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我的第二次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3年3月初的一个深夜,我找到了我的家,门是紧紧的关着,寒风凛烈的吹着。
“娘,开门呀!”
“谁呀?”
“我是你儿子‘小换’。”(我前边有两个姐姐)
“什么?”娘似乎不相信的回答。
“我是小换!”
“来啦,来啦,他爹,快起来开门,换儿回来啦!”
紧接听到爹的声音说:“唉呀,孩子你怎么回来呀,兵荒马乱的。”
门开了,在微弱的豆油灯光照射下,娘把我这个身穿破烂衣服的老百姓样子的儿子一把拉到她跟前,眼里含着泪花,气喘吁吁的看着我……我两眼也流下了眼泪!
“哭什么,孩子回来了,应该高兴呀!”
爹从屋外抱来大抱柴火点起烤着,二位老人已是年过半白的人了,爹出去告诉我三叔、四叔说我回家来了,不一会亲人们都赶来看我这个落难回家的孩子,娘问我是从哪回来?是从八路那边逃跑回家的?还是请假回来的?这时,我简略的讲了在一次为掩护部队的20多个学生被鬼子发现了,躲不及被鬼子捉住后送往本溪湖煤矿后跑出来的,四叔是个机灵人,摸摸我的棉衣说:“穿这么薄的棉衣,你吃得消么?快快把叔叔的棉袄换上。”他一面说着又把我穿的棉衣强迫性的脱掉,把他的棉袄给我穿上,他撕开我穿的棉衣看看惊讶道:“呀,孩子你的胆子可不小呀,这棉衣里还套着八路的军装呢。”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们村没有当汉奸的人,你在八路干事咱村很多人都知道,村里见到问你时,你该怎么回答?”
我反问道:“你说呢?”
“你就说是在外边作生意赔了,回家来看看的……”四叔接着说。
“就按你四叔说的话说吧!”爹补充道。天快亮了,亲人们回去休息了。
我确实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吃了早饭,娘叫我不出去,有人来看你,你就照你四叔讲的话说就行了。
爹和娘把我走后家里的变化情况告诉我:
——弟弟的同学告诉说:“弟弟因病无钱医治,山东流亡中学也不管,病死了。”弟媳因你弟多年无信息,加之她的父母是怕遭日本鬼子的伤害才匆匆出嫁的。当时弟弟和她都只有13岁,现在女孩年纪大了要改嫁(后来不久,她就改嫁了)。
——我的那口子也因我在外生死未卜,她也常期住在娘家,但还是等着你!也算是好的!我深深感谢她对我的笃诚,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她虽是个封建式的小脚女人,她的心是善良的,从思想感情上我还是非常同情和感激她的……
——我的三妹、五妹也同样是为了怕遭日本鬼子的伤害也都匆忙地出嫁了。三妹夫性情温和,家里虽穷,勉强维持生活,五妹个性强,婚后有一男孩,因双方感情不好,又离婚另嫁。
——我姐姐结婚早,有个男孩,姐夫也随山东流亡中学流亡在大后方,五六年没有音信,姐也常常流泪度日….
