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五月下旬,我们学院的“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北京一些极左的行动,很快就传到这里。一些学员把出身于地主、富农、资产阶级家庭的和在旧政权、旧军队工作过的一些外文教员集中起来,称他们是牛鬼蛇神,让他们劳动,还要喊“我是牛鬼蛇神……”,稍不如意就用藤条抽他们,学院领导也无力制止。
学院党委为了使运动健康发展,仿效北京市的做法向各系派了工作组,我被派到二系任工作组组长,从此一些过激行动才受到遏制。后来北京市向各单位派工作组的做法受到毛泽东的批评,说束缚了群众手脚,于是在八月初学院也把工作组撤了,我便回到政治教研室参加运动。这时,教员、学员、工作干部主要以张贴大字报的形式进行揭发批判。
九月底,学院的干部、教员、学员一齐赴北京,住在总参三部大院准备参加国庆庆典,临时设立了政工组,我任组长。十月一日,我们被安排在天安门广场东侧,一直到晚上看过施放烟火后才又回到三部大院。十月五日,我们又到北京体育馆集会,听取中央军委领导人叶剑英等的讲话。十月六日,全体赴京人员就回张家口了。
当时为了供了解学员思想动态,政工组出了一份《简报》,不料被造反派抢走一期。他们说是“黑材料”,进行无理取闹。大家走后,我被留下来准备和“造反派”谈判,其实他们也没有再来闹,就这样不了了之。这时碰到学院一位开吉普车的司机,他说“造反派”逼他开车来京,他已把“造反派”甩掉了。他问我何时回张家口,可以坐他的车走。于是第二天早饭后,我们上路了。时近中午,车到八达岭,在这里除了看到小卖部里有一个营业员外,再没有看到其他人。我独自登上长城,环顾四方空无一人,只有秋风萧瑟,使人有些悲怆,凄凉之感。这是我唯一一次游长城,非常扫兴。
我回到学院后,只见学院大院也是空荡荡的,失去了往日的喧闹,学员和部分教员都外出串连了。
一九六七年一月,外出串连人员陆续返回学院,很快掀起了大字报、大批判高潮。学员们纷纷组织各种名目的战斗队(群众组织),规模较大的有“联总”、“红联”、“造反团”、“东方红”等。“联总”人数众多,他们认为绝大多数干部是好的,被称为“保守派”。“红联”人数也不少,但不如“联总”人数多,他们认为干部没有一个好的,都是“走资派”,被称为“造反派”。“造反团”人数不多,他们对干部的看法,基本与“红联”相同,对干部态度恶劣,搞打、砸、抢、抄、抓。“东方红”成立较晚,是在“联总”被“红联”摧跨后又恢复起来的一个组织,仍坚持“联总”的观点。
各派组织建立后,都架设了扩音设备,日以继夜地进行广播,各派组织之间互相攻击,打派仗。“造反派”把学院的各级领导干部都打成“走资派”,任意进行揪斗,把批斗对象的帽徽、领章都揪掉,弄得干部们人心惶惶。我也在劫难逃,也被戴上“走资派”帽子,遭受了数次揪斗。那时斐纶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当时在中学担任领导工作,也被揪斗,还被关押了很久。
一九六七年夏,一夜之间“红联”把“联总”的办公室、扩音设备砸掉,把“联总”的组织摧跨了。到了秋天,原“联总”的骨干分子又组织起来叫“东方红战斗队”,人数不断扩大,足以和“红联”抗衡,他们又把“造反团”摧跨了。
群众组织之间打派仗,对干部乱批乱斗,这种局面持续了一年多。一九六八年春,在“工宣队”的撮合下,“东方红”和“红联”终于实现了大联合,学院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学院领导和部分干部,被宣布“解放”,结合到“革命委员会”及其下属单位中工作。其他人员按原来建制单位组成学习班,进行“斗、批、改”,但仍有部分干部处于被批判、被审查的地位。直到一九六八年年底,他们才逐步恢复党的组织生活,宣布“解放”。到了一九六九年四月,学员一律结业分配工作,干部和工作人员除留少数人筹备迁校(学院由张家口迁往河南省洛阳市)外,其余大部分人员被送往“五七干校”接受“再教育”。
我们参加“五七干校”的人,于一九六九年五月一日乘专列到达湖北襄樊,然后乘汽车到了一个叫芝麻岗的地方。那里是一座劳改农场,是湖北黄集劳改农场一分场一队,从此开始了艰苦的田间劳动。我被分配做保管员,负责管理农具和农产品的储存、调拨等。这比农事劳动轻松多了,后来又被派去守看(未收获的)花生。
