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同志在抗日战争中的经历(整理/王象贤)

13382 发表于2018-12-01 14:39:04

我的岳父李真,寿光市化龙镇张屯村人,出生于富裕农民之家。是这户地主家庭的独苗苗,家庭厚望,全由他一人承载。学龄期间一直上学,聪慧明敏,被同学们称为“小诸葛”。于县城高等小学堂毕业后,想继续深造,走“学而优则仕”、光宗耀祖之路。恰此时,传来了卢沟桥的炮声,日寇铁蹄,踏践华夏,也踏进了寿光。岳父的家乡,沦为了敌占区。这时,岳父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当顺民,在家为农,撑持门户,顶家承业,既可照顾家人,自己也相对平安。但那样,就是苟安偷生,就成了日本人的奴才。另一条路是拿起武器,刀对刀、枪对枪,与鬼子血拼,将鬼子赶出中国。“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是岳父的性格,属于“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因此,他选择了第二条道路,抛别妻女,丢下偌大的家业,到了“四边”根据地,参加了八路军。

“四边”是个抗日根据地,位于寿光、益都、临淄、广饶四县的边界之地,故名“四边”。根据地很小,只几十个村子,被当时人们形容为“一枪就能打透”,是个弹丸之地。此处距四座县城均不远,且周边的几个大村,如丰城、大王,均设有鬼子据点,有敌兵驻扎,把“四边”团团围了起来。敌人把“四边”视为眼中之砂,必欲除之而后安。他们三日一清乡,五日一扫荡,使我根据地鲜有宁日,处境十分险恶。

到“四边”后,岳父被分到了县大队。在当时的革命队伍中,岳父算是个“文化人”,所以被安排做了大队文书,开始了抗日生涯。

    草垛惊魂

当时,“四边”尚处初创阶段,条件极差,各种军需物品基本为零。岳父虽当了兵,却既无武器,也无子弹,连军装也没有。其装备仍是个老百姓。但这一切并没影响岳父的革命热情,他立即积极的投入了工作。

第二天,即受领了任务:与其他两个战友,到边区边缘的吕村郇,宣传抗日工作。岳父愉快的去了。初次工作,欣欣自得,一到村内立即动手,用石灰浆往墙上涂刷大字标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正干的起劲,忽然有人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原来,鬼子已从村的四周围了上来。这时,撤退已经不及,手无寸铁,亦无法抵抗,三人匆匆商议,决定分头藏匿。

在村的僻静处,有一农家闲置的场院,岳父避了进去。院内有一敞棚,棚内有一垛谷草,很是脏乱。岳父钻进谷草藏了起来,并在眼前拨开一个小缝,观察着外面情况。一会儿,远处冒起了几缕黑烟,这是鬼子在烧毁民房。但院内却很静。一只觅食的老母鸡,慢悠悠地踱进了敞棚,啄食着谷草垛周围的谷粒,不慌不忙,闲适逍遥,从而烘托出了一种平和安宁的气氛。受其感染,岳父的心境慢慢定了下来,庆幸自己选对了地方。想到这里,很觉怡然自得。然而,庆幸没多久,突听“咣”的一声,院门被撞开,两鬼子闯了进来。手中持枪,枪上有亮闪闪的刺刀。两鬼子巡视了一下院内,一目了然,少有东西,只有草垛是可疑之物,便径直冲草垛走来。见状,岳父大惊,心中明白,草垛很小,自己很容易会被发现,紧张的喘不过气来。忽然,鬼子发现了母鸡,立即脸露笑容,眼光一下子转到了母鸡身上。两鬼子咕噜了几句,便蹑手蹑足,小心的向母鸡走来,想突然将鸡捕住。岳父稍稍松了一口气。两鬼子刚进敞棚,鸡发现有人靠近,便想躲开,跳了几下,跳上了谷草垛顶,恰巧站在岳父头顶上方。岳父的心格登一下,想,糟了,完了,鬼子上来捕鸡,正好会捕到自己。谁知,鬼使神差,鬼子没向前抓捕,而是见偷袭不成,便挺起刺刀,猛得向鸡刺去。只见白光一闪,唰的一声,刺刀沿岳父头顶刺了过去,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岳父胆大,既没惊叫,也没颤抖。但鸡却吓的大叫,咯咯咯的飞出了敞棚。两鬼子只顾抓鸡,不再留意草垛,转过身去,追逐着母鸡跑了出去。

