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一九四〇年(文/朱幻洲)

13091 发表于2018-10-03 11:33:29

1939年秋,我苏鲁豫区党委发生了一起由混进革命队伍的暗害分子王宏鸣、王须仁伙同白子明发起的一场“湖西肃托”事件,包括区党委委员多位老同志在内的300余名党的优秀干部被冤杀,我父亲朱秀章也在这次事件中被杀害。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传说他们还要抓其家属。母亲吓得要命,便带领我们兄妹三人和表弟唐朝平逃到了陇海铁路南,投奔至新四军四师抗敌纵队的亲戚处,我当时虚12岁,表弟10岁,被送到抗敌纵队宣传队,后来又转到涡北保安司令部宣传队,直到1940年底。因当时年纪小,又时隔60余年,许多事情都记不太准确了,但有几件事至今仍历历在目。

一、

当兵第一天,我开了次小差。大人带我们到宣传队,不大会,队长来了,可能看我俩太小,便有意考考我们,叫我们唱几支歌给他听,我俩便放开喉咙一口气唱了五六支抗日歌曲,准备再唱时,队长说:“哈!会的不少吗,唱的也不错,留下了,留下了。”于是我们便成了新四军的小战士,心里十分高兴。晚饭后,突然队长吹哨子叫集合,说是要出发转移,我一听,心里就慌起来了。原以为在这里可以长期住下来的,妹妹和母亲就住在后村老百姓家,我随时可以抽空去看看她们,我们走了她们怎么办,万一鬼子来了,她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太危险了。再说父亲刚死,现在又要母子分离,而且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见面,越想越急,越想越怕,便趁着别人不注意,背包也没敢拿,一个人偷偷溜到村后去了,听听村前打谷场上同志们正在拉歌唱歌,便直奔后村而去,先在地墒沟里爬了一阵,回头看看没人追,便一口气跑进了她们住的那家大院里。妹妹正在院里和村里的小孩在玩耍,母亲坐在房门口和人谈话,一切平安无事,我才放了心,母亲看到我满头大汗的进了门,便过来问我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我说:“队伍要走,我不放心你们,回来看看。”她又问我队长知不知道,我没话讲了,她心里也明白了,便一面劝说,一面解释,叫我放心大胆的跟着队伍去打鬼子,不要记挂她们。正说着,忽听马蹄声,回头一瞧,一位同志正牵马进门,手里还提着我的小背包,并大声的说:“哈,你这个开小差的看你还往那里跑。”过去曾听人说,凡当兵的开了小差一旦被抓着轻则痛打一顿,重则枪毙。我当时想,这下子完了,就急忙往母亲的背后躲,接着又听那位同志和母亲打招呼说:“大家集合时一看少了他,都急死了,兵荒马乱的四处是敌人,万一出了事,怎么是好呀,我估计他可能跑回来了,就骑马来追,现在好了,没事了。”母亲招呼他坐下喝杯水,抽袋烟。他说:“不啦,来不及啦,我马上还要回去赶队伍,他若实在离不开你,就让他在家里再住几天吧,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回去也行。”我一听,大大的放心了。于是赶忙讲:“我现在就跟你回去。”两个妹却拉着我叫我陪她们玩一天再走。我心想,你们就别再给我添乱了,推开她们就往门口走,那位同志把我抱上了马,和母亲打了招呼,便上马出村了。路上他说:“一个老百姓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革命战士,要过好几个关口,首先就是家庭关,有的舍不得父母兄弟姐妹,有的舍不得妻子儿女,这些人都当不了革命战士。再就是地域关,他们愿意参加革命队伍,但只想在家门口干,一旦离开乡,离开区就害怕了,一旦队伍出了县,他就要开小差往家跑了,你第一关就没过好,下一关就更难说了。”我听着心里好不高兴,便回他一句:“以后就是队伍开到云南鳌子国去,我再也不会跑回来了。”他说:“哈,看不出你这小鬼觉悟的还挺快,志气还不小啊。”我俩说着说着就到了集合地了,队伍已开始上路,宣传队正准备起身,看到他们,我心里又后悔又惭愧,生怕大家会挖苦我。可是,同志们并没说什么,叫我赶快站到队伍里去,便和大家一同上路了。

