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秋,全家随大哥离开东北,开始了流亡生涯,进入北平东北中学后参加抗日救亡运动。
—1937年7月,在国民革命军第29军军事训练团学习,参加了南苑对日作战。
—1938年1月,参加了八路军,后随抗大一分校奔赴山东,调入115师。
—1954年11月,出任鞍钢基建系统党委政治部副主任,后任鞍山钢铁建设公司党委副书记。
邢路,一个富有寓意的名字。一位东北流亡少年,自从走上了革命道路,就一直使用这个名字。
1931年秋天,内蒙古哲里木盟(今通辽市)西南60里的余粮堡,乌云压顶,大雨连绵。西辽河发水了!大水漫过了道路,灌满了道路两侧的壕沟。保甲长挨家挨户催人去修坝补堤,邢家人手不济,当中医的父亲只得去应数。已经傍晚,父亲尚未归来,母亲畏缩在炕梢唉声叹气,12岁的邢路和小弟弟依偎在一旁。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
邢路急忙去开门,原来是大哥。真凑巧,父亲也从堤上回来了。母亲转忧为喜,赶紧烧水做饭。毕业于东北讲武堂的大哥,如今在东北军的炮4旅12团服役,驻扎在辽西的山城北镇。这次,大哥匆匆忙忙赶回来,是要接走全家,随部队行动,以防战祸殃及。
别了东北,别了家乡!“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少年邢路踏上了流亡之路,留在记忆中的是惜别与无奈,是屈辱与仇恨。
在北镇,大哥将全家安顿下来后,随军开往河北静海去了;邢路进了城里的老爷庙小学读4年级。学期刚开始,还没有感到战争的威胁,不久情况就变了。日本的飞机在山城的上空盘旋,没目标地扫射、扔炸弹,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城里的大操场上,聚拢着密密麻麻的人们,听奉天那边来的人演讲“九一八”事变,声泪俱下。
时入腊月,天寒地冻,日军进了北镇,如入无人之境。一天早晨,从日军的刺刀下,父母领着他们小哥俩出了城门,准备从沟帮子乘火车逃往锦州。到了锦州,日军已经兵不血刃占领了这座城,日本兵驾驶着摩托车在路上横冲直撞,耀武扬威。
从城里的店家那儿打听到,再往前不通车了。
天蒙蒙亮,一家人趁早上路。经兴城,已过晌,在一个村头,被两个劫道的截住了,问他们都带了些什么?到哪里去?父亲说:“到孩子姨家走亲戚……”母亲接着父亲的话说:“火车不通不能带啥,兄弟你看,除了孩子的干净衣服,还有这个铺盖,这床麻花被死沉死沉的。”两个劫道的听得不是滋味,悻悻地向村子走去。在山路上遇到一座小庙,母亲让他们小哥俩磕头,嘴里叨叨咕咕地许着愿:“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吧,大年初一给您供个猪头。”一家人总算进了山海关,母亲把絮在衣襟里的路费取出,全家在饭摊吃饱了肚子,登上火车奔往天津,又转津浦路前往静海,寻找到了驻防在那里的大哥。
1934年的除夕,在东北中学读书的邢路,是与一些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同学在学校度过的。逝去的一年,由于时局动荡,他们一家也不得安稳,先随着大哥从静海到南苑,从南苑到北平,大哥所在部队又移师静海的独流镇,父母再度随军转移。寝室的同学相约到西单的小摊,买了些糖果零食,还买了瓶“状元红”。在稀疏断续的鞭炮声中,几位学友已经醉眼朦胧,语音哽咽,倍感思亲、思乡之情。
1935年,在东北中学读书时的邢路。
大年初一,他信步走进教室,揉眼看去,不知是哪一位在黑板上写的古诗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不正是对流落他乡的东北学子的写照吗?走到操场的大槐树下,抬头看到悬挂在树上的警钟,更难以按捺压抑在胸中的怒火。每年的“九一八”国耻纪念日,全校的师生都要在这里肃立默哀,忌食一餐。那时,同学们在一起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今后走什么路”?