母鸡救了岳父。这真是吉人鸡相,大鸡大吉。

岳父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但,他的两位战友,因藏匿地点被鬼子发现,牺牲了,凡墙上写有标语的几户人家,房子也都被烧了,这使岳父很是沉痛。

    探家遇险

李宗白,与我岳父同村,也在“四边”工作,1940年9月20日(农历),二人受上级委托,潜回张屯,完成一项任务。当时,张屯属敌占区,所以二人非常小心,于天黑街上无人后才回到村内。完成任务后,各自顺便回家,看望一下妻小。

岳母见到岳父,久别重逢,十分高兴,忙前忙后,张罗着招待岳父。岳父虽也很高兴,却仍保持着冷静清醒:“你别忙活了,我来家看看你和妮子(我大姨子),知道你们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稍坐坐我就要回去了。”岳母一听,岳父不住下,急了,“不行,你得住下,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原来,岳父参军后,她成了“匪属”,受尽了白眼,受尽了欺凌,很想向岳父倾诉。她又安抚着岳父说:“庄里又无鬼子,又无汉奸,谁还能怎么着你了?你住下,好好歇一歇,天不明我就叫起你来,你早走,耽误不了你的事。”岳父望着岳母那殷切的表情,不忍心再予拒绝,便没再反对。岳母赶紧打扫炕上,在炕头上铺设被褥:“天冷了,你在这炕头上,暖和和的睡一宿,解解乏。”而岳父却不领情:“你潮呀!我在这屋里的炕上睡,敌人来了,那可就被堵在窝里了,一抓一个准。”

“咱村又没有鬼子汉奸……”

“咱村没有,丰城可有很多,若让他们知道了,不出一顿饭的工夫就能来到,咱还是小心着点好。”

“那你在哪睡?”

“在道门里。这样,若有什么情况,好应付。”

见岳父态度坚决,岳母只好同意了。便找了块藁荐,铺在了道门里。

朦朦胧胧中,岳父突然听到“扑嗵、扑嗵”的几声响。是不是有人越墙跳入了院子?他马上清醒了。紧接着,就听到北屋门被人撞开:“抓住李真!抓住李真!”“别让他跑了!……”许多人在院中和屋内喊叫着,嚷嚷着。岳父大惊,立马蹦起,来不及穿鞋穿衣,拔开门栓,敞开院门,赤身逃跑了。

敌人的本来打算是,为免打草惊蛇,越墙而入,直扑北屋,突然袭击,使李真猝不及防,以便稳抓一个准。谁知却扑了个空。但,立即从大门口传来了喊声:“李真跑了,快来追!”原来是有个敌兵因小便掉队,走到门口时恰遇李真窜出,一把没有拽住,便大喊了起来。于是大队敌兵又马上出来,沿街急速追捕。手电筒的光柱扫来扫去,搜寻了许久,无影无踪。面对着无边的黑暗,他们无计可施,只好悻悻收兵了。

岳父上了哪?他裸身跑出不远,拐了个弯,有个秫秸攒,便钻了进去,藏了起来。敌人在街上的搜索追捕,他看的清楚,听的清楚。虽冻的浑身发抖,却不敢出来。许久,万籁俱寂,他确信敌人已走,这才出来,到本族一个大叔家,借了衣服和鞋子,连夜赶回了部队。

“小诸葛”的聪慧机警,救了自己一命。

岳父脱险了,然而,李宗白却在当夜被捕了,被活埋在寿光蔡家营。他比岳父大9岁,是岳父的族叔,时任益北行署文教科科长。是岳父的领导,且文化水平高,参加革命早,很受岳父所尊敬。他的被捕和牺牲,使岳父非常悲痛。

事后查明,二人奉命潜回张屯,虽行踪隐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仍被村内一坏人所窥知,并立马报告了丰城。丰城的汉奸鬼子连夜出动,这才酿成此祸。解放后,此坏人被处决,为烈士报了仇。

    井洞憋昏

“四边”根据地内,有个较大村子——段村,经我党我军几年的工作,该村已有初步的抗日基础:建立了半公开的党组织和政权组织;为应对鬼子的反复扫荡,构建了部分简易工事。井内藏身洞即是其中一种。

