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革命时期的片段回忆(文/阎康侯)

东下册y 发表于2018-09-28 14:46:01

在青州入党

1923年夏,我考入设在青州的省立第十中学读书。这所学校在思想上活跃,政治上敏感,社会活动居青州几处省立学校之首。在教职员、学生中,有国民党员,也有共产党员。各种进步书刊很多,中共中央机关报《向导》周报,在300多名学生教职员中订阅160多份,团中央报纸《中国青年》也订有几十份。

1925年“五卅”运动爆发,全国各界人民纷起响应,罢课罢市,集会游行,开展宣传,揭露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的暴行。我校于6月某日,也开始罢课,校长宣布罢课时,语言极为沉痛,同学们听了义愤填膺,竟至放声大哭。第二天,我们即组织宣传队下乡宣传。我在的一组到城西几十里外的农村宣传,我们对农民讲了很多,农民听了不是那么沉痛,有的甚至没听懂我们宣传的是啥!有人问我们:“先生!你宣传的什么教呀?”我们听了,既着急又感到没有好办法唤起民众。回校后反复交谈、议论些问题,急切地想找进步组织,找先进思想,找唤起民众的好办法……从这时起,我经常与对桌的顾希哲交谈思想,并议论在罢课活动中遇到的问题。由于受他的启发引导,6月末放暑假前,便由他介绍我加入了中国国民党。暑假过后,通过在校内校外活动,阅读进步书刊,我逐步提高了觉悟。在接触到的革命党人中,有的思想进步,行动积极;有的口头上、形式上还算积极,实际行动并不然;也有的连口头上、形式上都不积极,更谈不上实际行动了。我认为最好的是我同班同学商勤学。他主持阅书社,为同学代订进步书刊,我常与之交谈,并常议论《向导》周报上的时政文章及有名人物,如陈独秀、瞿秋白、恽代英、肖楚女等。在多次的交谈中,我流露出想找共产党的思想,1925年11月间,商勤学便介绍我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入党的那天,商勤学带我到城南五里涝洼村小学填表。

欢迎王尽美

1924年,九十月份的一天,我班的班长告诉我:今天晚上,在大教室内召开欢迎王尽美先生大会,由王先生作讲演,内容是他去欧洲考察欧洲大战(即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情况,凡十中学生、教职员工可自愿参加。

晚饭后,同学们都陆续来了,约有300人左右,挤满了整个教室。掌灯后,王振千老师与王尽美一起来了,教室里响起了欢迎的掌声。会议由王振千老师主持,他首先对王尽美作了简要介绍,然后请王尽美登台演讲。王尽美讲了约一个半钟头。讲演的大意是:欧洲大战规模大、时间长、劳民伤财,有许多人倒在了战场血泊中,牺牲的主要是劳动人民工农大众,他们出力最大,而在战争中发财、享受战后最大战果的却是那些大老板、大资本家、大官僚、政客,是那些原先统治压迫人民的剥削者。独有俄国劳动人民于战争后期,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进行大革命。俄国的劳农政府(苏维埃政府),是由俄国劳动人民工农大众的代表组成的,是由人民当家作主的……王尽美讲完后,王振千老师说:“王先生的演讲很好,给我们增加了知识,开阔了眼界。会后,各班同学可组成小组进行讨论,后天我们召开各组长会议,汇报一下讨论的情况。”王老师讲完即散会。