日本侵略者步步紧逼,中国当局的军队节节退让,平津陷入危急之中,偌大的华北连一个平稳书桌都无处可放了。1935年暑期,东北中学被迫迁往鄂豫交界的鸡公山。在这一年,邢家也遭遇不幸,大哥病逝,支撑全家的顶梁柱突然塌落了。
一场震撼国内外的“一二九”学生运动爆发了,鸡公山里的东北学生也满腔热忱投入到了抗日救亡运动中,成立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邢路担任了“民先队”干事会成员。团结抗战的呼声响彻全国,但也有反动的暗流在涌动。1936年,张学良、杨虎城在西安发动了“双十二”事变。兵谏的消息传到鸡公山,东北中学的师生振奋起来了,整个学校好像是发狂了,所有的人都很晚才睡下。第二天,太阳刚冒头,打更的工友还没摇铃,大家都起床了,头一个出屋子的同学,刚探出头就吃惊地退了回来。原来,整个学校被军警包围了,山岗上架着机关枪,教室门口有大兵把守,枪口上了明晃晃的刺刀,搜查每一个进出的人员。军警收缴了东北中学军训用的武器,并列出了一个总共50人的抓捕名单,放出话要一网打尽。经“民先队”干事会一番商量,确定邢路等尽快离开学校。
邢路匆匆潜回了北平,家在哪里?大哥去世后,嫂子回了娘家,留下了他们的孩子。父母搬到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周围尽是些穷人。父亲常去铁狮子胡同,祈求东北难民救济会接济,可进关的难民日益增多,粥少僧多,无济于事。
今后走什么路?人生中的这个重大课题再一次摆在眼前。
1945年8月,大众日报鲁南前线特派员邢路(右一)与记者团成员出发前合影。
在北平,东北中学的十几位校友重新相聚,他们已经不满足于一般的救亡运动,决心去找党组织。经地下党组织的指点,邢路投考了设在南苑的国民革命军第29军军事训练团。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第29军军部所在地南苑遭到日军主力攻击,邢路随训练团投入了战斗。但终因寡不敌众,南苑失守,132师师长兼军事训练团团长赵登禹以身殉国。
南苑战役后,邢路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枪声时而响起,硝烟尚未散尽,母亲不顾一切到南苑阵地上寻找儿子,不知翻过了多少士兵的尸体,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1945年秋,邢路前往山东临沂采访调查时,在河畔留影。
1938年1月,邢路怀揣着地下党组织的介绍信,脱离了一路向河北、山西退却的第29军,在山西临汾的刘庄找到了八路军,同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从这里开始,他走上了人生新的旅程,先后在八路军随营学校七队(结业前改为抗大六大队第四期)、延安抗大总校政治工作训练班和洛川抗大六大队(后改为抗大一分校)学习,曾任班长、副指导员、指导员。
1939年10月,邢路从晋东南八路军游击三纵队战地工作团中队长任上,调回抗大一分校四大队政治处担任组织干事。当年11月,奉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命令,抗大一分校全体教职员工和少数学员近4000人,由副校长周纯全(开国上将)率领,由晋东南挺进到山东沂蒙山区。行军途中,邢路调任校政治部任机关指导员,随学校于1940年1月抵达山东沂南县岸堤,又于1941年转移到莒南县曲流河村。其间,他曾经历任山东抗大一分校三大队政治处组织干事,二大队、五大队指导员,一分校政治部宣传科员。
1946年5月,邢路夫妇随军登陆安东(即丹东)后合影留念。
1943年3月,中央军委决定成立新的山东军区,由罗荣桓任司令员兼政委。在此期间,邢路离开了抗大一分校,调入山东军区暨115师政治部。
到达驻地后的第二天上午,政治部组织部部长梁必业(开国中将)领着邢路等,去见政治部主任肖华(开国上将),接受任务。见面寒暄后,肖华指着墙上的军事地图说:“你们看,这就是冀鲁边区。”地处一望无际大平原的冀鲁边区,一边是铁路,一边是渤海,村落相连,人烟稠密。顺着肖华手指的地方看去,地图上插着密密麻麻的小白旗,示意的是日军据点和炮楼,远的相隔十里八里,近的间隔三里五里,封锁沟密布。“兵民是胜利之本。平原上的人山人海,就是坚持游击战争的铜墙铁壁。”一番强调过后,肖华说:“这次,我们决定抽调你们这些营连干部,去完成一次巡视任务。”
1953年春,时任鞍山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邢路(右)在鞍钢弓长岭铁矿。
巡视团一行9人,由邢路任负责人。他们从鲁中进入泰山地区,巡视了泰山军区;从胶济铁路线附近的周村穿越封锁线,进入寿光境界,巡视了清河军区;又从小清河口乘船沿着海边绕行,抵达盐山境界内的冀鲁边军分区。在这里,邢路接受了新的任命,出任冀鲁边军分区政治处副主任。一个月后,他随冀鲁边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周贯五(开国中将)前往山东军区汇报,写出了一篇《冀鲁边小部队政治工作》,发表在山东《军政杂志》上。没多久,他又投入到了新的工作,先后出任115师政治部《战士报》编辑、特务团政治处俱乐部主任,山东《大众日报》特派记者、采访科长、新闻训练班主任。
抗战胜利了,当年的流亡少年邢路,在阔别东北14年后,终于重返故土,踏上了祖辈生活过的辽东大地。在鸭绿江边,他随军登陆的那一刻,兴奋的心情难以描述。邢路的祖籍不在通辽,而在辽阳。父亲是一位中医,年轻的时候,从老家烟台铧子沟的杨寨子走出来,一路行医,到了多民族杂居的通辽城,在一家药铺当了坐堂大夫,故邢路的出生地是在通辽的余粮堡。地处辽东腹地的辽阳,是他的祖辈父辈的生身之地,是他的母亲常常念叨的地方,他又怎么能忘怀呢?自东北解放战争以来,邢路一直在辽东地区工作,先后任辽东省委的《安东日报》、《辽东日报》编委、采访科长,辽南省委《千山日报》、《辽南日报》总编辑、副社长。其间,邢路在《辽南日报》刊登过一则寻人启事,一个多月后得到了回应,失散了8年的母亲和家人在通辽找到了!劫后团聚的那一刻,母子流泪相拥,全家喜极而泣。
1964年,时任中国驻印尼大使馆经济参赞的邢路与夫人,在大使馆合影。
1949年1月,邢路调入鞍山,出任鞍山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随着鞍钢进入恢复与建设时期,他于1954年11月出任鞍钢基建系统党委政治部副主任。两个月后,基建系统正式划出鞍钢,成立隶属冶金部的鞍山钢铁建设公司,他出任公司党委副书记。1963年11月,时任鞍山市委工业部部长的邢路调往北京,先后任对外经济联络总局办公室主任、外经委办公厅主任、驻印尼使馆经济参赞、驻巴基斯坦使馆经济参赞、第六机械工业部办公厅负责人、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条法局局长、对外经济贸易部条法局局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