当时的段村,为了浇田,村内村外都有许多水井,井深在三四米或五六米,用辘轳提水。在井内水面上方,向井壁侧挖,挖出一洞,在内藏人,地面上很难发现,被称之为井内藏身洞,也简称井洞。井径一般一米左右,手脚并用,撑持着井壁,无须他人帮助,人即可随意上下,出入井洞较方便。

1940年冬天某日,岳父奉命来到段村,找到村干部,商量动参工作,动员青年农民参加八路军。恰四边县的武装部长也在,他带着警卫员,来找村干部议事。几人正在商议,忽有村民跑来,告说鬼子又来了。于是决定,迅速撤退。三人跑到村口,见鬼子离村已近,若冒然出村,野无遮拦,定难逃脱。于是,便隐蔽在村口一民宅内,观察鬼子动向。很快,鬼子来到了村口,鬼子个个耀武扬威,骄横狂妄,不可一世。这激起了他们三人之愤怒,决心教训一下鬼子,刹刹鬼子的嚣张气焰。待鬼子走到射程之内,三人突向鬼子开火,鬼子措手不及,有两鬼子被打倒。但鬼子久经战阵,遇到狙击,立马以战斗态势散开,齐向岳父三人开火,火力甚猛。三人也瞅机还击。但,他们子弹甚少,不长时候,子弹即已打光。无奈,只得向村内撤退。依仗情况熟悉,翻越了几堵院墙,很快脱离了战场。紧急商议了一下,觉得最安全之法,就是藏于井洞之中。于是,三人迅速到了一个偏僻处的井洞,依次躲入其中。

洞不大,刚刚能塞入他三人。武装部长幽默的说:“看来这个洞就是为咱三个准备的。”停了一下,又得意的说:“鬼子再鬼,也猜不到咱钻到了地底下。这下子可真是平安大吉了。咱在这睡上一觉,鬼子就撤走了。”也可能是太累了,松弛下来之后,他果然很快倚着洞壁入睡了。但,好景不长,不久,就觉出不对劲。开始,只觉有点闷,渐渐地,呼吸越来越难,胸中像塞满了棉花,吸不进气。武装部长也被憋醒了。三人嘴唇发紫,大张着嘴,呼哧呼哧的喘着。原来,初次挖洞无经验,不懂通风之重要,三人呼出之二氧化碳比重较大,填于洞中,也填满了井底,而上面新鲜空气的比重较小,不能下沉,形不成对流,致洞中憋闷至极。武装部长年纪大,终于忍受不住了:“这比死还……还……难受,受不……不……了……了……,我要出……出……去……”。听武装部长要出去,岳父坚决反对:“鬼子知道村内藏有八路,一定挨户搜查,也一定把住各个村口,你上去,就是送死。”“就是送……死……,也比……比……在这慢慢憋……憋……死强……,再说,也许……我能……冲……冲出去……”。“我就是憋死,也不死在鬼子手里,不能让鬼子快乐。”终于,武装部长坚持不住了,勉力爬上了井口。职责所在,警卫员也跟着爬了上去。

洞中的岳父,虽坚持不出井洞,却难受至极,且愈来愈烈,不仅呼吸困难,头也开始发晕,渐至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似觉有人搬动他,待他完全清醒之后,已在地面之上了。

上井之后,武装部长和警卫员很快落入敌手。他虽经不住憋闷,但在敌人面前,显示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坚强,任凭折磨,终无半句供词,没有说出井洞,更没说出岳父的藏身之处。鬼子杀害二人后,以为村内八路已除,便撤走了。

鬼子一撤,村民们立即将岳父救出。若鬼子再晚撤一两个小时,岳父也许就憋死在井洞了。

岳父的年轻(时年20岁),健壮的体魄,坚忍顽强的毅力,又挽救了一次生命。

    负伤致残

抗战之初,日寇视国民党军队为主要对手,将其力量主要用于正面战场。当时,八路军和新四军力量弱小,不被日寇放在眼中。但,经几年抗战,两军却给日寇以很大杀伤,同时,其自身力量也迅速壮大,并在敌后建立了一块又一块的抗日根据地,对日寇造成了极大威胁。鉴于此,日寇开始调整战略,将其主力由正面战场改用于后方战场,倾力对付我抗日根据地。与此同时,蒋介石也趁火打劫,发起了反共高潮,并悍然于1941年的1月7日,发动皖南事变,围剿了八千多名新四军官兵,将军长叶挺扣押。敌伪顽三股势力,相互勾结,合力向我根据地挤压进攻,我抗日军民进入了最艰苦的岁月。

