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文革是欠了后人的债(下篇)文/姚明

逝水波光 发表于2018-11-28 00:17:30

五十九万张周总理像

清明节到了,我又一次深切怀念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同志。岁月流逝过去十个年头,但是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那一天却还像事情发生在昨天一样的清晰。

 提到这一天,就不禁想到王府井这座最大的新华书店那个灯火辉煌的夜晚,人们一听到周总理逝世的哀音,不约而同立即从四面八方赶到新华书店来购买周总理遗像。那长长的队伍,从王府井沿东长安街一直排到了东单。那手提饭盒、腋下夹着棉被等待买周总理遗像的人们,他们来自北京的各个角落,受单位的委托,等待拿到总理遗像开追悼会,寄托亿万人民的哀思,寄托人们爱国爱民之情。

那长长的队伍,那海样的人群……这是经过两天两夜的激烈斗争,经过多少环节的人们冒着生命风险,才得到这五十九万张像,才使这些人们有可能得到这珍贵的像啊!

当时全北京市仅有二百张周总理的标准像,需要火急印制总理遗像才行。北京新华印刷厂的职工早已把印像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在机前等待印刷的命令;北京市新华书店的业务科已经向各基层门市部征订上所需要的数字,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印刷了。可是,不行啊!人执行当时“四人帮”代理人的命令,坐镇书店党委,不让印制总理遗像,他白天不离开,下班也不离开。时间啊,在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人们悼念总理的心情是多么迫切……怎么办啊?

 我当时是新华书店的党委书记兼经理,悄悄地走出去,找到调研科长孙忠铨,轻声地和他商议:“是不是到电报大楼去打长途?在上海印制五十九万张像?”他悄悄地去了。电话局里的人们,也在急等要总理遗像,一听说是这事情,立即放下别的电话,把这电话接通了。上海新华印刷二厂的工人们立即加班印制。可怎样把这些像运到北京来呢?

民航局班机的负责人听到是运总理遗像,把已经装好的东西搬下来,装上了总理遗像,立即起飞直到北京。北京民航局的同志,也立即协助书店把像运到了书店,就这样,周总理像在一月十日这天在书店与读者见面了,这长龙一样的队伍,就出现在街上了……

前一天,我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样在这个“非常时期”完成这一神圣的任务?怎么满足千千万万人们的要求?没想到这么快几十万张像竞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啊!周总理,这亿万人民心中的好总理,人们听到他老人家的名字,就忘记一切,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啊!当我代表书店去感谢民航局的同志们时,他们说,我们应当感谢书店的同志们,是你们为了我们。互相感谢!互相支持!周总理这好总理,他是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的代表!

后来听说上海民航局的那位同志被“四人帮”迫害了,大家担心,怀念他,也许还有别人受到迫害的……可是人们对周总理的感情,对党对国家的感情,已经高到置个人安危于不顾的时候了。

书店的店堂里,那么肃静,那么多的人汇聚在一起,听不到说话声,只听到悲痛地抽泣声,只听到购像者与售像的营业员的互相安慰声:“保重啊!同志!”店堂里不论购像者还是售像的营业员胸前都戴着一朵“小白花”,臂上都佩戴一条黑纱,那么一致。在那日子里,戴上这纱这白花,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啊!上级领导布置不能用公款买黑纱和白花,不许戴,可是自费要买,要戴,总不能算“犯法”吧,新华书店的同志们是这样戴上这白花,这黑纱的。

店堂里的人们拿到了总理像,看着这心中最敬爱的总理,这好总理竟然离开了我们,止不住的眼泪往下淌,甚至哭出声来,有的晕了过去,书店里的医务室搬到店堂来了,救护、服药,送到医务室去休息,送走病人……

 售像者流着泪把总理像交到读者手里,读者也流着泪把像接到手里,人们在这里互相交织着共同的感情,传递着共同的心声,这是他们共同的亲人,共同的最高感情的代表者……

有人被谁挤倒了,大声说一句,或叫一声,干扰了这肃穆的气氛,就听到有个声音在亲切地斥责:“这是什么日子啊!忍一下吧!”

这是什么日子?人们的心声,人们的感情,人们的意志那么一致,那么息息相关!

