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一生中总会有几段难以忘怀的往事。四三年我在反扫荡时的经历就是这样。由于它常常在记忆中出现,我想不如索性写出来,如果能满足几位年青朋友的好奇心,引起几位老朋友的共鸣联想,我就很满意了。
一九四三年深秋,青纱帐已经从大地上收起,是湖净场光的时候了。跟往年一样,日本鬼子蠢蠢欲动,对根据地的扫荡又开始了。舂暖花开时节夕我奔赴解放区。金风送爽,就经受了第一次反扫荡的考验。我当时在山东大众日报社工作,报社把我与于渤同志送到日照县涛雒区委,请他们负责把我俩安插到老百姓家里“隐蔽”起来。
我们两人都不情愿受这样的照顾,坚持与区中队一起活动,体验一下战斗生活。有一天,拂晓时分,我两人睡眼惺忪,与区中队一起下山,突然枪声四起,敌人来合击了。我们跟着队伍立即转回头往山上跑,但因身上背了被包、挎包,再加上没有跑山路的经验,在山半腰掉了队,只好在菠萝丛里的大石头后面趴下了。紧接着传来了区中队在山头指挥作战的声音: “一连一排到××!” “三排到××!”战斗异常激烈,枪声震耳欲聋。子弹落地处,尘土飞扬。我俩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手里握着手榴弹,准备万一敌人上来,就与他们同归于尽。密集的子弹从头顶飞过,发出嗖嗖的响声。我们本能地把一个被包打开,用它遮住头,挎包里的学习文件呢?只好就地挖坑掩埋了。我们互相鼓励着,随时准备迎接突然而来的“考验”
枪声渐渐地稀疏下来,在菠萝树丛中趴着,外边人看不到我们,我们也无法看到外边的情况。后来听到老乡们喊孩子回家的声音,我们想既然老百姓由隐蔽的地方回家了,敌人大概是走了。接着又看到缕缕炊烟四处升起,于是我们试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整了整散乱的头发,又向四下观望了一阵子,这才缓步走出菠萝林。区委正在派人四处寻找我们,一看见我们,都高兴地叫起来: “可找着你们了!这就放心了。”在这次遭遇战中,邮局的陈民生同志英勇牺牲了.他是我们的交通员,为了保护文件,他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这事之后,区委孙书记不再允许我和于渤与他们一起活动了,坚决把我们安插到边沿区老百姓家里。我们遵命化装成农村大嫂,头上梳髻,腿上扎了桃红色带子,脚上换了绣花鞋。就这样,区委还不放心,伯暴露目标,一个月中,把我们转移了四五户人家。这四五家人家各不相同。有一户住得最短,只有两三天,但却给我的印象最深。因为他家有个小姑娘,跟我很要好,我曾动员她出来工作,她也答应了我。最后因为她是独生女,父母不肯放。我们刚分手后还通过信,后来不知怎的就断了。我一直记着她的小名叫香孩,大名叫于肇兰。还有这个村子的名字叫水木头。
在最紧张的时刻,我俩被转移到敌占区可靠的“关系”家里。在那里真象坐牢一样,话也不许大声说,更不许出门,只能在厨房里帮助老百姓烧烧火。我们一点消息也听不到,度日如年,闷得慌。尽管闷得厉害,我们竟然还想到了于渤的生日。我象在家里时的样子,用地瓜面和仅有的白菜为她包了顿饺子。煮饺子的时候,我想,如果交通员来了,非让他吃个饱不可。但可是象往常一样,我失望了。
最后,交通员终于盼来了,他来接我们回机关去。他说,《大众日报》已经由油印改为铅印了。看到他,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高兴得跳了起来。象小孩子想家已久,终于到了回家的一天,我们跟着交通员踏上了去区委的大路。
那是个有月亮的夜晚,月色皎洁,月光下的竹林,沙滩,小溪,分外美丽。日照这地方到处都是竹林、小溪;但好象只有这时我们才发现这一切。走着,象是在仙境里,心里充满了生活的甜密与美好。
由区委回报社,都是在根据地境内走路,所以我俩自己就去了。早回来的同志们,看到我们两个“农村大嫂子”的到来,都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说:好!好!登台演戏不用化装了!
此时,我和大家一起享受着反扫荡胜利的喜悦,分散后胜利聚会和共同战斗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