火力点,大大强化了防御能力。鉴于地形险要和工事完备,余天云决定只在阵地放一个团兵力,其余部队均在山头反斜面待命,随时准备发起反突击。

预期中的敌人进攻迟迟未到,转眼已到了7月,天气日渐炎热,山上蚊虫愈发猖狂,白天咬的战士们在工事里待不住,晚上更是难以入睡,个把月下来,部队病号急剧增加,加上缺乏药品和粮食供应紧张,非战斗减员不少,战士们怪话牢骚逐渐增多。为稳定部队情绪,李先念政委组织政工人员下到基层连队开展深入的思想政治工作,重点动员部队发扬顽强精神,人在阵地在,活不缴枪、死不丢尸,誓死保卫万源,保卫根据地,熬垮敌人、准备反攻、进行决战!动员中李政委告诉大家:敌人已被红军打怕了,为了打气,刘湘请出了他的道家师傅、一贯道掌门刘神仙(刘从云)出任前线总指挥,号称可以请出天上的神仙帮助打败红军,现在这个老道士正在摆道场,敦请天上三十六天罡下凡助战,这个过程需要三十六天,敌人迟迟未能进攻,实在是还没有等到天兵天将。由于我军入川后曾经多次与当地一贯道帮会“神兵”打过交道,深知这些所谓有天神帮助的“神兵”实际是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所以听后引起一阵哄堂大笑。经过政治部的工作,部队情绪十分高昂,战士们的决心书、求战书每天成捆成堆地送到军部。

7月中旬,敌人终于展开了以夺取万源为主要目标的全线进攻。16日这天,敌第五路总指挥唐式遵上来就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刘湘的王牌第1、2、3师和模范旅、教导旅一窝蜂全派上阵来,从东、南、西三面猛攻万源城外的各屏障制高点。这些王牌军装备真是与中央军不相上下,不仅每个班拥有轻机关枪,每个营还有一个重机关枪连,装备有六挺仿马克沁的二四式水冷重机枪,旅属炮营还装备有一二0毫米迫击炮,这种大口经的迫击炮对我军构成了很大为威胁。

进攻南天门阵地的敌军为第2师部队。他们依仗强大火力和充足弹药,对我88师展开了教课书般的操典式进攻。太阳升起一杆多高时,敌步兵列队推进到进攻出发线后全部席地而坐,翘首望天等待空军支援,快到十点钟时,敌机飞临上空,对红军的主阵地进行俯冲式轮番轰炸,经过十几分钟惊天动地的轰炸,敌机相继飞去,紧接着敌地面炮兵开始实施火力准备,重点摧毁我前沿工事和障碍物,炮火准备了十几分钟后,敌步兵火力也加入了准备,炮兵射击刚刚停止,敌步兵人山人海般的散兵线像涨潮似的从山脚向山头漫了上来,推进速度并不快,但一直得到交替跟进的重机枪火力掩护,不间断的对我阵地实施压制射击,还真搞得有板有眼。我前沿部队依托坚固阵地沉着应战,一直等敌人离阵地二十多米时才突然开火,机枪、冲锋枪、步枪、手榴弹火力狂泻而下,像一面大网罩向敌群,遭到突袭的敌人如炸了群的鸭子四散逃窜,红军趁势跳出战壕,挥舞大刀怒吼着冲入敌群,一阵猛砍之下,敌人黄色的尸体转眼铺满了阵地前的山坡,残敌像落潮一样退回山下,第一次进攻就这样结束了。敌人凭着优势兵力,很快又组织起第二、第三、第四次进攻,……,16日这天,88师凭着有利地形和坚固工事加上组织周密的短促突击,先后击退敌十几次进攻,以极少伤亡予敌重大杀伤,乐得余天云在观察所里不停叫好,敌人当天进攻刚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地跑上阵地,当场表扬了全体守备部队。

南天门进攻的重大伤亡,迫使敌人放弃了该方向的继续攻击,集中兵力猛攻我左邻红25师大面山、甄子坪阵地,在其后十几天里,红25师与敌展开了浴血奋战,在付出重大伤亡代价后,终于耗尽了敌人全部有生力量,迫敌第五路后撤并转入防御。

