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八年》四:四一年冬沂蒙山区反扫荡3(文/张剑)

LLZZ8117 发表于2018-11-07 20:39:34

十、记李林突围战中的英雄连队

    在这次沂蒙山区反敌大“扫荡”中,我曾亲眼看到过八路军的一个英雄连队,在南沂蒙县李林村,夜间被数千日本鬼子四面包围,该连为了完成掩护领导机关和高级党校师生突出重围,吸住敌人的艰巨任务,曾与数十倍与我的强敌展开一场英勇顽强的肉搏战;终于完成了党交给他们的光荣任务。

    这次战斗结束后,全连只剩下惟一死里逃生的幸存者王连长,下面我就把我所看到的这场战斗的经过,凭我的记忆介绍如下:

    时间,约在十一月上旬末或中旬初的一天夜间。这一夜我同本科的青年战友,共产党员王济让同志,仍在塘子区东部的老和山顶上露宿。午夜过后,我在睡梦中被山前村子里狗的狂叫声惊醒。我们在山顶坐起来细听,老和山前的村子里,有许多狗都在拼命地狂叫。我们估计也有可能是敌人夜间出动,狗叫的声音,好似随着一支部队的行军脚步,由东向西移动。先从老和山前的一个村子,狗叫的声音很响,一会儿向西移动到东西辛庄,再向西狗的狂叫声又移到艾山前面的李林。再往西就听不到了。

    我们当时分析,是一支部队夜间进了李林,他究竟是敌军呢还是我军,尚难肯定。从行军的声音可以昕出,人数不是很少,大约有一两个营的人数。我俩都密切注意进入李林的这支部队的动向,过了五、六分钟,透过夜间的薄雾,隐约地看出,他们已在村里点火烧饭,这时我们可以初步猜想到,可能是我八路军主力开始转入内线作战,想到这里我们从内心感到无比高兴。但又不能十分肯定。我们打算到天亮时,如果山下有当地群众走动,我们就可以下山到李林去找我主力部队。

    但是,过了不到半个小时,突然在李林村边响了两枪,我们可以断定是岗哨开的枪,并听到问口令的声音,接着也从外面向村里还了几枪,从枪声中可以听出,是敌人的三八式步枪。接下去,从村里到村外接连不断地响起相互射击的枪声,紧接着,日本式歪把子机枪也嘎嘎不停地响起来了。一霎时,李林四面都响起了机枪,村子里也传出激烈地手榴弹的爆炸声。这时可以确定,村子里是我军,已被敌人从四面包围了,霎时间,李林四周的枪声、炮声、手榴弹声响成一片,从老和山顶向西看去,艾山前面已被炮火燃红了半边天。

  到这时,可以完全肯定,是我军被敌人包围在李林村里。到底是哪一支部队被敌人包围还搞不清楚,外面的敌人有多少也难判断。战斗结果会怎样?更无法估计。激烈地枪炮声,在李林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来的枪声,渐渐向南移去,一直转移到李林南面相距数里的鲁山脚下,枪声,手榴弹声,在鲁山北坡越响越集中了。

    看情况,一定是我军某部从李林被围,经过激战向南面的鲁山方向突围了。我们估计,绝大部分可能冲出去了。在鲁山脚下,激烈的战斗又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接着开始了杀声震天的肉搏拼杀声音。

    再接下去,就从山下清楚的听到我八路军战士传来的气壮山河的口号声和指挥员的命令声。夜间,我们站在老和山上,离战场有三、四里地,可以清晰地听到,敌我双方在战场上的喊话,敌方的汉奸翻译挽命叫喊:“八路投降吧,投降不杀”。我军指战员也发出坚定的命令:“同志们,祖国考验我们的时候到啦,为了祖国独立,为人民的解放,为打倒日本强盗,准备刺杀!”再往下,只听到零星的冷枪声和不断传来的肉搏刺杀声:“同志们,脱掉棉衣与敌人拼呀!杀呀!……嘿嘿”最后,开始了雄壮激烈的口号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誓死保卫祖国”“中华民族万岁!”“中华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我们在老和山上,听到这些壮烈的口号时,急得心都要蹦出来了。已经听出被围的战友们是冲不出来了。他们的壮烈口号,是表明要为祖国,为人民,为党准备作最后牺牲的英勇不屈的誓言。他们不愧为中华民族的好儿女,也不愧为八路军的好战士,他们没有辜负党和毛主席的教导。他们在强敌面前,敢于在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坚持战斗英勇拼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决不向日本侵略强盗屈服。他们真不愧为反法西斯阵营中的英雄好汉,他们用枪捍和刺刀告诉侵略者,中国人是永远不可被人征服的。

