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八年》一:兰陵抗日2(文/张剑)

LLZZ8117 发表于2018-11-07 21:10:34

三、鲁南抗日游击队的成立

    抗日游击队,在兰陵镇正式成立了。

    三七年的九月,将近两百农民抗日战士,都集合到兰陵镇东北隅的北大寺古庙里,鲁南抗日游击队宣告成立,当时武器很少,参军的农民和学生自动带来的步枪不到三十支,多半是土造,短枪只有一支,那就是支晨身上佩带的一把小手枪。

    游击队的领导机构,是“兰陵办事处”,总的领导是杨支晨和赵子平,正式建军时,支晨曾再三推让袁永和老先生担任第一把手,他因年龄较大,已五十多岁了,不肯接受,他提出,还是由支晨担任总的领导,我年岁大了,只可尽力协助支晨,把队伍拉起来就好了。为了进一步扩大队伍,支晨和子平到临沂专署,通过汪、黄两人,领来正式军衔和军官制服,支晨是中校参谋,子平是少校副官,以他们为中心、办事处的领导成员尚有:韩去非、刘次公、李华芳、袁永和等人,还有杨文祥、靳广治、王鸣举和我都作为队的骨干分子,经常参加领导成员的会议,来共商活动计划,后来又有王川、靳耀南等人,常来参加扩军活动。

    当时把武装部队编成一个连队,赵子平任连长,殷昌兰任连副,我任文书,陈学纪任司务长,下分四个排,一排长张贵峰,二排长杨××,三排长魏××,四排长房××,到九月底增加到两百多人。我们队伍的发展算是当地最快的。

    当时来兰陵拉抗日武装的人不下七、八个单位,常住兰陵的有几十个人,能够拉成一支抗日游击队伍,也只有我们北大寺这一批人,后来有些单独拉不成队伍,有的自动加入了我们这一伙,例如郯城县来的王清溪就是这样的。

    游击队成立后,在兰陵镇里形成两个中心,一个是北大寺的抗日游击队,另一个是住在城里大地主“小红袄”家里的“乡农学校”,他们是根据梁漱溟先生的“乡村建设派”理论的一支地主武装,乡校的学生都是来自地富和富商的子弟,都带有长短武器来乡校接受军训。兰陵乡农学校校长叫靳子钦,教务主任叫靳钧安,他们纯属地主武装,形成兰陵王姓地主阶级的靠山。

    住在北大寺的抗日游击队,主要来源是贫苦农民和少数的学生以及个别旧军人出身的劳动人民”来队之后,多半都还穿着破破烂烂的旧棉袄,因此,城里人都看不起这帮人,称我们“叫花子队”。

    乡校成立时间比我们早半年多,资格比我们老,但他们的生活作风和我们完全两样,他们讲究吃穿玩乐,那个靳校长,对教育是个外行,但对于嫖女人打麻将牌他的确很内行。学生都是地富子弟家庭出身都有钱,也向他们的靳校长学习、仿效。

    有些好奇的乡亲们,先到乡农学校看了,再到北大寺来看,简直是两个天下,我们是不分官兵,同吃同住,领来的活动费很少,仅够吃饭和简单的办公开支,生活都很简朴,相互之间都很团结,也很活泼。大家除了上操听讲,就是学唱歌,谈笑风生,像个和睦的大家庭。我们在北大寺经常不断有人来接洽抗日救亡工作,大门前行人不断,非常热闹。那些乡校的师生,对我们北大寺的游击队就是看不顺眼。王姓地主们也对我们很不放心,骂我们是“穷小子”,有的还骂我们是“土匪”,他们想把北大寺这一伙“穷小子”赶出兰陵镇去。不仅在城里公开骂,还造谣“北大寺的这群土匪要进城抢东西”,为了拔除他们的“眼中钉”,后来乡校的学生经常在晚间,几十个人带着长短枪到北大寺的北面和东面的城墙上,对着我们高声叫骂“北大寺的叫花子队,快滚蛋吧!”还多次从城墙上向北大寺庙里鸣枪威胁我们。有两次他们竟敢骂到我们大门口来。被我们的战士把他们赶跑了,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布署了两个班都带上步枪,当他们晚上又来到城墙上叫骂时,庙里一阵集合哨子吹响,两个班全副武装的战士分成两路,冲上东北两边的城墙,大声喊骂他们“好小子,有种的不要跑,听听老子的吧!”“啪啪……”几枪打过去,那群地主少爷兵,吓得鬼哭狼嚎,都不顾命的往城里逃去。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来胡闹了,虽然不敢出来向我们挑战,但他们在城里还是继续造谣骂我们。