二、

第一次个别谈心。我们宣传队大约有30来人,全是男的,我们几个小队员主要任务是唱歌跳舞,唱歌时我们代替女声部,跳舞主要是跳集体舞,动作并不复杂,可是有些动作我老是跳不好,心里挺别扭,那天吃过晚饭,我便一个人跑到村西头打谷场上练了起来,我正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一边念一边跳,忽听有人讲:“那是小幻洲吗,你一个人在跳啊。”因为天黑我也看不清是谁,他到跟前,才发现原来是队长,我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这两个动作我老是跳不好,老影响大家,想抽空来练练。“他高兴地摸着我的头说:“你练,你练,我来帮你看看。”我们俩练了一会就回去了。第二天开会,队长讲了几件事后就把我昨晚练舞的事讲了,还表扬了我,要大家向我学习,我心里又高兴又不好意思。这事过去不久,有位叫朱子贞(后改名叫朱子铮)的同志哥约我到村外逛逛,出了村他拉我在一个小树林里坐下说:“你来宣传队快两个月了吧,进步挺快的,以后还要继续努力。”我使劲点点头,他又说:“你父亲叫朱秀章吧”。我一听,心里又开始发毛了。因为父亲是被人当作托匪杀死的,我一直不愿在外人面前提到他,也生怕别人提起父亲,认为父亲的事很丢人,很不光彩,这次,他不但提起了父亲还讲出了他的大名,实在令人既难堪又害怕,他看我低着头不说话,便又说:“你父亲不是托匪坏人,他是一位很坚定的老党员,是党的好干部……我听着听着就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一肚子的委屈、伤心和悲痛,尤如黄河决堤,怎么也止不住了,他一面摸着我的头一面说:“革命就是要流血牺牲的,咱们每个同志都要随时做好这个准备,你父亲牺牲了,他是党的光荣,是咱们学习的榜样,咱们活着的人,一定要下决心继承先烈的遗志,你是革命者的后代,更要当好革命的接班人……”这次个别谈话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许多,觉得一切都更加的亲切、温暖、可爱和美好。

