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在哪里？
我刚四岁，母亲就逝世了。继母对我冷酷。我没有童年的欢乐。却养成刚强的性格。因为对家庭没有一点感情，我曾数次要脱离家庭。几经反复才找到了一个折衷方案——去威海卫读书，学习英文、打字和簿记。一九二九年一月，也就是十八岁的时候，开始了离村学习的生涯。在威海卫一所英国学校勤奋地学习了两年半。后来我以同等学历考取了省立济南高中。
梦寐以求的读书欲望，如愿以偿了。可是，刚踏进高中课堂不久，就发生了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东北的“九·一八”事变。波澜壮阔的群众爱国运动席卷全国。伟大的抗日爱国运动教育了我，使我旧日的各种幻想破灭了。
小时，读的是古书，孔孟之道在身上留有深刻的烙印，但是生活的现实逼得人不自觉地挣脱这条枷锁。记得15岁那一年腊月，寒风呼啸，大地萧条，与哥哥一起去赶集。按本地惯例：年关市集，免征赋税。可是土豪劣绅不仅重税盘剥，而且动辄行凶打人，引起群众的抗议，民团荷枪实弹企图镇压。此时此刻，忍无可忍的群众，在当时革命高潮的影响下，一下进发出反抗的怒火，真有一呼百应，排山倒海之势，倾刻之间形成了二万余人的浩大洪流，直捣区公所！这次战斗，我是冲在前的，孔孟之道已经控制不住我了。这是一九二六年的事，然而在一九二七年之后，蒋介石镇压革命残杀人民。
我也曾热衷于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欣赏所谓中国可以避免欧美资本主义阶段，一次革命就可以达到目的，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等论点。每读及此，竟能忘却疲劳。可是军阀战幕年复一年，蒋桂战争，两次陇海战争，一出出的上演。他们各据一方把可爱的祖国弄得支离破碎、民不聊生。当日本侵略者侵占东北之时，蒋粤之战又起。蒋介石假惺惺地与进入湖南的两广部队谈判。对于屡次内战，我都根据报章密切分析战局，幼稚地幻想，不论胜利属谁，只要国家统一就行了。多年以来，连起码的这一点要求和愿望都不能实现。“九·一八”事变以后的事态发展，充分暴露腐朽的国民党是不可能一致对外的。但是，伟大的中国人民，绝对不能容许日本侵略者肆意践踏祖国山河的一寸土地。丧权辱国的奇耻震撼人心，使我对三民主义救中国的幻想也完全破灭了。
我开始觉醒了，应该投入到当前抗日救国的斗争中去。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国民党公然要当时的外交部长顾维钧，电令驻日内瓦国际联盟代表施肇基，向“国联”提出划锦州为中立区，希望日军不要继续进逼，以中国驻军退守山海关作为交换条件，这个卖国行为，更加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忿怒，全国各地爱国学生运动风起云涌。我被选为高中学生赴南京请愿团的常委，这是自己第一次参加全国声势浩大的学生爱国运动。当时在济南的数千名学生全部卷入了这次斗争。阴霾漫天，黑云压城。山东反动当局韩复榘，接到了蒋介石的密令，派出全副武装的军警，不准我们进入火车站。同学们通过各种方式和途径，找到了司机和列车，抓到了逃跑的车站站长，机智勇敢，顽强善战，很快满载着爱国学生的列车冲出了重围，飞驰于津浦路上，胜利奔向南京。我们队伍由下关步行到南京后，国民党代表甜言蜜语，想分裂学生，遭到我们拒绝。我们各路学生，济济一堂，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把请愿团改为示威团，一部分同学冲进了外交部，打跑了顾维钧，紧接着会同其他学生，在十五日，包围了国民党中央党部，后来又向国民党机关报中央日报进发。国民党派出宪警镇压，枪杀学生无数，并用武装把我们强行送回各地。这次示威活动，揭露了国民党投降卖国阴谋。显示了我神州儿女爱国的伟大力量！ “全体一心，至死不屈，其悲壮哀痛牺牲义勇之精神，不禁激起无限悲感和同情！”伟大的爱国主义战士鲁迅，以“友邦惊诧论”为题，揭露了蒋介石卖国降日的本质。
