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庄大血案,父、母亲被害
一九二七年邳县正处在白色恐怖,军阀混战土匪恶霸横行乡里民不聊生之时,地主王乐祥对心胸坦荡、秉性刚直不阿、敢于对邪恶不仁进行抗争的我的父亲怀恨在心,对程庄极为不满。王就串通有二、三十人的土匪头子沈明传(贼名叫漂子,是王的姐夫),于四月十六日(即民国十六年三月十五日)下午,匪首沈明传纠集了一百多土匪突然从西面包围攻打我程庄。这时庄里男女老幼纷纷外逃,强壮男人留在家抵抗土匪。当时我父亲在地主王家,而暗藏在王家的土匪想把我父亲杀了,王说不能杀死在他家中,他就设法把数名土匪埋伏在地主沈清品家。我父亲回家途中,被拦截绑架了,后带到巨山杀害了,享年只有卅八岁。当母亲带我姐弟五人逃跑到汪北时听到我父亲被土匪绑架了,母亲就地坐下不能走了,叫我姐姐带我们赶快向后庄跑。在我们跑到后庄老太爷家时,土匪要来查人,老太爷说这里不保险,连夜我们又跑到六岔路庄我干老爷樊景义家。不到半夜就看到我庄大火四起,大火把前后庄都照亮了。天亮土匪退走了我们回到庄上一看,全庄廿多户姓程的所有房屋都烧了,只有我家三间房屋烧了一半,其余全部烧光,连草垛也都烧了。走近一看房前屋后,场边园里都是尸体,大人都是枪打、刀杀的,小孩子都是丢在火里烧死的。我文龙叔一家六口全死啦,我三老爷家大叔被打数枪,二叔头被刀砍两半,脑子淌出一大片。有的妇女被打死后,肚子上还插着木棍。我母亲被打死在我大爷家门口,母亲享年卅六岁。我三弟才四十天,满身是血地趴在母亲怀里。我大娘抱起我三弟,我们姐弟四人爬在母亲身上大哭。所有未被打死的亲人,连同外庄老人都到现场,只有少数妇女人哭,其余的人都欲哭无泪,心里充满了仇恨。这种场面真-是惨不忍睹啊!有的老人大喊:苍天啊!这些贼人怎么这样狠啊!!!我小姑也来了,把我三弟抱在怀里,把我姐弟带到她家中和我祖母见面。后来把我三弟送给陈家收养,因此他叫陈宗汉。全村共死卅六人,还有两个未婚女孩被绑架。晚上土匪又来打枪,杀人,这样姓程的不是有家不能归,而是没有家了。所有尸体都是本庄外姓或邻村老人用芦席、草苫子卷着掩埋的。我小姑和祖母商量卖了三亩地,雇人把父亲不全的尸体收回与母亲尸体埋在一起。在卖地时地主沈清品嫌我地远,非要我二老爷家靠他地边的三亩地,否则他不要。无奈只好和二老爷换了才卖给他。这就是1927年4月16日我父母亲被害和程庄的大惨案。
二、劫后余生的流荡生活
当年为了免遭杀害,祖母带姐弟们都暂留在小姑家,我就逃到运河北前李口庄我大姑家过了三个多月。有一天姑母的公爹对我态度不好,严厉地训了我一顿,当时我连饭也未吃就要回家,姑母说:“孩子不能回家,很危险。”我说:“人家看不起咱,非走不行。”姑父也说:“不要走。”我说:“姑父啊!我长大了还会来的。”姑母和大哥大姐送我走时都哭了,姑母把给我做的小褂和鞋子让我带上并嘱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家。这样我就跑到王圩东,张庄三姑家,因三姑家很穷,时间不长,于九、十月间又去找我外祖父,外祖父家也很穷,舅舅已逃荒到南京几年了。外祖父给窑湾丁家看场院,他的生活口粮是定量的。人家规定一个月送几次煎饼,有数量,我一去就不够吃了。住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又到窑湾街我大表姑家(大表姑从小就最喜欢我),大姑父叫闫宗涛。到年底我二姑奶也去了。过年后因国民党政府派官兵到邳县剿匪,这时土匪纷纷逃跑,地方平静多了,这样我才随二姑奶回家。小姑父这时也把我家烧坏的房屋修理了,祖母带我姐弟们回到家中。我回家后晚L就围着祖母趴在一起,祖母每天晚上都哭到半夜。想起来真惨啊!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些难过!!