 三、

乳燕学飞。一天夜里,我睡得正香,忽然有人把我拉了起来,说:“快,快起,鬼子来了。”我正迷糊,便听到村外炮声隆隆,于是便七手八脚的穿上衣服抱起被子跟同志们跑出了村子,我们在村外一片坟地里停了下来,说是等搞清情况再说。这时天又冷,心中又怕,便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更讨厌的是牙齿还抖的嗒嗒的直响,我怕别的同志听见了笑话我,便拼命咬紧牙关,可是不大会又嗒嗒的响起来了,我正难为情,身边一位同志哥伸过膀子抱紧着我,小声地说:“别怕,鬼子根本看不到咱们,他是在瞎打炮,吓唬人的。”又说:“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机枪,开始的时候,都会这样的,经过几次之后,就不怕了。”果然不错,第二次,第三次遇到这种紧急情况时,就沉着多了,身子不发抖了,牙也不嗒嗒的响了。甚至后来如果隔多日听不到敌人的炮声,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呢。我们没有战斗任务,但行军跑路的事却是经常的,每到一处顶多住二三天,有时一天要转移二三个地方,所以每人都必须有一双铁脚板,我开始行军时,腰酸腿痛,脚上还打了泡,到了住地,找个地方倒头便睡,拉也拉不起来,洗脚挑泡都是同志哥们帮我做的,但三五次行军之后,腿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只是路程较远时,后半夜会胭得难过,往往是走着走着便进人了梦乡,但两只脚还在机械的前后移动着,因此,经常会撞到前面的同志,这时才会醒过来。因为经常行军,所以,鞋子是最宝贵的私人财产了,我和表弟进宣传队时,每人都带了二三双,但,没过多久,连坏加丢,就全没了。最后,只好学别的同志整天做赤脚大仙,刚开始,脚底板略的又痛又痒,但二三天后就慢慢习惯了,再往后,脚底板的皮磨厚了,赤脚的好处也就显出出来了,首先是一旦夜里有情况,穿上衣服就走,不必再四处找鞋子了,没了鞋子,背包也轻了许多,不穿鞋子,脚丫子的臭味也小了,特别是下雨天行军走泥巴路时,可以甩开膀子大踏步的前进,再不必老是担心鞋子被吸到泥窝里拔不出来了。所以,后来母亲给我们每人向老百姓买了一双旧鞋子,没穿几天就又丢了,直到我们调到涡北保安司令部宣传队时,天冷了,而且,到涡北后也从来没有转移过,这时才穿上了鞋子,还穿上了袜子。那时,每位同志身上不生虱子,不长疥疮的人几乎是没有的,这时我才知道,头上的虱子和身上的虱子是不一样的,头上的虱子是黑的,身上的虱子是白的,同志们统统叫它们是“革命虫”,“抗日虫”,捉也捉不尽。有一天,我发觉自己的手上起了几棵红痘痘,痒得很,第二天早上,便都成了脓泡泡,同志哥们帮我放了脓,并说:“疥是一条龙,先从手上行,腰里盘三圈,腿音晃里扎老营”。生了疥疮用火烤水烫时奇痒钻心,最舒服了,但,用水烫过之后会感到皮肤紧绷绷的,挺不舒服,有时队里会发些硫磺膏给大家,很有效,但不除根,我的两条腿上至今还各有一片不毛之地,全是疤痕,一根汗毛也不长。在抗敌宣传队时,多半是分到老百姓家里吃派饭,群众生活很苦,有的人家一年到头主要靠山芋、山芋叶子、山芋秧子和野菜、树皮等为生,就是大户人家,也多半是杂粮素菜,很少见到荤腥,有时我们自己也集体开火,偶尔还打打牙祭,集体开饭前还要唱支歌,我还能记个大概:“饮食蔬菜,来源非易,我们应当时时警惕,反对侵略,抵抗到底,饥时奋斗,救国救饥(有的字可能有误)。”然后队长叫一声“开饭”,大家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了,在涡北保安宣传队时一直是集体开火,每餐每人发一个又黑又大的窝窝头和一点少盐无油的素菜,有人吃了之后直吐酸水,最受同志们欢迎的是那一桶豆杂面的稀饭了。稀饭很稀,但稀饭里的豆子又香又面,很好吃,大家都想多捞一点,但年纪大的同志总是让我们几个小孩先盛,有一次,几个小孩为了抢勺子把饭桶撞翻了,害得大家都没吃成,后来一位同志要约我到村外去散步,他问我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我不加思索的便说:“每餐给的豆子太少了,不够分的,大家才把桶抢翻的,如果能多放些豆子就好了”。同志哥听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可注意到这里的群众吃的什么吗,他们吃糠吃野菜,把粮食省出来给我们,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我们只顾自己享受,不管群众死活,咱们在这里就一天也呆不下去,没有群众的拥护,我们就什么事情也办不成。所以我们应该时时事事多为群众着想,少为自己打算,你说对吗。”我听他这么一讲,心里似乎又明白了许多道理,知道自己错了。后来在民主生活会上,经过大家讨论,一致同意每天轮流派专人负责掌勺,从此再也没有发生过争抢豆子的事情了。此前,有一次吃派饭,饭后要交粮票时,忽然发现我忘记带来了,便表示回去取了马上送来。在回去的路上,我捡一只从窝里掉下来的小鸟,很可爱又好玩,我只顾玩鸟了,取粮票的事全忘光了,直到傍晚整队要出发时,忽然看到村长和吃饭的那家老大粮来了,只看到他们和队长在说什么,我也没听清。不大会,队长来问我粮票的事是怎么回事,这时我才知道坏了事,只好低着头小声说:“我忘了”。只见队长气的脸都红了,很严厉的说:“群众的事不管大小都是原则问题,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要把群众的事放在首位,绝不容许损害群众利益,你倒好,为了一只鸟,就什么都忘了……”又说:“说话不算数,答应的事不兑现,这样不负责任,失信于人,日后谁还敢相信你……”我被批的直冒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队长叫我把小鸟放了,不许带走,我只好把它送给那几个围着看热闹的小孩子,那位老大娘在一旁还不停的说:“算啦,算啦,看你把孩子说的,不就是一斤粮票吗,大娘再穷,一顿饭还是管得起,我只不过是想带村长来对对帐,证明我没说瞎话就行了,那晓得惹出这么大的事来,算啦,算啦,都怪大娘不好,看你把孩子吓的......”从此,凡是关系群众的事,我再也不敢马虎大意了。可是想不到这次又在如何关心群众的问题上说错了话。