几天后,王振千老师在一次上国文课时,给我们出了一个作文题:《欢迎王尽美先生》,让我们每人写篇文章。又过了几天,王老师在上课时,把批改的文章发给我们,并把自己写的一篇读给我们听。他的文章,铿锵有力,现在只记得主要的语句有:“石破天惊,欧洲大战,星火燎原,全局乃变。”下文分三段,各段都以“欢迎先生”的起句:一、“欢迎先生,当代之英,奔走呼号,振聋发聩。”二、“欢迎先生,游欧归来,广布所见,开我眼界。”三、“欢迎先生,矢志民众,农民运动,劳工神圣,人民觉悟,革命成功”,(或“精诚所至,世界大同。”)王振千老师在每段标题之后,还有一段阐述,使我们对王尽美演讲的内容理解得更加深刻了。王振千老师还列举了我们当时最痛心的胶济铁路问题,进一步说明劳动人民在战后仍然受压迫的道理。他援引王尽美的话说:德国侵占胶州湾后,即在青岛、济南间强筑了一条胶济铁路,横贯山东腹地,作为掠夺我国物资的吸血管。从此,山东人民饱受其害。欧战结束了,中国是协约国之一,是胜利国之一,按说从战败国德国人手中收回主权,应是天经地义的。不料,在法国凡尔赛第一次所谓“和平会议”上,竟决定日本国继承德国人在山东的权利。在美国华盛顿召开的所谓第二次“和平会议”上,经我国据理力争,最后决定要我们中国拿出四千万元,赎回胶济铁路。我们自己的土地,被强盗侵占,我国战胜了,还要拿出巨款赎回被强盗侵占的财产和主权,真是岂有此理!之后,胶济铁路收回了,青岛也收回了,劳动人民却还是无权过问,变成了军阀、官僚、政客争权夺利、搜刮民脂民膏的吸血管。所以,民众不唤起,革命不成功,人民还是要受苦。

听了王尽美的讲演,又听了王振千老师“欢迎王尽美先生”的文章和所作的解释,我们对欧洲大战的性质和战后的形势,又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尤其对战后世界形势的发展趋势,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这些道理在一般历史、地理课上是听不到的。

听王尽美讲演时,我只知道他是山东诸城人,游欧归来后是通过王振千的介绍,来校讲演的。直到1925年冬,我入党后,才听商勤学说王尽美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代表,他先后去过苏联,去过欧洲,目睹了一些战后情况。他回国后,跑矿山,下工厂,到农村,四处积极宣传,做唤起民众的工作。

1925年8月,王尽美病逝了。他的一生是为革命艰苦奋斗、鞠躬尽瘁的一生,实在可敬。他的逝世是党的一大损失,实在可惜。我与商勤学对他的早逝,都哀叹不已。以后,在长期艰苦的岁月中,每次在报刊文献中见到王尽美的名字,我就很自然的回忆起在青州参加欢迎王尽美讲演会的往事。

孙中山逝世追悼会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先生在北京逝世,青州省立第十中学为此贴出了一张布告:“孙中山先生病故,校中因消息迟滞,直到今天9点钟才能证实。宗邦伟人,遽尔逝世,噩耗传来,不胜惊骇。本校于10点钟起放假一天,以致哀悼……”看过布告后,同学们在教室、校院、宿舍,三五成群纷纷议论,大都惋惜感叹。有的说:“伟人去世,领袖乏人,国家形势不知会搞成什么样子。”有的说:“孙先生一去,军阀官僚更无所顾忌了。”也有的说:“孙先生去世了,国内先进分子、仁人志士会奋发前进,或能使革命形势更快地发展。孙先生逝世,要化悲痛为推动革命的力量!”但也有些同学对孙中山先生逝世漠然视之,只是坐在教室里读书,写字。那些平时积极宣传革命真理的同学,如王元昌、赵文秀、商勤学、王元盛等,为了扩大宣传,早已到外面奔忙去了。约在3月15日,青州各界人士举行“孙中山先生逝世追悼大会”,具体地点是在一个平平的广场上。这次追悼大会,会内会外有三件事给我的印象最深。

(一)上午9点左右,人们陆续来到,约有1500人。有些单位在队前打起横幅,写着单位的名称。但有一个单位,在会场中用一方块白布,临时用毛笔写上黑色大字:“城东圣水庄劳动农民”,很引人注目。从此我便知道圣水庄是革命的先进村。

(二)我的班主任王振千老师,在会上作了激昂悲切、感人肺腑的讲话。王老师身材矮小,声音很高很尖,当他讲到孙中山先生逝世,今后革命怎么办时,一字一句地高声说:“孙先生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最近主张召开国民会议,废除不平等条约,尤须于最短时间促其实现。我们要遵照孙先生遗言,继续努力,唤起民众,把革命推向前进。”王老师讲得非常感人,当他讲到“孙先生说过”时,两臂前伸,两手举起,接着又两拳抱成一块,两臂弯曲,随着“革命尚未成功”的声音,两手落在左肩上,随着“同志仍须努力”的声音,两手两臂向前展开,伸向会场。整个动作浑然一体,非常有力。此时,会场中杂声渐无,听众深受感动。会后不久,在一次博山同乡会上,有个“四师”同乡对我说:“你们的班级主任讲得真好!”