八个多月了,敌人的六路围攻终成强弩之末,有生力量被我军歼灭五万多人,伤亡惨重,疫病丛生,逃亡日众,各连兵员日减,无法补充,多的不过三五十人,少的仅十余人,士气沮丧。红军虽然人数上仍处劣势,补给困难,但兵力集中,士气高昂,已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反攻时机已经成熟,总部决定抓住战机,立即实施反攻。

8月8日,方面军在万源召开军事会议,确定反攻部署。这次会议在张国涛主持下,审议了徐向前拟定的反攻计划。各军、师军事首长和方面军首长在张国涛的要求下,反复研讨了反攻方向和部署,最后一致同意徐向前提出的反攻计划:

1、鉴于西线我军与敌隔小通江相峙,敌纵深内山脉多为南北走向,利敌展开节节抗击,不利于我突破后迅速发展进攻,而东线我军据险而守,居高临下,发起攻击后可沿山脉迅速向南发展,直插的后方,地形十分有利。

2、西线敌人五十多个团,分属各派系,兵力分散,不利我围歼,而东线敌重兵八十个团,猬集驻扎,利我突破后合围。

3、决定集中方面军主力,以红93、10、11、25、26师为战役第一梯队,红88、90、99师为二梯队共八个师配置于万源西南地段上,对东线之敌发起反攻。

4、按照张国涛的提议,突破口选择在敌第五路防线的中央地段——青龙观,这是因为根据方面军侦察电台情报,该险要地段是由战斗力较弱的刘存厚残部一个旅驻守。我军突破后主力可迅速向西南迂回,围歼敌五路左翼的第4师,得手后再相机围歼敌主力第1、2、3师。

5、反攻时间定在8月9日夜间,由红31军号称“夜摸长胜军”的274团偷袭青龙观得手后开始。

会议结束后,我们护送余天云返回军部,在路上,他牢骚满腹,一路上不停抱怨总部偏心眼,不肯把突击队任务交给30军。还有总部首长都是死心眼,不采纳他突破后首先围歼敌主力1、2、3师的建议,非要先打不堪一击的范绍增的土匪师,真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小家子气。

第二天夜,274团沿青龙观北面悬崖峭壁攀岩而上,一举袭占敌旅部,并歼敌一个多营,打开了突破口,93师主力乘势在拂晓前投入战斗,向敌纵深迅猛发展,引起敌人全线混乱,一梯队红4、9军主力亦乘机发起进攻,沿青龙观右左两翼突入敌纵深,将敌防线撕开了二十多里的缺口,把敌第五路分割为两块,我后续部队如潮水般涌入,势不可挡。

12、13日,我一梯队粉碎了敌人二梯队的反扑后,相继攻占敌纵深内各要点阵地,并于14、15日转入追击。我们军跟随方面军指挥所后,向前挺进,沿途到处是敌军尸体、伤兵和丢弃的武器弹药,看得出一梯队已取得了重大战果。这一情况严重刺激了余天云的神经,他一天几趟往方面军指挥部跑,要求尽早投入战斗,但每次都是垂头丧气回来,从第三天起,可能他与徐向前、陈昌浩吵到了有伤感情的地步,不好意思再去吵闹,只好逼着李先念政委一天几趟到指挥部请求任务。这时显现出了李政委宽厚谦和的性格优越性,每次从总部回来都能在徐总和陈政委那里获得一些令人鼓舞的指示,让人感到红30军将在决定战役胜负时执行最重要的任务。

16日,我一梯队粉碎了敌战役预备队反击后,敌整个东部战线陷入崩溃,红30军于当夜接到投入战斗的命令,第二天,我们全军急速向通江城东的敌第4师和独立2旅侧后迂回,准备围歼该敌,但该敌闻知红30军正向其赶来,立即放弃防御,五个昼夜南窜了四百余里,一气逃到渠县以北的三江场才收住脚。余天云见敌逃窜过快,立即请求回师合围敌1、2、3师,可惜方面军指挥部犹豫两天后才下达命令,使我军回师半路时,敌人又已快速后撤三百多里,在宣汉北面的州河右岸占领了阵地,转入固守防御。使红军围歼敌重兵集团的企图落空。

