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完成了学习任务,准备轻装回前线时,突然向我传达了校党委任命我为校政治部组织科副科长的决定。我不同意,但也改变不了组织决定,只好留下,谁想到这一留竟是十年。
刚留校不久,校党委决定让我接收吴化文部起义人员中的政工、电台、机要人员,并任命带队的少将政工处长方啰啰为队长,我为政治教导员。吴化文的起义军官队,有两大特点,一是思想反动,二是军统、中统特务俱全,由少将政工处长方啰啰直接控制,谁也不敢接近我们。这些给教育工作带来极大困难。方啰啰不仅实行着特务控制,还大胆地以酒肉手段向我们进攻。他同副队长王国友同志喝酒时说:“有话咱兄弟们说,别给教导员说。”我对王国友同志说:“只要别忘了‘咱兄弟们’都姓共就是了!”
方啰啰铁桶般的统治终于出了漏洞。一天,学员马家驹同张鸿善打架,张鸿善被马家驹照后脑一棒子打昏了,马被方啰啰关押起来。五大队政委高明雨电话中对我说,方队长的报告已退回,并对他说没有教导员的签字不收。方啰啰无奈才对我说出了打人事件,提出对马家驹要按军法严办。我对他说,还要看打架的起因和承认错误的态度而决定如何处理。我带着三名通讯员找到了关押马家驹的黑暗牢房,把方啰啰派的看守撤掉。我同马家驹谈话,从中了解到马是西北军不得志的老兵,干了几十年,才混了个少校军衔。打架的原因是不愿再受方啰啰的统治。张鸿善是方啰啰的亲信,好打小报告而又盛气凌人。马还揭露了方啰啰如何私自训话和不许接近我们的规定。我对马说,打架是违犯军纪,打伤人更是错上加错,若能在军人大会上检讨得好,可免予处分。最后我问马:“你敢不敢把你刚才讲的都在军人大会上讲呢?”马斩钉截铁地说:“敢!”
当马家驹检讨错误时,口号声不断,要求严办声不断,制止马家驹述说打架的原因和经过。这一切都是方啰啰的预谋,他坐在那里得意洋洋。军人大会的主持人王国友宣布:允许讲不同意见,不许起哄。当马家驹揭发到方啰啰的非法活动时,会场上炸了锅,方啰啰也坐不住了,急得团团转。这时他不得不求助于我,我对他说:“沉着气,让人家把话讲完,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坐下来听嘛!”最后宣布:马家驹对所犯打人的错误检讨很好,解除禁闭后免予纪律处分。
方啰啰有两个卫兵(都是中学生),一个勤务兵(我解放区儿童团长被俘的),还有一个挑夫。我对文书赵墨卿同志说:“别让他再误人子弟,你挖他的墙角。”那四个人经过赵墨卿同志的教育,都要求调离。方啰啰众叛亲离,被迫第二次找我,只要求留个挑夫。校部根据以上情况,认为时机已到,决定调出方啰啰,免去他的队长职务。从此,这个队揭掉了盖子,粉碎了方啰啰铁桶般的统治。
原电训班主任赵麟带领电训班五十余人,为米饭夹生而示威请愿。我听了他们的意见后说:“炊事员做米饭没有经验,饭夹生重做,一定让大家吃饱。回去等第二次开饭。”我又把赵麟留下,对他说:“有意见可以提,但用示威请愿的方式是违犯军纪的。因为你不懂而且是初犯,故不以军纪论处。”争取了赵麟,影响了原电训班的学兵。
原某团政训处主任杜森,当选为学习组长,主持学习讨论军大校风时,骂大街,胡扯,最后却在记录本上写上学习如何认真,发言如何热烈等假话。杜森向我汇报完学习情况后,双手平举记录本请我过目。我既不接记录本,也不让他稍息,问他:“你报告的情况是真的吗?”他说:“句句是实情。”我说:“假若是假的呢?你敢负责吗?!”他的脸红了。我严肃地说:“收起你那一套国民党作风,老老实实做个人吧!”
淮海战役中何、张(何基沣、张克侠)部起义的机要、电台等校、尉级军官编为一个队,再加新招收的青年学生两个队编为第四团第三大队。时事教育时还分不出来,但进入诉苦教育阶段后,良莠逐渐分明。第十队有个号称老八路作风的李剑秋沉闷了,也不主动打扫卫生了。根据他的这一异常表观,决定由我亲自谈话突破。我向他宣传了我党的政策,他交待了自己是王耀武特训班派往吴化文部监视徐旅长的特工人员,并供出特训班一批特务名单。从他的坦白交待大会开始,运动转入坦白阶段。第十一队(何、张起义队)和第八队(青年学生队)比较干净,没有“活特务”,十一队的情况与何基沣,张克侠同志是我地下党员有关。第九队(青年学生队)只利用我招生混入了一个军统特务卢继华。最复杂的是第十队,军统、中统、三青团等五毒俱全。有的表示改恶从善,并交出“珍藏”的反动证件,唯独余禾生(中统济南组组长)自学习以来,以广东话别人听不懂为由,一言不发。济南市公安局掌握了他的材料,以公开调出,秘密逮捕的方式,把他弄到市公安局。七天后,他回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流利的普通话。他说:“要我参观了两间房的证据后我明白了,写完交待材料就叫我回来啦。”随即又问:“杜森、孟松岩(副团长)交待了吗?他若不交待,我在大会上检举他俩,他们是我发展的。”我对余禾生说:“只讲你自己,给他俩留点余地。”余禾生坦白大会后,我问杜、孟二人考虑的怎么样了?杜、孟回答:明白了。
这一期的教育工作结束了,渡江战役也胜利了。我是军政大学第一批渡江南下干部大队的政治教导员,任务是接管上海。到了常州,请示前委书记粟裕同志时,他指示:上海战役正在进行,但接管工作的组织已基本就绪。七兵团已进杭州,随国民党逃亡的学生无家可归,为了今后我军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军政大学立即去杭州招生。
在杭州百日招生工作中,时间不长,但见闻不少。杭州是个文化比较发达的城市,但由于长时间战乱,人们的思维已变了形,电影院屏幕后都供着神,西装革履的男女烧香、磕头,拜菩萨,成群的老太太念经队,香烛纸码店随处可见。国民党的飞机几乎天天轰炸扫射撒传单,每夜都有袭击我驻军的枪炮声。我招生办事处录取了千多名学生,临行前来报到的只有一半。
华东军政大学正式成立,陈毅同志兼任校长、政委,下属七个纵队。我任第二纵队第九团政治处副主任。这个团的干部配备有点怪,加上副团长,副政委,三副就撑起来了。
后来,华东军大几经变化:第二纵队改建为第三高级步兵学校,一部分组建到军事学院,之后,在“三高”的基础上又扩建为总高级步兵学校。我算是个“四朝元老”之一。在此,我经历过三反、镇反、肃反、审干等政治运动,直到1959年7月转业到中国科学院,才离开了军队,结束了我的军旅生活。回顾前半生,虽没有突出的成绩,更无惊人的事迹,但“听党的话、跟党走”的信念从未动摇过,可用孟子的话概括我的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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