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里回忆录》4、延安抗大(上篇)

铁楼 发表于2018-12-13 23:56:07

第二节  在延安抗大的日日夜夜

(1)自己动手挖窑洞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我们在洛川抗大分校学习的大部分同学,按照校领导的安排,自己背着背包奔向日夜盼望的革命圣地——延安。当时,我知道的情况是:洛川抗大分校广泛接收从大后方来延安的革命知识青年,爱国志士,是延安抗大预备班的性质。在洛川抗大分校学习几个月后,校领导依据对学员各方面情况的了解,结合本人志愿,把学员分送到延安抗大总校的军事队、政治队、参谋班、鲁迅艺术学院或各抗大分校去学习,妇女大都去延安妇大。

我是第五期延安抗大(于1939年1月28日在延安正式开学)的学员。这时抗日战争已由战略防御开始进入相持阶段,由于蒋介石国民党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对延安实行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加上陕甘宁边区经济条件较差,我们到达延安虽已初冬,还没有发给我们军棉衣,大家还是穿自己的便服,有穿西装大衣的、有穿长袍的,多数是穿学生服的。延安抗大一时还不象个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的样子。大家来自祖国各地,多数是大后方的,也有不少是来自敌后的;各行各业的人都有,有从国民党军队里逃跑来的、有职员、工人,但多数是爱国的青年学生,年龄上更是参差不齐,40岁的、30多岁的,但多数是20岁上下的,为了抗日救国,谋求中华民族的解放,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起来了。

我们到延安抗大总校后,由于没有住房,就暂时住在宝塔山对面的清凉山山坡的草棚里。这期校本部同学约四千九百多人(加上晋东南第一分校和晋察冀第二分校共计一万三千多人)。按军队形式编组为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又分为七、八个中队(连的编制),每个中队有130人左右。我被分配到政治第五中队学习,这个大队称为三大队,大队长刘忠,政委黄志勇,五中队的队长也姓刘,名字记不清了,我在五中队的第一班。刚刚住下后编好队接着就动员我们自己动手挖窑洞,为好好学习创造条件。12月初我们三大队的全体同学集合在清凉山下的纪念广场上,刘大队长、黄政委分别作了动员报告。报告的大意是说:挖窑洞是毛主席提出来的,不能因为住房紧抗大就不办了。止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学习,所以才动员大家自己动手挖窑洞。窑洞是冬暖夏凉的好住所。大家也能安心学习,也为后来的同学造福。为抗大办得更好才挖窑洞的,又讲了劳动创造世界,创造人类的道理……大家当场表示热烈响应自己动手挖窑洞的号召……冬天的西北风吹起,天寒地冻,挖山很不容易,但只要把冻土层挖开后也就不怎么费力了。轰轰烈烈的挖窑洞的战斗展开了,每天挖山不止,虽然工作面有限,大家轮番战斗,群情振奋,掘进度还是很快!

我们班共12名同学,班长沙克,是调干生(原在冀中军区五分军任司令员,东北人,30多岁,共产党员,抗大毕业后任冀中军区参谋长,随吕正操同志转战冀中平原。全国解放后任中央军委航空学院副院长,1972年我去北京上访时,曾去拜访过他。已离休)。他性情开朗、遇事果断,他在冀中五分区时,只要是汉奸反动的地主分子,犯在他手下,很难逃脱,汉汗、特务都很怕他,都叫他“沙阎王”,有一次他说:“也许是因为我不太会作瓦解敌伪工作才调来学习,提高提高的!”他原是东北军吕止操部下一个长官,对日军作战多次,屡建战绩,是军队的一位好指挥员。

副班长杨经国,东北人。也是冀中军区调干来抗大学习的,也是原东北军吕正操部的一名军官,参加革命后至上学前,是冀中军区骑兵团的一位营教导员,二十七、八岁,共产党员。据他自己讲,他有精湛的骑马术,善舞大刀,性情活泼,亲身参加过与鬼子的实战,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好干部(抗大毕业后回冀中任原骑兵团的政委,据悉在1941年冀中反扫荡的一次战斗中英勇牺牲了。他是我的人党介绍人之一。但愿他的牺牲不是事实才好)。