    支晨在早操时,向全队动员说:“那些少爷兵不敢出来捣蛋了,我们还要进城去给他们看看呢。”第二天早上,我们两百多人,排成两路纵队跑步进城,从小北门进去,跑过大街,再绕到乡校门口,出小东门再转北大寺。跑这一圈约有三、四里路,我们不带武器进城,避免他们造谣。这时他们不敢正面骂我们了,却布署一些小流氓叫喊讥笑我们:“别跑啦,当心把破棉袄里的虱子跑掉了。”“××你当上营长了吧!”

    有两次,不知为什么?从临沂城里派来两位视导员到北大寺进行视察,第一次来了个姓陈的视导员,第二次又来了个名叫吴防柳的视导员到北大寺。我们站起队热烈欢迎他来视察,那位吴视导员神气活现地,真像钦差大臣,只讲了五六句驴唇不对马口的话,就走掉了,以后再也没来过。后来我们了解到,他在兰陵镇里住了半个多月,干了些什么呢?他和乡校的靳校长每天都在兰陵城里鬼}昆在一起,不是请客吃饭,就是嫖妓女、打麻将,天啊!凭这样的视导员,他能视导什么呢?国难当头,好像与他们无关,真不像话。这就是国民党政府的视导员啊!

    到了十一月份,听说敌人已打过德州,形势更吃紧了,兰陵乡校的少年兵大部分都分别逃回家去,也有人结伙逃到北山里去,城里的大地主们失去靠山,他们又不得不来陪着笑脸向我们北大寺的穷兄弟讨好,并公开要求我们进城驻。开始我们不肯进城,后来考虑到扩军活动的方便,才开进城去,本来他们想叫我们驻进原来乡校的地方,我们不干,从便于工作出发,选择了西南隅地主出身的王川同志家里住,对于我们的活动上更方便些,这样,可以不受他们的任何干扰。

    到这时,姓王的地主中,有个别比较开明的青年知识分子,开始主动向我们靠拢,例如读过大学的王秋岩,曾多次找我们玩,并请我们去洗澡作客交朋友,(后来他参加了八路军。我四八年冬天南下时,曾在已经解放的济南城里碰见他,这时他在山东教育学院任秘书)。

    十一月,接到上面来的命令:要我们进行整编,并到临沂城里去领取棉军装和补充枪支弹药。这时有些战士,因家中有父母、妻子、儿女等家务负担,不便远走,曾要求回家,领导上同意他们回去。经过整编后,还剩下一百三十多人,仍由赵子平任连长,殷昌兰任副连长,仍旧编成四个排,由原来的排长带领,整编后,由兰陵开到临沂城里,住了半个多月,领到新棉军装,我们排以上的干部都领到一身灰色的斜纹布军官棉制服,大家都穿上新军装,补充了几支步枪和几箱手榴弹,以及步枪子弹。驻临沂城的时间内,暂住在专署机关后面的小学旁边,在这半个月内,敌机向临沂城东沂河的洋桥上投弹轰炸了三、四次,有两次敌机飞到城里上空,用机关枪扫射,我们在住地也用步枪对空还击,我也用步枪鸣放了几发子弹。在临沂城里的几天内,曾有几个老兵痞想把我们的这个连并掉,要把我们编到三营去,被我们坚决拒绝了,我们提出,原来我们也是一个营的编制,整编后我们仍要求返回兰陵继续扩到一个营。他们同意了。为了继续扩大武装,十二月又全部返回兰陵镇。