(三)散会后回学校的路上,大街两旁都是各种颜色的标语,写着当时国民党的对内对外政策和国民党党纲。教会学校守善中学校门两旁也都贴着大量的宣传品。会后几天,校内阅书社大量出售《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等。孙中山先生逝世时留下的政治遗嘱,致苏维埃共和国大联盟(即苏联)的信,对家庭的遗嘱,在校内校外到处张贴、赠阅。

十中校内还传阅着大会宣传品,一是鼓词式的说唱材料。至今我还记得头几句:“说的是1866年,有一位英雄降世间,他生在广东省香山县,姓孙名文字逸仙,到后来转日本改了名,革命的领袖号中山。他在日本奔走联系各方面组成了同盟会这个革命领导机关,你要问同盟会的革命宗旨吗?他宣布‘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二是孙中山先生革命的大事记,文字很长,都是从孙中山的著作中摘录的。其中有一段写的是1924年,孙中山为了截留关税,与帝国主义者斗争的经过。我现在还记得其中的一段话:“力竭财匮,无可挹注,截留关税,以资发展,竞致外人大哗,群起干涉,调军舰,升炮位,以向广州。外人所以野蛮示威者,为先生可以武力取也。而先生从容镇定,不发一兵,不废一弹,向英国工党政府据理力争后,促使列强军舰下旗启锚,逡巡退却,不敢再问……”

王振千老师曾对我们说,孙中山先生给英国工党内阁的抗议照会内容:一、揭露工党政府声言援助弱小民族兴起的假面具;二、说明庚子赔款是八国联军入侵中国后,满清政府与外国人订的不平等条约,该条约未废除前,我们还是遵守的;三、外国人从关税收入中留取赔款定额后,所余税款应交中国政府支配使用。至于交北京军阀政府还是交设在广州的中国革命政府使用,那是中国的内政,外国人无权过问。这一段文句,我当时反复阅读,所以至今还能记忆。因为它写出了当时中国人民,尤其是广大青年反帝爱国的心声,值得中国人民扬眉吐气。

孙中山先生逝世后,在全国掀起的广泛深入的民族民主运动,使广大人民的政治思想觉悟大为提高,同年5月爆发的反帝“五卅”运动,就与此有内在的联系。

在艰难中前进

我自参加两个党后(当时统称跨党),政治上有了指引,思想上有了主宰,行动上有了依托,校内各种群众性政治活动,学术活动,我都主动参加。诸如同学们自愿组织的剧团,学生自治会、读书社、课外选择的体育项目;在校外参加青州学生联合会的宣传工作、反帝大同盟、反宗教大同盟、“五七”、“五九”、国耻纪念日、抵制日货、检查日货等社会活动。

由于学生运动的蓬勃兴起,并日益高涨,引起了地方反动政府的注意,他们认为对学生应严格管束,不能放纵;同时也引起了校内守旧势力的注意,他们认为学生的任务是安心读书,政治活动、社会活动不应多参加。这些认识在学校各方面时常表现出来。1925年暑假以前,学校当局主张按时举行学期考试(目的是借此阻止罢课),多数学生主张这次学期考试不应举行,因为“五卅”运动后,我们进行罢课、宣传游行、集会等,20多天学生校外活动多,未能坐下来读书,要求除毕业班外,都应移到下学期补考。学校不同意,相持不下,争论结果学校不得已作了让步,允许移至下学期补考。在是否按时举行考试争论相持不下时,我和几位同学晚上在房间里商议对策,被学监侦知,暑假期间,我的家长便接到一封油印信,内容是:“学生阎宝玉(我那时的名字)性情粗暴,举动多舛,不守校规,屡违师训,照章应即令其退学,但因……故从宽惩处,记大过一次。”接到这样相同内容的信共有5人(我班有2人)。