 四、

参加涡北新兴集“六一战斗”。那次行军走了一夜,拂晓时过了宿永大路敌人封锁线,不久,便听到燎亮的军号声,好像有十多把号在吹奏练习,同志们精神为之一振,步伐也整齐多了,走过的每个村都有新四军驻防,这次我们宣传队是跟抗敌纵队二营来的,住下的第二天就整队去新兴集司令部参加大会,队长说:“这次大会的人多,你们几个小鬼就不要去了,万一跑丢了我都找不回来,你们跟着留守的同志在家,千万别到处乱跑。”我们只好非常失望的留下了,大概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就听新兴集方向枪炮声响成一片,开始我们还以为是部队在打靶、表演,但不大会就看到老百姓和部队从那边跑过来了,接着二营和宣传队的同志们也跑步过来了,二营没停步,直往北边跑了过去,不久,从二营跑去的方向便传来了枪炮声,这时,似乎四面都在打炮,我们宣传队只好原地待命。吃中饭时,就有许多担架从新兴集方向抬了过来,我们几个小鬼没事干,便跑过去看。有人在给伤员包扎,我们就在一旁帮忙,有的伤员已经没气了,但血还在往下流。就听有人讲:“国民党狗日的不是东西,鬼子从涡河南他们防地过来,他们一枪不放,也不派人来通报情况全跑光了,鬼子才能不声不响的摸了过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有的讲:“我们正在和兄弟部队调换装备,突然发现鬼子已到了跟前,好多枪、弹不对号,只好挨打,真窝囊死了。”有人讲:“彭雪枫司令员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红军,鬼子的炮弹打到会场了,队伍乱成一窝蜂,他站在主席台上沉着镇定的叫大家不要慌张,不要乱动,并立即给每个部队下达了战斗任务,还一再强调每个班、排、连、营的干部,一定要带好自己的队伍,绝不准外人插入,所以,队伍离开会场后,当场就捉了几个混进会场的汉奸”。下午,北边的枪炮声越来越远了,队长便带领我们向北出发,准备和二营汇合,当我们到了二营打阻击的那个村寨时,只见村北头小树林里挖了许多简陋的工事,许多树被炮弹打断打倒了,不大会,二营的同志们便背着枪,押着俘虏和许多战利品回来了,说他们按照彭雪枫司令员的命令,跑步赶到这个村后,刚挖好工事敌人的炮弹就打过来了,营长叫大家隐蔽好,谁也不准暴露自己先开火,鬼子打了一阵炮没见动静,以为村里没有新四军,便缩头缩脑的过来了,直到敌人到了树林边上,鼻眼都看得清楚时,二营突然开了火,一下子就把敌人放倒一大片。敌人被打惜了,接着二营一个冲锋,追了十来里路,敌人丢下许多伤兵、尸体和装备,缩回了老窝,再也不敢露头了。二营只有三四位战士被炮弹皮和树干挂破了点皮肉,照常和同志们一起参加追击。第二天,司令部通知大家大会继续召开,这次,我们几个小鬼也全部去参加了,我们坐在紧靠主席台的左边,所以台上的人看得很真切。不大会,鼓掌声响成一片,主席台上来几位首长,在同志们的指点下,我看到了彭雪枫司令员,腰扎皮带挎着手枪,显得异常精干英俊。看起来就像一位20多岁的青年学生。那天他讲了许多话,大都记不太清了,印象较深的是表扬了一些部队,有的是思想政治工作好,有的是组织纪律性好,有的是军民关系好,讲到抗敌纵队二营时说是军事素质好,评了个军事第一名,接着还讲了民主集中制的问题,讲了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讲到少数服从多数时,他举了个例子说:“湖南、四川人喜吃辣子,北方人喜吃咸菜,你这顿饭怎么做呢,如果要求吃咸菜的多,那么好吃辣子的就要服从吃咸菜的了……”大会之后,我们便随二营返回了肖永根据地,路过宿永公路封锁线时,敌人连个屁也未敢放,同志们说:“敌人是被二营打的吓破了胆了。”