    当时,王济让同志向我要求:“我们也下山去参加战斗,同敌人拼一场吧”,我说:“你这种精神很可贵,现在我们还不是拼的时候,敌我两方的情况都弄不清楚,我们手里都没有枪,拿什么去参加战斗呢?不能盲目行动,再闯到敌人窝里,也只能白白送死。”我说:“不能去。”

    此后,口号声听不到了,只能听到战场上传来的稀疏的冷枪声,可以想见,这是敌人在野蛮地杀害我们的伤兵。

    经过一场激烈的肉搏战之后,战场上的枪声渐渐平静下来。到拂晓时,就听到老和山前有大批敌人由西向东走去,从这山顶上,可以听到山下敌人行军的沉重脚步声。也可以听见骡马身上驮炮的嘎吱声。也看到许多担架抬着死猪似的沉重的伤亡敌军。从这一切,也可以看出,敌人也有不少的伤亡。敌人就这样过去了。

    初冬的太阳,又从东山坳升起,从老和山附近到李林,仍不见一个行人。我同济让商讨,把山下的情况看清楚之后,我们今天要到李林附近去看一看,了解清楚今夜的这场战斗到底是怎样打起来的?到底是哪一支部队打得,结果是怎样的,要把这一切都了解清楚。

    小王说:“我们两人先不要一起去,我想一个人去走一趟”,我说:“还是你在山上等我,由我先下去走一趟,看一看西南方向的情况,我要尽量争取早些回来。”他说:“这恐怕不行,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山上,我一定呆不住的。”他还是坚持,由他一个人先下去,他还表示:“这次下山要接受上次的教训,先看清前面的情况再往前走,可不能再冒失了,我万一碰上敌人,不幸牺牲时,那就回不来了,你可相信我,不管到什么地步,我绝不会叛党的,这个我可以保证。”我听了他的这番话,更感到为他的安全担心,我告诉他:“我经过慎重考虑,你还是不去冒这个险好。”

    他说:“我们两人被困在山上,下面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我实在闷坏了,无论如何我得下山走一趟,看一看西南方向的情况怎样,如果我碰不到敌人,就争取今晚上返回原地来,你不要走远,我还是到这里找你。如果来得很晚,就把联络记号规定拍两击掌为记号。”我说:“好吧!你千万要多加小心,我在这里等你胜利归来。”王又补充道:“如果到明早还回不来,那就是牺牲了。“我又重复了一句:“你一定要争取胜利归来。”

    东方已升起初冬的太阳,透过晨雾,光线显得很微弱,我眼看着十九岁的青年战友王济让一个人走下山去,向着西南行进的背景。他决心要去探明情况,我的心也被这同生死共患难的青年战友带走一样,总是两眼盯着他的背影,不停地跟着他向西南移动。他也是走一段路就回过头来示意,表示要我放心,其实,不等到他胜利归来,我的心怎么也是放不下的。

    我从老和山顶上看得很清楚,他向西南每前进几步,都会停住脚观察一下左右的情况,看清前面无敌情时再往前走。他在行进中,一忽儿绕个弯子,向北转到一条小沟里徐徐前进。看他第一个目标是奔向今夜激战过的战场。他走了一个多小时,奔到鲁山脚下,刚激战过的地方。只见他一个人站在小山岗上东看看,西看看。有时走来走去,看了有七、八分钟,他接着又爬上鲁山顶,站在山上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在山上只停留三、四分钟,然后向老和山回顾了片刻,就翻过鲁山向南走去,我也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这时,他敢于向南去,我估计南面的情景可能暂时平静,但也很难说。因为到处都是敌人,随时都有可能碰到料想不到的危险情况。