 啊!这出售周总理像的一天,它,永远永远不会在我心上消失!(1986年)

天安门广场一瞬间

在人生的道路上有多少个“一瞬间”啊!数不清,数不清啊!可是,有的“一瞬间”,经历了多少年月,多长时间,都忘却不掉,永远那么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刻在心上,遇到一个机会,就会跳出来,使你又油然回到了那“一瞬间”。

最近,我看到了小龙,他是书店的美术编辑。十几年前我认识他时,他还很年轻,我叫他小龙,现在见面依然是这样叫他。他生着一张白白的面容,两个酒窝深深印在两颊,熠熠有神的大眼睛那么深凹,像两洼清水一样。

就是这双眼睛,在天安门事件前夕,我与他在广场突然相遇。那眼睛真的是会说话的眼睛,他看到我时,迅速回避了我的眼睛,我看到他也赶紧扭过头去,两人都装作没有看见对方。啊!那的的确确是“一瞬间”的眼睛啊!

那眼神先是发愣,后是恐惧,继而是放心,最后是一丝笑意……

我明白了这眼神的内涵:为什么偏偏碰见了你——书记?你怎么也来了?会不会受到她的批评、斥责?但是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斥责,而是赞许,所以才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我是在向天安门广场走去,他是从天安门广场走来……

在这一路上,从烈士纪念碑到天安门,一直到东西长安街,一望无际的人海,这人海以万计,以百万计,男女老少,一家一家的,一队一队的,在来回走着,在看花圈,在看诗句,在碑前徘徊……天空中飘满了气球,气球下边挂着长长的布条,上边写满了悼念总理之词、赞扬总理的话、呼唤总理的心声……天安门前,纪念碑周围,从地面上到所有的柱子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花圈、花篮,有纸的、绸的、缎的;花圈支架更是无奇不有,竹子的、木头的、钢铁的。这是举世罕见的花圈,恐怕也是空前未有的花圈…..

 天空是阴沉的,大地是冰凉的,天与地也和人们一样,变得阴霾,变得凄楚而悲伤…..

如果是平时,这众多的人,这众多的活动,该是乱嚷嚷的,吵吵闹闹的……可是,这里却是一片静穆,听到的是人们走路的“趿啦趿啦”声,人们低低的抽泣声……

这静穆气氛使人觉得那么阴沉,阴沉得使人简直透不过气来,“是不是天要塌下来了?”

在这场面中,小龙的眼睛和我的眼睛显得那么协调,那会心的深沉的目光,表示了我和他也是这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啊!这“一瞬间”的眼神所表达的语言,是亿万人的心声……

这场面,与“一瞬间”的眼神是那么紧密地联系着,不可分割。这一瞬间,怎能忘啊,怎能忘!(1987年)

小瓶与鲜花

在震惊中国和世界的“天安门广场事件”中,有一件事至今深深印在我的心头,每当我走到天安门前华灯的柱子旁边时,都不自觉地走到华灯旁边站立一会儿,在那里抬头看看华灯的柱子上端,寻找那挂过悼念周总理的美丽的花篮,特别是挂在花篮子下边的一只空的小小花露水瓶子,小小的瓶口上插着一朵鲜艳夺目的紫红的玫瑰花。

十年过去了,真的像是弹指一挥间。那时我在北京市新华书店任党委书记和经理,那岁月,基层头头的日子非常难过,既要奉命行事,又不想做违心的事,如悼念周总理,如所谓的“批邓”。在那群众运动的年代里,几乎三天两头地到局里开布置工作的会议,甚至深夜还要开紧急会议。在举国上下哀悼敬爱的周总理逝世的日子里,也是掀起“批判三项指示为纲”的妖风之时,我经常奉命去市出版局开会,从王府井大街到新文化街(市出版局所在地),天安门前是必经之地,每次路过此地,我都要下车走上一圈,默默地寄托我的哀思,暗暗地思考如何应付当前的运动。

在汽车上,远远地就看到天安门前的一排排的柱子上用铜丝挂满了花圈及花篮,那么美丽精致,目不暇接。突然间,司机老阎把车停下,在前边带路,在一个华灯前,他用手指着一个花篮说:“快来看这里!”显然他早已看过几遍了。

 因为花露水瓶子很小,在一个很大的花篮下挂着,不显眼,特别是在花篮花圈如海洋一般众多的天安门前,很难被人发现它。要不是老阎用手指给我看,我匆匆走过是不会发现它的。

我注视着这小小花露水瓶子,这小小瓶口上伸出的一支鲜艳的红色的玫瑰花朵……

我一看就明白了,小瓶子是指的邓小平同志,鲜花是美是香的意思,小平同志在人们心目中是香的是美的。我看着它微笑了,发自心的深处的微笑,我感谢这挂小瓶及鲜花的人儿,他在那恐怖的气氛里用尽心思表达自己的心声、人们的心声……

不少人在这里停滞了,他们在众多的花圈、花篮及悼诗、悼词中也发现了它,他们也像我一样用微笑的面孔看着它。有人还禁不住赞扬地念叨出声来:“好!好!好!”“这个花篮最好了!”

