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临朐恶化时的城区武工队(文/张松林)

12935 发表于2018-08-05 19:50:22

应时而生

 1947年,蒋介石集中优势兵力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企图一举聚歼华东野战军和山东地方武装。7月23日,驻潍县的国民党新编第八军占领了临朐城。第二天,华东野战军五个纵队以及渤海军区部队开赴临朐,对敌人实施包围。临朐战役于当晚开始,解放军冒着倾盆大雨,对敌发起猛烈进攻。敌人则凭借城墙和坚固的城防工事,顽强抵抗。仗打了七天七夜,大雨下了七天七夜,敌人虽然受到了重创,但我军也伤亡很大,临朐城始终未能攻破。敌南线增援部队又突破我几处阻击防线,向县城扑来。为争取战略主动,我军决定放弃攻城,进行战略转移。中共临朐县委立即通知各区,迅速组织区、乡、村干部和军工烈属随部队转移。

城关区委立即向各乡、村下达转移通知,并规定晚饭前到城西月庄集合。那时,我任陡沟乡文书。区长王雪农安排乡长傅佩荣和我到各村下通知,当时,攻城部队虽然开始撤离,但城里敌人的机枪还在不停地向城外射击,炮弹呼啸着从空中飞过,爆炸声不时在远处响起。我们顾不得这些,到所属各村下转移通知。由于兵荒马乱,人很难找,只找到北五里庄村村长张执盛和小陡沟乡农会会长王大方。他俩一听情况紧急,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每人背上一支枪,带上几颗手榴弹,就急忙赶往月庄。等我们找到区委时,区委领导已集合队伍准备出发。王雪农一见到我们,便发了火,铁青着脸批评说:“你们怎么搞的,现在才到,再晚点我们就不等你们了。”批评的态度非常严厉,我们也来不及作什么解释,每人向炊事员老杨要了几张煎饼,边吃边去站队集合了。

 当时赶到月庄集合的区、乡、村干部和区中队大概有六七十人,还有几个干部家属。出发前,临时编成几个班,规定了几条纪律,区委书记于庆义简短地讲了一下当前形势,便和区长王雪农带领大家冒着敌机的轰炸、扫射向益都章庄区转移。到了益都县王坟村,天已经黑下来,区长传令大家原地休息。稍事休息后,继续向北行进。大约又走了10多公里,来到胶济铁路以南的一个村,大家又饿又累,深更半夜找到村长,帮助安排好房子。村长对王雪农说:“今天夜里搞给养已来不及,明天早点给你们解决。”大家向老乡借了几条席子就地睡觉休息。

  第二天,吃过早饭,根据上级指示,队伍进行整编。先由区委书记于庆义作动员,他说:“由于天时对我们不利,临朐这仗没有打好,我军暂时撤离,临朐城也将被敌人暂时占领一段时间。根据上级‘县不离县、区不离区、针锋相对、寸土不让’的方针,县委指示我们,要成立武工队,在本地坚持游击斗争。区委考虑到部分年纪大、身体弱的同志不适合武工队工作,还有一部分家属,这些同志由副区长黄继栋同志带领,继续向渤海地区转移。年轻、身体好的同志留下来组成武工队,武工队的番号叫‘春田中队’,由区长王雪农任中队长,我任指导员,谁去谁留请王雪农宣布一下。”接着,王雪农宣布了去留人员的名单,留下来参加武工队的有40多人,中队长王雪农、指导员于庆义,一班班长由区武装干部张华山担任、副班长由区干部杨厚远担任,二班班长由区青年干部冯天超担任、副班长由亭子乡乡长郭景富担任,三班班长由区干部朱锡伍担任、副班长由陡沟乡乡长傅佩荣担任,四班班长由区中队干部郭忠海担任、副班长由朐山乡乡长郎树义担任,王区长分配我担任司务长,区里通信员孙文彩、小马仍担任中队通讯员,炊事员老杨任中队炊事员。除人员编制外,武器也作了调整,好枪留下配备武工队,差一点的由转移人员带走。那时地方武装装备比较差,全中队只有一支汤姆式冲锋枪,于庆义、王雪农一人一支匣子枪,其他队员全是步枪。枪的牌子也很杂,中正式、大盖子算好的,还有汉阳造、老套筒、苏联造的大鼻子等。安排完毕,武工队分班进行讨论。大家情绪激奋,斗志昂扬,决心打回老家去和敌人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与群众同生死共患难,直到把国民党反动派彻底消灭。 

