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荣回忆录》一、 烽火鄂豫皖(1)

胡晓林 发表于2018-05-27 22:11:01

我们无法复制历史,我们只能逐渐接近历史的真实

硝烟散去——我的战斗经历

胡大荣

滚滚长江一路向东,进入湖北黄梅境内,在蔡山脚下打了弯,继续向东奔去。不知过了多少年,蔡山下的水湾不见了,取代它的是港汊纵横、水塘湖泊密布的冲积平原,这片广袤的土地构成了黄梅县的南部——下乡。长年淤积的泥沙土,非常适合棉花、麦类及稻谷的生长,加上温和的气候和适宜的降雨,人类毫不犹豫地在这块土地上扎了根。

蔡山西边与长江水道之间,第一批定居的人群是由一个名叫胡世柏率领的家族,他们自明代初年在此兴建土木,形成了早期居住点――胡世柏(村)。胡世柏身世来历无人知晓,但知其广有钱财,生性豪侠,急公好义,乐于助人,周围乡民趋之若鹜。不久,该地竟形成了洲滩集镇,当时的县令深感其义行,亲书匾额“积善堂”以彰其行,更加促使百姓如蚁相附,以致周围村落连绵,状似众星捧月,我的故里就是其中之一的胡四房村。

我的祖辈世代务农,由于人丁兴旺,在我爷爷一辈时,家境小康,温饱有余。爷爷过世后,家道中落,加上大伯嗜赌成性,竟使祖产化为乌有,全家几房共奉祖母,生活资源枯竭,陷入赤贫之境。我父亲是第五房,母亲胡  氏,生有四儿(其中两个夭折)、三女。我出生于民国三年(公元一九一四年一月二十三日),排行最未,是遗腹子。按照当时族中规定,父母给我取名为胡火荣 (同辈兄弟按金木水火土排行) 。我大哥胡金春大我十六岁,父亲去世后他就支撑着全家的生活,他自幼习武,练就一身软硬功夫,力能掌断青石,在当地自开拳馆,公开收徒授业,赫赫有名,我自小随其习武。

我开始记事时,因为排行老幺,备受母亲兄姐呵护,故而常常调皮生事。记得一次瞒着大人独自跳入一小水塘洗澡,谁知是个锅底塘,一下子滑入塘底,幸亏被过路人发现救起,才幸免一死。九岁那年,不知何故弄得鼻血从午时长流不止到酉时( 四个多小时),进而昏迷不醒,经家人几番救治,毫无效果,只好将我和棺材一并送入庙中,准备超度我的亡灵,谁曾想母亲无奈之下抓起几把香灰塞入我鼻中,鼻血慢慢地停止了,我竟奇迹般地活过来了。其它打架斗殴,惹祸添乱之事不胜枚举。但我很爱读书,六岁那年,我与小伙伴们嬉戏玩耍时,无意间在窗外听到村中私塾学生在课堂中的念书声,朗朗上口的读书声,听得我如醉如痴,不知觉中我放弃了玩耍,坐在窗外下,聚精会神地跟着屋中学生随先生的教授一同朗读起来,一连几天我天天如此,终于感动了花白胡子的私塾先生,他破例允许我进入课堂坐在门口参加上课。那年间私塾先生的报酬分两部分组成,一半由村里公田粮支付,另一半由学生的学费支付,母亲知道我入学消息后,唯恐先生到家中索取学费,急急忙忙赶到学堂领我回家,我时年幼小,无法理解母亲的苦衷,竟在课堂上倒地打滚双手紧抱课桌腿,死不肯走,一定要继续念书,此举感动的先生热泪盈眶,当场出面为我说情并同意免费对我授教。从这天起,我成为正式学生。为表感激之情,母亲将家中唯一的一只母鸡送给了先生。我在私塾的学习很努力,学业进步明显,深得先生喜爱。四年后 (民国十四年) ,无奈黄梅县大旱,灾民十万以上,我家中也断米断炊,迫于生计,只能退学随兄长们沿街乞讨卖艺。我的小姐姐也在这年被送给九江广济的一户人家当了童养媳。

