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焘来了
红军为巩固根据地,准备腾出手来清剿苏区内和附近的地主反动武装,然后南下恢复蕲、黄、广根据地,这对我们一帮湖北老乡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天天盼着行动。但敌人比我们早一步行动了。4月中旬,敌正规军7个团向我皖西根据地进犯,开始了对鄂豫皖苏区的第二次围剿。为粉碎敌人新的围剿,各师首长被军部紧急召往长竹园指挥部参加军事会议。我率一个班护送师首长刚一到达军指挥部,就听说中央这次又派了一批领导到鄂豫皖开展工作,这批人都是在共产国际赫赫有名之人,其中还有中共中央的核心领导、一个姓张的老资格首长,刚从苏联回国就赶来指挥我们反围剿,还新成立了中央分局和军委会,今后鄂豫皖苏区有权做出重大政治、军事决策,不须事事请示中央,大家心里都感到高兴。军事会议结束后,许师长领着我们匆匆赶回师部,路上,他向我交待:明天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新来的张主席要在我们师继续召开会议,你一定要安排好警卫,不允许出现任何问题。
第二天,中央新来的领导率军师首长来到我师开会,我们交通队在师部(麻埠西北)担任军委会议保卫工作。为了不给师长丢脸,我把交通队家底子都抖挼出来了,全队身着崭新的军装,一式乌黑锃亮冲锋枪横跨胸前,腰间的驳壳枪和背后的大砍刀全换上了簇新的红绸带,随风飘舞,把每个战士衬托的英俊威武。这么打扮的效果看来不错,当许师长陪同中央首长以及军和10、12、警卫师首长穿过我们夹道队列进入会场时,脸上露出难得的惊喜笑容,兴奋之余还不停地向我点头。其他与会首长想是更感意外,个个紧盯着战士们上下打量,有人嘴中还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会议在张国焘主持下召开,我因为负责会议勤务,允许坐在屋内门口。就这样我笫一次见到了张国焘、陈昌浩等新来的领导。身材高大的张国焘态度随和,白净的国字脸上总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与生俱有的领导风度,加上他在发言时一连串的深奥政治术语熟练组合与强大的逻辑性,无形地影响着周围,压迫着对手。这次会议上他慷慨陈词的一段发言我至今记得:“国民党虽借助于帝国主义者而集中极大的武力来镇压工农运动,但无产阶级领导的,经过共产党、红军和苏维埃日益有系统地实现的农民战争,却日益普及于新的区域。苏维埃政权与红军的根据地正在扩大和巩固。目前革命运动之所以强有力,它的范围之所以广泛,它对群众之所以有影响,就在于下层民众本身用革命的办法去解决土地问题、米粮问题和八小时工作制问题,在于民众自身建立红军和自己的苏维埃政权。”这段话我当时在门边听得目瞪口呆不知所雲,让我事后反复想了好长时间。我想当时与会者可能同我差不多,场内鸦雀无声,总之,会议结果是按新军委会主席张国焘的意见办,红军当前任务是粉碎敌人对苏区的进剿。
第二天,张国焘与许师长继续交谈,他们两人其实早就认识,北伐时许师长任北伐军团长,战斗负伤,还是张国焘送他到上海疗伤;交谈中许师长十分坦率地向张主席提出了邝军长和余政委的工作能力不强,希望领导考虑新的人选。张主席对此未置可否,但眼中露出明显的厌烦神气。
次日部队出发了,先到金家寨与12师会合后,突然加速向东猛进,直扑独山。交通队都是战斗部队调上来的班、排干部,颇有战斗经验,一看10、11、12三个师会合东进,就知要打大仗,所有人员成日都在我周围转悠,随时准备执行任务,信件送得又快又准,师首长十分高兴。下旬,我师与10师向独山守敌发起猛攻,从拂晓战至上午,四~五个小时全歼守敌一个加强团,歼敌二千多,缴枪一千多,周围敌人闻讯于当日下午纷纷回缩,撤出了根据地的地盘。