五、

消灭邵连花(又叫邵世香)。在杨山和永城两县交界处的邵寨、回龙集一带,有一支很坏的顽固派,司令是邵连花,有一千多人枪,打着国民党的招牌,暗地里和鬼子汉奸勾勾搭搭,在当地派款要粮,奸淫掠夺,鱼肉人民,无恶不作,他们从不打鬼子,却经常和我们闹摩擦,民愤极大,群众多次要求新四军去消灭他们。1940年夏,我抗敌纵队一部,配合兄弟部队对邵连花发起了一场干净、利索、彻底的歼灭战,由于邵寨离陇海铁路只有20多里路,鬼子随时可能出动,所以必须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而事实上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快,等我们宣传队紧跑慢跑赶到邵寨时,战斗已经结束,公审大会已开过,邵连花等八九个死顽固派的人头,也刚刚落地。听正在打扫战场的同志讲;邵连花虽然有一千多人枪,但多半是被强抓来的农民,没人愿为他卖命,战斗一打响,我方一喊话,他们就放弃抵抗了,但,邵的贴身武装还是很顽固的,这些人多半是土匪出身,群众传说,他们多半是邵连花的师兄弟,会蹿墙越脊,飞檐走壁,枪法也好。最后,他们被压到一个大院里,我们攻进大院后,他们全都撤至一座小炮楼里,死活不肯缴枪,快天亮时,只见从窗口里打出一面白旗,一个女的大叫:“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缴枪。”接着便甩出两把手枪,二个年轻战士要去捡,机枪手讲:“这是敌人的圈套,不能去”,可是他俩不听,班长一把没拦住,他俩便冲到院子中间去了,突然楼上一阵枪响,两个人全倒下了,机枪手一看,火冒三丈,瞄准敌人的枪眼就是一梭子,敌人的火力被压下去后。同志们七手八脚将两个小战士拖了回来,还好,人没打死,但都负了伤。这下子激怒了大家,一阵猛攻,敌人死伤多人,剩下邵连花和他老婆在内的八九个人全被活捉了,召开群众公审大会时,许多苦主百姓要把他们亲手砸死,那位机枪手说:这事就不劳诸位了,全包给我了。这位机枪手原是国民党军队的老兵,参加新四军后是抗敌纵队警卫连的机枪手,军事技术出众,善使一把大刀片,但这次他对自己干的活,却很不满意。处决是在寨东南柏树林里进行的,我们几个小鬼赶到那里时,还有许多老百姓在围观,有人说:“这几个挨千刀的,可把俺这一片给糟蹋苦了。叫他们一刀就去见阎王,太便宜他们了”。再看几个死尸,靠东边的二个头全砍下来了,有人还把他们的脑袋放在尸体的屁股上。剩下的都被砍掉,最后二个是邵连花和他老婆,脖子只砍断一大半。有人介绍说:“这几个坏东西,临死还想冲好汉呢,一路上鬼喊鬼叫的说什么‘再过二十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可是到砍头的时候,就全都变成孬种了,前二个还能抬起头来,所以砍的也干脆利索,后边的几个坏家伙全吓瘫了,怎么也抬不起头来了,所以只砍断一半,害得那位刀斧手同志直骂他们是胆小怕死的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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