黄梅北边的山区,俗称上乡;南边平原,俗称下乡。北边的大别山是长江淮河的分水岭,南北气候的分界线,横跨三省,物产丰富,雄踞华中,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民国初年,军阀割据,黄梅一带战祸连绵,加之土匪暴民出没,各镇村为求自保,乡勇、团练、保安队多如牛毛。南边平原地处长江洪水宣泄要冲,水旱灾频繁,灾民、流民不断,加上各湖区湖霸强梁霸道,地方吏治松弛,更是治安混乱,逼迫百姓为求自保户户习武,人人持械,有些防身本事的人,个个性情暴躁恃勇好斗,为点小事不惜拔刀相向,民风很是强悍。民国十四年 (1925 年) 的旱灾,把剽悍的民众推向组织化。

困龙上天

这年的大旱,造成夏粮绝收,夏种绝望,民众群情汹汹,要求大户开沟放闸灌溉农田。为了加大与大户们斗争的声势和力度,农民们自发组织了一个协会,称为“农民进德会”。我大哥胡金春就是该组织的成员。后来我才知道,农民进德会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农会组织,其目的是组织农民通过开沟开闸斗争发展到抗租抗税斗争,最后进行革命斗争。该会利用大灾之年的困苦生活环境,派人四处游说,鼓动农民的不满和反抗情绪,我大哥就经常趁领我沿村讨饭之机,利用说唱、拉家常等方式向灾民们宣传革命道理。我现在还记得其中的一段山歌:

天上星星颗颗稀,莫笑我穷人穿破衣,地主军阀寿命短,农民协会快成立,困龙也有上天机。

我大哥时年 28 岁,那时他还不是党员,在二哥(堂兄)胡兆荣的影响下成为农会的积极分子。由于他早年加入洪门(江湖帮会组织),精通拳脚,当时已经担任洪门地方首领,加上性格豪爽,乐于助人,好打不平,在胡世柏一带颇有声望。在他的鼓动下,不少农民参加了这场斗争,这场斗争农民进德会最终取得了胜利,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使农民协会在黄梅几乎家喻户晓。1926年 (民国十五年) ,乡镇农民协会在黄梅县广泛建立。这年夏天,在共产党领导下,县农民协会秘密成立,不久就组织召开了全县声讨大土豪、大劣绅的群众大会,并与县政府发生冲突。秋天,北伐军分三路进入黄梅,成立了国民党县党部和县政府,新生的革命政权公开支持群众团体的革命活动,农协活动转入公开,大革命风暴席卷全县。年底,在农协和各界要求下,县审判土豪劣绅委员会判处四个土豪劣绅死刑。黄梅县数千年的封建统治基础从根本上被动摇。

1927年初,我大哥胡金春加入共产党并由区农协抽调到黄梅县人民自卫团,正式加入武装斗争。自卫团到处拘捕土豪劣绅,镇压流氓、反革命,肃清过境的散兵游勇,有力地保卫了革命政权。我这时加入了儿童团并经常帮助大哥传递口信,通风报讯。在胡世柏发生流氓捆打农协干部时,我与同伴及时通知自卫团前往抓获胡靖廷等流氓三人,带县究办。

农会在武力支持下蓬勃发展,很快控制了黄梅县大部农村。受湖南农民运动的启发,打倒土豪劣绅的革命行动开始升级,由流氓无产者掌控的农会明确提出了:有土皆豪、无绅不劣。于是农会率领贫穷的农民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杀猪出粮”运动。成群结队的农民,在农会干部引导下,冲进所有家中有余粮并且饲养家禽、家畜的富裕农户家中,肆意宰杀禽畜、开仓放粮、洗劫财产,如遇对方反抗,立时殴毙乱棍之下。这场洪水般的洗劫,顷刻间使农村的地主、富农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迅速摧毁了统治政权在农村的政治、经济基础。随后,意气风发的农会制定并推行了一系列的政治经济制度:分田分地、禁牌、禁赌、禁鸦片,禁用粮食酿酒熬糖、禁止粮食外运、禁止喂鸡鸭、杀牛,禁止放鞭炮、禁止封建传统的迷信、喜庆和人际交往(如送祭奠、贴新春瑞签、做道场),压低酒价等,其中一些举措严重限制了经济和商业的发展,不仅影响到城市居民生活,还直接影响到北伐军的政府税收和后勤保障,激化了国民革命军与农民运动的矛盾。