西线胜利大反攻

红军在东线不到半个月的反攻,将敌人赶回六路围攻前的阵地,但仅歼敌七、八千人,战果十分不理想,总部为彻底打破敌围攻,决心修改计划,主力转回西线,再次向敌人发起反攻。8月下旬,总部下达在西线继续反攻命令,决心集中红4、9、30军主力和31军93师向西线之敌发起全面进攻,我们30军为一梯队,与4、9军并肩突破,突破口选在敌第三和第四路的接合部,位于通江城南得胜山附近的冷水垭。

接到总部命令在30军引起一片轰动,前一段疲于奔命又未能打上仗的沮丧和怨气一扫而光,全体人员情绪高昂地分头忙碌准备行装。余天云的张扬性格又一次显现,他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双手不停摩擦着,不时地一手握拳打击另一只手掌,脸上神采飞扬,不停地向李先念政委和其他首长大呼大叫:总部首长到底没忘记我老余,要想打好仗,不找老余还能找谁,这次你们都要按我的方案去打,要打得猛,跑得快,狠捞战利品,让我们30军大发一笔洋财,哈哈哈!几位首长听他这番话,没人吭声,但脸上都露出不同的古怪表情。尤其是新由88师师长升任副军长的程世才,竟显出一副瞋目结舌的样子。

1934年8月25日,东线红军主力转向西线。部队顶着烈日酷暑,经过三天的急行军,陆续进入指定位置,并于8月28日重新占领敌人放弃的通江城。当晚,红军从通江城南的上老官庙渡过通江河,连夜奔袭得胜山附近的冷水垭,一举突破敌防线,但由于各部队齐头并进,协调不好,致使敌人迅速回缩,退守第二道防线,红军未获预期战果。总部在命令红4军展开对敌第四路追击,红9军展开对敌第三路追击同时,决定迅速组织第二次突破,以求彻底粉碎敌人的防御体系,在野战中围歼敌人主力。经过重新部署,红30军隐蔽移向西北方向,计划在右垭口突破敌一、二路防线后直取巴中城,得手后向北穿插迂回敌第一、二路一梯队侧后,寻机歼灭该敌。9月8日夜间,余天云亲率先头89师夜袭右垭口,一举突破敌人防线后,猛扑巴中城,李先念政委、程世才副军长率军部和88师随后跟进,徐向前总指挥率90师和红31军93师尾随,11日我军第三次解放巴中。当日,徐向前率30军主力和93师进驻巴中。

右垭口突破,造成西线之敌全线溃退,第三路向仪陇、第四路向营山飞速逃窜,北边邓锡候的一路、田颂尧的二路闻讯后也开始向后移动,准备逃跑。针对战场变化,余天云擅自决定不按战前方案向北迂回长池,而率89师放弃休息,马不停蹄沿凤仪场、雪山场直插木门以西的黄猫垭、旺苍坝地区,箭头直指敌一、二路的后方指挥所,使迂回目标向西推移近百里。为夺取最大战果,他派我(我率一个警卫排和一个通信排随余天云行动)赶回军部召唤主力迅速跟进,当我和通讯员策马赶到巴中,急喘嘘嘘地向徐总、李政委、程副军长报告这一情况时,他们全体大吃一惊,为避免89师孤军深入腹背受敌,徐总决定30军主力立即紧急集合,火速向89师靠拢,抢占黄猫垭,力争合围敌第一、二路。徐总率93师作为预备队随后跟进。

30军主力以88师为前卫,按强行军速度向西北方向猛插,军部随88师行动。为了带路,我率特务营主力(缺警卫连)配署先头263团行进。部队出发一路小跑,行进速度惊人,但没几个小时,战士们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加上天色渐渐黒下来了,路越来越难走,黑暗中周围战士们的喘气声越来越粗,越来越急,奔跑中跌倒的人数不断增加,有些甚至栽倒地上再无力爬起来,部队实在太疲劳了。263团副团长王必成和我并排走在尖刀营前面,他不时的插入队伍中,不停帮助、鼓励战士们克服疲劳继续前进,看得出他很心疼部属,但却一直未下令让部队休息,下半夜以后随着掉队战士越来越多,他也愈加频繁地问我:胡队长,还有多远?......。天色朦朦亮时,我们在离黄猫垭几里的地方碰上89师交通队通讯员,他传达余军长命令:红89师主力已向旺苍坝方向攻进,现敌第一、二路已开始后撤,命令88师于天亮前占领黄木垭,切断敌第一、二路主力后撤通道,会同军主力在该地围歼敌第一路主力。没有丝毫犹豫,王必成让通讯员立即向李政委、程副军长以及88师熊师长报告情况,同时命令尖刀营跑步前进,务必先敌占领黄木垭。