坚持敌后斗争

 城区武工队成立后,经过简短整训,根据县委指示,先开到益都县西南方向的龙山峪一带一个偏僻的山村里。这个村坐落在半山腰里,约有二三十户人家,从山下爬上去有1公里多路。村子周围有石头垒的围子墙。背后是层层叠叠的崇山峻岭,很容易隐蔽。这里群众基础很好,但老百姓生活很苦。因为山高无法打井,吃水十分困难,只能靠下雨天用水缸接雨水吃。这种水很难吃,不少人喝了拉肚子。老百姓吃的是糠煎饼,吃到嘴里唰唰响,不用水冲着咽不下去。 

临朐独立营

 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天,便和临朐县独立营取得了联系。一天夜里,接到独立营通知,配合独立营的一个连去打一股还乡团。队伍集合起来后,王雪农说:“今晚有重要任务,大家做好准备,马上出发。”趁着夜色,队伍摸黑行进,大约走了10公里路,天还未亮,我们回到了临朐天井岭北面和益都交界处的一个村子。这个村三面环山,我们中队的任务是埋伏在南山坡打阻击,独立营担任主攻。天刚拂晓,独立营向村里发起进攻。还乡团是一群乌合之众,战斗力差,没等独立营攻进村子,便一枪没放顺着山沟向东逃跑。跑得慢的当了俘虏,收缴了十几支步枪,战斗很快结束。此时,正是七八月间,这里满山遍野的花红果子挂满枝头,伸手可得,使人馋涎欲滴。早上又没吃饭,同志们肚子饿得咕咕叫,有几个战士就顺手摘了几个放进嘴里,一下子被指导员发现了,狠狠地批评了他们一顿,问他们懂不懂群众纪律。后来,这几个战士在小组会上作了检讨才算完事。

 吃过晚饭,我们跟随嵩右区区委书记马守青带领的嵩右区武工队,一块到铜峪村宿营。从这里到铜峪村要翻过一座又高又陡的大山,山势险峻,白天尚且很难行走,何况夜间。城区武工队成员大多是城关一带平原地区的人,很少爬山,我们跟着嵩右区武工队,深一脚、浅一脚地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一个个累得张口气喘,上气不接下气。下山时,一边是大深沟,一边是悬崖陡壁,小路崎岖,又窄又险,山沟里的风呜呜作响,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不小心跌下去就粉身碎骨,我们不敢站着走,只好坐下来一步一步地往下挪动,从山上下来,也就二三里路,我们却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铜峪村。我们武工队有一头小毛驴,是炊事员老杨用来驮粮食和炊具的,因山高天黑不好走,一直等到天亮才拉下来。

 在铜峪村住了一天,第二天赶到瓮节村。在这里,我们见到了县委书记兼县长高奋同志。他带着县武工队到敌后活动刚回来在这里休息。高奋满脸黑黑的胡子,看上去很长时间没刮了。但两眼炯炯有神,显得很威严、很有智慧。高奋同志是临朐县委的老同志,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任临朐县独立营营长,有丰富的斗争经验。高奋同志为武工队作了当前形势报告,介绍了他们深入敌后开展对敌斗争的情况。他说:“临朐战役我们主动撤离,是为了争取战略主动。现在刘、邓大军已向大别山挺进,不久的将来我们将转入战略反攻。不要看国民党来势汹汹,他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大家要树立必胜的信心!”最后对城区武工队如何开展工作作了指示。区委书记于庆义、区长王雪农向高奋同志汇报了武工队的一些困难,当提到有的同志连鞋子都没得穿时。高奋风趣地说:“还乡团那里多得很,大家可以到他们那里去拿!”说得大家都笑了。根据高奋同志的指示,区武工队回城区开展对敌斗争。