我们班同学的名字还有:韩哲中和金一,都是朝鲜进步青年,自愿来参加中国的民族解放战争的。两人年纪都在22岁左右,矮笃笃胖乎乎的,长得英俊,说一口不太流畅的中国话。从朝鲜辗转来到延安(抗大毕业后分到晋察冀军区敌工部工作),全国解放后,我曾给驻北京的朝鲜大使馆询问没联系上)。

刘星武,年30岁,山东人,从大后方来,在国民党统治区当教员,因家乡沦陷,流亡在外,志在抗日救亡,打回老家去,是个爱国的知识分子。

肖蕴川,北京人,年29岁,家乡沦陷后逃亡到大后方,曾在国民党军队里干过文书之类的差事,对国民党军队的节节败退极为不满,投奔延安抗大。

刘、肖抗大毕业后,根据统一战线工作的需要,结合他二人的志愿和要求,仍回大后方在我党的领导下搞统战工作去了。

许剑,河南郑州人。在大后方作地下工作多年,共产党员,年25岁,工作有魄力,积极能干,中学生。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之一。

杨明,贵州人,苗族青年,中学生,年18岁,喜欢唱歌,会吹口琴,家庭小康。是我们班最活泼的青年。

江大洋,江西人,年22岁,是个近视眼,高中学生。家道中康,中等个儿,白净面皮,是个思路开朗、善于团结人的同学,思想进步,和他的恋爱对象周××一块来抗大学习的。周在妇大学习。

 孙小厚,山西人,年20岁左右,中学生,因他善于长跑和爬树登山,大家送他个外号叫“孙小猴”。眼睛小,臂力过人,做饭挑水样样都会,是个很聪明的同学。

赵振中,四川达县人,年23岁,是个师范生,会唱川戏,是我们中队的文娱积极分子。

以上这些同学自抗大毕业后,除前面讲到的我所知道的情况外,都失去了联系,但愿他们都还健在人间呀!

挖窑洞的战斗开始后,在沙班长和杨副班长的带动下,我们班每日的掘进度是很快的,刘中队长每天晚上点名时常常表扬我们,挖窑洞的活很累,而且很讲究工序。

开始是先辟大门前面的场地和挖大门,工作面比较宽,我们全体出动,挖的挖,排土的排土,挖呀,唱呀,大家都在欢笑声中劳动着,但始终没有干过挖土的活,劳动时拿铲镐不得要领,我和杨明、孙小厚、赵振中等几个同学的手掌都打了血泡,腰酸腿痛,但没有一个叫苦喊累;到晚上,躺在地铺上很快都入睡了。在挖出窑洞大门之后向里面掘进时,只能容三人在里面操作;三个往洞外排土,为此就分成两班,一个小时换一次

班,进度也很快。    根据刘中队长介绍经验,要挖一个进出自由能睡下12 -13人的窑洞,要长8.5米,宽3.5米,高3米,需挖出130立方泥土;把泥土挑出去后又再用打好的土砖(未烧过的砖)砌成半腰高的火坑,烟囱从窗口的一角引到窑洞门口外,再高高砌起个烟囱。从窑洞的最里的火坑边留一个烧坑的灶孔:从这里烧坑取暖。窑洞的窗口很大,用土砖砌成长条式窗棂,用白布幔遮住,窑门用编成的草篪挡风,窑洞里面光线还是很好的。整个窑洞都是土和土砖结构。经过二十多天的奋战,把窑洞挖好后用柴烧了一天土坑;又到山上打些干茅草铺上,土坑还不很干,大家就搬进新居来,大家又是一番庆幸,唱呀、跳呀,以示庆祝我们伟大的乔迁之喜呀!我当时灵感一动,曾赋诗一首:

巍巍宝塔山,

青凉山上下,

远望像高楼,

灯火伴山眠,

窑洞显初志,

马列指航向,

潺潺延水边。

窑洞一间间。

层层人云天。

群力能移山。

抗战齐向前。

旧貌换新颜。

这诗不像诗,文不像文的顺口溜也道出了当时的情景,在这大西北黄土高原上聚集着一群抗日健儿,克服了各种困难,在这古老的延安清凉山上建起了层层土高楼,原来是野草丛生的荒山,如今变成了抗大同学读书的幽境,每到夜晚,山上山下闪烁着点点灯光,真如层层高楼倚山而立;这是1938年——39年抗大第五期同学在革命圣地延安留下的纪念丰碑,人们说陕北的窑洞出马列主义,这话真的不错!

