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毛楼村在涧头集东南约七八华里,向西二三里就是库山口,是通往黄邱山套的咽喉。抗日战争时期,毛楼村仅有几十户人家,孙姓居多,大都是坚决抗战的穷苦人家。村庄虽小,但有两道土圩墙。由于地处要冲,峄县党、政机关及峄山支队、运河支队经常驻在这里。而涧头集就是日伪在运河区的重要据点。因此,毛楼村便成为保卫黄邱套抗日根据地的前沿阵地,斗争十分尖锐复杂。毛楼村人们,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全力支援部队,积极配合主力,打击日伪顽反动势力,为夺取抗战胜利做出了贡献。回忆起往事,毛楼村人们不会忘记为坚守毛楼对日作战中而壮烈牺牲的鲁南军区副司令、峄山支队支队长孙伯龙烈士和他的战友们。
孙伯龙同志从1941年2月率峄山支队出山后,不仅为开创黄邱套抗日根据地配合运支和其他部队打了许多胜仗,而且在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打开运河地区的抗战局面方面也发挥了积极作用。毛楼村有一个叫孙传朴的士绅,他素谙医道,在孙氏家族中,辈数较长。家中虽有二百余亩土地,毛楼、马兰屯、台儿庄还有他的药店,但他却同情接济穷人。抗战前,他与孙伯龙、孙斌全、胡大勋、孙业洪、韩治隆等就有些交往,在运河南北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声望。他不仅给富户看病,穷人请他,他也去。他有一句格言“‘穷汉吃药、富汉拿钱’,是中医的医德”。他解释说:“穷人的病好治,他们生活艰窘,长年劳动,不看病不吃药,有了病能把医生请到家里,他们就十分感动,如医生平易近人,说几句宽慰病人的话,稍一用药即可治愈。而富人则恰恰相反,他们平日养尊处优,小病大养,无病呻吟,对医生医道持怀疑态度,开好药方,他左思右忖,似信非信,用上等好药,他还会百般挑剔,所以富人的病难治。”1938年3月,台儿庄会战期间,日本兵抓住他,不分青红皂白一枪使他险些丧了命,他发誓给谁都看病,就是不给日本人看病。1940年底,运河南北伪化后,日本侵略军的烧杀奸淫,更激起他的无比仇恨,使他深深感受到了亡国奴生活的痛苦。
1941年2月,峄县党政机关和峄山支队、运河支队出山,接连打掉了几个日伪据点,而后进入运南黄邱山套,积极进行抗日根据地的恢复工作,相继建立了黄邱东区、西区两个区委和政权组织。部队的突然增加,给人民带来了负担。为了重新打开运河地区的抗战局面,积极作好孙传朴等人的统战工作,就显得更为重要。因此,遵照上级指示,孙伯龙重点做了毛楼村孙传朴的统战工作。孙伯龙率峄山支队经常驻防毛楼,一到该村总是把支队部安在孙传朴的前客厅内。一来是他家的房子多,更重要的还是便于工作。孙伯龙借助他们是同姓关系,彼此都很喜爱古代诗文,一见面就无话不谈。孙传朴介绍他的行医之道,孙伯龙向他讲述了进山后的所见所闻及亲身感受,讲共产党、八路军如何坚持抗战,反对妥协;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并讲到了叶挺如何率北伐军英勇善战、攻打汀泗桥和新四军如何坚持江南游击战争、打击日寇的事情,揭露国民党顽固势力积极反共,消极抗日,多次搞磨擦,制造皖南事变,妄图消灭新四军的阴谋,使孙传朴深受教育和启发。他无比激动地说:“共产党、八路军大仁大义,我孙某实在敬佩。老蒋同室操戈,相煎甚急,净干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不得人心。得人者昌,将来共产党定能取胜。”从而更加坚定了孙传朴的抗战决心,对我党的抗战方针、政策,他都积极拥护和执行。如峄县县政府发出减租减息、减轻人民负担的指示后,他在运河南带头进行“双减”,从而推动了这项工作的开展。当时,由于斗争环境的艰苦,部队还不能实行供给制,后勤保障十分困难,队伍到哪个村子,只好吃摊子饭,同志们的吃饭由当地群众负担,而峄山支队每次驻到毛楼,部队的生活大都由孙传朴供给,他都毫无怨言。他还经常给战士们治病。由于孙伯龙等同志积极开展了孙传朴等人的统战工作,峄县党、政、军这次进入运南开辟工作很快打开了局面,虽然当时人民群众的生活十分艰苦,但他们仍能省吃俭用,全力支援抗战,加上有效的统战工作,孙传朴等一些开明士绅赞成拥护党的“双减”政策,使峄县党、政、军的后勤供应和食宿都得到了较好的解决。