当我们主力进击皖西时,河南敌军集中三个师压向我豫南苏区,由吉鸿昌任总指挥。警卫师与地方独立团立即集结准备抗击,但很快发现吉鸿昌部只顺大路行进,一路朝天开枪、向山开炮,完了就撤,不仅像武装游行,还边撤边丢些子弹,似乎向红军表示些什么,红军也就采取骚扰战术,搞了些侧击,跟进追击的动作。5月初,该路之敌自行撤回罗山,这时,我红4军主力己赶到豫南苏区。
5月9日,军主力在新集以北的浒湾展开,迎头痛击敌53师四个团,此次战斗基本属于遭遇战,我军在获悉敌企图攻占新集后先敌一步在其前进方向占领阵地,经一昼夜阻击,我后续部队赶到后即转入反攻,歼敌近千,余敌撤往泼陂河固守。我地方部队乘机攻城略地,扫荡地主武装,消灭不少土围子。
粉碎了敌豫南进攻计划后,军主力移向南面,在黄安地区桃花店歼敌守军一营之大部,并同时在十里铺设伏歼敌援军三个营大部,使敌对鄂豫皖的第二次会攻围剿失败。战斗结束不久,警卫师被编入红4军为13师,徐向前任师长,政委陈奇。红4军时辖四个师,每师三个团(28到39团,共十二个团),共二万人。各师都有炮兵,各团都有重机枪(水机枪),还成立了航空局,拥有列宁号飞机一架。
反围剿作战期间,鄂豫皖特委撤销,成立了中央分局,直属上海中央政治局领导,并直接代表中央决定地方党政军的一切重大事宜。成立了鄂豫皖省委和新的军委,中央指定张国焘任中央局书记、军委主席,中央分局的委员和省委书记大多是中央派来的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归国人员。我们4军的领导也发生了变化,军政委余笃三下到我们11师当政委,师长也换成了周维炯(原副师长),许继慎师长被调到12师当师长,原特委书记曾中生任军政委。这个人事变动让我们感到很突然,因为余政委也是莫斯科中山大学回来的,按理不应降级使用,我曾向余政委提向过为什么,他显得毫不在意地笑言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这次人事变动也给4军干部任免开了个好头,以后4军乃至四方面军的干部虽然上上下下非常频繁,但大多数人都能泰然受之。
6月份,军主力集中进入商城亲区剿灭当地反动武装,由于亲区在大革命时期受左倾影响严重,红军赤卫队的大杀大焚过头得太厉害,损害到不少群众头上,造成当地严重的“赤白对立”,当地反动民团头子顾敬之是个很有组织能力的恶霸,在四周闹农会建红军的浪潮中,他把武汉求学的外甥招到身边任智囊,这个小子到后就脱离了共青团关系,为顾敬之搞出一套改良主义的公约,在整个亲区推行。公约有二十多条,要点是实行二五减租;借贷利息不准超过二分;保境安民,阻止兵匪官吏入区骚扰;区内人民有参加红军游击队者杀无赦。这套措施真让亲区较长时间避开了兵匪战乱,当地人民生产和生活基本安定,使得群众大部分自觉站在当地民团、地主一边,憎恨和反对红军,地主借机煽动宣传,群众对红军更加恐惧,我军一到,四处坚壁清野,人影都看不见,刚驻扎下来,四面都是乡民袭扰,向我们展开全民游击战。我军陷在里面,打也不好打,吃住都没着落,又累又饿实在难受,好在月底时,红4军主力奉命移出了亲区。
南下作战
7月中旬,邝继勋军长被降到13师任师长,徐向前师长升任红4军军长,同时开始进行南下作战动员,目标是先攻取英山,尔后向蕲(春)、黄(梅)、广(济)发展,恢复那里的根据地,这是我们盼望己久的行动,大家土气十分高涨。苏维埃政府对这次行动给予了有力支持,先是为部队输送了不少新战士,后又为每个团配了一个运输连(民工),保障军需供应。月底,部队冒着酷暑,从亲区向东南出发,直扑英山。
红4军这次行动共有五个团参加,10、11师各两团,12师一个团。我军以奔袭动作突然包围了英山县城,守敌为57师一个团和一些民团(三百余人),为庆祝南昌起义,我们于8月1日拂晓发起攻击。11师在12师配合下,从西、南、北三个方向同时发动,外围打得很顺手,上来就吃掉敌五个连,但英山城的工事坚固,攻城受阻。军首长决定调整部署,令交通队秘密引33团从城南绕到西北角的船形山、凤形山高地,一举袭占敌阵地,全歼守敌后居高临下蓄势待发。下午酉时左右,全军重新发起攻击,33团待其它地段打响过,突然发起猛攻,迅速登城,敌防御土崩瓦解,两小时后战斗结束,全歼守敌一千八百余,缴枪一千二百余,机枪十八挺。