我军转移后,国民党第八军(群众称“顽八军”)一部便在县城驻扎下来。凭借“顽八军”的庇护,国民党临朐县长关国启,随即恢复建立了区、乡反动政权。在土改中逃亡的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组成还乡团卷土重来。这些地头蛇穷凶极恶、肆无忌惮地屠杀我党员、干部和翻身农民,对革命群众实行反攻倒算,进行疯狂的阶级报复。一时间乌云密布,局势恶化,革命群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制造反革命谣言,宣传什么“解放军和地方干部统统被他们赶到黄河里淹死了”“共产党己经被彻底消灭了”等,强迫贫下中农退还土改时分到的胜利果实。凡土改时的农村干部、积极分子都是他们镇压的对象。他们排列黑名单,对我区、乡干部通令缉拿。他们采取老鹰飞(把人反绑起来吊到梁上)、坐老虎凳、烙铁烫、挖眼睛、割脚筋、揭头皮、割舌头、活埋、填井等手段,对革命群众进行残酷镇压。城关区是受害最重的地区,被他们杀害的革命群众就有数百人之多。仅县城文庙院一口井内,就被他们填进96人,造成了骇人听闻的文庙惨案。

由于局势恶化,城关区已被敌人严密控制,武工队很难立足。为了站稳脚跟,我们凭借临朐纸坊区和益都章庄区内未被敌人占领的一块山区,作为根据地,昼伏夜出,开展活动。这里地形有利于隐蔽,群众基础也比较好,离城关区所辖地域近,所以武工队晚上出发,天亮以前便可以返回。为了便于活动,我们每次出击都是派出2个小组,每组10几个人,机动灵活。白天准备好标语、传单,夜间在于庆义、王雪农分别带领下,深入敌占区进行活动。事前各组对行动路线、任务进行周密计划,规定好口令、联络信号。出发前进行仔细检查,以防行走中弄出声响。行动中每组前面派出尖兵探路,一旦发现情况,迅速隐蔽。

到村头,一部分队员在路口、要道站岗放哨,一部分深入群众家中了解情况,宣传群众。由于敌人的欺骗宣传和血腥镇压,有的群众一开始不敢和我们接触,怕被敌人发现受牵连。经过反复宣传和耐心细致地工作,人民群众逐渐相信解放军很快就要打回来,他们的顾虑消除了,开始积极提供情报,支持配合武工队的工作。

为了扩大影响,武工队每到一地都散发传单、张贴标语。标语口号是“不准反攻倒算”“不准迫害革命群众”“严惩反革命分子”等,落款是城关武工队。我们还以武工队的名义向伪保长、地主、还乡团骨干分子发警告信,只准他们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如不听劝告,严惩不贷。经过一段时期的工作,敌人得到了震慑,武工队站稳了脚跟,扩大了影响,新局面初步打开。 

镇压坏中坏

 站稳脚跟后,于庆义和王雪农召集班以上干部开会,研究下一步行动计划。大家一致同意,改变现在这种单纯晚出早归、夜里活动、白天隐蔽的斗争方式,利用白天和敌人巧妙周旋,开展针锋相对的游击斗争,对那些坚持反动立场、继续反攻倒算、坚决与人民为敌的反革命分子给予严厉打击。于是,武工队采取杀一儆百、杀鸡震猴的方针,对劝告不听、照常作恶的地主、还乡团骨干,坚决镇压。对小股还乡团、自卫队,侦察清楚,进行武装剿灭。

北五里庄有个地主分子,对土改时群众分他的土地、浮财怀恨在心。恶化前,表面装得很老实,一副遵纪守法的样子。我军撤离后,还乡团回来了,他以为天变了,共产党垮了,今后天下永远是他们的了,遂勾结还乡团抓捕革命群众,向贫下中农算变天账,进行反攻倒算。强迫贫下中农退回土改的胜利果实,群众十分痛恨。根据群众提供的情况,武工队进行了认真研究,认为这个人在地主当中有一定的代表性,为了刹刹反动气焰,起到震慑反动势力的效果,武工队决定对其实行镇压。

