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六路围攻作战开始
1933年10月底,方面军经短暂休整后,准备继续向东南发展胜利,占领川东最富庶的开江、开县两地区,使红军获得更多的补充。10月31日,我左路红4军10师在徐向前指挥下向开县进逼,当进至开县以西杨柳关地区时,与敌开进部队不期遭遇,双方发生激烈战斗。红军判断当面之敌为23军残部,遂迅速展开向敌发起突击,希望击溃敌主力后直取开县,没想到敌人越打越多,火力越打越猛,红四军后继部队上来后,陆续展开了八个团,不仅未能击退敌人,反被对方的优势兵力、火力压得节节后退,经审问俘虏才知,敌人六路围攻已经开始,当面之敌是第五路刘湘21军的主力第三、四师,有二十四个团,并且还在不断得到增援,吃惊之余,徐总即令部队转入防御,实行节节抗击,向南坝场、宣汉一线转移。杨柳关遭遇战打了五天,歼敌五千余,予敌主攻集团沉重打击,为方面军反六路围攻作战赢得了时间。
杨柳关战斗揭开了反六路围攻的序幕,总部很快查明了刘湘的具体作战计划:敌人已于11月1日起,从西北的广元到东边的城口上千里的弧形防线转入进攻,进攻方向为六路:第一路从西北方向指向我木门、南江地区;第二路从西方向指向我巴中地区;第三路从西南方向指向我仪陇、巴中地区;第四路从南方指向营山、通江地区;第五路从东南方向指向我宣汉、达县、万源地区;第六路从东方指向我万源地区,主攻方向为第五路。其作战目标分三期,当前任务占领信函、达县、江口、营山、旺苍、木门、恩阳河、曾口场一线;后继任务占领通江、南江、巴中;尔后任务将红军合围于苦草坝地区,一举歼灭。战役投入兵力一百一十个团、二十万人。战役计划时间三个月。
针对敌人企图,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和方面军在通江召开军事会议,制定作战计划和调整部队位置,并同时命令各军转入防御。李先念政委开会回来后按照总部新的计划作了部署。根据总部计划,方面军分为东西两线作战,东线为主要方向,集中了红4、33军和9军30军的各两个师,共二十五个团,配置于万源、宣汉、达县一线,徐向前负责指挥;西线以红31军、30军90师、9军27师共十二个团,配置于北起广元沿嘉陵江东岸向南至营山、渠县以北广大地区,王树声负责指挥;陈昌浩负责协调两线,张国焘负责全局和后方工作。作战方针仍是收紧阵地、诱敌深入、各个击破。会议决定倪志亮不再兼任30军军长,任命余天云为军长。按上述部署,我们军部率88师于11月中旬向东南移动,在雷音铺地区占领阵地,准备抗击敌人进攻,90师开赴西线接替89师防区,89师撤防后返东线归建。
11月下旬,敌人发动“第一期总攻”,红军东西两线各部队相继与敌交火,战况日趋激烈,可是我们军和红9军阵地却异常平静,据李先念政委分析,这是因为红4军在柳树关给了当面之敌一顿狠揍,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气,正忙于调整部署,无力发动攻势。月底,新任军长余天云抵达军部,给我们带来欣喜和惊诧。这位长我十岁的湖北老乡,有一个精悍的面孔和精壮的身架,声如洪钟、性如烈火,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我在方面军通信队时亲眼见他硬闯总部,与陈昌浩大呼小叫,硬是把总政保卫局从他部队里抓来的大部分“反革命”,从我们通信队领回去继续指挥战斗。他打仗勇猛、指挥果敢、精细,屡建奇功,他任36团团长时与34团团长许世友并称全军虎将。他对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十分客气,但对普通部属态度蛮横,尤其犯错误的部下,轻者打骂、重者刑罚,让人恐惧,但他丰富的作战指挥经验是我们迫切需要的,军部全体人员热情欢迎了新军长。余天云上任后第一件事是检查88师防御阵地,在88师熊厚发师长、王建安政委陪同下,他对阵地来了一次不近人情的检查,他不仅对工事要求苛刻挑剔,对阵地指挥员满嘴粗话,并且不容分辩对阵地进行了调整,加大了防御纵深,改变了火力支撑点位置,虽然大家面子有些难看,但不得不承认,调整后的工事大大加强了防御能力。