军阀张宗昌为加强他的反动统治,将青州附近的几个县划为一个“道”(相当于现在的地区),设道尹及其统治机构若干。记得1925年下半年,该道尹曾到我们学校三次检查书刊、听课、对名册等,结果进步教师王振千被迫辞职外逃,有两个同学被迫退学。反动道尹声言一定将不法分子查清楚。

北伐军自广东出师后,不出数月即挥师到达武汉,并很快收回了汉口、九江的英国租界,军威大振,中外瞩目。长江以南的军阀官僚纷纷溃逃;北方的军阀官僚预见自己末日将至,各自打算倒台后的出路。青州道尹于1926年上半年到济南安排倒台后事宜,一去不返。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进行反革命大屠杀,彻底背叛革命。从此,蒋军所到之处,首先勾结地方势力、封建上层人物,镇压共产党员。因此,北方军阀官僚乘机反共、捕共的气焰更加凶狠了。青州的政治环境在急剧演变,党组织在艰难中前进。1926年暑假,我到青州四师学习,这年下半年至1927年上半年,因北伐军进展顺利,社会上人心振奋,学生思想活跃,党组织的发展也很快,仅我所在的四师即发展新党员10余人。省委决定在青州建立党的地方委员会,派宋伯行任书记。宋到职是五六月间,他分几处召开党员大会(十中、四师党员是在西门外范公亭一侧开会的),他与大家见面,并讲了话,鼓励大家坚持斗争。宋是潍县口音,据说,此后不久在济南被军阀逮捕杀害。

1927年暑假期间,地委在城东圣水庄办了学生党员训练班,时间10天左右,受训的党员是两个省立学校的学生党员,我也参加了。圣水庄农民党员数人参加。讲课人有:吴芳讲政治问题,即党的性质、党的原则、党的政策、党的历史等;王伯阳讲组织问题,即党的组织机构,党员的权利义务,坚持党的原则,向各种反动势力作斗争等(后来听商勤学讲,王伯阳在1927年下半年于上海被捕,遭反动派杀害);李金鸣(原济南一师学生)讲青年运动,还讲了一次山东国民党几派和与我们斗争的情况。训练班还给我们讲了一次青州车站日商铃木丝厂的工人运动情况,并动员我们分组到铃木丝厂做临时工一次。

 1927年末寒假前,一天下午5点,李玉鼎同志到四师学校传达室找我,见面后他自我介绍了姓名和来意。他说是省委派他来青州工作的,因有些新发展的党员,思想觉悟亟待提高,省委决定解散青州地委,另立总支委员会,他任书记。他说:“今天来与你联系,以后有事,我来这里找你。”李接着又说:“现在蒋介石彻底背叛革命,我党已经举行了南昌暴动,国共合作不存在了。现在中国已有红军两万多人,在向广东进发。青州党员杜华梓已经叛变,到县保卫团当秘书了,要立即与此人停止联系,并注意其行动,加以防范。你们学校不久前发展的党员,凡是已经消极动摇的,立即停止与他们联系。你校还有个同学很好,可去联系他(事后,我到附小去联系过这位同志,他就是彭瑞林,益都人)。”李玉鼎还指示说:“四师支部你暂时负责,随后再研究。”又问我明年还来不来这里读书?我说不一定能再回来了,因家庭经济困难,学校津贴等于没有。

兴办农民协会

1927年暑假期间,约在七八月份,一天午饭后,我正在家里休息,有人来叫我,我迎出门外,来人问:“你是阎康侯吗?你认识商勤学吗?”我回话之后,来人说他叫蒋西鲁,从博山来。说我的组织关系已从青州转来博山。今天特来与我联系。他说,我们博山党组织负责人是蒋敦鲁,他是交通员。博山的联络点是集成石印局。你们区的组织负责人以后会来与你联系。蒋西鲁问我:“暑假后还去不去青州读书?”我说还去。让他到家休息,他不肯;留他吃饭,也不肯,就走了。这是我入党后第一次与博山党组织派来的人接触。