这年七月,夏斗寅部叛变革命,占领黄梅县城,国民党县党部 (共产党员主持) 及各革命组织均遭破坏,自卫团也被解散。大哥和其他团员大多逃离本县,转入地下活动。我们儿童团也遭到解散(儿童团在北伐军来前己有组织,公开后成为农会的一部分,工作以宣传、送信、纠察、监视土豪劣绅、禁烟赌等,县儿童团总队下设五个军、辖团、营、连、排组织)。

黄梅下乡盛产棉花,上乡一带烟叶质优价廉,丰富的物产孕育了兴旺发达的原始手工业。明清以来,黄梅的棉布和烟叶趁水路交通之便畅销全国,带动了当地的手工业和商业蓬勃发展,人民生活富足。民国初年这些资源己全部被上海、九江的外国资本垄断,本地手工业基本破产,加上连年旱 (上乡) 水 (下乡) 灾和战祸,农村经济陷入破产,农民背井离乡四处流浪乞讨,流民灾民塞川蔽野,动乱情绪一触即发。为此,中国共产党于 1924 年即在黄梅展开了活动,到1927年党团员己上千人,并建立了五个区委,国民党叛变革命后,中共黄梅县委负责人在孔垄一次悉数被害,党组织被摧毁,党员四散。党的“八、七会议”后,中共加强了组织建设工作和对敌武装斗争,派人重建各地基层组织并大力开展以暴制暴的红色恐怖活动。这年秋天,大哥胡金春和几个同志潜回胡世柏,奉命组织暗杀队杀尽土豪劣绅,并四处张贴标语,我参加了贴标语的活动,至今仍记得其中几条:

杀尽土豪劣绅

没收大中地主土地

不用一切钞票

成立农民协会政府

农民革命万岁

抗租抗税

新的中共黄梅县委与区委很快相继建立,胡世柏地区归属下西区委领导。在共产党领导下,全县广大农村同时展开了以“三杀四抗” (杀土豪劣绅,杀贪官污吏,杀流氓地痞,抗租、抗债、抗捐、抗税) 为内容的农民斗争,为秋收起义作好了准备。10月 8 日夜,全县农民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秋收暴动,数以万计的农民高举印有犁头的红旗,手执梭镖、大刀、长矛等武器潮水般冲击县城及各镇,一夜之间扫荡土豪庄院四十八处,财产洗劫一空,族人或死或逃,顷刻灭迹。

秋收暴动后,黄梅全县陷入动乱局面,赤色恐怖压倒了白色恐怖,各镇团防闭门自保,广大乡间己成为农协天下,党随即加紧武装力量建设。1928年 1 月,大哥胡金春引导鄂东游击队三十余人,持短枪和大刀偷袭胡世柏团防,我与当地十几名农会骨干里应外合,一举杀死十几名团丁,缴枪十余支,活捉团总胡靖廷,并当场枪毙。胡靖廷搜括来的银元、制钱(铜钱)十多箱,也当场分给了穷人。随后,下西区内的团防先后被鄂东游击队消灭,土豪劣绅纷纷出逃,一时间全县震动。这月里,胡世柏赤卫队成立,大哥胡金春任分队长,我也参加了赤卫队。队员们大多数是本区青壮年农民,他们担心土豪劣绅将来反攻倒算,危及自己和家人的生命,不愿担任干部,于是众人合谋哄我说:你年纪小,既使被敌人抓住也不会被杀头,就这样我被推举当了班长,时年 15 岁。第二天,我满心欢喜地领到一支鸟枪,其实这个只有班长才能享受的待遇,才是我同意当班长的真正目的,从此,我与枪结下了不解之缘。

不久,大哥接党组织通知,中央要选派一批共产党员赴苏联学习,他们的学习经费由赤卫队从收缴土豪钱财中提供。被派来取钱的正是我二哥(堂兄)胡兆荣。他早年在外求学, 1925 年参加中国共产党,也是此次被派去苏联学习人员中的一员。由于当时胡世柏地区比较乱,为保证经费的安全,大哥和我一同护送二哥去九江乘船。在我们到达九江摆渡时,二哥身背的银两不小心“漏了眼”,船家瞬间露出贪婪的凶光,这变化没有逃过大哥的眼睛,他以向我传授武功为由,讲述练功运气法门,说话间信手挥去,只听见“咔嚓”一声,落手处身边青石凳应声断开,立时船家的脑袋垂下了,一直到摆渡船将二哥送上由九江到上海的轮船也没敢再抬起头。1930年,二哥从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还来过一封信,此后就没了音信。