晚饭后,余军长向军首长和直属队负责人介绍了方面军各部作战情况和后方情况,最让我们感到吃惊的是方面军参谋处主任舒玉章、红97师师长冉南轩、98师师长蒋群麟被陈昌浩政委下令逮捕,最后以反革命罪在巴中被枪决。我对红33军的两位师长不熟悉,但我与舒玉章朝夕相处近两年,几乎天天向他领取命令,可算非常熟悉,这位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的高材生、黄埔军校的教官、北伐时的骨干,不仅有很高的军事学术造诣,而且对工作一丝不苟、任劳任怨,四方面军出色的阵地战、运动战素养首先应归功于他,他亲手拟定的方面军训练大纲和历次作战总结,一直是全军作战、训练的指导性文件,怎么一下子成了反革命?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私下里悄悄叹息。
雷音铺和北山场战斗
白军终于开始进攻了,12月16日,敌第五路同时向宣汉、达县发起攻击,我们达县正面敌人为21军第4师。天刚放亮,敌人就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88师雷音铺阵地发起波浪式冲击。我跟余军长、李政委赶到山头观察所时,敌人第三次进攻又开始了。在刘湘的21军中,1、2、3师是王牌师,其编制、训练都按中央军模式,战斗力颇强,一向傲视川军,而范继增的这个第4师,系土匪部队出身,像后娘养的,准备差、训练差,战斗力不强,在21军中素来不受重视,所以打起仗来总是以保存实力为主,有便宜占时争先恐后,硬碰硬拼消耗则是咋呼多、实干少,见势不妙他跑的比谁都快,打仗非常滑头。这次也同样,飞机大炮轰了好一阵,步兵才磨磨蹭蹭发起冲击,队形散乱、前进缓慢。好容易靠近了红军阵地,这边刚一开火,冲锋号一响,他们立刻掉头狂奔,窜回出发阵地,短短几分钟,结束了一场进攻。余军长放下望远镜,回头看着大家哈哈大笑道:“换汤不换药,川军就是川军喽。”
88师在雷音铺的阻击战已经两天了,敌人伤亡惨重,却未能前进一步,进攻的劲头一天不如一天。余军长似乎不能忍受这种平淡的战斗,从第三天早晨开始,他一直坐在地图前愣愣想着心事,对谁都不理不睬,到了晚上,他派人把我叫到屋里,劈头一句:“小胡,我看是时候了,也该老子耍两下了!”我瞧着他满脸兴奋的神情,正琢磨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我按在凳子上,脸凑到我眼前一拳头的距离,敲钟般的在我耳边吼地:“狗日的白军折腾两天了,我看后劲已不足,你明天给我弄个‘舌头’回来,最好是当官的,等我弄清了龟孙子的部署,老子一晚上给他们全结清伙食帐!”没等我回话,他一拍我肩膀:“就这样,立刻回去准备。”我敬礼转身还没出门,身后已响起他哼出的怪里怪气小调。
第二天傍晚,我领着侦察连一个班到军部报告准备出发,一进屋发现气氛不对,余军长满脸沮丧坐在桌旁,李政委正在看着文件,屋里还站着总部通信连的一名战士,他见到我十分高兴,一面敬礼一面亲热地喊了声“队长!”,我刚要与这位老部下打招呼,余军长一拍桌子冲我嚷道:“任务取消,通知团以上干部立刻到这里开会!”我只好匆匆出去命令通信连去传达命令。一小时后,余军长主持了军事会议,会上传达了徐总指挥命令:红9军在宣汉方向与敌精锐第三师王陵基部激战两日,予敌重大杀伤,但我军伤亡也不小,为保存实力,诱敌深入,决定于17日(昨日)放弃宣汉防线,撤至双河场一线阵地。为保证东线防御的稳定,命令30军于18日晚撤出战斗,转至北山场一线阵地并予以坚守。这个命令打破了余军长的得意计划,憋的他怒火中烧,满腔窝囊却无从发泄,只能对着司令部参谋人员的工作挑剔怒吼,但还得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19日拂晓,我们30军占领了新的阵地。