人们为什么那么爱这小瓶,爱这鲜花,爱邓小平同志?人们在这恐怖的黑云笼罩着祖国大地时,还这样千方百计地表达自己的心声,自己的爱。

这里在交流着千百万人们的爱,伟大理想基础上的爱。

不是吗?十年后的今天,大家在清理极“左”思想,在彻底否定“文革”,可是,小平同志早在一九七五年他主持国务院工作时,就着手否定文革”了,与“文革”的一套反其道而行之了。那值得纪念的一九七五年,大家对小平同志制定的方针政策,学习得多么带劲,心情多么舒畅,一切都是大有希望……那是脚踏实地在否定“文革”,在挽回一切错误做法,一切极“左”的做法,在抓生产,在理顺国民经济……

当“四人帮”刮起了批“三项指示为纲”的妖风之际,人们在小声地说:“三项指示为纲也能把人打倒吗?”人们在关注着,真的,这妖风越刮越紧了,要“批邓”了!人们迷惑了,不解了,不禁互相问:“这是为什么?”一个售书的老职工问我:“老邓有什么错?”我作为当时的党委书记,也只能说:“不知道!不知道!”

人们沉闷了,大地沉闷了。

崇高的爱是以伟大理想为基础的,是从最崇高最真诚心灵中产生的。不是吗?小瓶与鲜花不过是一个心声,它代表了千千万万人的心声……

历史的车轮终归是滚滚向前的,一九七七年邓小平同志终于出来主持工作了,他一出来,就提出了毛泽东思想的精髓是“实事求是”,开始了实践是检验真理标准的讨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订实事求是的党的政治路线与思想路线,这划时代的会议,推动我国的历史滚滚向前……

十年的岁月,天安门前的华灯依然如旧,小瓶与鲜花仿佛还在那里挂着,它在我的心里,在众多人的心里挂着,这瓶里的花朵比那时更加鲜艳、更加美丽!啊!这天安门前的小瓶与鲜花,你永远是美好的象征!

(1987年1月《老人天地》)

宣布“天安门事件”为“反革命事件”的那一夜

那夜,宣布天安门广场事件为“反革命”事件,现在已经过去十一个春秋了,可是那夜的情景,还清晰地在我的记忆里,好像那还是眼前的事情。

当时,我任北京市新华书店党委书记、经理。北京市委通知开紧急会议,并且要通知党委委员都在家待命,会后分散在市内各角落的人要立即赶到市店待命。

晚上十时许,我乘车赶到北京市同仁医院的院内五层楼的大会议厅里,会场气氛紧张,戒备森严,每一个门口、路口都有人查看进来开会人的模样,以防假冒,随后有人指引我到开会的房间。这气氛告诉我,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会议。我小心谨慎地四处张望,很想找个熟人了解一下发生什么大事。

果然,新华印刷厂党委书记李同彦看到了我,他用眼神向我示意到他那边去坐!我急步向他所在左侧前排位置走去,在他旁边落座。他低声用耳语对我说:“你要的画册我带来了。”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进我的书包里。原来是周恩来总理的画册,为了好携带,把十六开本画册一折为二,类似普通三十二开本书大小,不易引起人们注意。在当时,人们都热爱周总理,千方百计想要搞到周总理画册。

他给了我以后,还不放心,又悄悄地对我说:“我们厂的画册都已封存起来了!你可小心点,今夜这画册要是被翻出来可不得了!”

我非常感激地把包封口拉锁拉好,抱在怀里,请他放心。他还是不放心,又在我耳边嘱咐:“今晚万一动员我们这些人去天安门广场做动员工作,你可不要去呀,要记住这书可不能被翻出来呀!”

显然,他比我消息灵通,比我想得周到。我用感激的眼光看着他,并连连点头。

会议开始了!大家在低头记录着市委的传达:经中央政治局开会决定,毛主席批准,天安门事件为反革命事件……”大家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停笔了,发愣了…

主席台上的人继续宣布着,布置着“市委书记又去天安门广场广播宣布……各单位立即召开党委会传达中央的决定……”

人们把头低下去了,恐怖气氛像罩子一样,立即罩了起来。

这怎么能算“反革命事件”?!  “毛主席他老人家糊涂了吧!”