8月初,军留12师守英山,10、11师随军部沿江边圩堰外滩涂迅速南下直取黄梅,抵薪春后发现前途一片汪洋,无边无际,师长急令我队打探,才知九江同仁堤决口达二里多地,江北武穴、黄梅下乡一带己成泽国,军即令转向横击浠水民团,得手后回击罗田立克。随后部队就地展开根据地建设,发动群众,建立苏维埃,并伺机歼敌。中旬,10师顶着酷暑,趁夜强行一百二十里,奔袭蕲春北漕河镇敌新8旅,敌全无防备,拂晓打响后迅速全歼敌人,并趁胜进占广济城。同时,31团插向黄梅,准备拿下县城,但可惜水深,无法接近,只好取消。
红15军打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乡亲们四处奔走相告,下乡区党组织和群众纷纷涌向路旁,夹道欢迎慰问红军,我们所到之处鞭炮齐鸣象过节一样,使我们倍感家乡亲情。在红军的支持下,当地又掀起开仓分粮砸当铺的热潮,贫困百姓在党组织的率领下,像洪水一般洗劫全县大小粮仓和钱庄.当铺,财主.大户纷纷出逃,财产荡然无存。群众把抢夺来的钱财大部分交给红军充当军费,让我们大发横财,部队在这期间,收缴黄金几十斤、白银近二百斤,银元七万多,这些钱财都分到直属队干部身上分散携带。
8月下旬,敌第10军自武汉方向来袭,占领浠水后继续东犯,企图切断我北归之路,军即令各师集结部队,准备消灭东进之敌。军情紧急,交通队两个班马不离鞍随时传达命令。11师部队当时分驻广济、黄梅,中间几十里道路上络绎不绝穿梭着红军骑兵通信兵,真有一种大仗来临的感觉。8月30日,敌人4个团进据浠水东洗马畈,侦察员立即通过交通队报告军部。当夜,10、11师由广济出发,12师由英山出发,长途奔袭该敌。原定将敌四面围住再行攻歼,但因当时联络不便,各级指挥员的钟表不一致,造成我师31团提前发起攻击,而12师尚未进入阵地,致使敌一个多团先12师占据了个小村寨,转入预有防御,部队攻击受阻。其余敌三个团大部被我军数小时内全歼。可惜小村寨敌人乘夜突围,向东窜入叶家湾。这股敌人的行动完全出乎徐军长和师首长的判断,当时军长和周师长认为敌必向西突围,只有王树声副师长不同意,但他资历浅,职务低,只能服从,命我通知部队注意封锁西面,不想倒让敌人弄巧搞了个声西击东。师长立即命令部队追上去,复将敌围困在叶家湾。
当日,军委交通队派人送来急信,专呈曾中生政委和徐向前军长,两人看信后即召团以上指挥员当面下令撤除叶家湾之围,整理部队立刻北上。命令下达到部队,顿时哗然,通信员不断被指挥员围住,质问:到嘴的肉不吃,撤那门子兵?你这骡日的别是传错命令了吧?!北上路上,首长们都阴沉着脸,在马上一言不发,行进中的部队却议论纷纷,怨声载道。确实,此次南下作战得老区党和群众大力支持,战果辉煌,部队穿上了齐整的新军装,肩上多了几十门迫击炮,几十挺水、旱(轻、重)机枪,腰上捆满了银元,全军志气高涨,却突然北上,真是莫明其妙。只有一种可能,准是豫南苏区遭敌入侵,急调我们回援。当我完成了这个自认合情合理的推断后,照此逻辑向全队做了开导工作,效果十分灵验,全队开始安心行军和执行任务了。
血腥的肃反
三天后,我们到达安徽境内的鸡呜河。部队刚刚住下,军立即布置部队总结南下以来工作。因为指导员去参加会议,我们交通队的总结只好由我召集进行。指导员到军部参加会议耗了大半天时间,他回来后告诉我,军部开了一次党员负责干部大会,会上向党的各级负责人通报:中央分局命令我们北返,是因为4军违背了分局和军委规定的打安庆支援中央苏区的政治任务;而且作战是脱离后方的冒险主义;选择攻击对象时择强弃弱;行动以经济作为中心任务,因此,原则上是根本错误的。这时大家才明白了北上的原因,绝大多数与会者非常反感中央分局的指责,在曾政委和几个师首长表态准备抵制分局意见后,群情激愤,一致支持军首长意见,并通过决议给中央分局写了一个申明书,派军政治部刘士奇主任面呈分局和军委并陈述意见。根据会议安排,与会者要迅速向各级军政首长传达会议精神,并告诉大家:军首长希望全体连以上指挥员表态支持军党委意见。我听后在心里直打鼓,怔了一会对指导员委婉说道:党内的事我说不好,但不执行军委的命令这可不是件小事。他听我这一说也发起愣来,好一会才一摸脑袋连声说:我想想,我想想。边说边匆匆走开了,我们交通队也没有传达军党员大会的决议。
