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鲁南抗小后,第一个见到的是校长王鹤仁同志。他本名孔宪伟,泗水县孟家村人,是1938年经周蓝田介绍入党的老党员。当时他年刚二十七岁,一米八的个子,白净脸,大眼睛,一副英俊潇洒模样。他待人严肃而又可亲,全校三百多师生没有不尊敬他的。他记忆力特强,见过一次面的学生也能叫出名字。刚到抗小,汤逸朋老师(王校长的爱人)让我读四年级,因为我曾在泗城读过四年级,我没听汤老师话,入了三年级。
抗小的师生职工,都是干部待遇,实行供给制,每月还有四元津贴。学生用的课本和学习用具免费发给。教材是由省统一编写的,校长、教师都是德才兼备的革命干部。
抗小没有固定办学地点,每到一处,便借用当地的民房当教室,凳起一排排长木板当课桌,每人一个小凳子。宿舍更简单:地上铺上草,挤着睡。生活艰苦而有情趣;平时吃馒头,每个小组一盆莱,大家围着吃。每星期六下午改善生活,以组为单位领面和肉馅,自己包水饺,包好到伙房去煮。每逢节日都要改善生活。这种“共产主义式”的生活,既培养了集体主义精神,也磨炼了每个人的意志,大家都生活得充实而有乐趣。我在日记上曾写道:“我到这个学校,简直是到了福囤里了。党关心我们的成长,给我们很好的生活条件和学习条件,我一定努力学习,学好文化科学知识,把自己培养成德、智、体全面发展,有高度无产阶级政治觉悟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将来为建设祖国贡献一切。”当时,国语教师王群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了我的日记,将我表扬了一番,对我的鼓励很大,至今还记忆犹新。
1948年3月,学校领导将我们十多位个子高的同学调出去,说是去学开飞机、开火车,结果我和马广涛等被调到解放军被服厂去学缝纫。我和几位同学在被服厂工作了四十多天,上级考虑到我们年龄还小,还必须学习文化,便将我们又调回抗小。途中,我与马广涛住在鲁南办事处招待所,遇到我父亲,我穿着一身在被服厂发的军装,戴着军帽,父亲不敢认我了。
1948年4月,鲁南大部分地区都解放了,王校长带领我们回鲁南。行军途中,我经常帮助年龄小的同学拿东西,每到驻地,我还主动打扫房子,学校领导见我服务热情,便派我到“前站组”,任务是提前行军,到驻地去找房子。我们“前站组”的师生个个积极主动,不仅提前安排好住处,还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每次打扫房子,每个人都落得满身灰尘,吐口痰都是黑的。下旬,我校胜利到达费县大由吾村,暂时住在一座大庙里。庙里的神像早在抗战初期就拆除掉了,只有墙壁上还残存着关公过五关斩六将等壁画。我们便利用这些空房上起课来。在大由吾休整期间,对回鲁南的行军情况进行了总结,表扬了表现好的同学,评出了行军模范,我被评为行军二等模范学生,获二等奖。
六月,我校从费县大由吾迁到邹县尚河乡的许老庄,我班班主任换为马厚德老师。每星期六下午由马老师主持召开本班学生的生活检讨会,老实的同学,都能主动认真检讨,别的同学没意见再提就过去了,但是有的调皮同学,平时好吵架,检讨起来又不彻底,所以给他提意见的就多,有时一个人要占用一个多小时,会议往往开到吃晚饭。有的个性强,因别人给他提的意见多,接受不了,气得连晚饭也不吃了。调皮的同学并不会因别人给他提的意见多而认真改正,往往下个星期六的生活检讨会,他仍然是帮助对象。
七月,学校放暑假,汤逸朋老师回泗城探家,我与她一路到白仲泉二姑家看望祖母。我穿着军装,走到家门口,二姑正在过街楼里做针线活,不敢认我,一交谈才认出我来。抗小发给我四十多斤粮票,我用这些粮票到粮站买回四十多斤小麦,挑到二姑家,在那里度过了暑假。
暑假后,我校迁到泗水县陈村乡大厂村,两个月后,又迁到圣水峪乡土旺村。这时,济南已解放,辽沈战役刚结束,淮海战役正在酝酿,胜利形势一日千里。为解放全中国,我党政军机关亟需大批干部,我校六年级毕业生三十多人,响应号召,都到蚌埠受过半年机要训练,有的分到华东局,有的分到省人民政府。当时,我党还没有培养出自己新的大学生,有些旧知识分子对共产党的认识不正确,又没得到思想改造,不敢使用他们。抗小培养出来的小学毕业生虽然文化水平低,但都是革命干部子弟,政治上可靠,对党忠诚,所以分配的工作都很好。
1949年春,校长王鹤仁带领全校师生到临沂城东北郊的独树头村,同鲁中抗小合并,鲁中抗小校长刘国祥任校长,鲁南抗小校长王鹤仁任书记,合并后学校由山东省教育厅直接领导,故名“鲁中南直属小学”,简称直小。