中队领导十分注意在挖窑洞期间的生活问题,虽然经济条件很差,差不多每隔两天也要打一次“牙祭”,有时吃包子,有时吃馒头,炒菜,吃饺子时包饺子都是由伙房的同志把馅弄好,每人按一斤丐粉一斤馅发给各班自己包,包好后拿到伙房去煮,就是这两个一斤的数字,还有不少同学感到吃得不过瘾呢!

将近春节时,整个大队挖窑洞的工程全部竣工,欢欢喜喜地住进了新居,既要庆祝春节又要庆祝挖窑洞的胜利,大队部组织了一次庆祝联欢晚会,各中队准备了精彩的节目,有川戏、京剧、黄梅戏、河南梆子、口技……真是南腔北调,各有千秋。我们班里两位朝鲜同学在会上合唱了两首朝鲜民歌和一首日本歌曲,老韩在唱日本歌曲时还特给大家解释了歌词的大意是:殷红的旗帜是胜利的象征,它将指引着日本穷苦大众走向解放的道路;奔向自由幸福的明天;同志们,战斗吧,胜利正在向我们招手(这首歌,他在我们班教唱过多次,至今我还可以音调不准的念下来),因为他俩是朝鲜人,个子又矮,很像日本人,又唱起日本歌,大家都笑了,并为之热烈鼓掌,同学们度过了一个欢乐的夜晚…

春节晚会后开始了紧张学习生活,以大队为单位集中上大课,像在洛川分校时那样听老师讲课。当时还没有扩音器,为了听清楚和让老师少费点力气,大家都自动的挤得紧紧的,由于思想集中,听得也清楚,效果也好。

当时抗大主要是副校长罗瑞卿负责(校长林彪在苏联,据说是学习),张际春是教务长。给我们主要上课的有三位老师:

郭奇  山东济南人,二十七八岁,大学生,共产党员,身材魁伟,满脸络腮胡子,是我们的社会发展史和马列主义基础知识的老师。

任白戈  四川南充人,1927年就是共产党员了。他是个文人,记忆力很好,有时给我们讲课不看书本能把大段大段的马列主义原著背给我们听。他是给我们讲哲学的老师。

徐懋庸浙江人,他懂俄语,曾翻译过“斯大林传”,虽然鲁迅曾批评过他,我们也不知谁对谁非?我们对他是很尊敬的,他讲课生动活泼,能深人浅出,博学多才,他是我们的政治经济学的老师。有时还给我们上时事课。他和任白戈老师的感情很好。

以上三位老师一直送我们到抗大毕业,1939年抗大总校打到敌后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时,也随同一块行军,边行军边上课,也真够他们辛苦了(全国解放后徐老师曾任武汉大学校长,任白戈曾任重庆市委书记,郭奇老师据悉是中央陆军学院的高级教授,不知确否)。

  (2)参加生产自救运动

一九三九年初春校总部在清凉山下广场召开全体学员大会,动员开荒生产自救,毛主席、林柏渠、藤代远都参加了这次大会,王明也随同参加了。王明个子很矮小,毛主席和他一边走一边说笑走上主席台。这次会议有这样多中央领导人参加,大家高兴极了,歌声、拉拉队的拉拉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常。

大会开始前很多同学拿出自己最珍贵的笔记本请中央首长留言题字,“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这次幸好坐在靠主席台前面几排,我拿出笔记本请首长题字留念,中央首长笑咪咪的答应了这一请求,毛主席在我的本子上写道:“愿你走上抗日战场!”藤代远写的是:“坚持抗战,反对投降”。林柏渠写的是:“参加抗大最光荣。”因为中央首长都没有拒绝这一活动,主持会议的张际春也没有干涉,这一活动持续有十多分钟,直到张际舂宣布开会才停止了。这个有毛主席题字的本子,我一直随身带在身边……