    大家都穿上崭新的灰色棉军装,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回兰陵城里,都感到很神气,这时城里的地主们,也没有人再喊我们:“叫花子队”了。

    我在这段时间,作为一个农民出身的爱国青年,在共产党员同志们的言传身教的直接影响下,受到了初步的革命教育和锻炼。当时,我对共产主义虽然一窍不通,但在与子平、支晨相处和交谈中,也受到一些启发和教育。例如:子平曾对我讲:“我们将来要变成红军”,至于什么是红军,我还不清楚,我只感觉到我们这个队伍和旧式军队不同,几个领导成员都很亲热和气,没有官架子,相互都很关心,我把他们都看成我很好的老师。他们之中,多半也都是学生或教师出身,我认为这个环境是我很理想的学习环境,尤其是子平和支晨两人,对我象兄弟和革命师生一样,我和子平常睡在一个被窝里,他不但向我问寒问暖,时间长了没有洗衣服,身上生了虱子,他夜间还帮我抓虱子。在早上出操时,支晨经常在队前讲话,进行抗日救亡教育,有次他喊口号:

“打倒汉奸!打死托匪!”我问支晨:“我们还要打倒土匪干什么?”他说:“不是土匪,是托匪。”我又问他:“托匪是什么?”他告诉我:“也和汉奸一样的坏东西。”

    到四二年,我在山东省战工会工作时期,开行政会议时,那时崔介已担任滨海行署副主任,我曾在会上问过他:“老崔,我们在兰陵拉游击队时,子平、支晨和去非这些人,是否都由党组织派来的?”他说:“那时,子平的组织关系还未接上,我知道他们三人都是党员,但我们之间都未发生正式的组织关系,因为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都是心照不宣。”

    后来我回想起在兰陵拉游击队的这段生活,等于接受了革命的第一课,我在这里不单接受了党员同志的初步教育。我还学会了第一首抗战歌曲——《松花江上》,也从此开始认识了中国的抗战前途,初步明确了个人应该走的革命道路。这些都为我以后的发展奠定了较好的基础,也从此踏上了我党领导的民族民主革命道路,在党的教育和影响下,使我较快地从一个农民爱国青年发展成为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共产党员。

四、南北进发,殊途回归

    抗战局势紧迫,敌人已向临沂逼近。

    三八年的一月份,上面来了命令,山东地区的扩军活动暂停,要把已经整编的部队,尽快到临沂城集中待命,不得延误时间。这时,我们在支晨家里开了个紧急会议,针对新的情况研究了新的工作部署,拉抗日武装的活动,山东暂停但江苏离战区尚远,还可以继续活动一些时间。根据这种分析,当即决定,部队仍由赵子平担任连长,带着北上临沂城接受新的任务。原有办事处的领导成员和骨干分子,尽可能由支晨和去非两人带领南去台儿庄开展新的局面。要继续到新安镇找五战区第二游击纵队司令刘震东接洽。在二月初的一天上午,我们一行六人由支晨带领用半天时间,由兰陵步行到台儿庄。住下之后,支晨和去非先到新安镇和刘震东接上头,又领到新的军衔,支晨是第二支队上校司令,去非是少校参谋。我们就在台儿庄镇里的一家小旅馆里设下临时办事处,开始了新的活动。

