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美和王庆海的同心结(文/姚明1945)

逝水波光 发表于2018-11-27 23:08:00

陈家埠墩子的陈子美,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她刚刚十几岁,老实得说不出话来,开检讨会常常说半天也说不清什么。她虽然不会说话和有些笨拙,但对抗战的每个工作都非常积极。她最先参加庄里的识字班,去年下春时,她常把该推的粮食半夜里就推好,午饭后能一气上半日的学,她对学习的要求是那么迫切,因为她知道过去穷苦人不识字不懂道理的苦处,虽然家里活是那么忙,她也在百忙中挤出工夫上了一个时期的半日学。她看到有的大姐不上学,便去找老师想办法,她会慢声慢语地动员着一些大姐:  “不懂道理就不能求解放!”她和几个大姐几次跑到附近的三个庄子上去动员妇女参加识字班。虽然她很怕一些封建的大娘说坏话侮辱她,但她为了“三个五个妇女还是求到了解放”的道理而忍受了。

陈大姐的未婚夫就在离她庄五里路的王家庄子,他就是青教会长王庆海,那时在大店参加青救会,他俩碰到了,很多人指给陈大姐说:  “那就是王庆海!你看他在看你了!”陈大姐很羞怯地说:  “看他干什么!”虽然这样说,虽然一直在低着头,但她也从眼缝里偷偷地瞅了几眼。回去以后,陈大姐在和同伴们谈话时检讨自己说:  “叫我看看,我正大光明地看看怕什么,还这么封建!”

当布置参军任务时,陈大姐也到区里去开会。陈家埠墩子是工作很落后的庄子,陈大姐犯愁这庄里参军工作搞不起来,回来后便和几个青年妇女商量着:“自己家里没有抗战的,怎么能影响别人,没有八路军,咱们怎么能捞着翻身!”便想着去动员自己的未婚夫王庆海去参军,心想他又是干部,更应该起模范作用。但是怎么动员呢?自己又写不下这样一封信来,找别人怪羞人的,自己也说不出来。去找他吗?也不好去。这个心事她整天地想着,直到听说王庄家子的干部领头参军时,她心里才欢喜了,但又怀疑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自己也该去对他说说,自己也一心欢迎他参军,从前他给自己写信,自己因怕羞也没给他回信,很不对的;如果是假的,自己更该去动员,干部应该影响别人呀!这两个想法又盘踞在她心里……

王家庄子捎了信来,说王庆海要参军了,让陈大姐去。陈大姐心里顿时又突突乱跳起来,见了面说什么呢?怎么说啊!王庆海又会给自己说什么啊!回忆到开青救会时的情形,那高身材亮眼睛的王庆海,那许多只眼睛对自己的注视,自己羞怯得不敢抬头……唉!自己太封建了,太落后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那样了!

王庆海是个十九岁的漂亮的小伙子,他们这庄子除一两家是中农都是佃户,王庆海亲身经历了地主压迫的痛苦。去年减租后,王庆海和他们全庄都得到了翻身。庄里青救会一成立他便担任了会长,又是区里的青救委员。他对工作很认真,区里布置下工作来,他老是一个人在黑夜里跑遍八个庄子,他说:  “下通知不如说得明白,还得让大伙跑,我一个人多跑点路怕什么!”工作时他很严肃正经,但在和青年相处时,他又是那么活跃,这个活跃的青年头子领导着这庄的青年都个个活跃,使得这个王家庄子整天生气勃勃的。

参军任务一下来,庆海便领头报名参军了。庆海的母亲听到庆海报名参军,便淌下了眼泪,庆海说:“你哭什么!哭,我还能不抗战了吗?”庆海父亲说:“我这个冬学主任应该检讨对你们妇女的教育没重视,我重视了,你也许不会看见儿子参军扯腿了!”庆海母亲说:“我不是扯腿,我也不难受,就是不由人的淌泪,陈家媳妇怎么办啊!”这话使得庆海也发愁了,他为这件事情在苦恼着:“顽固!陈家媳妇顽固!我不能要!”陈子美在他脑子里是个顽固不进步的妇女,这种印象的由来是这样的:区上几次开会,陈子美因为长疮都没去,庆海可不知道,便想她也可能是个顽固,他队上的青年也在这样的议论着。庆海的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便写封信看看是不是真顽固。信上这样说:“陈子美同志:现在不知你在家里工作怎样,学习可好?现在正是办冬学的时候,我在家保证全家参加冬学,政治上进步,每天识三个字,请你在家也要保证全家参加冬学,我一定和你竞赛。”过了些时,大家问他:“回信了吗?”庆海气呼呼地说:“没有!这个媳妇白扔了,没治啦!”当他母亲要给他娶媳妇时,他说:“现今咱手里没有钱,过一年再说吧!”心里却暗暗地想,娶了个顽固来怎么治!