送走二哥后,我随大哥返回胡世柏,又熔入到火红的生活中。那时候,黄梅乡间都是农会的天下,赤卫队行使政府所有强制职能,整天里拘捕各村的土豪劣绅,搜缴浮财,打击流氓,维持治安,破除迷信,打砸神像,甚至男女偷情,邻里打斗均归赤卫队处理,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当年的赤卫队多是农村中流氓无产者,抖然间管得天下事,其劣根性也随之显现,每到开饭,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划拳猜令,成日里醉熏熏没个正型;每抓一土豪,不问原由,便将其暴打一顿,投入牢中,每每酒足饭饱后常以殴打土豪取乐;至于打架斗殴、调戏妇女,违反纪律性等现象更是屡屡发生,搞得大哥这个分队长成日一筹莫展。

白色恐怖

这日子没过多久, 1928 年 2 月,国民党桂系正规军一个团开进了黄梅,开春后,全县反动派在军队支持下对农会展开了反攻,在敌人军事进剿与政治手段并重的打击下,各级农会和中共党组织纷纷土崩瓦解。到夏天,中共黄梅县委被摧毁,负责人被杀,不少党员自首叛变,各级组织自动解体,余下的转入地下。鄂东游击队在金家埭战斗中遭到重创,队长周为邦牺牲,剩余人员只好埋枪分散隐蔽,秋收暴动失败。为躲避反动派的追杀,大哥领着我们几个赤卫队员逃进靠广济的山区躲了起来,每日风餐露宿,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到地里偷些庄稼瓜果,隔几天换个地方,边躲边设法找组织。可是难啊,能找到的都是叛徒,没叛变的都隐蔽了起来,那里找得到?没办法,我们只好在山林里硬捱着,想办法伺机找个活路。

秋天,中共下西区委负责人胡灵桥化装成江湖郎中,来到广济周家上湾,成立了黄梅下西区游击队,并从当地山中起出埋藏的枪支。大哥与他们接上头后,我们几个赤卫队员参加了游击队开展贴标语、暗杀土豪劣绅、动员群众捐枪的秘密活动。1929年,我们的活动范围己扩大到黄梅的田宝、白神墩、胡世柏、黄泥塘、新开、周家桥和广济的龙平、花官桥、干仕、蚂蚁河、童司牌、沙墩上等地。1929年秋天,中共黄梅中心县委在广济决定重建鄂东游击队,新的游击队由下西区游击队和上西区赤卫队的骨干组成,平时不脱产,分散在家中,有任务时才集中。任务是保护党的组织,准备打大仗。向群众宣传党的政策,担负县委的交通。为配合游击队的行动,我跟随大哥秘密潜回胡世柏开展扩建赤卫队的工作。

这一年,黄梅县水、旱、蝗灾同时发生,农民苦不堪言,加上地主反动派的反攻倒算,地租长到佃四东六,高利贷月息三分或二分五,灾民几乎被逼上绝路。秋收暴动失败后,国民党进行了铲党清乡活动,不少群众开始时接受了反动宣传,对秋收暴动前后我们开展的大焚大杀(三杀四抗)恐怖活动十分反感和害怕,通过我们的宣传,现在逐渐认清了共产党的政策,开始怀念农会掌权的日子,盼望革命再次到来,所以我们扩建工作十分顺利,不到两个月,胡世柏的秘密赤卫队员己近 200 人。与此同时,黄梅各地的赤卫队都陆续扩大或建立起来。随着革命势力的发展,县委决心消灭卡在上下乡之间的孔垄、黄泥塘、王家仓、胡世柏的团防,打开北部山区与西南湖区的交通,锻炼游击队和赤卫队,扩大影响。