寒假期间,我与家庭商议,决定退学后在本村小学教书。在“清明”前后的一天,博山县第七区党的负责人谭立民(谭克平)来找我,他首先说明了自己身份和来意。他说:“蒋介石已经彻底背叛革命,仇杀共产党,所到之处,与地方势力、封建上层人物勾结,狼狈为奸,已经成了新军阀。看来,国民党的军队可能很快即到我省。如他们来到我们家乡,我们的同志能在当地隐蔽者就隐蔽下来,做些公开合法的工作,如农民协会、文化教育事业等;如不能隐蔽就干脆远离本乡,暂避风险。”谭说博山县的书记仍是蒋敦鲁,本区还有几个同志,必要时再介绍我与他见面。我对他讲:“在青州上学时,去年上半年发展了两个本县同志入党,刚参加时很积极,下半年即消极动摇,我退学前,即与他们停止联系,他们现还在青州上学。”

1928年三四月间,我们在本村及邻村联系了几个上层知识分子、回乡学生和稍有文化而在群众中有影响的农民六七人,发起组织了一个农民自治会,以举办公益事业提倡平民教育,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为宗旨。我们一面协助几个邻村联系宣传农民自治会的宗旨,同时在本村成立农民夜校,利用村小学房子,教未上过学的青年农民识字、唱歌,还发动农民整修本村被大雨冲毁的道路。村民们见我们办的是好事,都很欢迎。我们还在本村组织起“烟柳宅”阅书社,集资购买一些日用通俗书画,也买了一些普罗文学的进步书刊。未上过学的或稍有文化的农民有了书看,失学回乡的青年及知识分子们也有书可读了。

附近乡村对我村农民自治会很赞许,并有几个村也开始举办农民自治会。这年5月中旬,国民党军队来到淄博一带。我们把农民自治会改称农民协会,好在农民协会名义下做些实际工作,否则他们是不允许农民组织存在的。六、七两月,农民协会发展很快。我村也于6月正式成立农民协会。开会员大会之日,国民党县党部派人到会讲话(是我十中同学赵干唐),记得冯毅之也到会讲话。邻乡一些村庄也相继成立农协。7月,我区农协即宣告成立,我参加了区农协领导工作。区农协成立后,首先改革太河集市上官斗、官秤。所谓官斗、官秤是当地豪绅凭借官府名义设立的,农民在集市上卖粮卖物时,价格面议后,必须经官斗、官秤计量后才算成交。尤其是卖粮必须多一、二斤才能卖出一斗,农民备受剥削,敢怒不敢言。官斗、官秤宣布改革后,大受农民欢迎,纷纷传说农民协会真为农民办好事。国民党县党部对此事表面上赞许,实际上害怕。他们对区农协机构内我们几个人也是表面上欢迎,实际上怀疑,尽量限制我区的做法不扩展到其他区。他们还在各区、乡成立了御用的农协,约10月间成立县农民协会。国民党还对我采取调离本区的办法,先安排我在县农协任三个监察委员之一,接着又调我去县教育局,任四个学区教育委员之一,任务是一个学区的学务监督。他们把我调出农协的目的不言而喻,我深深地感到谭立民所谈“做些公开合法工作”只是自欺欺人的幻想。以后才知道,这就是陈独秀的合法主义、投降主义政策。可见,1927年虽然开了“八七”会议,陈独秀失去了领导地位,但他的错误路线,在党的基层中仍未彻底肃清!

虎口脱险

1928年,国民党军队到淄博一带后,博山县国民党县党部于6月初召开全县党员大会,我也参加了。我到博山城的当天,在区教育局见到七区中共负责人谭立民,谭告诉我:济南“五三”惨案,是日军阻止国民党军队人城,双方相持不下,日军将我国的外交特派员杀害了,国民党军队和政府已撤出济南移到泰安,目前此案正在交涉中。谭又指在旁的张学五说:学五是我们自己的同志(指张是共产党员)。谈到这次开大会,是让大家先见见面,通通气,宣传三民主义,宣布今后工作方针和措施。这次会议由蒋敦鲁主持。

次日,开会前在会场上见到蒋敦鲁。谭立民给我们相互介绍过后,蒋匆忙地说:“康侯同志,你来了。今天先开大会,大会结束后再谈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中共博山县党组织书记,往后再未见过面。大会尚未开始,蒋西鲁坐在我的后面,高声喊:“康侯!”我和隔座的一个人同时回头,蒋西鲁笑着说:“你俩都叫康侯啊!一个姓阎,一个姓刘,这一下认识了吧!”我们几人都笑了,从此我认识了刘康侯。