红30军占领北山场阵地,与左邻红9军、4军形成一条由东向西一字向南展开的绵亘防线,北山场是防线的西端,也是敌人前进的道口,这就成了我军防御重点,敌军的主攻方向。从地形上看,我们阵地陡峭险峻,山脚下还有一条碑牌河环绕,真可算是易守难攻,无怪余军长看地形时眉飞色舞,不住点头念叨:“狗日的,这一仗老子算是捞定了!”转眼间已把撤出达县的烦恼忘的干干净净。我们进入阵地好几天了,敌人才缓慢地出现在碑牌河对岸,部队展开后乱哄哄地开始挖工事,川军的土木作业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忙了两天,只形成了一条浅浅的交通壕串联着乱糟糟散兵坑的简易工事,看得余天天和李先念连连摇头道:这样的工事全是糊弄鬼的。低头看看我们这几天构筑的工事,凭险构成的集团工事之间横亘着四五道深过头顶的堑壕,四通八道的壕沟不少地段还加了顶盖,火力点的火力可任意覆盖任何地点,部队可通过壕沟随时隐蔽机动到任意地段,与川军工事比,我们的工事完全可称上堡垒了。余天云、李先念观察完地形和敌情后情绪很好,一路谈笑还抽空问我:“小胡,今天中午吃什么菜?”三次进攻战役以来,红军的后勤供给日见改善,部队的吃穿用度日显宽裕,尤其作战时间,经理处供应和地方慰问品都挺丰富,伙食水平大为提高,部队几乎每天有大块肉吃,军部更受优待,一日两餐有荤菜,首长还有小炒供应。那段时间,可算是红四方面军最愉快的日子。
敌人进攻又开始了,还是那个范继增的第4师,但一交手就感到他们的战斗力已严重下降,可能是新兵过多,其战斗队形和火力组织大不如雷音铺战斗水平,冲锋时越跑越慢,快到前沿时有的干脆原地踏步,随时准备向后开溜。可惜这次他们运气太差,身后的碑牌河阻碍了逃窜速度,以致两天打下来,我们前沿部队抓到的俘虏已逾千人,缴获的枪支弹药堆成小山。余军长每次检查战利品时总是惋惜地说:“89师现在归建就好了,老子只要一个出击,就可以把对面这些狗日的一锅烩了。”其时,我军90师早已抵西线接替了89师防务,但西线指挥部迟迟未放89师东返,致使30军在战斗中常感兵力吃紧。尽管如此,红88师仍打得敌4师丢盔卸甲、损失惨重,攻击行动日渐消沉,最后几乎停止了进攻。
还是在我们刚占领北山场阵地时,总部就通知军里,在我们和红9军背后罗文坝地区土匪闹得很凶,附近地方部队正在组织围剿,要求前线部队保持戒备。到了中旬,总部通报显示匪患已成燎原之势,在万源城周围和罗文坝地区相继爆发大规模反动地主武装暴动,数以千计的帮会会员,自称神兵,明目张胆地袭击、捣毁地方苏维埃政权,拦截红军运输队,伏击、捕杀红军小股部队和零星人员,严重威胁东线红军防御后方。川陕省苏维埃急令附近地方部队和赤卫队迅速剿灭土匪,不想反被土匪打得七零八落、大败亏败,为稳定东线防御,总部急调二线的红33军、4军一部率地方武装全力围剿,到12月底,总算平定了叛乱,此战消灭“神兵”二千多人。
1934年元旦后,东线战事基本集中在中段红9军的防区内,刘湘的王牌第3师师长王陵基,凭借自身兵力、兵器超过普通川军师两倍以上,加上训练有素、战斗顽强,在与红4军的遭遇战、红9军的进攻作战中占尽上风,先后迫使红军撤出杨柳关、宣汉等要点,受到蒋介石的亲笔嘉奖和武器弹药的直接援助,颇感春风得意,为了进一步表现,竟不惜一切代价,驱赶士兵冒雪向当面红9军阵地发起一次又一次的轮番进攻,不断压迫着红军阵地。为打击敌3师的嚣张气焰,红9军25师于1月中旬,冒着大雪向敌3师第9旅发起反击,双方在大城寨发生大规模争斗战,战况惨烈,结果双方在遭受重大伤亡后形成对峙。