1941年10月17日,运河支队二大队长胡大毅在完成任务归途中,被土顽孙业洪在东河泉村拦截扣押。孙业洪作贼心虚,连夜用武装将住在孙传朴家中的亲属全部接走,使运河支队以孙业洪亲属换回胡大毅的计划落空。孙伯龙闻讯后,立即写信,请孙传朴与孙业洪交涉。由于孙业洪被国民党特务朱启明所控制,坚持顽固立场,孙传朴虽多次前往,孙业洪仍不放人,峄县党政领导和峄支、运支负责人多方设法营救无效,胡大毅被顽固派杀害。孙传朴得知后愧惧欲绝,深感对不住共产党、八路军。建国后,他逃到外地,党和人民政府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后来他病逝了,灵柩运回本村,周围的亲邻,纷纷前往吊唁。
孙伯龙率峄山支队无论驻在哪个村庄,都处处为人民群众着想,他要求部队要严格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办事,绝没有因为部队用的是国民党抗敌协会的名义而放松了思想政治工作。因此,峄山支队纪律严明,军民关系处理得很好。在支队的帮助下,毛楼村也建立了政权组织。就是在1942年毛楼战斗的头一天元旦的晚上,毛楼村民还与峄山支队干部战士一起召开了军民联欢晚会。没有想到第二天,敌人突然包围了毛楼村。
元月二日黎明时分,老百姓们还没起床,部队刚刚出操,万恶的日本强盗用机枪向毛楼村一阵狂射,村西边的一片杏树林,树枝全被打秃。支队长孙伯龙在指挥部队战斗时,不幸中弹,英勇牺牲。撤回村内的战士们在梁中侠同志的指挥下,凭借村子围墙,依靠村民的全力支援,与日寇浴血奋战一整天,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冲锋,保护了全村人们的生命和财产,每一想到这些,我们都十分怀念为坚守毛楼村战斗而英勇献身的革命先烈们,感谢坚守毛楼战斗的梁巾侠和他的战友们,如果没有峄山支队全体干战的顽强抵抗,不要说部队要受到很大损失,全村老百姓也在劫难逃。我们家在村圩墙外约四五十米处,全家人(只有法胜住在圩子里学屋里,)没来得及躲避,万恶的日本强盗逮住了我全家人,当场杀害了奶奶,刺伤了我的叔父,抓住了父亲和法鲁(当时法鲁14岁,因是小孩敌人不注意乘机逃脱)。敌人逼问我父亲:“圩子里有多少八路,多少武器?”我父亲说:“圩子里八路大大的,多多的。枪支长的短的都有,四条腿的枪(机枪)也有。”敌人听了十分骇然,造成了在心理上的恐惧感,使他们不敢贸然死打硬拼,仅借助武器上的优势,不断地向圩子内扫射,实施狂轰滥炸。圩子内的七座小炮楼大都被摧毁,大部房屋被炸塌起火,爆炸响声不断,硝烟弥漫,一片火海。
圩子内的男女老幼只有一个共同信念,就是要全力支援部队,坚决守住圩子,决不能让日本鬼子冲进来。当时孙传朴不在家,他的儿子孙溪成和孙业标也主动把平日守家护院的枪支、弹药拿了出来,送给战士们使用。峄县支队还抓了几个土匪,准备教育后释放,在突围时,他们也被敌人的机枪截了回来,不久就纷纷请求参加战斗,带罪立功,将功补过。梁巾侠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这些人也拿起了武器,参加了战斗的行列。
战士们在梁巾侠、薛永才、张善德同志的指挥下,击退了敌人在密集炮火掩护下的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长时间的激烈战斗,擦枪油用光,枪栓失灵,拉不动了,村民们得知鸡油可以代替擦枪油,立即杀鸡取油,有的还煎好送来。有了鸡油战斗力又得以正常发挥,再一次击溃了敌人。村民林开思平时喜欢打兔子,他主动参加了战斗,负责把守村子东北角,这里易守难攻,敌人布置的兵力也不太多,他一人独当一面,当战士们来换他休息时,他说:“我不累,这里有我,保证一个鬼子也上不来,这些野兽可比兔子好打多啦。”他一直坚持到晚上,战斗胜利结束。在圩子东南面,一伙伪军在日本兵的督促下涌到了圩子墙下,不断地向圩子里扔手榴弹,一颗手榴弹扔进了咸永泉大爷的院子里,炸伤了他的儿媳妇,接着又落进来一颗,咸大爷不顾危险捡起来又扔了出去,只听圩墙外“轰隆”一声,接着就传来一阵惨叫声。咸大娘怒不可遏,站在院子里高声叫骂:“狗崽子汉奸们,你们家中也有父母妻小,你们帮助鬼子打圩子,打中国人,你们还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吗?……”老人们的一阵臭骂,汉奸们架着死伤的伪军,溃退下去。