黄猫垭村是一个几户人家的小山庄,坐落于山间小平原西侧,处于崇山峻岭的包围之中。一条公路东西向贯穿小村,直通嘉陵江边,是敌人西逃旺苍坝的必经之路。天色刚刚放亮,我和王必成分率88师263团尖刀营和军特务营赶到黄猫垭东的山地,部队刚刚占领阵地,没来得及构筑工事,一小股敌人就从不远的山坳转了出来,他们大摇大摆,口中哼着小调,枪支行李都用扁担挑着,一副悠闲自得样子,看得人又气又好笑。等他们走近,我率侦察连猛扑上去,一枪没放,抓了几十个俘虏。我和王必成简单审问了一下,原来这些家伙是敌第二路独立团的先头连,后面跟着十几个团,沿这条路正向西撤下来。离我们还有几里地。我们闻讯大喜过望,真觉得这趟艰难行军没有白跑。我立即命令通讯员报告军部,并和王必成进行了分工,由特务营负责扼守道路右翼山头,尖刀营负责左翼山头,部队迅速抢修工事,准备迎击敌人主力,决不放走一个敌人。

黄猫垭在地图上正式名称为黄木垭,当地人之所以称为黄猫垭,源于村东山头上有一块黄色的大岩石,形状颇似一只大黄猫。周边地形山势起伏,但坡度较缓,相对海拔高程度差较小,并非理想的防御地形。我率特务营主力占领阵地后,趁部队抢修工事时机巡视了全部阵地。这个只有几十米高的小山,严格说只能算是小土坡,地形平缓,无险可据,而我第一次率领建制部队独立执行战斗任务,说实话心中发虚,尤其孤军据守这几个完全称不上险要的山头,心中真有些空落落的。工事刚刚构筑了一半,敌人大队已经转过山脚向黄木垭退了下来,我急令侦察连占领阵地,通信连和工兵排担任预备队,部署尚未完成,前沿已经和敌人交上了手。侦察连居高临下,凭着自动步枪的猛烈火力,一阵猛打,与263团形成了交叉火力网,转眼间把敌人先头团打得七零八落,尸横遍野,残余敌人乱哄哄地退了下去。

枪声刺激了敌人的逃生欲望,原本慢悠悠后撤的敌人生怕被红军包围,都想抢先冲过红军阵地,逃回后方,纷纷跑步向黄木垭涌来。我站在山头向东望去,敌人撤退道路上连绵十几里地尘土飞扬,人喊马嘶声响成一片,估计有不下十个团的兵力正向这里赶来。而我方263团主力还没赶到,只凭我们不到两个营兵力能否堵住敌人?这念头搅的我心里七上八下,脑子乱哄哄的。敌人主力赶到后,很快组织起攻击,为了逃命,川军成群结队猫着腰埋头向上猛冲,前面倒下,后面跟着继续冲击,颇有几分不怕死的拼命劲头。因为自动火器多,侦察连弹药消耗速度很快,一个小时后,侦察连报告弹药告罄,部队已经和敌人展开了肉博,我的心随着报告迅速下沉,我回头看了看南面,仍然看不见主力部队的踪影,没有办法,能否堵住敌人已到了关键时刻,不能犹豫了,我一咬牙,挥舞着砍刀大吼到:预备队跟我上!通信连和工兵排紧跟我身后呐喊着扑向前沿 。我们出击正是时候,阵地上侦察连与敌肉搏战呈胶着状态,约一个团的敌军已将侦察连团团围住,并企图用刺刀把红军赶出阵地,情况十分紧张,我见状未及思索,立即率预备队呐喊着冲向敌侧后,一百多把大刀无情劈向敌群,一时间杀声吼声哭号声此起彼落,响彻山野,敌人的断臂残肢滴洒着鲜血从搅动的人群中飞抛出来,漫天飞舞着,后面的敌人被吓呆了,几百号的敌人在逃跑者带动下雪崩似的溃散,一个个飞窜回山下,我们恢复了阵地。我立即命令部队收集的尸体和伤兵的子弹,修补工事。约摸只有一袋烟的功夫,敌人又开始了新的攻势。