    我当时在想:从这次反“扫荡”开始,到目前为止,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死神盯住我们的脑袋,说不上什么时候,我会被它推到死亡线去。对于死并不十分可怕,最怕的是,弄得半死不活地落入敌人魔掌,使你欲生不得,欲死不成,那才是最大不幸。

    在这极为险恶的反“扫荡”环境中,我和济让每天每时都是形影不离,我们两人在一起,好像就有了依靠,精神上就像生活在革命的集体之中,使自己的行动,就增强了信心和力量。

    现在,我和他暂时离开,使我一个人徘徊在高山顶上,好像生活在真空里一样,感到异常孤单。从心理上也产生一种恐怖感,因为这时,老和山顶,除我之外,视力所及的范围内,就看不到任何人了。眼前只剩下我和我们露宿时枕过坐过的石块。身边是一片秃光的山顶。这些都依然如旧。

    我正在一个人沉思的时候,约在上午九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怪叫声音,我刚注意观察时,眼前像一块乌云擦着头皮飞向艾山去。我定神一望,原来是一架日本战斗机,它正沿着山坡低空飞行,侦察艾山,飞到山顶上空,盘璇了两圈,然后又飞过李林上空,转向鲁山飞去,上午敌机来侦察过一次好像还不放心,下午一时光景,它又低空飞来,这次飞得更低,几乎用竹杆都可以戳到它。好像是擦着山坡,仍按原来的航线,又从老和山顶飞向艾山。

    敌人的空军如此傲慢,太河上空被民兵用土炮击落日本轰炸机并生俘日本飞行员的教训,他们好像都没有听到过。

    两次敌机过后,山上又恢复暂时平静。四面山下看不到敌人出动,也不见群众来往,我的沉思又继续下去,现在,王济让不知走到何处?也不知有无碰到不幸之事,我仍放心不下。

    又想到科内的老韩(寓吾),不知是否跟上机关?现在如何,也难预料,至于本科其他同志(如王树考,张浩,刘玉温,赵景海,李希圣等同志),早已疏散到地方,情况可能好些,我和王济让到何时才能找到省机关,我们能否活着回去?这时看来,也都是“未知数”。如果我们都不幸牺牲了,何人来证明我们的表现?我回想起参加革命前,十岁左右父母双亡,变成孤儿,“七七事变”后的秋天参加了党的抗日武装,找到了中国共产党,不久,我也光荣地加入了党,我把党当作再生父母,我牢记入党时的宣誓。要永不叛党,我这时有两种打算:首先是努力争取活着返回原机关,并要争取尽早找到战工会。但在反“扫荡”的险恶环境中,情况是瞬夕万变。处在数万敌军的天天拉网搜山的险恶环境中,随时都有伤亡或被俘的危险。万一不幸被敌生俘,也决不能给共产党和八路军丢脸,为祖国的解放事业而牺牲个人的生命也是最大光荣,作为共产党员和八路军战士,平时常说:“英雄流血不流泪。”

    当我想到,暂时远离省机关党的组织,当前又离开我朝夕相处的战友王济让同志,考虑到不知何时才能与机关的首长和同志们团聚时,我心不由己的流下了怀念战友的眼泪。我又想到在当前的极端困难的时候,应该振作精神应付这急剧变化的恶劣环境。想到这些,又立即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一个人更要提高警惕,机智勇敢地对付这群凶恶疯狂的日本强盗,要努力争取活着而且是光荣的活着返回省机关。

    在反“扫荡”被敌围困在山上的时间,本来就够长了。但这一天的时间,好像特别更长一些,真像是度日如年的过日子,这时,我一个人徘徊在山项上,济让不来我也不好走远,等他到太阳落山时还不见回来。我更加放心不下,我担心他,在路上被敌人抓去,晚上夜幕降临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高山顶上,四顾无人,感到异常孤独。我们两人在一起时,就无这种感觉。因为两人一起,可以随时分析当前的情况,现在是我一个人独坐在空山之中,向四处环顾都是漆黑一团,两个人可以分工监视周围情况,我一个人四面八方都要随时照看,处处留神!