    我们进台儿庄,住下不到半个月。工作尚未全面展开,第五战区又来了紧急命令:要我们立即停止扩军活动,把有武器的部队,集中待命,没有武器的全部解散。支晨宣读了命令后,我们在台儿庄的办事处,又进行了下一步工作的研究和安排。支晨讲:“根据新的形势,办事处的活动,要马上结束,明天给店家算好账,我们先返回兰陵去。关于下一步的安排,我们几个人分头研究好了。第二天,提早吃过午饭,我们原班人一齐离开台儿庄。先派去非到新安镇办交代事宜,我们五人仍沿着台潍公路,由台儿庄向北步行到兰陵镇。先到支晨家里吃晚饭。接着他告诉我:梓云,你今晚要先到家去看看奶奶,明天上午回来,今后的安排我再给你谈一谈”。我当晚回到家中,见到奶奶躺在床上生病了。她见我回来又高兴又难过;她老人家告诉我“你现在最好不要走远,我年岁大了,已经病了几天了,说不上哪天死,你要想出去,最好是等我死去或者好了再远走高飞。”看到奶奶病得这样,我心里很难过!因我九岁死去母亲,十二岁又死去父亲,全靠奶奶把我抚养长大。我不忍心看着奶奶病倒在床上就马上远走高飞。当夜我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我烧好饭,和奶奶一块吃了点稀饭我就告诉她:“今早我还要到城里去,杨景田叔家里开个会,中午就回来”。

    我上午八时来到景田家里,看到支晨和几位同志刚吃过早饭。支晨问我“你奶奶还好吧?”我说她老人家正在生病。支晨告诉我说:“我准备一两天内就离开兰陵,可能要先到武汉,再到陕北去,我打算想把你带去。你看家中有无困难?”我说:“本来我也想跟你一起走,只是目前奶奶的病很重,家中无人照管,奶奶也一再劝我,最好等她老人家的病有个结果我再离开”。支晨点头道:“是啊,这倒是个困难问题,我看你先留下,待你奶奶病情好转再说吧!我走后,你同我联系可能有困难!这样吧!我告诉子平叫他来信给你联系,以后找不到我,可到子平那里去。今后有什么问题,跟大叔(景田)联系,就这样决定好了”。我又问:“去非,次公他们到哪里去了?”他讲:“我们正在研究,以后你们可能有机会见面的。我的家在兰陵大南门外,离景田的家不远。正常情况下,随时都可以联系碰头的。”

    从此以后,我们几人就各奔前程,但一两年后,我们多数人又在沂蒙山区抗日根据地里见面了,这真是“殊途同归”啊。

    我们办事处的人分散不久,到三八年的三月,敌军就攻占了临沂城。接着又沿台潍公路向兰陵和台儿庄逼近。我在家中已经听到北面的大炮声。一两天后又看见大批的国民党败兵向南溃退,同时又有大批难民由北向南逃亡。有的挑着吃奶的孩子,有的推着独轮车,也有拉着牛车的富户,还有带着枪支南逃的。大道上挤满了扶老携幼的难民,有贫有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加杂着国民党军的伤兵和败兵。

    北面的枪炮声,越响越近,我奶奶催我,你跟二叔三叔快走吧,鬼子不远了。我实在舍不得丢下奶奶。我说:“奶奶,要走,我带你一块走吧?”她说:“傻孩子,你不要等我了,我这几天身体是好些了,但我年岁大了,你带我也走不动。鬼子来了我就躲一躲就行了。你和三叔快走吧,别耽误时间啦!”于是我只得和三叔还有后院的大伯,一同向东北方向走去,到了坊前村,遇上我三姑母和姑夫逃到此地,他们劝我:“最好把奶奶带着一同走,否则,大家都不放心。”我说:“好,我马上回家去。”大伯说:“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我和你一同去家里一趟吧?”于是我俩又返回张家庄。我一看全村里只剩下两三个老奶奶,青壮年男女都走光了。奶奶见了我和大伯就埋怨道:“你们怎么还不快走啊?还回来干什么?”大伯讲:“二奶奶,我们想带你一块走啊!你留在这里不行啊?”她急忙摆手道:“我不要紧,你们快走吧!”我们无法,只好又沿着原路向着坊前村转回去。未走到坊前,太阳已落山了。并听到对面的机枪声。看到有两个国民党士兵从北面的石桥边向南退,石桥北面敌人的机枪“咕咕咕……咕咕”的向他们射击。(未校对未经后人许可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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