当我们回到济南之后，立刻包围了国民党省党部，示威浪潮，再一次震荡着全省。反动当局韩复榘采取了“放假”、“免费回乡”等卑劣手法，瓦解了学生的斗志，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国运动暂时地被压了下去。
人们在忿怒中沉静下去，然而战斗的激情又会从沉静中以另外方式爆发开来。这时，我的思想进入一个新的起点，过去幻想作君子，幻想军阀统一，幻想三民主义，都成了泡影，为挽救国家危亡的斗争又遭到镇压。我仍然要到抗日救亡运动中去战斗l然而，到底是谁在抗日呢？
寻 觅
国民党反动政府卖国行为也日益昭彰，“满耳是大众的嗟伤，一年年国土的沦丧”，国民党不仅密令有敢言抗日者杀，而且采取了绝对不抵抗主义。日本侵略者步步进逼，妄图吞噬我中华！
复杂的斗争现实，要求我们有意识的研究理论，不断思考在斗争中的问题。必须经常带着强有力的思想机器参加日益繁重的对敌斗争。我的旧民主革命思想破灭以后，开始寻觅新的道路。在那个时候，各种思潮涌来。真假马克思、列宁主义都有，选择道路是要十分慎重的。我和爱国同学寻找各种读物，包括无政府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政治经济学。我们希望能从这些读物中找到正确认识世界的基本观点。我们如饥似渴地读着好不容易寻到手的各种书，我们反复学习《国家与革命》《共产党宣言》《左派幼稚病》等等革命书籍，革命导师的深刻见解，擦亮我的眼睛，联系到我从小在中国农村所见所闻，进一步想到当前逐步高涨的救国运动，特别是当我们自觉不自觉地运用这些理论指导实践取得胜利的时候，真是豁然开朗，心往神驰l长期寻找的救国救民之道就在马列主义的书中！我们不再东张西望了，在脑海里形成一个崇高愿望，——要找到用马列主义领导中国革命的共产党！做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l
在那个时候，要找到党是相当困难的。我交进步朋友，希望从中发现共产党人。在李立三、王明错误路线统治下，党员公开活动不久就被国民党逮捕了，我的一些同学，在斗争中敢于身先士卒，慷慨陈词，赢得了我的敬仰。然而未及进一步接近他们就英勇牺牲了。
为了找到党，由个人交朋友发展到自由结社，利用组织读书会多种形式和途径，从中找到更坚定的同志，秘密进行组织活动。我们作出决定，有计划发动同志们找党。
由于我白天、晚上活动多，为了不致影响同寝室同学的休息，养成了常常在深夜校中路灯下学习的习惯。这个正常的行为，却引起了一部分进步同学的注意，认为我可能有党派关系，或有党派立场，否则就不会有坚决的斗争。直到我们寻找党组织的队伍扩大了，进步同学也参加进来，才发现我和他们是志同道合的同志，是肩并肩携手前进的战友！有一位同志告诉我，他曾参加过共产党领导下的外围组织，接受过组织上的任务，了解我。等到知道这位同志和党的关系，我们再去找的时候他已不知下落了，找党接关系也不行了。
我们没有灰心，加紧了找党的步伐。
一九三四年二月，我们一起秘密组织活动的同志告诉我，发现了地下党员的活动，同志们暗地进行调查，终于找到了地下党员赵健民同志，赵告诉我：地下党组织遭受了很大损失，目前已和党中央失去了联系。
我们没有气馁，与失去中央联系的地方党组织取得了联系，秘密相约组织山东省工委，更加促进大家努力活动，开始了我们新的政治生涯，下一步一定要找到通中央的党组织。
我的引路人
日本帝国主义在侵略东北之后，妄图进一步占领全中国，向华北发动了新的侵略，直逼天津，北平。
蒋日在一九三三年五月三十一日签订了塘沽协定之后，一九三五年六月国民党政府又一次屈从日寇的要胁。秘密签订了卖国条约何梅协定。答应日军进驻华北，撤退在河北省的中国军队，并进一步镇压抗日运动，这样，又使中华民族危机加深了。中国正处在新的大革命前夜，全国反日反卖国贼的英勇斗争，正深刻的酝酿着，离爆发的时间已经是迫近了。