    虽然白天未尝到一口茶和饭,但也不觉得饥饿与干渴,不见小王回来,我总是一分一秒的等着和盼着他快些返回来,我虽然也感到全身的疲倦困乏,但也不敢睡去。我越等心里越着急,已经等到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只好一个人坐卧不安的在山上光秃的山顶上荡来荡去。借以消磨时间,我脑子里想过许多可能发生的情况,正在我想得出神时,忽然听到山下西南坡的半里之外,传来两击掌声,我生怕自己的耳朵发生错觉,我再侧耳静听,接着又响了两击掌声,我就立即转忧为喜,回了两击暗号,我也急忙向西南山半坡走去迎他,我轻声喊叫:“济让”,他回答:“是我,老张,你等急了吧?”我说:“哎呀!你可回来啦,真把我要急死了,你快把情况说说吧?”

    这时,我们边走边低声交谈,不多会儿又走到原来睡过的地方,我们两人席地而坐,他先向我很详细地叙述了这一天的经过情况:

    他说:“我先到了夜间激战的战场上,我一看,哎呀,真是可怕又可敬啊!”我请他把心情平静下来说,他说:“看样了,在鲁山脚下被敌人包围的是我军的一个连,全部都壮烈牺牲啦!我早上走到那里一看,战死的同志约八十多人,都还躺在阵地上,没有人去掩埋,大部分都脱掉上衣,是赤着膊同敌人进行肉搏。牺牲的战士,身上都被敌人用刺刀戳了好多洞,战场上有些步枪被摔碎了,这些枪可能是我们的。也有些带血的刺刀丢在地上,估计这是我们的刺刀,同敌人进行刺杀时沾上了鬼子的血,看样子手榴弹打光了,有的战士死后手里还拿着石头,也有个别的战士死后手里还举着手榴弹。同志们都死在那一片地方,也有几个倒在一堆的……”。

    我又问他:“你看敌人的伤亡怎样?”

    他说:“看样子敌人伤亡也不会少,我看到战场上有很多地方只有血迹没有死尸,这肯定是敌人抬去了,丢下的一些带血刺刀,也说明是刺过敌人的。”

    我听到这里,深受感动地插上一句话:“我们的战士,不愧为共产党和毛主席培养教导出来的好儿女,他们在强敌面前充分显示了中国人民对日寇侵略者血战到底和宁死不屈的决心和精神。”

    小王继续说下去:“他们的拼杀精神,的确是可歌可泣而又可敬!有的战士死后还是瞪着大眼睛,手里紧握着石头,还是准备与敌拼到底;有的紧咬着牙齿,好像还在与敌人拼杀。我还看到,有三四组人堆叠在一起死去,可能是背靠背与敌刺杀。他们一直与敌人拼到死为止。”

    这到底是哪一个部队到这里打得呢?还得不到明确答案。他谈了一个多小时。我忙问他:“你这一天吃上饭没有?”他说:“我走了这一大圈,一个行人也未看到,我也不敢进村庄,都在山上走,今天一口茶饭也未吃过,但肚子里也不觉饿,晚上返回来,爬山时我才觉得疲倦和肚子里开始有饥饿的感觉。上山时我听到你的回音,我又高兴的把饿也忘掉了”。他还说:“我过了鲁山,本想再往南到蒙山附近看一看的,可是路上一个行人也碰不到,我就不敢再往南去瞎闯了”。说到这里,我告诉他:

    “你在这里休息,等一会儿,我的干粮袋还未动过,我们埋藏的那个地方我还记得,我去取出给你吃”。

    我沿着老和山北坡的一条小山沟往下走去,走出约一里山路,走过崎曲不平的山路,从小沟底里又听到哗哗的泉水声,我又沿着这条山沟走下去,走过一段山坡,接近道士帽子山的西坡,到山沟西沿上先找到那株小柳树,接着也找到伪装的洞口,这还是敌人搜山的第二天为了行动方便,把棉被和干粮袋都一起塞进这个小山洞里。虽然相隔七八天了,这个地方我还记得,我走近那株小树下,找到了墙洞的石头,先把石头抽出,用手插进去一摸,棉被和干粮袋子都还在里面。我急忙取出来,高兴地一手提着干粮袋,一手挟着棉被,再顺原路爬回山顶。

