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深秋。
日本法西斯强盗为了策应他们在晋北之攻势,以生力军一部,开始向娘子关进攻,企图突破我晋东之屏障,抄袭我忻口抗战部队之后路,进而威胁太原。晋东形势遂告吃紧。
为了打击敌人,挽救东线之危局,我八路军一一五师主力奉命向娘子关进军。
连续七天的行军开始了。平型关大胜之后,战士此刻又把他们的眼睛注视着晋东的关山了。他们准备给进犯的日寇以新的打击。
十月的高原,刮着由塞外吹来的寒风。大清早,衰黄的草上,已经披上一层洁白的薄霜。离开驻地不远,部队翻过了一座大山,在崎岖的山路上、堍岩峭壁中间,急速地向南进发。雨后的山路异常泥泞,但是不能迟滞战士们行军的速度;在十月的寒风中,战士们虽然身上只有单薄的夹衣,但是部队的情绪却象冰雪融化后的春水,不断地高涨着。
干部们,忙着进行战斗动员工作。一路之上,雄壮的口号此起彼伏:“我们要为保卫山西而战!”“保卫太原而战”“发扬平型关战斗胜利的精神,再给敌人一个歼灭性的打击!”
军人大会、干部会、讨论会、党的支部会都是在行军的过程中开的。战士们讨论的最起劲的是如何开展缴枪和捉马的比赛。
行军途中传来了娘子关失陷的消息。在我军到达正太路的时候,敌军已经占领平定。担任这一带防务的国民党军,早已逃之夭夭了。
正太路两旁稀疏的柳林,衬托着秋日蔚蓝的晴空,多么宁静啊!然而这种宁静并没有继续多久就被日寇的飞机破坏了:敌机啸叫着划过长空,猛烈地轰炸着我军的后方—一寿阳县,并且贼头贼脑地到处侦察着我军的行动。
暴风雨就要来了。
巍峨蜿蜒的太行山脉象一条春蚕,匍伏在山西的东部,成为山西、河北两省的天然界限。太行山的西面,沿着正太路在榆次以东三十里的地方,是一片波浪起伏的丘陵地带,使正太路入山西境以后,必须沿着弯曲的山沟,跨过无数的桥梁,才能抵达榆次。敌人从娘子关西进的川岸兵团,除以主力沿平定、阳泉镇、寿阳进逼榆次以图夺取太原外,还以另一个旅出动予正太路左翼,与正面部队齐头并进,以互相支援;另外,还有约二千兵力之支队由九龙关经东冶头进逼昔阳。
十月二十九日,我旅(一一五师三四三旅)主力通过了正太线。三十日到达路南的沾尚地区,当时敌人已占平定及其以南之白家掌一带。根据此情况,预料敌军必有一路经沾尚、松塔趋榆次,以配合正面敌军之进攻,企图切断我正太、同蒲之交通及晋北、晋南之联络。于是我军遂决定在平定、广阳①之山地中借广阳在山西省阳泉以东,娘子关以西优越之地形,设下埋伏,配合友军,打击西进之敌军。平定、广阳之间山皆南北向,西部高而东部低,且山峦丛叠,地形复杂,沟渠极多,又有疏落的树林,便于隐蔽,利于伏兵。
十月三十一日,在马道岭发现敌人五、六十名。这股敌人与我警戒部队稍作接触后,即缩回白家掌。
十一月二日正午,敌军约六、七百名,向马道岭前进,随后又有步兵千余名及骡马七、八十匹,在东林寺与我派出之小部队遭遇。在敌军飞机大炮猛烈轰击下,我军在马道岭所构筑之简单防御工事尽被毁坏。激战约四小时后,天已黄昏,我军便主动转移阵地。
当我军由马道岭转移时,便动员老乡坚壁清野。老乡们扶老携幼,相率离乡,只有一个做小生意的人不愿走。第三天,这个做小生意的人跑到我们阵地来,一面告诉我们关于敌军的行动,一面讲述了他的惊险的遭遇。他说:“日本人把我捉住了,起初我还以为一个做小生意的人不要紧,可是到了晚上,他们要杀我了。天色漆黑,他们匆匆忙忙地砍了我一刀。我心想,这回可完了,哪知,一摸脑袋,只把帽子砍掉了。鬼子一走,我就顺着沟跑了出来。我非常后悔当初不听你们的话,险些儿送了命。”
十一月三日,敌军向广阳前进,我军以运动防御迟滞敌人,并进行对敌之侦察——这是由我们一个团长率领一连人,化装在左侧后方实行的。
四日,敌军四千余人向松塔前进。