消灭团防的战斗是在 12 月下旬开始,一直延续到 1930 年 2 月,以鄂东游击队为主力,各区赤卫队协助的攻击行动都采取了夜间长途奔袭方式进行,并且都做到了: 1 、战前周密侦察 2 、详细的作战计划 3 、统一的行动口令,保证了战斗的顺利进行。在陆续消灭了黄泥塘、王家仓、胡世柏团防后,县委组织了有鄂东、赣北、广济三支游击队在我们下西区赤卫队配合下的孔垄战斗。正月初十,我们冒雨奔袭孔垄,黎明前发起攻击,一举突破敌防线,经过激烈巷战,救出被敌逮捕的地下党员,并将团防队逐出孔垄镇。孔垄团防的团总吴文彬是个打仗的行家,他迅速收拢残部,调集援兵,在我们必经之路设了埋伏。早饭后,当我们撤出镇子时,遭到孔垄团防队的伏击,我们只好边打边撤,伤亡惨重,仅鄂东游击队就牺牲十几个人。这时九江和县城敌军出动了大批援军赶来,我们只好随游击队转移。在撤退中,我因年龄小,跑得慢,眼看被团防追上,急中生智,奔跑中我假装中弹,一头扎倒在尸体堆上,借着倒地滚动,顺势把死者的鲜血抹得满头满脸后僵卧装死,好在敌兵不及细看,疾追而过,待敌追远后,我脱了套裤(没裤裆的棉裤)一溜烟地顺小路追赶赤卫队。回到队里众人都感意外,不信我能安全脱险,等我讲述完逃离经历后,下西区赤卫队大队领导夸我机智灵活,日后大有作为,当场将我升为赤卫队排长。 

锄奸队

孔垄战斗后,九江大批敌军进驻黄梅,鄂东和广济游击队转移到江南瑞昌,我们赤卫队也分散隐蔽。两个月后,敌郭汝栋部退走,县里只剩团防,鄂东游击队在瑞昌游击队的配合下,乘隙返回黄梅,接连袭击垅坪、武穴团防,革命形势开始好转。虽然武穴战斗后郭汝栋部又派兵进驻黄梅,游击队撤过江南投靠红三军团,但各地团防明显受到震慑,活动大为减少。我们赤卫队趁机加强了保护党组织的活动,成立锄奸队,开展了一连串的暗杀叛徒和镇压土豪劣绅、流氓的活动。这年4月,经大哥介绍,我加入了共青团。

1930年5月间,我奉命跟随大哥(分队长)和另外十几名赤卫队员潜回胡四房村,除掉叛徒胡二古和他的父亲胡德烂。胡德烂是本村地主,两个儿子均在外上学。大革命前,二儿子胡二古假期回黄梅,参加了中共党团活动后转为党员。大革命失败后,他自首叛变,并供出下西区我党组织、农会、赤卫队组织成员名单,使蔡山区党组织蒙受重大损失,之后他又参加了国民党“铲党清乡”活动,成了胡世柏地区的反动头目。这天夜里,我们埋伏在胡德烂家院墙外,等到他家中各房灯光都熄灭后,由我攀墙而上,悄悄打开大门,众人直扑上房,大哥奔跑中飞起一脚,上房门连门带闩轰然倒下,我们分成两组各奔东西屋,眨眼间冲进屋子,冲进西屋的一把将胡德烂从床上拖下用绳捆了,我和大哥冲入东屋,只见胡二古老婆倦缩在床角发抖,不见了胡二古,随着大哥一声断喝“搜!”我向四周扫视,只见床帐后墙上有一从房樑上折射的人影,我立刻大喊一声“在这里!”,不等我跳起,从帐后上方的樑上掉下一人,正是己吓瘫的胡二古,大哥上前三下二下把他捆成粽子像提小鸡般的提出门外。前后仅几分钟,我们已押着胡德烂父子消失在黑暗中。在旷野里,大哥历数了胡德烂父子罪行,一声令下,我与另一赤卫队员手起刀落将他们砍了。要知道,在当年砍头这任务不是每个人都能完成的,你能不能砍下敌人的头在当时是证明你参加革命的决心,有一次我们在处决一个叛徒后,收队回去休息,睡到半夜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瞧,竟是己被处决的叛徒浑身是血站在门外,一只手捂着己被砍断一半的脖子,另一只手指着脖子,耷拉着头,口中含糊不清地嚷嚷:“你们看这怎么办?”,大家惊骇之余,一窝蜂冲上去乱刀将其砍死。这以后,队里都是指定人员执行砍头任务。