扬威马渡关
1月中旬末,徐总鉴于已打破敌人第一期总攻计划,为休整补充部队、诱敌深入,遂命东线我军进一步收紧阵地,红30、9、4军后撤至红灵台、马渡关、罗文坝、固军坝一线阵地,大大缩短了防御正面。我们军部率88师占领红灵台到马渡关的防御阵地,具体部署为:263团在团长邵烈坤、政委陈锡联指挥下占领红灵台阵地;268团在团长王德清、政委秦泰山指挥下占领马渡关阵地;265团在团长周洪坤、政委黄英祥指挥下掩护主力后撤,任务完成后转为预备队,88师部随263团行动,军部随268团行动。
1月18日夜,我们军向后撤退了二、三十里,于下半夜占领新阵地,并开始抢修工事,余军长、李政委考虑部队有些疲劳,而敌人通常不会立即向我新阵地展开攻击,于是命令部队抓紧休息,待天亮后再加固工事。没想到天刚麻麻亮,哨兵就发现敌人已摸到阵地跟前,被哨兵枪声惊起的部队,在迷迷糊糊中一通乱枪把敌人打了下去。当我跟着军长、政委向阵地跑去时,天已大亮,前沿阵地枪炮声响成一片,我们冲进观察所一看,山脚下黑压压的敌人正一波一波向阵地上冲来,密集的炮兵和机枪火力不间断地支援着步兵冲锋,随着时间推移,敌人火力还在明显增强着。政治部主任李天焕带着几分疑惑对军长、政委说:“从哪里冒出这么厉害的一股敌人来?”军长、政委互相对视了一眼,余天云头也没回向我喊道:“小胡,想法弄个‘舌头’回来,我到要看看是哪个庙里的小鬼跑出来了。”
当晚,我组织侦察连潜入敌驻地抓了个排长回来,经参谋主任文建武审问后得知,我们当面之敌是刘湘的王牌3师第8旅。原来敌第五路总指挥王陵基自第一阶段进攻得到蒋介石嘉奖后,越发狂妄自大,当我军再次收紧阵地后撤时,他竟认为红军已经溃败,遂令所辖第五路全线展开追击,该师一梯队第8旅执行十分卖力,几乎是踩着我88师的脚后根追到马渡关,而且在行进中对我阵地展开了攻击。军首长面对敌人三个团的进攻丝毫不敢大意,立即命令268团边打边强化工事、加大纵深,同时命令守红灵谷263团抽出两个连增援马渡关,与军交通队合编为军预备队,命侦察连对敌实施不间断地侦察,以便调整兵力部署。
马渡关守备战进入第四天,敌第八旅陆续投入了所有三个团部队,向马渡关展开轮番进攻,王陵基也亲率直属手枪营赶到前线督战,但终没能突破268团的防御,伤亡惨重,每到夜间,敌营中伤兵哭嚎声传遍旷野,通宵不绝。268团情况也不太好,部队伤亡不小,预备队已经用完,兵力缺乏已难组织像样的反突击,而敌人的攻势仍不见减弱,前沿阵地数次被敌突破,全凭我率军预备队发起反击才得以恢复。迫于敌情的强大压力,268团和88师首长均希望从左翼265团抽调部队增援马渡关阵地,但几次请求都被余军长断然拒绝。其实,位处隘口西北的265团任务只是负责监视红30军和红9军的结合部,没有任何战斗任务,他们自己也闲得难受,曾多次通过88师首长要求军里批准他们参加马渡关战斗,却都被余军长的粗暴吼叫骂了回去,弄得大家对余天云一肚子意见,但又不敢提。
几天来余天云的烟量大长,一天要抽好几包,成天板着脸,长时间在地图前沉思,谁要找他说话,必遭无情斥骂,我是唯一的例外,每当我侦察回来,他总是眉开眼笑拉我到地图前面,不厌其烦地询问每一细节,甚至连川军晚上哼什么小调、军官查岗时间有什么变化都要反复询问。每当这时,我总是反复揣摩军长的心思,这天当他问我敌人第二梯队动向时,我灵机一动,试探着问了一句::“我想把侦察重点放在敌人后方,摸摸他们还有多少底牌?”他听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着我肩膀:“好、好!立即执行!”我一听有门,赶紧追了一句:“军长,咱什么时候在敌人屁股上揍他一下?”他又一愣,脸往下一板,故作严厉向我吼道:“就你鬼机灵,还不快去执行任务!”但眉宇间透出浓浓的笑意。说实话,由于敌人六路围攻作战指挥权高度下放,各路只能指挥自己的兵,所以各有各的打法,基本不向刘湘请示,造成方面军侦察电台无法了解各路敌军的具体动向,使总部无法给各军下达具体作战指示,加重了各级战场指挥员的压力。为了不犯错误,一些军、师首长刻板地执行总部作战训令,单纯防御和敌人拼起了消耗,让部队遭受不少损失,而余天云不同,他是一个敢想敢干、善于利用一切条件创造奇迹的人。