作为党委书记,只能按照布置去传达,去贯彻……

王府井南口北京市新华书店党委会议室里,早已灯火辉煌,党委委员们已经坐在那里等候我开会回来……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照本宣科,大家听着,记着,大家互相用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也用力看我的神态,我一句话也不多说,往日爱说话的我,一个字也没有了。

王府井大街南口离天安门广场很近,步行不过十多分钟,那悼念周总理的人海,反对“四人帮”各式各样的搏斗声,这边的人们再清楚不过了……(2005年7月)

又回到贺兰山下的“五七”干校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中宣部的一大批干部奉命离开京城,来到遥远的贺兰山下。说是“参加体力劳动”、“向贫下中农学习”、“改造思想”等等,今天看来所谓劳动,所谓向贫下中农学习只不过是幌子,实际上是折磨这些干部,和历代皇朝对待被降罪的大臣们给以充军、发配是一样的性质。这些干校,多由当时“支左”的军队管理,我所在的全国总工会干校,军代表是河南部队的,管理我们的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军人,那时我们这些文弱的机关干部是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中央规定“中直”单位的干部整过党,夫妻可以调到一个干校去。这样,我在“全总”干校(河南罗山县)整过党恢复了生活就转到银川干校来了。中宣部干校的军管是陕西军区的干部,这里为首的康庄中是个副政委。

我带着十四岁的女儿小青从河南转来,她的姐与哥都去“北大荒农场”了。那次算是搬家,去“干校”的人们纷纷去旧书店排队卖书,多心痛呀!这些人一生的爱好就是“买书”,现在当旧货处理,论斤两称,一两毛钱、几分钱一公斤,还得排大队,留下的大量的书还得到处买木箱买草绳捆好打包。大西北冷,还得置办毛毡等御寒用品,日常生活用的锅碗瓢盆都得带上,这是过日子呀,谁知哪一天能回来?

当我们到贺兰山“五七”干校,一下卡车,天呀,一排排土坯房子,四边是荒草野坡,由于土坯房又小又矮显得天空又高又远,一片荒凉之感,我的心顿时颤动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将在这里永远生活下去。当时担任中宣部一个处长的老伴沙洪看到我母女来了,还带了全部“家当”,倒很高兴,乐呵呵安置这个“窝”。

土坯房很简单,就是窗下一个土炕,吃饭睡觉全在这个炕上,把木头箱子一放,就隔出一间空当,是女儿的住处,另头大的就是我和老伴的住处。带来的炕头小桌子一放,就是饭桌,吃完饭,小桌一拿掉,就睡觉。炕的门外放一大缸,自己挑水,要想烧饭,安炉子,用煤要自己弄煤沫和煤饼子,一切自己动手。女儿正在上学,就在五里路外立岗中学上学。

 这个家很快就安排好了,每天孩子骑车上学,沙洪天不亮就去烧锅炉,供应干校的人喝水洗脸。他人一向肯钻研,别人烧两小时,他烧四五十分钟就开了,由于他劳动得好,大家还为他编了“顺口溜”,什么“昔日阎王殿大判官,今日干校的锅炉工,锅炉烧得好,能干又省煤……”后来,又调沙洪去领头种稻子了。

“有家没家大不一样!”沙洪咧着嘴乐哈哈地说,这是吃着我给他包的鸡蛋韭菜馅饺子,边吃边说的。因为干校规定没家者要住集体宿舍,有家者可一家人住一间,没家者只能吃大食堂,无法吃小锅饭。当然,我不仅是“家属”,也得参加劳动,有次我把从北京寄来的腊肉煮在锅里,就去厨房劳动去了,等回来,锅里的肉不见了,锅还烧了一个洞,再晚来一会儿,就失火了。

救命恩人陈玉梅

陈玉梅是山东栖霞人,她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支援大西北去的,在银川市第一人民医院药房当主任。我们干校离银川市五十华里,当时公共汽车很少,进一趟城很困难。当她看到沙洪肝功的化验单,很直率地问我:“你打算陪个死的还是陪个活的?要想陪活的,必须赶紧住院治疗。现在肝功能指标很不好,如出现腹水就快完了。”我那时什么卫生常识都不懂,就千方百计地设法找床叫沙洪住院,沙洪本人从来都是积极工作、积极劳动的一个人,军代表那里请假也很不容易,费尽力气才把他弄到医院。治疗、营养品都得自己想办法,陈玉梅和她丈夫董以恩千方百计砸冰掏鱼,做好送给沙洪吃,她们的家就成了我们在银川市的家,最后终于救了沙洪一命。她对我们的救命之恩,我终生不忘。