我听了上述情况,国仇家恨,更加激起我革命复仇的怒火,除细心安慰二老外,对我的妻子,由于她未提出改嫁,我还是以亲人般的待她……
这时我的家乡是冀鲁豫抗日根据地的游击区,敌我斗争形势还是很严峻的,离我家三华里的刘寺就有日本鬼子的炮楼,有二三十个鬼子兵驻扎,常常耀武扬威的持枪到各村巡逻走动……
现实情况,父母是看清了的,但娘多次拉着我的手念道:“孩子,你可不能再出事呀!你弟弟去世了,你如果再出事,娘可怎么活呀?”我除安慰父母外,并将“今年打败德国,明年打败日本”的道理和我呆在家里极不安全的事实,细说给父母听,结果二位老人也就勉强支持我出去找八路军,继续干革命了。
首先我找到郓城二区区委书记张健民(西进贵州后,任贵州省贵阳市委组织部长),我向他谈了我是冀中军区无线电干训队指导员和我的不幸遭遇,要求他设法与我原部队联系,实在不能回部队去时,或在地方上安排工作……他叫我等他的消息。
接着我又找到临泽县二区的区长赵力中(渡江南下时是我们队的队长,解放江西后任玉山县县长,后调任成都铁道部党委书记),也同样谈了我向张健民书记谈的情况和要求,他亲热的鼓励我,支持我积极抗日的要求……
不久,赵力中区长派人通知我愿不愿意到区里的魏庄抗日小学教书?愿意去就去找他。我当即跟随来人去会见赵区长,就这样我成为地方上抗日小学的教师了。
1943 -1944年,鲁西平原抗日根据地处于大“拉锯”形势,教育战线的斗争也同样复杂而尖锐,当时我党和政府对教育工作抓得也是很好,很紧的。县里设有文教科,区里配有文教助理员,教师的待遇每月发给70 - 100斤粮食和两百斤柴,政府没有统一的材料,全靠教师能在贯彻抗日救国,拥护共产党和八路军抗战到底的原则下,对学生进行文化和爱国主义的政治思想教育。并要注意斗争方法……因此,我在魏庄抗小教书时每天放学后,总是在黑板上写上:“人、手、刀、尺、马、牛、羊……”字样,因为这里距刘寺鬼子的据点只有五六华里,以此来应付鬼子和汉奸、特务……
1943年暑假,调我到郓钜县六区商庄抗高任教导主任,校长张相一(是一个非党的进步青年),设有高小四个班,初小三个班,共350名学生,高小住校生40多人,因距敌人占的钜野城稍远点,教学要正规多了,为了配合政治宣传活动,学校组织的秧歌队、歌咏队,常常参加区、县召开的祝捷大会,和对汉奸、恶霸地主的公判大会,因而也引起了敌人的仇恨。一个星期六的深夜,郓钜县城的20多个便衣特务偷袭我校,口口声声找张校长和张主任,同学们说:“校长和张主任都回家了,不在学校。”这时张校长听到闹嚷,出来问出了什么事,结果有汉奸认出他,就把他捆绑起来,又问:“还有个张主任呢?”校长回答:他回家看他母亲去了。结果敌人把张相一校长带走了,临走还放了几枪,等我们的民兵来到学校,敌人已去远了。翌晨,我回来知道此一不幸事件,立即向区、县报告,经多方营救,始终未成功,这年冬的一个大雪天,敌人把相一同志活埋了。
1944年秋,县里调我任该区文教助理员。
1945年日本投降后,又调我到县文教科当科员。这时,我曾多次向县领导提出回冀中原部队以及恢复我的党龄的要求……
1946年4月国民党反动派蒋介石在发动内战,鲁西平原成为反动派军队与我解放军大拉锯的局面,1946 - 49年间,在多次反复拉锯中,仅在我郓钜县被还乡团杀害的干部和村干,积极分子约百余人,如韩石桥还乡团头子吕传剑,气焰十分猖狂,还乡后,四门安铡,敲锣打鼓,扬言抓到共产的干部、民兵……捉到一个铡一个,捉到两个铡一双,六区区委书记曹继云是韩石桥的人,敌人抓不到他和他的父母,结果把他二哥、二嫂捉去活埋了,还有二区区委书记冯昌武不幸被还乡团头子张西庆捉住,在黄安集游街示众,最后在冯身上浇上煤油,拉在杆子上活活烧死,冯书记高喊:“打倒还乡团头子张西庆!”,“共产党万岁”,“八路军万岁”!慷慨就义……为了纪念冯的牺牲,后来把黄安集改为昌武镇。为了打击还乡团的嚣张气焰,这年秋天,县委决定在陈里掌村召开公审还乡团大会。布置大会会场的任务交给了文教科刘焕之科长和我。我们用几辆太平车联起作审判大会的会台,上面横挂着“郓钜县公审还乡团反动分子大会”,台子两边写有两幅长联:
上联:还乡团还乡倒算,烧死冯区书杀我村干,逼群众退物还田,郓钜县一时间乌云弥漫:
下联:人民政权为人民,血债必定还要血来还,食其肉而寝其皮,保卫人民江山红旗不变。
参加这次大会的群众和被敌人杀害的家属千多人,反抗还乡团的情绪,十分高涨,当时有35名还乡团分子被枪决。
自此之后,还乡团的嚣张劲,大有收敛。