敌人新的攻势又增加了兵力,约有上千人,还组织了炮兵掩护,在火炮和机关枪掩护下,一群军官赤裸上身,抡着大刀赶着士兵向山上冲来。这些敌兵作战显得很油滑,在遭到我们射击后,都会就地利用地形地物隐蔽接近,甚至不惜利用同伴的尸体和伤兵做掩护,且战且进,一步一步逼近我们的阵地,由于没有后勤保障,我们弹药很快所剩无几,火力逐渐减弱,敌人乘势进到离我们战壕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手榴弹蝗虫般投入我们工事,好在这些手榴弹在出手10秒后才爆炸,战士们捡起来扔回去正好在敌人头上爆炸,炸得他们惨嚎不断。敌军发觉上当,很快停止了投弹,在军官们的逼促下,一阵狂喊,蜂拥上我们阵地,战士们没等我下命令,全体手提大刀,迎着敌人扑了上去,刀枪撞击声和呐喊声响成一片,我又一次回首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道路,一咬牙,喊了声“上!”,率领身边的战士参入了肉博。

川军真够坏的,后续部队发现两军进行肉博后,立即人挤人一个推一个向前硬冲,前面的被红军砍中还没倒下,后面的已挤到你跟前,还没来得及挥刀双方已挤成一团,形成了相互角力,敌人仗着人多,一个推着一个向上挤,硬是推着红军不停后退。我明白战斗已到了成败最后关头,只有拼命了,我跳上身旁的岩石,向周围的部队大声喊到:“弟兄们,红30军从没丢过阵地,我们决不能给全军丢脸,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是用牙咬、用手拽,也不能让一个敌人从阵地上通过!”话没落音,我身后爆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88和89师主力在最危急时刻赶到了,满山的红军在红旗引导下围向敌军,不仅击溃了敌人进攻,还将敌十几个团四面围住,成了瓮中之鳖。这一戏剧性的变化不仅惊呆了敌人,连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主力到处驱赶敌人。当我集合完部队到军部报到时,才发现我和全营官兵一样,手脚发软,双手颤抖,已经拼到脱力程度了。

黄木垭战斗持续一天一夜,红30军主力在红31军93师配合下全歼敌第二路主力,毙敌四千余人,俘一万余人,缴枪七千多支,迫击炮四十多门,获得反攻以来方面军最大胜利,部队得到了一次彻底补充,乐得余天云到处请人吃饭喝酒。黄木垭战斗后,部队原地修整打扫战场。我回到军部专门向军首长汇报了黄木垭战斗经过,余天云听后哈哈大笑,高兴地拍着我肩头说:“打得好,决心正确,部署正确,预备队使用及时,我看完全有能力当个团长,老李,我看反攻结束后我们报总部让小胡下部队去当团长罢?”李先念和程世才、李天焕都点头表示赞许。接着李先念告诉我:88师熊厚发师长率263团主力赶往黄木垭途中顺手歼灭敌一个营,致使主力赶到黄木垭耽误了几个小时,让前卫部队受惊了,好在王必成和你指挥果断,部队打得英勇,军里决定给你们记功。说着李政委递给我一块红绸布,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和印章,代表着我因战功受勋一次(当时四方面军战功受勋均以红绸为标记)。我压抑着兴奋心情,脸上露出谦虚的表情接过了红绸布。

9月20日,红30军经一周修整后,在徐向前指挥下,向苍溪发起进攻。在此期间,红9军和红31军已相继攻克仪陇、南江、阆中等县城,将根据地面积恢复到六路围攻前规模。红30军在兄弟部队的胜利鼓舞下,于22日一举攻克苍溪,其中先头89师在余天云指挥下发展更为迅猛,该部前卫跟踪逃敌在22日已跨过嘉陵江以西,成都震动。可惜总部首长权衡再三,决定暂时不过江,部队只好撤回,丧失了一次迅猛发展的时机。

9月22日,总部通告全军:反六路围攻胜利结束,此次作战自1933年11月1日开始到1934年9月22止,方面军粉碎了敌人一百四十多个团的围攻,毙伤敌六万人,俘敌两万人,缴枪三万多支,炮百余门,击落敌机一架。我军此战役伤亡两万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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