自从与赵健民同志取得联系后，如何再找到通中央的党组织，就成为我们每个同志心弦上一个共同性的问题了。
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上海十九路军英勇抗日，血染黄浦江畔；东北义勇军也燃起抗日烽火，转战于黑山白水之间；察北同盟军，跃马长啸，驰骋沙场。
大家焦虑地计议：去东北义勇军或去察北同盟军找党，甚至幻想参加“剿共军”到苏区找党，终因渠道不通无法成行。
中学毕业后，一九三五年春，我开始在长山县立中学附小教书。一面与不通中共的党组织保持联系，一面在附小组织读书会。一九三五年红军北上抗日，举行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党中央领导红军究竟行进在哪里呢？这时，我考上了北平师范大学的公费生，同志们对我此行寄予很大希望。
我到北平不久，这里正在酝酿着一场革命风暴。人民亲眼看到国民党卖国求荣，让日寇兵不血刃占领平津四郊，此时又传出了即将成立华北伪政府冀察政务委员会的消息，人民被激怒了！一场抗日、反卖国的英勇斗争，汹涌澎湃一发而不可遏止。这就是发生在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九日，由学生首先发起的“一二·九”运动。这次运动不仅打击了汉奸，卖国贼的无耻活动，而且再一次强有力打破了弥漫在华北上空的沉郁气氛，驱散了人们悲观失望的心情，民心为之一振！
“一二·九”，我们学校的队伍分别出发了，不顾警察、侦探、学棍的阻挠，冲破卖国政府的戒严令。队伍经过女二中时，一个个学生越墙而出，参加浩大的游行队伍。我们冒着零下二十度的严寒，踏着冰封的大地。这一天，群情沸腾，斗志昂扬，显示了抗战斗争的气势。途中遭到了卖国党徒们的大刀、水龙、枪刺的袭击，伤者不计其数。北平学生为了回击国民党反动当局的镇压，二月十六日举行了更大规模的示威，坚决反对防共自治的伪组织。我在这一次的游行的战斗中负了伤，但我仍和大家一起坚持战斗。群众运动狠狠地打击了反动政府的卖国活动，使得敌人手忙脚乱，慑于群众的威力，反动当局不得不宣布冀察政务委员会延期成立。“一二·九”和”一二·一六”，的二次群众运动是在共产党领导下，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在中国学生运动史上，写下了极其光辉的一页。
在革命高潮中，我趁学校阅览室无人的机会，迅速把中国共产党发表的《八一宣言》秘密的放在报夹之中，待我第二次回到阅览室时，看到人群惊奇地围集在一起，正在阅读《八一宣言》。人们纷纷议论：“不得了，共产党有办法，八一宣言写的好……”我的心情激动万分：毛主席、共产党紧紧抓住了当时形势，了解党心、民心，指导了全国抗日民主运动，开创了新局面。我要找的就是毛主席领导的共产党。在党胜利的路线指引下，只要自己不断的参加革命活动，不断参加党领导的群众运动，我一定能找到日夜盼望的党组织。
在革命的高潮中，最容易了解人，最容易找到自己的同志，也最容易看到革命同志的真挚感情。在接触的同志中，大曹给我印象深，细心稳重，热忱豪爽，逐渐结成了亲密的战斗情谊。在“一二·九”不几天后，大曹给我的一份文件，那就是以宋庆龄为主席的中华民族武装自卫委员会，简称民委会的文件。此后，又不久，我就成为民委会成员并且参加了共青团。紧接着，还是大曹介绍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履行了秘密入党的手续。大曹——就是现在江苏省政协副主席，南京航空学院党委书记华诚一同志。
三个月之后，我担任了北平师范大学的第二任党支部书记。在未找到党组织以前，是受党的影响和教育，我只能凭自己的认识和同志们一起摸索前进，从此，可以在党的英明领导下，肩负着党的重任，胜利地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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