行动前,事先准备了一部分传单、标语,揭露该地主的罪恶和对其实行镇压的决定,在侦察清楚该地主确在家中后。这天夜里,由指导员于庆义亲自带领10多名武工队员,急行军15公里,于半夜时分赶到。先将其院子围了起来,于庆义带领4名战士翻墙进去,一脚将房门踢开,屋里黑得什么也看不清,借着从窗户透进的微弱亮光,发现他正在向床底下钻。指导员一看,赶上前去一把将他摁住,怀着满腔怒火,朝其后背连开数枪,枪声就是正义的宣判!然后把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布告放在他的尸体上。在回来的路上,把写好的传单、标语张贴了一路。正告那些地主、富农,如继续反攻倒算、与人民为敌,人民是不会饶恕的!北五里庄地主分子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为了打击还乡团的嚣张气焰,武工队一直寻找教训一下还乡团的合适机会。有一天,我们住进了冶源西面的西圈村。群众反映冶源住着一小股还乡团,在这一带敲诈勒索、残害百姓、作恶多端。中队领导决定打掉这股还乡团的反动气焰,进一步扩大斗争成果。经过缜密侦察,这股敌人共有二三十人,住在一个乡公所里,这伙还乡团自以为天下已经太平,戒备不很严密。他们平日狐假虎威、鱼肉百姓可以,但战斗力不怎么样。得到这些情报后,领导决定袭击他们。一天夜里,队部通知全体成员集合,中队长王雪农安排各班把病号留下来,其他人每人胳膊上缠一条白毛巾做暗号,以免夜间发生误会。指导员于庆义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作了战前动员。出发前中队长规定了口令和几条纪律后,便和指导员一起带着队伍向冶源进发了。到冶源一看,乡公所的大门敌人连个岗哨也没派,中队长便指挥队伍从北门摸进去。到了北阁子一带,王雪农安排张执盛和陈光尼在这一带街上放哨警戒,其余人员直扑敌乡公所。乡公所是一处坐北朝南的院子,前门紧靠大街,东西两侧与住户相连,没有迂回包抄的道路,况且门前站着1名持枪的警卫,一下冲进去将其聚歼的难度很大,正面冲锋又怕造成伤亡。中队长、指导员商量了一下,决定采取点火驱狼的战术,虚张声势,将其吓跑。商量好后,中队长掏出一颗手榴弹,便向院内掷去。随之队员们齐声高喊“冲啊!”“抓活的!”边喊边朝院门放枪。正在屋里吃喝的还乡团被一声巨响和随之而来的呐喊声吓蒙了,丢下手中的筷子、酒盅,争先恐后地窜出屋门。有的爬墙、有的钻狗洞,逃得不知去向。等我们冲进屋去,只见满桌东倒西歪的酒瓶、酒盅和残汤剩菜,丢弃满地的肉骨头,一片狼藉。搜索了一下,发现有两个吓得跑不动的家伙在床底下瑟瑟发抖,一个炊事员还在烂醉如泥。铺上有几支步枪和几十发子弹。中队长派人把伙房里的面粉、粮食、油盐酱醋全部带走,背着缴获的武器,押着俘虏迅速撤离。

武工队神出鬼没地镇压了几个反动地主,端掉了几个还乡团窝点,沉重打击了敌人的反动气焰,为革命群众撑了腰壮了胆。人民群众奔走相告:“昨天夜里八路军来了大部队,某某村地主被镇压了,某某地方的还乡团被一锅端了。”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和不胫而走的传言吓得胆战心惊,一时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有的地主看到武工队的警告信,吓得浑身发抖,把倒算来的东西偷偷给群众送回去,赔礼道歉。

就在武工队威震敌胆,不断取得斗争胜利的同时,我中原野战军胜利挺进大别山,拉开了解放战争战略进攻的序幕。1947年I0月,我人民解放军在全国战场由防御转入进攻。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在昌邑以南地区歼敌整编第9师、第64师等部1.2万余人。临朐守敌成了惊弓之鸟。为了逃脱被我歼灭的恶运,他们于10月中旬的一天夜里,狼狈逃回潍县。临朐城重新回到人民怀抱。城区武工队随之进驻临朐县城,恢复城关区公所,武工队在城关区委的领导下又投入新的战斗。 

摘自《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三辑  作者:张松林,曾任浙江省司法厅政委

整理:许心安,原嵩山乡人大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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