到贺兰山下寻找“干校”旧迹

自治区老干部局办公室的龚主任,陪同我和当年也在“干校”劳动的原中宣部的王承放同志,一起到了贺兰县的老干部局,找来一位在于校附近立岗镇的八十一岁的毋书记,他回忆了干校的情况,带我们到“干校”的旧址,寻觅旧迹。当地的男女老百姓也出来了,站立街头.看着原来“干校”的墙内,那一片片土坯房子前几年就拆了,现在那十几排土坯房    199已经是砖房,比过去的土房既高又漂亮,哪里找得到原来的矮矮的平顶的土坯房子。公路对面的锅炉房也无影踪了,原来房子边的水堤也没有了,过去在住处一里多路外的水稻地也没有了。   没有水稻地的痕迹了。想起那种水稻的时刻和当年在这里劳动过的人:王承放、杨小芸、吴锡华……顿时记起那时在刺骨的冷水中种稻的情景。当时高原气候还很冷,双脚冻得发紫,上岸休息风大更冷,路旁有一堆羊粪,把脚插进羊粪堆暖和一下。我因为过来晚,在河南种稻比这里的水要好一些,但我弯不下腰,军代表嫌我干活儿慢,就叫我拉大车。拉八百斤稻种,引起了我的颈椎病,根本不能站立。

没有水渠的痕迹了。那挖水渠也是十分艰苦的累活儿,那铁锹用脚踏下去,费很大劲才能踏下去,当时血色素只有八克的吴锡华也干这活儿,立岗医院大夫说给她开证明,她不要,军代表哪里管你死活呀!这里白天短,黑糊糊了才收工,吴锡华带来的四岁孩子小沽一人在空旷的院里,哭着等妈妈回来。

 我们和当地的老乡们指划着这儿,指划着那儿,什么旧迹也没找到,心里感到茫茫然。有个老乡说,这几年不断有人来打问这个干校当年的遗址,还有当年的“华建公司”什么的,现在全没有了。

在那位毋书记带领下,我们又去五里路外的立岗镇——过去我们采购日用品的地方,现在也变样了,全是柏油马路了,房子也漂亮了。最后去了立岗中学,这里是女儿小青上学的地方。当地人说,这个学校都新建了,只有校门外的粗粗大槐树,还是原来的,而且校名也改为贺兰县第二中学了。这个变化使我感到很高兴,再也不能让今天的孩子们受苦了!

又想起巴金老提出建立“文革”博物馆

巴金老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提出建立“文革博物馆”的建议,得到许许多多人的赞同。成千上万经历过“文革”的人,谁能忘记那个屈辱的岁月啊!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至今没有动静。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的一场浩劫,已过去四十年了,除了浩劫中死去的以外,活下来的人们也在不断的消失。尽管对于“文革”,中央在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作过决定,是“严重灾难的内乱”,也可以说是“浩劫”。可是经受过灾难的人不断在消失,“文革博物馆”为什么不能建立?

退一万步说,五七干校的纪念点可以不可以放个纪念牌牌呀!  “五七”干校甚多,我个人就住了河南的“全总干校”和银川的“中宣部干校”,这涉及的人很多,如加上家属子女,面更大,这个干校是什么性质的?如何劳动的,又如何管理的?我本人就是患严重颈椎病不能参加体力劳动,却让我推八百斤稻种。我关节已坏,不能下蹲,跪着、爬着也得去“整地”,一下雨像个泥巴人。每天收工我倒在地里回不到住处,四个人抬回来,仍得坚持劳动。军代表还说:“坚持就是胜利!”这种强制的非人性的劳动与封建时代的酷刑有什么差别呀!

在“五七干校”旧址前立个牌牌,活着的人去看看,给后人去说说,我们共产党曾经干过些什么错事、傻事!现在讲“以人为本”,提倡构建和谐社会,还能让这种事重演吗?如果说建立全国性大的“文革博物馆”有困难,建立个“五七干校”纪念馆、纪念地都好嘛!这并不难,使活着的人去纪念,使后人知道有这一回事,该有多好!如果有朝一日贺兰山下能建成这么一座“五七干校”纪念碑,我只要走得动,即使再老再累,也一定要再去一回!(2005年2月)

相关链接:忘记文革是欠了后人的债(上篇)文/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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