    济让已等得着急了,他从山顶上远远看到我的人影,就下山迎我,轻声叫道:“老张,你回来啦,快拿来干粮袋我吃一点,真把我饿坏啦。”

    我把干粮袋递给他,先让他吃,他也对我说:“咱一起吃吧,你今天大概也未吃过饭。”

    我们两人,由于两天多未吃上一口饭了,这一次夜餐,把一袋子馒头片吃去大半,济让吃饭像狼吞虎燕,噎得直打嗝:我说:“你慢点吃吧,不要噎坏了,还要当心,不要把胃胀坏。”我们吃过干粮后,都感到口渴;我告诉小王:“山后一里处的山沟下有泉水,我带你一同下去喝吧?”我带他仍按这条山沟走下去。下去半里多就能听到流水的声间,我们走到沟底,可以看见奔流的山泉水,便弯下腰去,用两手捧着泉水来喝。喝了个痛快,喝过之后,感到精神爽快,爬山的力气也增加了。很快又返回从前露宿过的山顶。

    济让说:“今晚可好啦!又有了棉被盖,可得暖和地睡上一觉啦!”我说:“鬼子还没有被赶走,我们还需要随时提高警惕性啊。”

    夜已到十一点多了,我们仍睡在原来睡过的老地方,头枕着原来的石板,两人的脚都交叉伸向对方的腋下,鞋袜和棉衣照常穿在身上,盖上棉被,加上两人的体温,都感到满暖和,夜间不便多说,两人都仰望着天上的寒星,静下来休息。初冬的山顶,已降严霜,仰望天空,万里无云。天上的星星也分外灿烂。虽有寒风和霜冻,由于白天的疲劳和习惯了山上的露宿生活,今夜又有了棉被感到很暖和,夜间山上很静,不受任何干扰,很快就进入梦乡;

    我们一觉睡到更鸡报晓,才被山下的鸡叫声音惊醒,都从被窝里爬起来,东方已出现鱼白色。看看身上的白色棉被,被霜打的更加雪白,黑色的毡帽上和眉毛上,也都结上厚厚的白霜,两人相对一看,都失声发笑了,济让说:“我们现在不用化妆,也可以上台去扮演白发老人啦!”

    总之,这样的反“扫荡”生活,已经习惯了。

    天已大亮,我们先向山下观察敌情,严防鬼子再来搜山。这时,还未发现山下有敌人活动,待到吃早饭时,向西远望看到西辛庄和李林村边上有农民走动。看样子,村里有群众回去了。

    这时,我俩商讨下山,先到李林和塘子村打听清楚昨晚发生的那场突围战斗的情况。

    当走进李林村时,看到村里已有许多农民群众和村干民兵在村里活动。又走进民兵队部时,看见了老熟人刘希谊同志!群众都叫他刘大胡子。我同老刘打了个招呼,寒喧几句后,没有停留多时,接着就奔向塘子村,到了塘子村,本想找到区公所,但他们不在此地。我们就先到学俭家去。我一迈进学俭的朝南的大门,就看到院里坐着一位穿灰色军服的男同志,我还没有细看他的面孔,他就喊道:“哎呀!老张啊,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我们打听过好多人,都说未见到你们两个,我们都估计可能是牺牲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可好啦!”学俭说:“你们都熟悉了,老张和老王从反“扫荡”开始那天就来啦!”

    我问他:“老刘,你从什么地方转到这里的?”

    他说:“真是一言难尽啊,坐下来细说吧……”

    刘干同志先向我们详细介绍了省机关在东蒙山突围的经过情况,关于这一节,留到后面作专题介绍。

    老刘又问我们:“昨夜在李林发生的一场激战,你们知道了吗?”