大会开始张际春讲了这次大会是动员开荒生产的伟大的意义后,请毛主席讲话,他老人家首先阐述了当时国内外革命形势,论证了我们的抗日战争是正义的战争和坚持持久战是抗战必胜的道路和道理,最后号召大家说:“同学们,同志们,日本鬼子不叫我们吃饭,我们要吃饭,日本鬼子不要我们穿衣,我们要穿衣,日本鬼子要我们当亡国奴,我们偏要作天下的主人!东三省沦亡了,河北、山东沦陷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已半壁沦入敌手,日本鬼子侵略我们,国民党军队在敌人面前节节败退,而他对我陕甘宁边区却在经济上封锁我们,军事上包围我们,现下边区财经困难,粮食困难,我们能等着活活饿死吗?”大家同声回答说:“不能,不能……”他又接着说:“难道能因为粮食困难,抗大就解散不办了吗?我想大家同学也不会赞成的!怎么办?我们要生产自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是我们的主张,同学们来抗大学习革命的道理,延安的第一堂课就是锻炼吃苦,挖窑洞住窑洞就是个锻炼,这一堂课你们上的不错么。”大家对毛主席的表扬,报以热烈的掌声。“第二堂课就是锻炼吃小米,现在小米都不够吃了,怎么办?又要大家亲自动手开荒生产,去种谷了,我相信同学们也会学好这一堂课的!”大家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同学们,为了民族的解放,为了劳苦大众的幸福,我们会克服一切困难,坚持抗战到底,胜利是一定属于我们的……”

毛主席穿一件普通的灰军大衣,戴着棉军帼,精神焕发的边讲话,纸烟一根接一根的吸着,每讲一句话的末尾还带有明显的“吭吭”的鼻音,我坐在前排听得清清楚楚,看的最真切。在延安也只有逢年过节,开大会才能见到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领导人,他们身边也只跟随几个警卫人员。毛主席见到我们同学都是笑嘻嘻的,点点头,那样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官架子。

毛主席亲自动员我们开荒生产自救,对掀起大生产运动高潮,起了很大作用。在讨论会上,大家纷纷表示决心,贵州青年杨明同学在讨论会上模仿毛主席的腔调说:“同学们,同志们,日本鬼子不叫我们吃饭,我们要吃饭,日本鬼子不叫我们穿衣,我们要穿衣,日本鬼子要我们当亡国奴,我们偏偏要作天下的主人……”手里也拿一个纸卷的假烟摇动着,每讲一句也同样发出“吭吭吭”的鼻音,再现了毛主席的音容,更加活跃了讨论会欢快的气氛,沙克班长说:“杨明真不简单,还会学话呢!是个学话大王了。”校领导布置每班开荒二亩三分地的任务能完成吗?大家回答:“保证完成。”从此,杨明学话大王的外号就喊响了。在中队,大队都知道我们班里杨明会学毛主席讲话这回事。一有机会,大家就欢迎他表演表演,重温毛主席的教导……我在讨论会上提议说:“我们班可以向中队提出开荒超任务一亩的倡议。”经过大家认真讨论后一致同意我的建议,并向中队部写了保证书(最后实践的结果,我们班的诺言兑现了)。

讨论会上大家都深有感触的讲:毛主席确实是一位不记前嫌,具有伟大胸怀的伟人,他并不因为王明过去犯有路线错误而疏远他,歧视他,而仍然亲密无间地友好如常地共同出现在广大群众面前,江大洋同学说:“毛主席和王明站在一起,毛主席比王明身材高大,魁伟。在理论上毛主席的马列主义水平比王明的教条主义也要高明得多呀。”的确当毛主席和王明俩人同时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大家自然而然的会联想起马列主义和教条主义这两个主义来,谆谆教育着我们这一代青年!