1月22日,鉴于红9军阵地在敌压迫下向后转移,为协调战场态势,徐总命令红30军当夜撤至大垭口地区占领阵地。撤退时军部笼罩在压抑沉闷的气氛中,大家来来往往、一声不吭的搬运东西,拆除电话,只有余天云一反常态,不紧不慢地在地图前转着圈,手中香烟一根接着一根,喷的满屋烟雾腾腾,我知道他准在考虑新的计划,索性一屁股坐在门口耐心等着,果然,个把小时后,他又开始哼起哪种四六不着调、使人无法忍受的怪曲子,直听得我恨不能掩耳逃窜,哼着哼着他突然止住脚步,双手一叉腰口中大喝:“来人!”我随着喊声跨进屋里,用同样音量大吼:“到!”可能太意外,他转身看我的表情很惊讶,但这惊讶很快变成满意的微笑,他习惯地走到我脸前,盯住我眼睛说道:“立即传达命令,268团今夜占领大垭口阵地;263团及88师部继续坚守红灵谷,确保东西两线结合部的安全;265团隐蔽前进,务于23日天黑前赶到敌后庆云场秘密展开,配合正面部队击溃敌第五路的预备队。”我复诵命令后立即布置了传达,考虑到265团任务的重要性,我要求通信连派干部去传达。
经东线指挥部批准,23日晚,红9军一部和265团突然向敌第五路预备队,敌4师12旅发起进攻。进攻由265团夜袭庆云场开始,该团原就是方面军著名的“夜老虎团”,又被憋了一个多月没仗打,这次好不容易捞上个战斗任务,真如猛虎下山,半夜时,他们摸进庆云场敌12旅一个团的驻地,一声没响,凭着手中大刀片一通猛砍,硬是把一个团的敌人像砍瓜切菜般宰了。千把活人被砍得身首异处、残破不全的场面一定很恐怖,以至于敌4师在后来的战斗中一直不敢靠近红军,特别在夜间,更是到了风声鹤唳的惊恐地步,但闻红军来了,往往不战自溃,逃之夭夭,已然是吓破了胆。随后该团在红9军一部的协同下,击溃其余两个团,打乱了敌人进攻部署,稳定了战线局势。自此到2月上旬,东线敌军再无重大行动。
马鞍山反击战
2月上旬末,已临近农历春节,敌人为庆祝第一阶段进攻胜利(西线敌军进占仪陇)和研讨第二阶段进攻部署,召集各路指挥官齐聚成都举行军事会议,东西两线敌军转入休整。成都会议结束后,敌第五路总指挥王陵基擅离职守,悄悄跑回老家万县想与家人共度春节。敌人前线部队和指挥机关也已进入过年准备,戒备十分松懈。总部在侦知这一情报后,决定利用敌第五路右翼过于突出的有利态势,集中东南方向主力三个师(红4、9、30军各一个师),对进至马鞍山的敌第五路之郝耀庭部实施三路向心突击,歼灭该敌后迅速向敌第3师侧后发展进攻,将战术反击转为战役反攻。
1934年2月10日晚,我88师秘密迂回至敌23军郝耀庭旅侧背侯家沟,并于午夜零点突然袭占敌后方要点楼门口,全歼守敌一营,随后迅速向东发展,迂回马鞍山,在运动中歼敌两个营,完成了对郝耀庭部的合围。余天云随即命令二梯队两个团投入战斗,在马鞍山东南顺利围歼郝耀庭旅预备队一个团后,乘胜直扑毛坝场,在红4军配合下,全歼郝耀庭旅并击毙其本人。这样一来,敌防线已被撕开一个大口,空虚的纵深暴露在红军铁拳之下,我88师和红4军10师立即并肩向南展开,准备打击敌23军主力,以求动摇敌人整个东部战线。可惜,部队为等待东线指挥部(随红4军行动)的命令耽误了一天,致使敌23军迅速向第3师靠拢,凭险抢修工事,丧失了突破敌战役纵深的大好时机,为此,余天云暴跳如雷、摔杯砸凳狂骂了好几天。更为可惜的是,红9军25师11日攻占敌第三师师部胡家场、并顺势歼其第7旅大部后,转向西进,进占池溪场威胁马渡关敌第8旅右侧,失去了夹击敌23军主力之战机,由于分散了兵力,致使我88师毛坝场攻击和25师池溪场攻击均因兵力不足受挫。又经两日激战,终因敌后援不断,红军被迫地转入防御,未能完全实现反击作战的计划。这时已是农历腊月29日,敌我双方都忙着过春节,战线归于沉寂。