    我说:“我们两人,当时都在老和山顶上,看得很清楚,打得十分激烈,可是,到底是哪一支部队打得,到现在还未弄清楚,济让同志当天上午曾到战场上去看过。大约是一个连,全部壮烈牺牲在鲁山脚下”。

    刘干同志告诉我们:“我是大前天晚上,从东蒙山下来白天隐蔽,夜间走山路摸到这里,从蒙山突围冲出之后,我先在蒙山后隐蔽了一天。白天隐蔽在山上,观察地面还比较平静,我便决定利用夜晚走山上,向北走,返回南沂蒙来,我在蒙山上也碰见几位突围出来的省机关的同志,我们也交谈了这次省机关突围的情况,我决定一个人向北冲。完全是夜间行动。我不敢进村庄,都是走山上。没有碰到敌人,也没有遇到群众,我来到塘子村的当天夜晚,由张学俭同志把我带到艾山上的山洞里隐蔽起来,当夜便发生了李林的这场突围战斗。就是昨天的傍晚先由民兵去战场上掩埋了死难烈士的尸体。又从死人堆里发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重伤员还在喘气,被民兵抢救出来,这就是全连里惟一的幸存者,王连长。”

    我问他:“他们是哪个部队,你了解过吗?”

    刘说:“我在山洞里也见到王连长,据他讲,他们是山东八路军滨海二支队的一团三营,王是该营八连的连长。”这个连的战斗力很强,号称:钢八连”。

    据当时了解的经过是这样的:二支队司令部曾收到分局首长发出的电报:要他们派精干部队夜间插入南沂蒙山区寻找和掩护省机关的一批干部和党校学员突围(据说:这里面可能还有九号首长)。二支队派出战斗力最强的三营;他们一夜穿过敌人的几道封锁钱,还算顺利,在南沂蒙山区里找到了省机关突围出来的一批领导干部和高级党校的学员教师等,但夜间插进来时被敌人发现并跟踪追击,为了摆脱敌人,他们夜间急行军进入李林,刚开始做饭,又被敌人追上来,接着就把李林四面包围了,三营的同志两天未吃上饭,又被迫投入这场激烈战斗。面对着比我们要多十几倍的敌人,几次向外突围都未成功。为了避免全部牺牲;首长决定,派出一个加强连,坚决地冲出去,突击队向南突围,把敌人重兵吸引到鲁山去,省机关和营部率领七、九连从另个方向突围出去。当时的三个连要从四面阻击敌人。把敌人挡在村外,战斗打得非常激烈,首长把八连的连长和指导员都叫来,当面交代了这个任务。并指出:这次八连的任务很艰难,完成的好坏关系重大。你们能否完成这个光荣而重大的任务?他们都表示:向首长保证,坚决完成任务,一定要拖住敌人。”他们临走时,都把军帽交给首长,握手告别,表示准备牺牲也要完成任务的决心。他们走出后,首长都感动地流下眼泪。

    八连的战士全部上了刺刀。前面用机枪扫开一条路,全连向南面的鲁山冲去,连长带领一排在前头冲,指导员带领三排垫后掩护。冲出村庄不远,指导员先牺牲了;王连长带领全连冲到鲁山脚下。他们边冲边打,到鲁山脚时已经伤亡了十多个战士,王连长也负了伤,他仍坚持指挥战斗。为了吸住敌人,全连在鲁山脚下布置了阵地,本想冲到山顶,站领制高点,这时敌人已经抢先占领山头。两三次猛冲未冲上去,在鲁山脚下八连又被敌人包围了。在敌人的四面围困下,全连仍坚持战斗,同围困的敌人又拼杀了一两个小时,最后打到全连牺牲,没有一个人屈服。

    当八连冲出之后,敌人的重兵都向鲁山追去包围八连,省机关和三营的七、九两个连加上党校的师生都从李林向北突围出去,悄悄地爬上艾山。本来想继续向北转移;这时,天已快亮,如不迅速隐蔽,暴露了目标就难以摆脱敌人。由于艾山地形孤立,敌人也估计不到我们的大部分会隐蔽在这座山上。虽然白天敌机飞到艾山上侦察过两次,但都未发现我们的目标。当时还有几匹马,敌人也未发觉。