大会开始后,蒋敦鲁先讲了一通,接着唱国民革命歌,介绍县党部主要负责人(我都不认识)。大会上有两件事,使我非常气愤。一是到会人中除少数小知识分子外,多数是本县和区、乡知名的上层人物,我家乡一带,有些平时不见有什么革新表现的人,这时竟成了大摇大摆的国民党员了。二是,本县保卫团团长梁溪三,著名士绅梁碧清,都是我县数代官僚的后裔,这次也参加大会了。蒋敦鲁大声介绍:“有一件事在这里告诉大家,梁溪三、梁碧清都是国民党员,过去因职务关系始终隐蔽着,今天特在这里说明。”二梁也接着表示要忠实于革命宗旨。唉!这是些什么国民党员啊!革什么命呢?我气愤极了。

第二天,我不等会议结束,就向谭立民请假去益都师范办理退学手续。我与谭立民谈起了昨天的观感,谭立民只叹气地说:谁晓得他们是怎么搞的,我事前也不了解这些情况,随他们去吧,我们干我们的。我办理退学手续回家后,不管县党部的派别斗争如何,只把主要精力用于农协工作。在区农协成立时,我区农民协会会员已达千余名。这时,国民党内部群狗争食虽各怀疑心,但他们反共捕共却是一致的。八九月间,国民党逮捕谭立民未获,因立民早已逃往济南(后在济南被捕)。这时,国民党还逮捕了嫌疑分子4人,其中有张学五、丁锡九,拘押月余释放。后来,见张学五在县党部工作,我从此未与他联系,他见了我也不讲什么。1929年初,听说冯毅之因国民党到他家逮捕他,他急中生智越墙而逃。

1928年11月间,国民党进行党员总登记,目的是清共。这时,凡从益都回乡的学生都被怀疑为红色的,我也不例外。有些人多方探询我,如赵干唐曾对我说:“现在形势很乱,有的自首了,有的逃走了,你知道吗?”很明显这些话是讲给我听的,我只说不知道。当时我考虑,不去登记会更明显地暴露了,于是我便去登记了。那时明知他们不会把我登记住,我也不希望登记住,只求能隐蔽工作罢了。登记过后,我还在教育局工作。从此,我与国民党隔断关系,不与县党部方面来往了。

3月12日是孙中山先生逝世纪念日。在县立第一小学开纪念会,教育局派我们几个人参加。我们走到第一小学操场边,遇上王福增老师也去开会。我俩谈了几句话便一同走进会场。王福增于1925年在益都城南涝洼村小学任教师,共产党员,我参加党就是到涝洼小学填表的。以后我又到涝洼小学数次,与王福增很熟悉,当时他表现很好。后来他自首叛党,于1929年3月初到国民党博山县党部负责。这次与他突然路遇我感到不妙,便在纪念会开始前,悄悄离开会场,回到了教育局。午饭过后,张学五匆匆跑来我处说:“王老师开完会回到县党部时问我:‘可认识阎康侯?’我说‘认得。’王老师接着语气很重地说:‘哼!他是老同志了。’王已叛党自首,看来居心叵测,请你注意。”张学五匆匆去后,我马上写了因病辞职书,向代局长、县督学李自信说明:王老师在此,我必须离开,否则也连累你们。他叹了口气说:“你快离开吧!”随即在辞职书批了个“准予辞职”字样,并发我一个月的薪水。当日下午我便离开了博山城,翌日中午抵家,接着到邻村熟人处筹借了路费。14日天未亮,我绕山路步行到淄川,乘火车经青岛、大连抵沈阳。据以后家人谈,我离村后第三天,国民党博山县党部派来两名警察,到我家逮捕我。因我没在家,即凶狂骂人。后由我村地保出面,请他们喝酒吃饭,每人给5元路费,次日他们才回城交差去了。

我在逃往东北之前,博山的中共党组织实际解体了。我所认识的几个党员,有的叛党,有的逃跑,有的消极了。又因我外逃仓促,无从找组织,到东北后,组织上失去了党的关系,但思想上未忘记党。我的生活出路尚有熟人关照,只是对党的一片肺腑之情,竞无一人可以倾诉,整日苦闷彷徨,忧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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