这年的春节,因为马鞍山反击战的成功,缴获了大批敌人准备过年的物资和副食品,部队过年供应特别丰富,情绪十分高昂。年后部队转入休整,开展了热火朝天的练兵运动,还补充了一些兵员。余天雲军长由于88师毛坝场进攻战斗失利,情绪一直不好,领着我跑到东线指挥部和徐向前、陈昌浩争吵了几次,埋怨总部不采纳他的意见,形成了兵力分散,使得马鞍山反击战未取得预期效果。当然,这些总结性的争论已无法改变事实的结果,只好骑马狂奔发泄心中怒气,跑了几天后可能觉得一人跑不过瘾,又到处找人赛马,这下可苦了他的勤务兵,赢了,大家高兴,输了,他总是把怒气撤到勤务兵身上,非打即骂,搞得那个十几岁的小鬼经常哭哭啼啼的。好再这种烦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1934年3月4日,敌人第二期总攻开始了。
粉碎敌人第二期总攻
敌人第二期总攻目标很明确,西线将红军压缩到通江、巴中以北,木门以东地区;东线攻占万源,将战线推进到石盘关、竹峪关东侧一线,关闭川陕通道镇巴,作战期限一个月。3月4日,西线敌一、二、三、四路同时发起进攻,我西线红军因兵力过于薄弱,只好不断收紧阵地,先后撤出玉山场、鼎山场、旺苍坝、恩阳河、巴中、木门等战略要地。在西线战事正紧时机,东线之敌也于3月12日发起了进攻。
东线之敌这次进攻吸取了第一期总攻教训,改全面进攻为集中主力攻我一点。12日,敌4师加独立旅向我红30军红灵台阵地发起猛攻,企图在我东西战线结合部打开缺口,分割我军。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在敌人进攻前两天,我们军的89师出乎意料由西线赶到归建,余军长为确保东西两线结合部,决定89师接替红灵台和大垭口防御,88师撤出阵地后转为军预备队。这样一来,军的防御纵深大为加强,防御正面宽度相对大为减少,大大提高了防御能力。所以当敌全力猛攻红灵台时,余军长居然兴奋地哈哈大笑道:“好个狗日的,真是老天有眼,送到老子的枪口上来了!”
然而战斗并非轻松,敌人一上来就摆开四个旅轮番进攻,在新任第五路总指挥唐式遵亲自督战下,来势汹汹,尤其敌独立旅,是同第3师一样的川军王牌,兵力多、装备好、各步兵排都配有英国造六一式布朗轻机枪,自视甚高,上来就猛冲猛打,大有所向无敌的感觉。在它带动下,敌4师三个旅一改萎缩不前状态,也积极投入了进攻。红89师依托有利地形沉着应战,逐次击退敌人轮番进攻,激战两日,敌人未能前进一步。14日,敌独立旅组织了敢死队,在优势火力掩护下,采取波浪式攻击,向我阵地发起不间断的冲击,第一波倒下了,第二波踏着尸体和伤兵继续向上冲,一浪高过一浪,迫使红军一刻不停地抗击着冲锋,弹药消耗急剧增加,补给难续,机枪打红了来不及冷却,射击距离和精度大受影响,火力不断减弱,敌人越逼越近。下午,我右翼阵地弹药告罄,敌人乘势一拥而上,以五百人的代价攻占了我右翼第一线前沿阵地。
余军长、李政委虽清楚89师所承受的压力,但仍无法接受丢失阵地事实,军指挥所里余军长怒不可遏,在电话里把89师柴洪儒师长骂了个狗血喷头,并当即宣布撤去他师长之职,由副师长王志凯接任。黄昏前,李先念政委率268团一个营赶往红灵台,组织协调89师连夜反击并宣布师长的任免决定。当夜,89师向敌发起反击,在红军“鬼头刀”的狂劈下,白军很快陷入惊恐、崩溃,竟相争先逃窜,阵地上留下千余伤残人员和尸体,89师一举恢复了全部阵地。大概是血腥的争夺战击垮了敌独立旅的自信心,敌人放弃了继续进攻红灵台的企图,主攻方向转到红9、红4军正面,我30军阵地未再发生重大战斗。3月下旬,敌人对红4、9军的进攻遭到失败,被迫结束第二期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