战斗持续进行,敌人向村子里施放了毒气弹,对付毒气弹,战士们早有经验,只要用尿湿的毛巾捂住口鼻,就能照常坚持战斗。但是,长时间的体力消耗,哪有尿呢,一个个毒气弹打进圩子,打着转,冒着毒气,严重地影响着战斗力的发挥。这时大半天没尿尿的法胜(当时才12岁)跑了过来说:“我有尿。”梁巾侠立即找盆来接,将一条条毛巾用尿蘸湿,递给战士们,孙海成和其他一些小孩也尿一些。后来村民们发现,敌人的毒气弹一扔进水里就失去效力,战士们用毛巾捂着口鼻继续坚持战斗。军民们一发现打进来的毒气弹或捡起来扔出去,或踢进附近的臭水坑里。敌人的这一花招很快又遭到了失败。这时村民们把准备好的午饭送来,战士们一手拿着煎饼,一手握着枪,边吃边战斗。孙传朴的老伴还叫人专门为梁巾侠烧了一碗鸡蛋汤。战士们吃饱了饭,精神更加旺盛,斗志更加高昂。
战斗持续到下午二三点钟,敌人看来是想下决心在天黑前攻下村子,便集中炮火向圩子猛轰狂炸,隐蔽的战士有的被埋在土里,圩子里的树木全被打秃,仅剩下树干。炮轰过后,敌人发起了最猛烈持续时间最长的进攻,前边的敌人被打倒了,后边的敌人又上来。精疲力竭的战士们,仅有一个小警卫员没有负伤,大都挂了彩。在这关键时刻,子弹快打光了,敌人似乎有所发觉,进攻更加猖狂。红了眼的战士们纷纷上上刺刀,正要与敌人展开肉搏的关键时刻,村民孙溪成从家中又拿来七十排(350发)子弹,孙业标也拿来了70发子弹。有了子弹,战士们一阵排子枪,进攻的敌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在阵地前沿又丢下了十几具尸体。军民们在圩门里架起了土炮,一旦敌人攻破圩门,就点火发炮,誓与鬼子血战到底,同归于尽。持续一个多小时的“拉锯”战斗,我方虽有负伤但无一人牺牲,而阵地前沿敌人的尸体急骤增加,这就大大鼓舞了战士们的士气。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这时,村子西南西于沟方向响起了枪声,运河支队五中队在作战参谋王福堂的率领下前来支援,敌人溃退了,毛楼村解围了,村民们得救了。坚持战斗的军民高兴和欢呼起来。毛楼村军民在这一天内抗击了500多日军、1000多伪军20多次的轮番进攻,毙伤日伪100多人。这一胜利是军民同仇敌忾、齐心协力、浴血奋战的结果。这一战斗,毛楼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两道圩墙被打得七零八落,弹痕累累。全村90%的房屋被炮火摧毁,牲口全被敌人的毒气弹毒死,除我奶奶被敌人杀害,另有13人被炸伤。敌人溃退时,押着我父亲和圩子外几个没逃掉的村民,给他们抬伤兵。夜里,我父亲得到一个熟识伪军的帮助,给了他一件伪军上衣和帽子,乘夜逃了出来,才幸免于难。在坚守毛楼战斗中,峄山支队也受到了很大损失,20多名干战壮烈殉国,特别是支队长孙伯龙同志的牺牲,毛楼村人们无不为之哀伤,人们含着悲愤的眼泪,找来门板,将烈士放在上面,有的失声痛哭起来,一位老大爷哭着无比激动地说:“乡亲们!是共产党、八路军救了咱毛楼村,是孙伯龙和他的战士们用生命和鲜血换回的咱毛楼村啊!咱们世世代代可不能忘了啊!”为了给奶奶报仇,为了给坚持毛楼战斗而牺牲的烈士们报仇,第二年,年仅13岁的法胜便毅然参加了运河支队。成为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
转眼50年过去,参加毛楼战斗的人,有的在后来的战斗中牺牲,有的已经谢世,所剩无几。我们经历那次战斗的人回想起来,仿佛发生在昨天。毛楼战斗抗击日寇是我们毛楼村人们的骄傲,我们要不断地讲给下一代听,用毛楼战斗牺牲烈士的事迹教育下一代,让他们了解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从而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新毛搂。
(明泉执笔)
附记:本文回忆者孙法鲁、孙法胜,毛楼村人,系同胞兄弟,一是农民,一是离休干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