    这个连被敌人围攻时,首长仍和三营的营长在艾山上都看得很清楚,眼看几次突围都冲不出去,可把营长急坏了,他要求首长允许他带一个连去支援八连。被首长坚决制止了,告诉他:“如果再暴露目标,不但救不了八连,还可能要遭到全部牺牲,眼看着同志们流血牺牲难道我不心痛吗?要知道:他们的血是不会白流的,只要我们还存在,一定要给他们报仇。”

    王连长还说到:八连冲到鲁山脚下,几次冲不出去,采取背靠背与敌拼杀,当敌人逼近时,先用手榴弹回击敌人,把手榴弹打光了,同敌人拼了刺刀,大部分战士都脱掉上衣与敌人展开肉搏,我们端着刺刀向他们冲杀时,他们吓得步步向后退。由于敌人太多,前面被打退,后面的又上来。最后把子弹都打光了,有的同志捡起石头向敌人扔去。最后拼到全连牺牲。

    王连长谈到自己时他说:这一场战斗中,他身上两三次负伤,战斗未结束时,他就由于流血过多而昏倒地上,敌人以为他死去了,他被其他牺牲的战友压在下面,屁股上又被敌人戳了两刺刀。到战斗结束后,渐渐恢复知觉,这时已经爬不动了。幸亏民兵抢救出来。他成了全连惟一的死里复生的幸存者。

    八连的战士,虽然全部壮烈牺牲,他们在强敌面前敢于同敌人拼杀,没有一个人屈服。他们这种血战到底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告诉了日寇侵略者:八路军的战士,为了祖国的独立解放事业,宁可牺牲也决不向敌人屈服。

    (注:我近年来从《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役集成》一书中查明:不是滨海二支队,是鲁中一族三团的一个营掩护党校和省机关部分首长)。

    接下去,我又问刘干同志:“你看到我们科里的韩寓吾同志吗?”他告诉:“在东蒙山突围以前,行军路上我们都走在一起。前半路他骑着你们科里的那匹老黄马,后半路上,因戚铭的脚出了毛病走不动,他把马让给戚铭了。东蒙山突围时,我看见他冲出来了,后来到什么地方就不清楚啦,可能还在蒙山附近”。

    这次,我们交谈到这里。从此后,刘干同志就和我们一起在塘子区反“扫荡”中,相处了半个月左右。我们三人一起,几乎爬遍了老九区的每一个山头。

    刚到塘子村时老刘还穿着一身灰色的单军服,这样在反“扫荡”中行动很不方便,我和济让,学俭两位同志商量:要设法给他找件便衣棉袄换上。否则,被敌人发现时很危险。

    学俭说:“我只有两件棉袄,都拿出来了,我想想看,再去跟谁借一件棉袄呢?我说:“有啦,我到岸堤去找一找凌育生或他哥哥,还可能请他们想想办法。”学俭很同意,他说:“你们今天就快去找他们,他可能办到的”(注:张学俭是凌育生的姐夫,我认识学俭,就是三九年春反“扫荡”时通过他介绍的)。

    我们三人离开学俭的家,向北走不几步就看到东汶河南岸,对面就是岸堤。我们涉过河水进入岸堤镇。首先看到有许多房屋都被敌人烧掉,剩下的房子已经不多了。接着就先去找凌育生和他哥哥,很不凑巧,都外出不在家里。这可怎么办呢?我正发愁:在街上遇到另一位老战友李季才同志,我向他介绍了老刘和济让。因为我和季才,早就在南沂蒙县委工作时熟悉了。我就不客气的同他商量:“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件便衣棉袄给老刘换上,他穿着灰军装白天行动不便隐蔽。”季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件事,他说:“不

成问题,我哥哥还有一件半旧的兰布棉袄,只要你们不嫌破旧就行。”说完了,他立刻去家把一件老兰布的半旧的半身棉袄拿出来,当时就给老刘套在身上。刚到塘子时他还未穿上棉袄,这样行动起来我们就比较放心了。(未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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