我们三大队的开荒生产地点是瓦窑堡,这时我们的军衣、军帽和袖章、皮带都发下来了。大家很高兴,都说:当兵的种庄稼是个革命,大学生种庄稼更是个革命。等我们把四斗小米(当时开荒二亩三分地预计可收四斗小米)拿到手,就向全国人民宣布:毛主席叫抗大同学开荒生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我们实现了!国民党反动派封锁边区的阴谋破产了!

不久,大家领到新军衣,穿在身上,班务会上沙克班长对我们说:“同学们,穿上军装,就是个军人,军人就要打仗,打仗我打过多次,和国民党、顽军、日本小鬼都较量过了,他们都不在话下,日本鬼子就怕我们的近卫战,只要是短兵相接,刺刀见红,勇者胜。一动上刺刀战,鬼子的飞机大炮、毒气都用不上了,我们一喊‘冲呀’、‘杀呀’……鬼子兵也是娘养的,也只有乖乖的举手投降。战场上如此,开荒生产也是如此,也是一条战场,一场战斗,出几身汗水谷子就种上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战场上当英雄,在开荒生产的战场上也要当英雄……”大家听了沙班长的发言,积极投入开荒的情绪更高了。朝鲜的韩哲中同学说:“中国革命有共产党,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英明

领导,地大物博,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徐懋庸老师讲中国的游击战好打,长白山、太行山、沂蒙山、武当山、黄河两岸、长江南北、冀中平原、鲁西平原……到处都是开展抗日战争的好地方,坚持抗战中国革命一定能成功,中国的革命胜利了,朝鲜的解放事业也有了希望,中国能把日本帝国主义打败,帝国主义想侵占朝鲜也困难了。我们来中国是学习革命的,我们也希望朝鲜的三千里锦秀河山变成幸福的乐园……”我们和朝鲜的同学感情上更加亲切了。

大家穿上新军衣,佩带起“八路”的袖章,唱呀、跳呀,自言自语的“一二一”……正步走,立止、稍息……有的在月光下自我欣赏着穿上军衣的身影,到延水河看自己的倒影……沙班长和杨径国副班长见到我们这种情景也咪咪地笑了……

快要起身去瓦窑堡开荒生产了,江大洋同学和妇大的一位周××正在热恋着,他(她)俩是一块从江西大后方来延安抗大的。延安党政机关、军队和学校(包括抗大、妇大在内)都兴“过礼拜六”,因为,工作忙,学习紧张,平时亲人、友人都很难聚会,每逢礼拜六这一天,从下午开始,已婚夫妇可以回家聚会,痛痛快快玩一天,下礼拜一早上回来,在延安没有住地的,可以在延安城里客店开一个房间。情人就利用这个时间相约,幽会,谈心……江大洋同学向沙班长提出:因为快离开延安去瓦窑堡开荒生产,打算请假去妇大看看周××。沙班长为难地说:“小江呀,今天不是星期六呀?”意思是不想放他的假。我们看到小江有点不痛快,大家都替小江向沙班长求情说:“沙班长,我们很快就要去瓦窑堡开荒了,一去就是几个月,妇大的那位周同学已来了多次,临别他(她)俩都会有许多话要说呢!让小江去吧,特殊情况,不是星期六……”沙班长对着我们裂裂嘴笑了……他转脸呶呶嘴向杨副班长,示意是征求下杨的意见,杨也笑了,杨说:“小江呀,沙班长不想叫你去是对的,因为这是学校里的规定,但你提出来了,同学们又替你求情,去一趟也好,去做做那位周同学的工作,但晚点名时一定要回队才行。”大家都拍手高兴起来。

小江穿一身新军服,腰里扎根皮带,左肩又佩戴着“八路”袖章,样子非常逗人欢喜,杨明说:“小江今天像个参谋长,或者像个大首长。”我也插话道:“江参谋长遗憾的是你的那双皮鞋不该过早的烂了,如果有双皮鞋在脚上,真像个大人物了。”赵振中又反驳说:“八路军里那位首长穿大皮鞋的?你又说错了,就这个样儿,才真的像个大首长呢,就凭这副眼镜一带,也像个人物!哈哈……”我急忙补充道:“我说错了……”大家说得小江的脸红了,嘴里不住的“咄咄咄”吼着我们,便急急下山去幽会情人了。