执行完处决胡德烂父子任务后,大伙分散隐蔽,我和大哥在村外麦地里藏了三天三夜。胡德烂的大儿子在武汉国民党政府任职,为免遭报复,上级指示我们迅速撤离,参加鄂东游击队。这事让我和大哥犯了难,我俩如果一起走,家中没有男丁,母亲今后日子怎么过?想了半天,我先开口说:“大哥还是你走吧,我年龄小,反动派来了未必能砍我的头”,大哥看着我久久才摇了摇头:“你太小了,家里的生活如何能担起来?再说我还有任务,还是你走吧,我地形熟,关系多,见势不好躲一阵总可以,不碍事。再说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也可以为我报仇,还是你走吧”。我想想大哥说得也有道理,当夜就和其他队员离开家乡。没想到这次分手竞是我们兄弟的生死离别。9月,胡德烂的大儿子胡踢前领胡世柏民团突然包围了胡四房村,把全村乡亲集中到离我家不远的空地上,强迫乡亲交出杀他父亲兄弟的凶手,否则杀尽村中男丁。大哥胡金春为救乡亲,挺身而出,承担了所有责任,被敌人押到象鼻塛活活挑死,时年32岁。

投奔游击队

我与伙伴们连夜出走寻找红军游击队,一路上风餐露宿,沿江向西走了两天,到了广济县花官桥,碰上了鄂东游击队。当时游击队正在忙着进行扩大整编,把游击队原有人员和四川起义的部队及新参军的群众混编成三个队:一中队、三中队、特务队。我被分到三中队任战士。整编后改名为鄂东游击大队,大队长柳升,政委刘文奇,共三百多人、枪。两天后,队伍转移到兰杰继续整编,各中队成立了党支部,任命了政委,我们政委是周一劳,中队长万敬康。接着中队成立了士兵委员会,内有经济、卫生、宣传、调查、组织等委员,负责处理中队日常一般事务,如伙食、文体、卫生、对外宣传、士兵禁大烟、请假等等。整训期间,我们不仅上政治课,还上军事课,内容是部队纪律、操练、射击、单兵防御、进攻战术动作、游击战术。十多天的整训结束时,我领到了由汉阳兵工厂制造的7.9口径的快枪,真是枝好枪,蓝汪汪的枪面,一次可装五发子弹,军队中俗称为湖北条子,比我在赤卫队时用的鸟铳强太多了。经过整训,军队纪律好了,战斗素质高了,当6月初我们来到黄梅时,群众都说是正规军来了。

游击队进入黄梅后直扑考田,尚未开战,当地团防头子吴光朴就带了两支冲锋枪、八支步枪投诚了,被安排在大队当参谋(后企图叛变被杀)。拿下考田后,我军声威大振,移兵孔垄,当地团防三十多人枪闻风而降,加入我军,大队将他们与特务队、黄梅县委第四中队合编为鄂东游击大队第四中队,近百人枪。这时中央要求猛烈扩大红军的通知到了大队,队里考虑到北伐时吴佩孚有一个师散在广济,民间藏有大量枪支;广济拥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广济县委多次要求游击队支援等因素,决心攻取广济县城,在广济谋求迅速扩大。经动员后大队向广济县城进发,到了城下,我们和广济县委动员的一千余人枪分三路同时发动,呐喊着凶猛扑向城头,城中守敌一个营和团防共八百余人,在我军三路攻击下立时溃散,我们大队缴了七十多条枪,广济农军缴了一百多条枪,还缴获大批军用品、布匹、粮食。可惜我们占领县城后,由于缺乏经验,没能及时侦察周边敌情,又没能及时动员群众交枪,加上部队毕竟是农民游击队,成分复杂觉悟不高,有些同志纪律性差,随便烧民宅,杀富户,抢夺商店的东西,不少老百姓说我们的军队纪律不好,使我们丧失了群众的支持,部队成了瞎子,聋子,完全不了解周边的敌情,招致几天后被国民党军和周边地主武装的围攻,只得被迫撤往干仕。在那里全队进行了战斗总结。这时江南红3军团派来查子清任队长,陈奇任政委,他们俩都是井岗山干部,军政素质很高。他们一到,全队又开始按正规红军要求整训,内容主要是学习讨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习游击战术,声东击西、动作要快、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整训后的部队素质得到进一步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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