过了两天,全军继续北上,中旬到达麻埠。没多久,中央分局和军委派陈昌浩和鄂豫皖省委保卫局局长周纯全率军委和省委工作团到达军部,宣布撤销曾中生4军政委职务,由陈昌浩接任。听说曾政委调中央分局和军委工作,大家认为只是一次司空见惯的工作调动,很平常,只是在与军部接触中,觉得曾政委作战足智多谋,决断果敢,与徐军长合作的很好,调走对4军是个损失。新来的陈政委,湖北人,从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归来,在中央颇有名望,听说是因为在中山大学时坚定地站在党支部方面,形成28个半的少数派,最终在斯大林支持下击败多数派,成为名扬全党的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面对这位中等偏高,一身学生气,满脸精明强干的新政委,部队给予了热烈欢迎。
新政委上任抓得第一件事是“肃反”。在大会上他传达了中央关于“富田事件”的通报,说是因为内部暗藏反革命破坏,把中央红军的一个军在富田搞垮了,还杀死了不少红军优秀干部。接着通报了分局政治保卫局8月在鄂豫皖后方医院破获一个“AB团”组织(AB是反布尔什维克的英文缩写),成员多是岳维峻的旧部,准备在9月中旬举行暴动,炸毁医院,救走岳维峻。该组织己发展到4军内部,并在策划刺杀军长、政委后拉队伍投敌。此次调兵北返,是为防止发生兵变,旨在挽救和保护红军的主力,他率工作团来就是要肃清军内潜伏的反革命。陈政委的讲话刚落音,大家骇然相顾,全场交头接耳,嘈杂声一片,但人人心中完全明白,这是必须服从的中央分局的决定。
陈政委上任两天后,军里通知各师首长到军部参加紧急会议,我带交通队一个班护送师首长到了军部,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只见我们11师原任参谋,姓吴(名字不记得了),后随许师长调到12师任参谋的安徽人,低头站在屋子中间,军、师首长坐在上面,桌上堆着一些信件和小本,全体与会者面色严峻,军和各师交通队警卫站了一屋子,静听陈政委主持审讯会。听了一会,我弄明白了,陈政委当天率保卫局的同志搜查了许师长指挥部和吴参谋的文件箱,12师交通队积极配合了行动,不仅扣押了许师长的所有物品,而且从吴参谋文件箱中搜出两封白区来信,内容一看就知用密码书写,正好又搜出一本密码,在证据面前,吴承认他是国民党改组派,他的一切行动许师长均了解,结论一出,就像炸弹在屋中引爆,首长和交通队警卫都炸了窝,怒骂声,拍桌子声和吼叫声混成一团。我比较了解许师长,他平时个人英雄主义表现突出,战场上常有独断专行、无视军部表现,生活散漫,贪酒好色,交际甚广,三教九流统统都有,但不可能通敌叛变。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盯着许师长,只见他满面通红,表情愤怒站起来喊了几句,但这喊声完全淹没在众人的叫骂声中,没人知道他喊了什么,最后只得摇头颓然坐下。会场不知什么时候静了下来,首长们临时匆忙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按照陈昌浩的提议,立即撤销许继慎12师师长职务,押赴新集审理;曾中生政委对此事负有责任,同赴新集听候处理。
10月初,红4军缓缓向白雀园移动,一路上先在豫南草庙清剿土匪戴飞权部,又转到仁和集打敌12师,一战歼敌两个团。这一次行军是一次奇特的行动,部队边走边打,分局和省委工作团在保卫局周纯全的率领下是边走边抓人,在许继慎被抓以后,工作团根据自己的线索,不断逮捕“AB团”分子,他们先从10师开始,抓了参谋主任(参谋长)柯柏园和28团团长潘皈佛及其副官,经严刑审讯后,开始了滚雪球般的抓捕行动,30团团长高建中、政委陈奇,后面是35团团长王明、36团团长魏孟贤等,部队到了商城余子店时,又开始逮捕师级干部,11师周维炯师长,12师政委庞永俊,12师肖方副师长,政治部主任熊受喧。到后来抓捕行动无限扩大,部队中留分头的、戴眼镜的、有文化的,都成了怀疑对象,甚至喜欢经常扎堆下馆子喝酒聊天的,也被定性为“好吃委员会”的秘密反动组织,统统遭到逮捕。各师交通队按工作团指示,负责抓捕工作团确定的暗藏反革命并交他们刑讯(捆在板凳上用扁担打,吊起来用鞭子抽,灌辣椒水),定罪后押解到白雀园。