一九六九年十月上旬,我从“五七干校”被派往山西省侯马市五〇一工程处支左,任军宣队指导员。五〇一工程处是在“文化大革命”前夕,自天津市电话机一厂抽调干部、工人来侯马筹建的一座电话机厂。他们没有介入当地地方的“文化大革命”,本单位也没有组织什么群众组织,工作秩序尚算稳定。
就在这时,林彪于十月十七日擅自发布“紧急指示”,调动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同时决定北京一些事业单位疏散外迁。为此,邮电部决定把邮电研究院由北京迁来侯马与五〇一合并,于是邮电研究院部分员工、物资陆续前来侯马。他们对离开北京是很不情愿的,致使五〇一受到很大冲击,经过一段艰苦的工作,生活、工作秩序才又走上轨道。
一九七〇年十月,五〇一基建基本完成,名称由五〇一工程处改为五〇一工厂,并成立了(中共)厂党委和厂革命委员会。经过选举并经报请临汾地委、临汾地区革命委员会批准,我任五〇一工厂(中共)党委书记、兼任五〇一工厂革命委员会主任。
我们军宣队进驻五〇一后,除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外,还积极参加建厂劳动。由于过于劳累,我终于病倒了,于一九七一年春,住入太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六四医院,经治疗、休养两个多月才出院,但身体仍很虚弱,九月间就穿起了棉衣。
一九七二年八月,山西省国防工业办公室(简称国防工办),从几个军宣队抽调了六七个人组成调查组,进驻太原市华北工业卫生研究所(简称华卫所),由我任组长、董仪亭任副组长。
华卫所是二机部的一个科研机构,文革中分裂成两派,天天打派仗,科研生产已完全瘫痪。二机部没有通过山西省国防工办,直接与部队联系派了一个由李克仁为首的军宣队,进驻华卫所。李克仁这个军宣队不讲政策,让被造反派打成走资派的华卫所所长放牧鸭群。这个所长有严重眼疾,已近失明,所以在群众中影响很坏。他们支一派压一派,致使华卫所的形势更加混乱。
我们调查组进驻华卫所后,李克仁这个军宣队便根据国防工办的决定停止一切活动。我们调查组实际上担负起对华卫所的领导职责,经过一段工作,形势稍有好转。
我到华卫所任调查组长时,原来在五〇一厂的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的职务仍保留。直到一九七三年七月,驻五〇一厂军宣队撤出时,我才正式与五〇一厂脱离关系。
一九七三年七月四日,二机部下发(73)党发字62号文,要求所有在二机部所属单位的三支两军人员一律撤回部队。根据这一文件的要求,我们于七月十日,即以中共华卫所领导小组名义,向有关上级领导机关呈送报告,提出调查组和李克仁军宣队同时撤离华卫所。
二机部接到这一报告后,感到他们下发的62号文件,要求二机部所属单位的三支两军人员一律撤回部队的决定不妥。他们一面于七月二十四日,又下发了一个(73)党发字第67号文件,宣布原来下发的62号文件撤消,提出二机部所属单位的三支两支军人员,撤出的时间、步骤和范围一律由当地党委和军区审定。一面打电话召我去二机部面谈,动员我转业留华卫所工作。二机部这一要求我当即谢绝了,遂于七月底和调查组的同志一起撤离了华卫所。
当时中央军委规定:凡由各总部派出的三支两军人员,不再回原单位,而由其所在的大军区分配。我的原单位——张家口外国语文学院是属于总参三部,故也在此例。这时,斐纶在侯马中学任校长,我只好住她那里等待分配。
侯马五〇一厂、五〇二厂军宣队撤出后,也有数人不能回原单位,仍住在原支左单位等待分配。我们在侯马待分配人员,根据山西省军区政治部的指示,组成了一个中共临时党支部,由我担任支部书记。不料这样在侯马一待就是二年零三个月。
这期间,我去西安市、重庆市看望了两个侄女,还到驻在洪洞的八十二师和驻在运城的八十三师去看望老战友,所到之处受到了热情接待,游览了当地的名胜古迹。一九七五年春,我还和斐纶去了一趟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