“四边”根据地,环境本就恶劣,至此,更是雪上加霜。其周围,驻有大量鬼子汉奸,并有数支庞大的国民党土顽军队。寿光的张景月、益北的徐振中、临淄的王砚田、广南的李寰秋,都仇视共产党,不断的袭扰“四边”。“四边根据地”就像被群狼围着的一只小鹿,时刻会被吃掉。

从1940年年末起,四边县大队几乎天天有敌情,日日有行动。自卫、反击、突围、转移、行军,连轴转。因常年不得脱衣睡觉,人人身上虱子成堆;常年不得洗澡,个个疥疮流脓。加之年景荒歉,常常吃不上饭。艰苦险危,常人难以承受。有的人动摇了、开溜了,我岳父同大多数同志,仍坚定不移,忠贞不渝。

1941年秋,县大队在临淄北羊一带转战,无法立足,便转移到了益北朱鹿,部队甚为疲惫,大队决定,在此安住一天两天,以稍作恢复。刚刚安顿下来,情报员前来报告,东边臧台一带发现敌人。大队立即开会,研究对策。正在商量,又传来情报:西边的朱良村,有敌东来!南边是土顽徐振中的地盘。大队只好决定,迅速北撤。根据地太小,撤了不到二十里,即到了北部边缘——广南的刘家集。北边即是大王村,有鬼子据点。被逼无奈,部队只好驻了下来。当时还有人戏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有人戏说:“我们这是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然而,情绪的乐观改变不了形势的危险,休息了没几个小时,半下午时,发现敌人已四面围了上来。此时,撤无可撤,逃无可逃,只能就地抗击。全大队立马投入了战斗。双方人数悬殊,武器悬殊,力量悬殊。人人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战斗,个个都想在死之前,尽量捞个够本,尽量多赚几个。人人都在拼死,个个成了猛虎。战斗异常惨烈。身高体壮的岳父,当然也是猛虎,他又射击,又投弹,给敌人以很大杀伤。敌人很久攻不进村庄。一两个小时后,岳父站起,瞄准一敌,正想射击,一子弹突然飞来,击中岳父右肩臂,打断了大骨(肱骨),打断了血管。岳父轰然倒下。这时,无卫生员、无医药,连绷带也没有!一战友爬过来,撕下岳父上衣的大襟,草草做了包扎。血继续渗着、滴着。初,岳父尚坚持用单臂继续战斗。但,身体越来越软,终至倒下,视力也开始模糊,迷迷蒙蒙中,又见几个战友倒在了自己身边,然后就不知情况了。

战斗持续到天黑,县大队已大部牺牲,剩下的人员,在夜幕掩护下,撤出了村庄。

战斗结束,鬼子撤走,村内党员立即带领村民,查看战场,善后处理。在屍堆中,他们发现我岳父身体尚温,一试,还有呼吸,便将他救了起来。

伤愈后,岳父成了残疾人,已不适在部队战斗,便转到渤海军区,在行署工作,继续抗击日寇。又历经多次反扫荡,历经许多磨难,目睹了许多战友的牺牲,终于迎来了胜利。

    缅怀先烈 勤勉工作

建国后,岳父调入兵器工业系统,一干就是几十年。在国家的兵器工业部,先后担任过多个重要职务。为我国兵器发展付出了大量心血。

1980年,他应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特别聘请,担任了中纪委的特聘检查员,代表中纪委,牵头查办了几件经济犯罪的大案要案。案中涉及多名省部级高级干部,他均依据党纪国法,公正严肃的处理,为我党的廉政建设做出了贡献。

岳父常告诉我们,与他一块抗日的战友,许多同志牺牲了,抗日战争的胜利,来之是多么不易,代价是多么巨大,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正像国歌所唱,是用血肉筑成的长城,挡住了日寇的进攻。他得以幸存,应好好工作,才能上慰牺牲战友的在天之灵。因此,无论在何岗位,均兢兢业业,勤勉工作。他的率先垂范,为我们晚辈树立了榜样。

忘记过去就是背叛。我们应铭记历史,勿忘国难。勤奋工作,使国家强大,不再受人欺凌,让悲剧不再重演,早日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梦!(撰文:王象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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