江大洋天黑不久就回队了,大家对他又是一阵子哄笑,有的把小江的脸蛋抱着仔细的察看,说是要审查出她给小江的脸蛋上留下几个吻的印迹,有的逼着要他说出今日的幽会,是谁先说的第一句话,到底说了些什么?……一番嬉戏之后,杨明正在审问小江时,沙班长来了才安静下来。

我穿上新军衣后,也心潮澎湃,想得很多很多,晚点名后,我站在窑洞门外月光下,更是思绪万千,心想,如果现在有个照像机拍几张照片,寄回家去该多好呀,亲人们一见我这一身八路军的打扮,就会觉得日子有盼头了,抗战胜利有希望了,又一想,现在照个像还不好,因为我身上没有带着手枪呀?没带枪的八路军叫亲人们见到,他们又会有啥想法?熄灯号响了,我很快进窑洞睡去……

我似乎进入到另一个境地,我已是某某八路军的一位侦察排长了,王连长把我叫到跟前,很严肃地用命令的口吻告诉我说:“张碧侠排长同志,今夜命令你带一个班到滹沱河对岸敌人岗楼附近抓一个活舌头来,了解鬼子的兵力布置,以便决定我军的行动,团首长命令在天亮前把活舌头带到……”我立即立正向王连长回答道:“是,是,是,保证完成任务,但是,我有个要求,我带大枪过河不方便,是否能把你的手枪给我用用?回来立马还你?”

王连长用肯定的口气说:“有长枪就不愁短枪,我的这支手枪就是我赤手空拳用智谋从鬼子手里夺来的,一个革命军人,那有这种说法,要借枪去向敌人手里去借,去吧,战士们都在等你呢!记住天亮前一定把活舌头带到。”他说完就走开了。

这时我无可奈何地只好带着十多个战士向滹沱河方向出发了。象是个夏天的夜里,滹沱河水涨了,我凭着水性好,帮助战士们一个个游过了河,在一片芦苇荡里停下来,我缩手缩脚地带着一个伶俐的战士,斜背着大枪,把刺刀取下来紧紧握在手中,悄悄地向一个鬼子兵靠近,再靠近……其余的战士隐蔽在附近以接应不测……一忽儿,又突然像是个冬天,北风嗖嗖地吹着,鬼子哨兵把黄尼子大衣的风帽高高地立起挡禁风寒,呆呆地站在那里,正好背住了左右的视线。我心里高兴极了,心想活该这个鬼子倒霉,请你王连长也看我来个单手夺枪,活捉鬼子吧!我像孙悟空那样腾空一跳,双手卡住了鬼子兵的脖子,没出一声地就活捉了这个鬼子兵。跟着我的战士也敏捷地跟上来,用毛巾塞住鬼子的嘴,挟起鬼子就走,在旁边等着的战士跟上来,七手八脚的把鬼子弄过了滹沱河,仔细搜查,鬼子腰里还别有一支黑油油的短枪昵,大家争先观看这支短枪,我高兴地大声喊道:“王连长,我也有短枪了,活舌头也捉到了……”

“小张,你醒醒,怎么啦,喊什么捉到啦?”沙班长的喊声把我惊醒了,睁开眼一看,天还没有亮呢,原来是一个梦,我躺在土坑上,被子已被我蹬开了,沙班长正在忙着给我把被子盖好……。这时我紧闭双眼,还想把梦继续下去,结果更加睡不着了,睁大双眼注视着窑顶,回味着梦里的情景,不觉笑了,想着,等待着明天……

在延安住了近半年的光景,挖好的窑洞刚刚住得习惯了,今天离开,心里都很不是个滋味。但开荒生产的进军热潮,又促使大家高兴的唱起了“延安颂”这支歌:

“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

队伍集合出发,边唱,大家又双目注视着对面宝塔山上屹立的古塔,再回眸望望将要离开自、己挖的窑洞,大家依恋地慢慢踏上了去瓦窑堡的征程。

(未校对,未经后人许可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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