被捕的人员表现迥然不同,如行伍出身的周维炯师长一路破口大骂,对审判员一口咬定你们才是反革命;知识分子出身的如熊主任,也只有一词,你们说我是那就是吧,一副不屑的神态。有些农民出身的,根本弄不清“AB团 ”改组派、第三党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受刑不过,张口乱咬,把自己的亲朋故旧都指认为反革命,这下一发不可收拾,反革命被成串发现、逮捕,可疑分子到处都是,部队一时人人自危,成日提心吊胆,不敢与别人说话,惟恐被当成秘密接头。但反过来讲,每个指战员为表明自己是坚定的革命者,战斗中无不奋勇当先,宁愿战死,不愿屈死。是以枪声一响,红军个个如虎入羊群,猛杀猛砍,所向无敌。红4军所过之处,敌人纷纷退缩,远离红军。这一路打杀使苏区扩大了不少。
10月中旬,红4军经缓慢转战,终于进驻光山县白雀园。这是个繁荣而古老的街镇,南北走向的古街贯穿全镇,街两边的店铺林立,生意兴隆。镇子北边清澈的大沙河静静流淌,岸边黄沙澄澄,绿柳成阴,绿水古镇相映,一派诗情画意。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美丽的河畔,后来成了红四军枪杀自己人的刑场。
还在来白雀园路上时,红4军已接到军委会的通知:为避免事态失控,各级作战部队不准擅自抓人和自行审问,所有“肃反”问题一律交师以上政治部门审理,红四军的肃反审判待到达白雀园后由军委会负责同志前往处理。我们到达白雀园不久,军委会主席张国焘亲自赶来指导对“改组派”的审判。张国焘在白雀园召开了红4军干部会,连以上指挥员都参加了,内容主要是肃反,他用很好理解的语言说明了国民党改组派、AB团反革命的定义,强调了区分工作过失和反革命的界线,千万不能混为一谈,最后告诉大家,反革命只是极少数,现己逮捕了,红军中没必要再互相怀疑了。这次会议在4军中反响强烈,大多数人总算是弄清了肃反是怎么回事,解放了心头压力。张国焘本人在4军乃至后来的四方面军的威信由此建立。我怀着崇敬心情听完报告,无法理解他怎么能把这么复杂的问题用所有人都能理解的通俗语言表达出来,真不愧是中央负责同志。
“肃反”在会后转入对在押人员进行审判阶段,这场由工作团负责的审判持续到11月中旬,其间又抓了军委政治部主任王培吾、皖西军分会主席(兼12师政委)姜镜堂等。11月开始对改组派分子执行死刑,行刑队由军、师交通队挑选的人员担任,十几天里抢声不断,枪声中总是伴随着口号:
共产党万岁!
苏维埃万岁!
中国革命万岁!
杀戮停止了,血泊中一千多将士几乎可以编成鄂豫皖苏区开创初期的成建制红军部队,其中不少是黄埔军校和苏联学成归来的高级干部,他们中大部分是文化水平较高,家庭出身成份较高和白军起义投诚人员,剩下的是些平日里因为喜欢扎堆喝酒,酒后爱摆龙门阵的山区农民战士。大别山区喝酒很有特点,山民们一上酒桌,必喝斗碗酒,大碗里倒满酒后举碗就碰,一碰就要喝两碗以上,只要碰过碗,双方必干,先干者有权揪着对方耳朵强行灌酒,两碗酒下肚,大多豪情万丈,目空四海,天王老子都敢骂,酒后骇人听闻的胡言,最后成了反革命的证据。这些死难者,其实多半是死于红军内部农民式的愚昧和忌妒下。这次肃反,给我留下的教训是,没事不要瞎窜,见了熟人不要乱说,领了任务不要多说…。
鄂豫皖苏区创建将领和敢于仗义执言的士兵大多死了,他们的生命随着鲜血消失在大沙河的黄沙中,血泊中,新的领导人将要建起自己的丰碑,这就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