三、为报父母之仇,状告匪徒,到南京打官司
一九二七年邳县匪情猖獗,一九二八年国民党政府派兵剿匪,派来一个团的南方部队,有个姓陶的团长坐镇窑湾。只要有人告状,抓到土匪只审一、两次就枪毙了,这样一些小土匪纷纷外逃。杀害我父亲的匪徒孙景夫也跑到南京,先与我三外祖父家大舅李荣华混熟了,在一起喝酒就把他在邳县老家烧杀程庄和杀害我父亲情况吹呼一通,后来因在一起赌博两人恼了,孙景夫拉一帮人想暗害我大舅,我大舅忽然想起我外祖父从家乡来南京时,特别讲了程庄惨案和我父母被害的情况,想起孙景夫所谈在家乡当土匪杀的人正是我父母时,我大舅找我五外祖父等人商量,决定状告孙景夫。孙景夫被抓后,国民党政府说要有人证。一九二八年七月我三外老娘和五外祖父,回老家把我接到南京。我与孙景夫共对讯五堂,即司法科一堂,审判厅两堂,卫戍司令部两堂。我还在卫戍司令部过的八月十五呢。后经国民党政府派人下去调查,情况完全属实,就把孙景夫和他供出的一个匪徒一起枪毙了。官司打赢了,因我是小孩法官就说你老来可以讲古啦!我在南京亲舅家过了几个月,到二九年三月才跟我外祖父回到家中。我到家后得知,在二八年我三叔程文俊在李伯品的支持下为程庄惨案报仇,状告勾结土匪残害我庄的地主王乐祥等人,官兵来抓人时主犯王乐祥未在家,抓到了他弟弟王××、侄子王××和我庄的薛××,不久这三人都被枪毙了。程庄惨案到此暂告一段落。一九四六年国民党过来后,王乐祥(字“瑞停”)当还乡团乡队长时,他为什么未敢杀害我三叔程文俊呢?原来有大程庄程柱老爷警告过王,说老瑞(即指王),前程庄程文俊在家,如果你要对他下手,对不起,我们姓程的有几百户拼死也能拼过你们。就这样才把他镇住了,所以到46年王乐祥在当还乡团乡队长未敢杀害程文俊。但把汪北我四叔程文芝和儿子小楞和大嫂杀害了。
四、出路何在,走向社会I 走上社会
二九年回家后又遭水灾之苦,加之地少收成又不好,秋后我跟着表叔和姑父徒步又到南京我舅家,一冬天帮着做些零活 有一天晚上可能是舅舅得罪了人,有四、五个人到我舅家闹事,目的是想打架。在此情况下我对来人说:“叔叔们,你们想打架,要打架我把院里人都叫出来打吧!“这些人见我出去叫人,就软了下来,未敢打,说了些难听话就走了。第二天舅爷把情况向大家说了,大伙说我虽然年岁小蛮聪明的,怪不得去年打官司打赢了。这些老人都很喜欢我。三〇 年三月又回到家,秋季又发大水,庄稼收成更差了,生活困难更大。无奈在九、十月间又与婶母等亲戚坐难民船到南京舅家。坐船时准备十天左右可到达,但途中船坏了,耽误了好多天,带的干粮吃完了就下船要饭吃。我到村里不愿叫人就要不到吃的,晚上还是文怀叔家大婶母要来给我吃的。当时我感动的哭了,这是一·辈子不能忘的,并想到我要有母亲那该多好啊!这年我舅舅承包了一个池塘,用土垫平它,我就在工地上给发竹签,每推一车土来,就发一个竹签,到晚间算账发钱。
2 家庭变化,
三一年回到家中才知家里没有吃的就把河里水草(叫杂草)捞些吃了,妹妹小米得了大肚病(又叫黑热病),妹妹躺在场上草屋里,临死前曾要求我说,哥哥你找人给我看病,我说妹妹,咱没有钱怎么看病,妹妹哭得很伤心,我和奶奶、姐姐都哭了,也没有办法,不几天妹妹死在草屋里,没有钱我们只好用芦席卷了埋在地头上。三二年春节时人家都出去玩,因二弟安然也得了黑热病,我和姐姐只好在家看着他。二弟病重得吃饭都困难,全身都肿得不能动。家里连房子坏了也无草修,哪来钱给二弟治病呢?我认为二弟的病不能好了。可是他命不该绝,后来他就拉肚子、泻黑水,有的就象烂鱼肠子,拉了几天消肿了,过了半年时间竟然奇迹般的好了,想不到他的命真大啊!到秋天我们一些人给人家剥蓣,两个铜板~个。这时来了十多个打着小旗子的人,叫大家跟他们去抗地亩捐,抗下来一家可省一、丽吊钱,结果只有杨玉山跟他们去了。不一会就听到高粱地那边有枪声,好多人都跑掉了,杨玉山被抓到乡公所去了,后来托人请客才放了回来。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人家是抓坏人共产党的,因为我是小孩子,不是共产党,就被放回来了。此事以后邳县就公开抓共产党了,听说杨楼的杨天泽、李阁、李佑民,新集西的王寿朋,新集街药店王新杰,染坊张怀本等好多人都是共产党,特别是杨天泽、王寿朋都是我表老爷,李佑民(我叫他表叔)都是好人,在南京就听说共产党向穷人,根本都不是坏人,土匪官兵才是坏人,王乐祥才是坏人。当地老百姓都知道,只要那里有土匪,只要那坐过官兵,他们都要逃跑,这充分说明了土匪和官兵都是坏人。几年来我三下南京,什么样的人我都见过,社会上的各种事情也见多了,听到也不少,说共产党是坏人,我才不信呢。我记得前庄有个顾洪安老人识字不多,他春节时写了副门对,上联是“出有门,进有门,借债无门”;下联为“年好过,月好过,天天难过”;横联写道“又受一年”、总之是穷人难过。我感到我们家还不如人家呢,真是走投无路。对社会了解得多了,就越想得多,就越害怕,现在回想起来真有些想哭。几天后小姑送粮食来,我向小姑说了,姑母也哭了,并说孩子别难过,等你长大了就会好了。,我想现在就活不下去了,今后又能怎么办呢?特别是我三下南京所见所闻和自身经历体会到世态炎凉得出的结论是靠在家种几亩地,只有受一辈子穷,是没有希望的,这绝对不行;第二我祖父、父、母亲及程庄人都是被土匪杀害的,我这辈子绝对不能与贼打交道,官兵也不是好人;三是我这辈子绝对不能干下流害人的事,否则人家会骂我一辈子的。那么究竟出路何在?真是越想越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