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偷跑出来 参加八路
我老家在山东黄县(现龙口市)南山的丰仪区石山赵家村,这儿是老根据地。我的大姑妈 16岁就参军了,很快就担任了八路军北海军分区鞋厂厂长,在鬼子的一次扫荡中,她为了掩护鞋厂转移腿中枪伤,流血过多而牺牲了。父亲是家里的老二。姐姐的牺牲令全家人伤心,也激起了他对鬼子的仇恨……。
1940年,正是日本鬼子嚣张的时候,他们的飞机也常来轰炸咱们南山八路军的根据地。一天,鬼子飞机扔的炸弹炸塌了我家原本就年久失修的三间小草房,幸亏是白天,家里没人,但没了房子,全家五口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没了,只能挪到了一个专门磨粮食的破碾棚里暂时栖身。那小碾棚只有三面半截墙,晚上睡觉全家人根本挤不下,父亲当时17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一下就气炸了,非要去当八路报仇,可爷爷认为家里已经牺牲了一个当八路的闺女了,坚决不允许儿子再去当兵,父亲却铁了心,他去找比较开通的奶奶商量。奶奶虽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但却深明大义,说爷爷是个老顽固。
在奶奶的支持下,1940年9月,父亲和同村5个年纪相仿大的同伴(抗美援朝结束后,父亲第一次回乡探亲时,才得知他们5个已经全部都牺牲了),一起跑出十几里路,找到了咱们的队伍——五旅15团6连报了名。这个团是后来被华东野战军命名的大名鼎鼎的“潍县团”的前身,当时的团长是梁海波,政委是李丙令,当时的二营营长苏新源(后为刘剑秋)、政教阎毅 。因怕爷爷闻讯找来,他灵机一动把名字改了一下。
家里,爷爷一发现儿子不见了,顿时急了眼,马上去往各处寻找,结果在一个晚上,还真被他找到了父亲参军所在的地方,当时父亲在里屋的炕上刚要入睡,忽然听到爷爷在 外屋叫着他原来的名字找上门来了,吓得赶紧蒙上头装睡,一直听到爷爷失望地离开了,他才跳起来说“再也不受鬼子的窝囊气了,俺坚决要当八路杀鬼子”。就这样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
二、作战负伤 打断胳膊
当时八路军著名的“百团大战”打响了,咱们胶东的部队也积极配合开展了一系列的打鬼子、打伪军、反投降的战斗。所以父亲一参军就接连参加了好几次战斗,15团本来就是一支骁勇善战的部队,父亲虽说是个新兵,但有国恨家仇在身,又有老战士的榜样,很快他也成了一个勇敢的兵,9月底13团和15团一起参加了上夼、两目山战斗,这一仗打胜了,一共消灭了250多名鬼子。12月上旬又参加了郭家店战斗,和日伪军精锐300多人作战,共毙伤敌人140余人,生俘日军2人,伪军36人,缴获了一批军用物资。
1941年1月,在烟台福山的一次战斗中,父亲正抱着三八大盖瞄准打得起劲时,突然感到全身震了一下,枪一歪,立刻左胳膊不听使唤,动不了了,低头一看,左上臂鲜红的血涌出来了,随即他意识到一定是胳膊断了,可那时已经打红了眼,一点都没觉得痛,只是想我今天豁出命去拼啦,这胳膊碍事就不要了,于是一把抓住左臂使劲往下扽了两下,但胳膊却纹丝不动,扽不下来,只得作罢。战后父亲的胳膊找了个老中医给接上了,可伤口感染了好长时间才痊愈,而且因为桡神经断了,所以前臂抬不起来,手呈爪状无法伸直了。
三、一枪击毙 伪大队长
由于负伤,打仗无法用长枪了,正赶上部队精兵简政,父亲就被上级动员着极不情愿地回到了黄县公安局,干上了地方武装。(四年后他又找到了野战部队,软磨硬泡地回到了大部队,这是后话)。
父亲自幼习过武,体格较棒,待伤臂恢复后,不甘心因一只手残疾就变成废人,于是积极锻炼,很快他就学会了原先用两只手才能干的活,比如系扣子,他一只手系得比别人的两只手都快。并在一次外出侦察敌情时,他从一个当官的敌人手里缴获了一支加工制作精良的勃朗宁M1903式7.65mm手枪,这是由美国轻武器设计师约翰•勃朗宁设计出来的世界名枪,因枪把上铸有一匹嘴里含着长矛的彪悍“小马”,所以在中国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名字——“马牌撸子”,这枪即使在今天看来也很漂亮,而且小巧玲珑,使用得法的话,应该可以单手操作,所以父亲当时便大喜过望,对这枪一见钟情,此后就成了他爱不释手的宝贝,一直把它擦得纤尘不染、锃光瓦亮,走到哪儿就佩到哪儿。
此后他日日刻苦训练,终于在不长的时间内,学会了在伤残手臂的辅助下,用另一只好手快速地压子弹、瞄准、射击。毕竟父亲在正规部队干过,很快就练得心应手了。
1943年夏,敌人的又一次扫荡在即,那时他担任黄县公安局政卫队副指导员。一天下午,黄县城里的伪军大队长因为天热,带着手下几个二鬼子到石良集以西的一处池塘里洗澡,这个伪大队长平时借鬼子的光,狐假虎威、无恶不作,老百姓对他恨之入骨,我们的人也早就想除掉他,但一直苦于没机会。这次父亲正巧离那儿不远,听到消息后兴奋地意识到机会来临了,于是迅速化装成一个拾粪的农民,肩背粪筐,腰别马牌撸子,然后抄近路飞跑了过去,隐身藏在了池塘对面。小心地拨开芦苇,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几个脱掉了衣服,正在水里洗澡的汉奸,待确认找准了那个大队长后,他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枪,瞄准了他的脑袋,屏住气“叭”地开了一枪,这一枪相当准,眼睁睁地瞅着子弹正从那家伙的嘴里穿进去,又从耳根腮帮子处穿出来,一下子就把他撂倒了。旁边的伪军小喽罗们“哇”的一声就炸了营,他们慌乱地叫着“有八路,有八路”,就七手八脚地爬上岸来,可他们净瞎咋唬,却根本没胆量去搜寻那开枪的八路,几个人哆哆嗦嗦、慌慌张张地抬起队长就往城里跑,刚走到半路,那家伙就撑不住呜呼哀哉啦。
这当中还有个小插曲,父亲因赶着去那池塘,抄近路,穿过一片地瓜地,来不及躲闪踩上了地瓜藤,被正干活的老乡看到骂了几句,可他继续飞跑,根本无瑕解释。但之后打死汉奸的经过,那老乡全看在了眼里,他一个劲地说“看看,咱还怪人家踩了地瓜秧……原来人家是八路呀,真厉害,好样的”。再后来,那个八路一枪就撂倒了伪军大队长的故事,就被老百姓在黄县城里传开啦。而那次扫荡计划也因了伪大队长之死而就此取消了。
父亲后来还干过黄县独立营的连指导员。别小看公安局、独立营这些地方武装,他们搞地方治安、惩治汉奸,伏击敌人出城的小部队,端鬼子的炮楼,经常“一串串地”(这是父亲的原话)捉回俘虏来。就是他们配合野战部队搞得黄县城里的日伪汉奸大小官员们个个都心惊胆战,也因此被敌人在黄县城里张贴过悬赏他们的布告,父亲说因为他和战友们神出鬼没地抓过数次舌头,有一次敌人出50大洋通缉他的人头。但老百姓和咱八路都鱼水情深,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咱们自己的人,敌人对他们始终也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