我军悄悄地集结、隐蔽在广阳南面的山地里。在村落间、树林里、山沟中,战士们怀着紧张、兴奋的心情,期待着打一个和平型关同样的胜仗。除了山风在深谷中、山林间飒飒地吹着之外,整个埋伏地区鸦雀无声,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寂静的山林间,有着千百颗火热的心在跳动。
我们从山上隐蔽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见向松塔前进的敌军;从早晨七时起,四千余敌军的步兵和骑兵相间,迟缓而散乱地蠕动着。战士们是多么高兴啊!大家紧张愉快而又严肃认真地准备着瞬息间就要到来的战斗。残暴而愚蠢的敌人,那里会知道,在他们经过的地方,死亡在等待着他们呢?为了那些罪恶的侵略行为,他们即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夕阳西下,晚霞正红。一阵爆豆子似的枪声,从松塔镇传到广阳村南面的山地上。大部分敌军已经踏进我们布置好了的口袋,黄昏中,隐约地可以看到我军从山间、林中,排山倒海般的一齐杀出。机关枪、步枪、手榴弹、迫击炮,响成一片。硝烟弥漫,火舌流窜,十一月高原上的土地顿时沸腾起来了。
这个突然的打击,使敌军的人马象决了堤的洪水,在山地中东跑西窜。在他们还没有弄清楚打击是从哪里落到头上的时候,已经被打得人仰马翻。有些敌军一面跑,一面盲目地朝天放枪。人和马交互乱窜,在狭窄的山路上互相践踏着。敌人稍微清醒之后,便顽强地组织抵抗。山谷中展开了白刃战,刺刀闪着暗色的光。敌人象垂死的野兽,疯狂地反扑。可是我们的战士决不让他们翻过身来,经过约半小时的恶战,山谷中大部分的敌人被消灭了。河边、山脚、沟底、桥畔,到处流着敌兵的污血。
藏在石崖下的小部敌军还企图顽抗,但是前面受着我军机关枪的扫射,后面受着绕到土岔村和广阳村以北的我军战士的手榴弹的猛打,最后还是从石崖下被轰了出来。他们象被猎人追赶着的野鸡,顾头不顾尾,慌忙地从崖下奔到小河的旁边,匍伏在沙滩上,一会儿又从河边奔回石崖下面,结果还是全部被我军消灭了。
夜幕徐徐下垂,轻轻地笼罩着山谷和村落。盘踞在广阳村里的一小股敌军,也在我军的夜间攻击下,全部被歼灭了。战斗结束后,在村中一栋被炮弹打塌了的房子里,我们发现了一个日本伤兵,他的腿已经不能动了,可是还紧握着枪,企图抵抗,不让我们靠近他。后来,我们的敌工干事向他用日语喊:“日本兄弟你缴枪吧,我们不杀俘虏;我们是日本劳苦大众的朋友,你们放心吧,如果你要回家,我们是可以送你回家的。’这样喊过之后,那个日本伤兵才驯服地把枪缴了。
战斗结束了,除了远处偶尔有枪声之外,大地又回复到先前那样的平静,只有一阵阵的血腥和火药味,随风飘过战场。六百多匹战马和数不清的军用品被缴获过来。在我军指战员的脸上,闪耀着胜利的光辉。
虽然我们到此不久,但当地的人民已经清楚地看出这是人民自己的军队。战斗结束后,老百姓争着帮我们抬伤兵,把肩膀压破了,他们也不肯放下来。日军从伪满捉来一百多名“东北侠子力也在广阳战斗中被解放了。他们见到我军时,脸上都干瘦蜡黄,许多人激动地流下泪来,他们说:“六年不见中国军队了,今天真是重见天日。”他们同当地群众一起积极地参加战勤工作。有些人当时就要求参加八路军。
广阳战后,我军派出一个支队,星夜向松塔尾追。浓黑的夜,填塞着涧峪,我们用照明弹搜索着敌军的散兵。在胜利的鼓舞之下,战士们克服了夜间道路崎岖的困难,当晚便占领了宜铜铺,进至松塔附近。
从十一月五日到八日,由于敌军不断增援,双方在松塔附近的阵地上相持了整四昼夜。在阵地上,我们用战斗庆祝了伟大的十月革命二十周年。十一月九日,我军主动转移至同蒲路南段,准备进行新的战斗。
(未校对,未经后人许可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