在这参军的前几夜,庆海便考虑这个问题,母亲说到八月里结婚,我得看看她进步不进步,不进步我就不回来娶了,要进步么……想来想去还是再给她写封信:

“陈子美同志:我现在下定决心去参军,你如果想跟我,你就等着我,我不定几时回来。不想跟我,你就打你的谱。”

 这封信在他手里拿了好几天,没发出去,一个安详、恬静的姑娘的泪脸在他脸前晃动了几下,他虽然是那么爽直与大胆,但是对这封信却犹豫了。

当陈子美进到王庆海的家里时,屋里已一大屋人在等着看陈子美。子美这时心里在想着,来了就好说话,别叫人家说落后啊!别的人和子美谈了一会儿后,王庆海便问:“我已下定决心去参军了,你感觉有什么意见!我不定几时回来。咱都不大,过三年五年的还晚不了啊!”

子美用慢吞吞的,低得几乎叫人听不出来的嗓音说:“那我还有什么意见,现今青年不能落后,你给我那封信,我也没回信,听说还是田同志代写的,不讲对不起信,真对不起田同志。”又说:“你尽管去吧!我一定等你回来,咱娘有活我来帮她做,常来看看她。”

这时陈子美的母亲也跟了来,听到庆海问有什么意见,赶忙地说:“他姐夫你这说的哪里话,参军她还能有意见吗?你尽管去就是了,过些日子叫她上这里住些日子,你娘想你,见了媳妇还不和见了儿一样吗?”

这时庆海心里已经高兴了,听到子美的话并不和他想像的那么顽固,便对她说:“你好好进步,学习就是了,我到八月里回来结婚。”

 庆海的母亲听到这句话非常喜欢,便说:“那我也放心了,到八月里回来结婚很好,那也耽搁不了你抗战。”庆海的母亲看到他俩——这一对未婚的夫妇,已接连不断地谈起来,两个人都低着头,子美的头低得更深,脸颊上像喝过了酒似的泛红,心里觉得开心极了。这老年人为了叫他们更不怕羞地谈话,便把屋里所有的人支使开了,亲自把守着大门。

 街上的人们都在谈论着:“真好!这真是模范上加模范!这该着咱庄创模范了!”

 这一天大店区开欢送参军大会,王家庄子的健壮的小伙子,在参军的行列里,站得那么整齐,走得也是那么起劲,他们一想到这是“到主力去”,便从心底深处兴奋,他们微笑着,走着矫健的步子踏向大店街。

陈子美和她的母亲也坐在王家庄子妇救会拉着的小车上,妇救会长在前面拉着,叫着“抗属真光荣”等热烈的口号,沿途的人也注视着年轻的抗属陈子美。

陈子美过去在家里做饭,做活儿,近两年来也捞着开会了,但像这样的被大家欢迎、尊敬,还是这年轻生命的头一次,心里真高兴,由高兴又想到共产党、八路军,  “要不是共产党八路军我怎能捞着这样解放!更上哪里去找这种光荣呀!”

两万多人的大会,那么热烈,那么隆重,在雷样的鼓掌声里,送未婚夫参军的陈大姐上台讲话了!

“我送俺丈夫上前线,俺还没结婚,我现在看到没有八路军不能过安稳日子,咱不干那谁干……”

在讲话声中和讲完下台的时候,台下响起了“陈大姐不封建,送未婚的丈夫上前线,打走鬼子再团圆!”的口号,全场的掌声很久才停下来。掌声刚落下去,一个青年出现在台上,声音是那么洪亮。

“才将讲话的那个,她就是俺老婆,她送我来参军,我是很欢迎的。我本来便想去参军,她又去动员我,那我就更欢迎了。俺庄四十八户十八个青年,来了十六个,都是情愿去的,都不用动员。俺去的这些青年,顶大的廿四,顶小的十八,我和这些青年去参军,俺到前边一定好好学习,听指挥,打走鬼子。”

掌声,淹没了他的话声。

陈大姐、王庆海的名字,深深地印在这两万多人的脑子里,鼓舞着无数的青年男女的心!

这是一九四五年在《山东文化》当记者时的习作。虽然写得不好,但它多少反映了一些那个年代青年人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思想感情,也算是留下一点时代的印记吧。

(1985年《山东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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