1947年春,郓钜县在黄河北开展了以反右倾运动为主要内容的党员整风(干部整风)运动,因当时我是非党干部,参加了第二批干部整风运动,在这次运动中,当时还乡团十分猖狂的局势下,我这个曾在1942年鬼子对冀军“五一”大扫荡中被捕过的人,当然就是镇反和肃反的对象了,但我想:1、我是本乡本土人,是贫下中农。2、本村和地方工作人员(包括党员)都知道我曾经到过延安。3、我1943年回家乡后,即向当地党和政府交待了我的被捕历史,虽然如此,但这次干部整风,当时县委曾抽调县社会部长于高光(据悉,解放后于曾任中国北航党委书记)为主的组成审查小组,把我单独关押起来,有民兵持枪看守,戒备森严,吃饭送给我吃,审讯一次,写一次交待,最后我系统的写了近万字的检查交待从1938年参加革命到1942年被捕,以及和鬼子的斗争,一点一滴的,所能记得起的人和事、地点,都一一交待清楚了的,我自己最了解自己,我坚信一条,我被捕了,我的20多个学生娃娃得救了,孩子们会为我作证的……而后,我向组织提出要求组织上把我送交原部队军事法庭审查,死而无怨……近两个月的审查,最后,于高光部长对我宣布:“东里同志,你没事啦,你的问题是清楚的,送你回原部队,目前战争情况不允许,你还是回县文教科工作吧!……”
同年夏,鲁西菏泽地区县城全部解放,我经过整风运动,思想上也有了提高,也常回家看看,父母对我的思念也大体消失了,这年冬,我妻李氏生一男孩,我父母亲更加高兴了,我给孩子起名叫张崇华……孩子在我父、母和他妈妈的抚养下,长大成人。我的不幸遭遇,也受到一定影响,(如参军政审不合格等),因为家穷他未能读书,一直在当农民,他婚后有两个男孩,两个女孩,早已分居另住,生活得也很好,70年代他妈逝世,孩子们也很好的安葬了。
1948年,我军已进入战略反攻,作恶多端的还乡团头子,先后均被我政府镇压……
1948年9月,辽沈战役打响并取得了胜利,1948年11月6日淮海战役开始,我担任陇海铁路沿线的马牧集郓钜县兵站组长,菏泽专区,副专员孟子明为总站站长,郓钜县在支援淮海战役中运送大量物资,曾受到孟专员的表扬。1949年1月1日淮海战役胜利结束,共歼敌55万余人。我从兵站回县后,又向地委提出找原部队和恢复我的党籍问题。2月的一天,地委组织部通知我去部里谈话,组织部的一位王部长(忘记他的名字了)热情的接待我……他说:“你给地委的信我们看了,你县委组织部的宋谦部长也给我们反映了,今天和你交换下意见,如何很好的解决你提出的问题……”
我说:“那很好呀!经过1947年干部整风运动,我交待的1942年鬼子‘五一’大扫荡我的被捕问题,至今一直未明确过,我一直想回原部队去,问题好解决些……不然我思想上老是背起包袱的。”
他说:“你要求回原部队的问题,现在我们一时很难联系上,在部队和在地方工作都是干革命,况且地方干部也缺人呀!你又是家乡人,就留在地方上好了!”
“这也好,但我的党籍问题如何解决呢?”我说。
“你认识我们地委的共青团团委书记王克同志吗?”(解放后王克同志曾任上海市劳动局局长)。
“不认识,从未见过……”
“王克同志也说不认识你,这就好了!我们看了你的信,谈到你的遭遇情况,你谈的和王克同志的遭遇是一样的,他也是在1942年鬼子‘五一’大扫荡中被鬼子捉去的,也关在石家庄鬼子的劳工教习所,后也送到本溪湖煤矿,他也是从煤矿跳电网逃出来,混过鬼子把守的山海关后回到机关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月,他回来交待情况后地委仍叫他任地团委书记。这样对照起来,你的交待是可信的。经研究,在没有和你原部队党组织取得联系前,是不可能解决你党籍问题的,只有你再写申请要求重新人党,待以后我们和你原党组织联系上后,那时才去考虑恢复你党籍问题。你认为我们的意见如何?但是,如果以后查出情况不实那是你的事了。”
“这样也好!县里的领导也不想让我离开。如果我交待的情况不实,当然自己负责了。”
“那好吧!东里同志,你回去写个重新人党的申请交给宋谦部长,我们也给他说了,你留下来安心工作吧!”
这一次谈话,我非常高兴,回县后立即写了申请交给宋部长,1949年3月就正式批准了我第二次加入中国共产党。
不久,党动员大家渡江南下,解放全中国,我首先自愿报名参加这一伟大的壮举,我新的战斗征程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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