两校合并后,学校领导怕两校同学有隔阂,除了经常做思想工作外,还通过音乐课教唱团结友爱的歌曲,进行思想教育。同时学校党组织也抓了在学生中发展党团员的工作,加强党的核心作用,促进了团结,如三年级的张玉兰,五年级的朱玉平,虽然年纪小,由于表现好,也都被吸收为党员。
学期结束时,班主任林老师主持会议,评选模范学生,经王玉浩同学提名,大家赞同,我被评为模范学生。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我校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事先,音乐教师孙林教我们排练文艺节目,演出是在临沂城内的一处广场进行的。人挤得满满的,都洋溢着笑容,饶有兴致地观看了演出。我有幸参加了演出,扮演庄稼老汉,拿着大烟袋,跳着矫健的舞步,唱出了农民翻身后的喜悦,唱出了农民誓夺丰收的决心。演出很成功,我受到全体师生的赞许。
在学校党团组织和老师同学的帮助下,由孙晋侠同学介绍,我于1949年11月25日,光荣地加入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
1949年底,学校迁至曲阜城东南终吉村,1950年春,又迁至兖州天主教堂。学校总算安定下来,学生用上了木制课桌凳,教学开始走向正规。物资供应也充裕多了,有了自己的缝纫工人。夏季,每人一套白色单衣,一床蚊帐,一双球鞋,一顶帽子,带黑亮遮沿,直放光。冬季发棉被一床。所有课本、作业本、水笔和墨水等都满足供应。每人每月发四元津贴,让学生自己买牙膏等生活用品。生活有了较大改善,吃的是白面馒头,鱼肉不断,菜的份量也有了增加。
1950年,我校为了搞好文体活动,调进两位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教师担任音乐课和体育课。他们教全校学生排练团体操,排练好后由校长刘国祥和孙林等老师带领,到济南市参加体育运动会。我们直小演出的团体操很出色,同学们穿着白色校服,十分整齐,表演时的动作自始至终又是那么娴熟,获得了观众的阵阵喝彩。
1950年暑假后,校长刘国祥调到济南保育小学(也是干部子弟小学)任校长,王鹤仁任直小校长。
1950年暑假前,山东省委书记郭子华曾到直小给我们讲过话,他说:“孩子们,你们好!你们都是革命干部子弟或烈士子弟,你们现在生活在这样和平幸福的环境里读书,幸福是谁给你们的,是共产党,是毛主席!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解放军打败了蒋匪军,我们才能过上这样幸福的生活,这生活来之不易,是很多解放军用鲜血换来的!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共产党、毛主席和解放军叔叔们,你们要努力学习文化科学知识,提高政治觉悟,使自己成为德才兼备的好学生,将来为建设社会主义祖国奋斗。……”郭书记的话获得了阵阵掌声,也激励着我们共同进步!
1950年9月15日,朝鲜战争爆发,为了保家卫国,解放军都整装待发,准备随时出国抗美援朝,兖州车站集结了大批部队。部队到达时,我们全校师生整队前往火车站欢迎。一路上,歌声此起彼伏,热情洋溢。晚上,我校师生同解放军开了联欢晚会。演出前,由杨根思同志作了简短的讲话。他的讲话铿锵有力,给我们很大的鼓舞。后来得知,就是这位坚强的战士为了守住阵地,引发爆破筒,与敌人同归于尽。他是光荣的国际主义战士,他永远活在中朝两国人民心中。正是因为有了这样无数的不怕牺性的战斗英雄,才最终打败了美帝国主义,迫使其在停战谈判桌上签了字。
因为兖州天主教堂的房屋不适合作学校教室,上级决定在滕县北关建设直小校院,所以我校于1951年初提前迁到滕县东沙河,还是暂借民房作为宿舍、教室,等新校舍建设好,暑假后才全部搬进新校。至此,我校才真正结束了游击生活,有了自己的家。
1952年7月,我在直小读完六年级,学校领导派杨金田带我们甲、乙两班毕业生到济南市参加升学考试。我考入山东实验中学初中部,也有考入工人子弟中学的。从此,我离开了直小,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五年的“直小”生活,有四年是在流浪中度过的,它不仅是革命教育的一个特例,也是解放战争的一个小小缩影;它不仅决定了我的人生道路,也塑造了我的人生性格,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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